妈的!世钦一掌重重打在桌上,震得人人心中一凛。
他立刻懊恼於自己的失控,烦躁得抓起水杯仰头猛灌,企图冲掉一切混乱。
他喝得太快,惊觉之际,连吐出来都来不及——
「我到现在都还深爱著你。」
丹颐缠绵的低喃,幽怨而凄凉,听得喜棠小口大张,呆若木鸡。
「你给我的回应太残忍,我无法不报复你。」
世钦只忙著呛咳,想反驳都没法子说出一个字。
「他、他回应你什么?」
丹颐根本听不见其他的狗吠,一迳痴痴凝睇他情动多年的男子。「你为什么在巴黎跟那些母猪疯狂做爱、疯狂作画?你为什么宁可为这种货色倾注你的才华,却不肯为我画一张?」
面对丹颐伸来的萧索食指,喜棠呆到不知她「这种货色」该说些什么。
「这不关喜棠的事。」世钦捂口垂头,一脸痛苦。「我也不想再——」
「不关她的事吗?」丹颐苦笑。「你每一个模特儿都一个样儿,一定是黑发大眼小个头。我一看到你带回上海的新娘,马上就知道你为什麽总是找那样的模特儿作画、找那样的女人做爱。」
什么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
他想念她,深深思慕她,那个遥远时光、遥远北方的玉娃娃。单纯的恋慕,渐渐随著欲念成长,令他饱受内心煎熬。最下流的渴望,与最娇贵的憧憬,在画布上融为瑰丽而诡艳的幻境,令人望之目眩神迷——也令丹颐隐恨。
「尤其是你珍藏的那个破烂布偶。」
「它已经被你拔掉了脑袋,你还想怎样?」世钦淡淡低狺,气息险恶。
「可你还去珍藏那坨垃圾。」
「关你屁事。」
「什么布偶啊?」为什么这两个男人净在那儿打哑谜?
丹颐失声大笑,瘫回沙发内。
发什么神经?
「这就是你情有独锺的北京格格?」荒谬至极。「这就是你心底宝贝得要死的小情人?」
他又是一阵狂笑。世钦一脸凶煞,她则一脸痴呆。
「是,她自己小时候说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甚至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尽管笑,笑死最好。
她转瞪世钦。「你以前就认识我?」
「你甚至黏世钦黏得要死。」
「你为什么知道?」她鄙视丹颐。
「我就是知道。」他胜利地哼笑,不打算告诉她世钦多少次在醉酒後一再地炫耀往事,重述甜美回忆。
「你闹够了没?」世钦寒吟。
「你很感动吧。」丹颐的笑中渐露失落。「有人竟会为了你的安危追杀到这里,还拿我家人的性命来要胁。」
「我不想跟你谈我的心情。」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想跟我谈。」
丹颐悠然起身,潇洒地步向大门。
他虽然选择了不会有结果的恋情,却拒绝沦为被人同情的悲惨角色。世钦接纳他也罢,不接纳他也罢,起码他已经坦诚心境,没有什么遗憾了。
跨出房门的刹那,他却仍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但他不回头,绝不回头。他有他的傲骨,这份傲骨不容一个不懂他感情的人践踏。
「我不後悔自己喜欢上你。」他背对房内,向门板哑然低吟。「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排斥,就停止继续喜欢你。」
蓦地,一只巨掌有力地扳过他,面对严峻的容颜。
「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感情。」世钦无情道。
丹颐垂眸,自嘲一笑。「我高兴浪费,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我不可能对你有那种感情。」
这一句深深刺穿他最後的尊严。他一咬牙根,转身离去,却受制於仍箝在他臂上的铁掌。
「放手。」丹颐冷斥。
「你忘记一样东西。」
「什么?」
「我在巴黎时,忘了还给你的回应。」
一个沉重而有力的深吻,紧紧覆上丹颐错愕的双唇,丹颐怔忡半晌,任世钦专注而投入地拥吻著。他吻得何其激切、何其灼烈,让丹颐破碎的迷恋进发为灿烂的晶光,绝望深处乍见另一种新的希望。
「你那时给我的吻,我收不起,现在还给你。」
丹颐被他高超吻技慑得眼冒金星,无法言语。
「我们永远成不了情人,却永远都是朋友。」
世钦贴在他唇上呢哝。随即,一把推他出去,悍然闭门落锁。
一团软噗噗的抱枕,忿忿飘入他怀里里。
小人儿简直气炸了。
「你这个男女不拘、老少咸宜的滥情家伙!」她尖吼,火爆投掷枕头炸弹。
她为他的安危急到心乱如麻,还得一派自若地应酬各方,安定民心。结果咧?这个死没良心的,居然当著她的面跟别的男人又搂又吻,还情话绵绵!
「你不要脸!你忘恩负义!我要跟你离——」
声泪俱下的小小黄脸婆倏地被卷入精壮的胸怀里,惨遭世钦恶狠狠的深吮。小手小脚一阵疯狂反击,南拳北腿全部上阵。好一阵子过後,通通瘫挂,被妖怪世钦汲走所有力气,整一个人融成破布娃娃,挂在他臂弯里。
「怎么样?还要继续抗战吗?嗯?」再啄一下。
「好恶心……」
「你就忍忍吧,替我消毒。」他再次深入吻噬,品味娇美柔润的口感。
小脸皱成一团,虚软地努力扭头闪避。「不要……」
「我要。」把小脸扳回来。
「不要啦!你满口酒臭味,好恶……啊!」她骇然失色,这才发现重点。
世钦喝到酒了?!
「我也是刚才发现的。」他性致勃勃地挤捏她的俏臀,压她贴近他的欣然亢奋。「八成是丹颐在我的水杯里作怪,给我装满了伏特加。」
喜棠几乎休克。
她绝对要把张丹颐剁个稀巴烂!
「我刚一口灌下去时也吓了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吐出来。」他悠然搂著她顺道撩起她的裙摆,不觉愕然。「你穿这么多累赘?」
「你以为我是什么浪货?!」不穿亵衣亵裤出门,像话吗?「你上次也根本是在耍我,说什么这样去挑逗平常的你,一定可以把你整治得服服帖帖。结果咧?」反而是她被整得服服帖帖!
「只能怪你妖力太高强。」他推起她身前的重重掩覆,剥出娇媚雪嫩的两团丰乳,疼惜地捧著它们呵护。「瞧你是怎么欺负这对可怜的小东西,糟蹋在你那惨无人道的肚兜里。」
「走开!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搞七捻三!」她讨厌酒醉的世钦,一点都不像平日那般规矩。
「你翻脸还真的跟翻书一样。」他霍然将她抛上床榻。自己单膝跪在床边拉扯身上衬衫。「平常在我面前娇嗲得要命,我一喝醉了你就大摆晚娘脸。」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从另一边爬下床。「既然你没事了就去竞标你的地,我回家继续招呼我的客人喝午茶。」
「怎么会没事呢?」他笑得可歹毒了,一把将她拦腰捞回来。「我们之间要算的帐可多了。」
「少来。」她不爽地挣扭著。「我才不要再任你摆弄那些丑怪姿态。」
「喔,是吗?」他闲适地替暴烈反抗的小人儿剥除层层身外之物。「瞧你上次鬼吼鬼叫的那副德行,我还以为你玩得很高兴。」
「可是我讨厌你酒醒後的死相,好像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忿忿一把抓去,扑了个空。「衣服还我啦!」
「没办法,我好歹也得维系点大男人的面子。」
「那我的面子怎么办?」怎么不想她每回面对他那副概不承认的死相有多难堪。
「你的面子很好啊。」他无辜地捏起她粉嫩双颊玩呀玩。
「干嘛啦!」小粉拳气得随处乱挥。
「那咱们来谈谈你的另一张面子,怎么样?」
他太过亲切的笑容吓得她毛骨悚然,赶快卖可怜。「人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私下玩股票玩得还高兴吧,嗯?」
「你怎么……呃我……」她僵笑到不知该先应付他的逼供,还是先处理被他高高分箝的脚踝。
「稻谷收割?洋行七叶谷?」啧啧啧。「我看你对农业的兴致也挺高的。」装傻的伎俩高明到令他肃然起敬。
「我……没有啦,我只是……随便玩玩……」
他日露歹毒凶光,倾身贴近,手指挟持著嫩弱的开张禁地。「我成天在外应付一堆尽想投资却搞不懂状况的门外汉,没想到家里就养了一只老奸巨猾的小老鼠,躲在我身旁偷偷探门道。」
「没有啊。」她颤颤抽息。「你的手可不可以……别……」
「我看你是玩上瘾了,赚到让人眼红。」
「我那是替纽爷爷筹措养老安家的费用……」呜,她实在讨厌死这种乱七八糟的姿态,什么都给他看得明明白白,好像他想玩什么、想吃什么,一切任君挑选。
「你替他赚到的那栋公寓还不够他住吗?」他指上狠狠拧捏,开始进行繁琐的严刑逼供。「你以为我会笨到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喜棠哪是这么好欺负的角色!就算她看来好像常给人欺负,那也不过是她审度评量後决定给对方个面子才故作很好欺负。
想整倒她?她倒要他看看,最後是谁整倒谁!
「世钦,不要这样……」她痛苦地张腿娇吟,彷佛难以承受其间的折磨。「你这样,会让我……很想要你……」
原本就已慷慨激昂的男性,顿时更加意气勃发。
「少来。」他可没那么好拐。「你私下还在偷做古董交易的事又怎么说?」布局多到好像担心他随时会倒闭破产。
世钦这个大老奸,原来他平日没事都在查她的底儿。
「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嘛……」她慵懒无助地撑肘在身侧,挺起丰乳,仰颈吟叹。「我好喜欢你这样揉弄我……对。啊,世钦好坏……」
这死丫头,哪里学来的?差点逼得他奋然失控。
世钦当然不屑败阵,喜棠也没那么好惹,两人你来我往,斗得死去活来。他酒醒酒醉两张脸,人前人後不一样,她岂会输他?
结果,古今中外各家花招轮番上阵,淫声浪语娇嗲把戏悍然应战,外加黄金交易外币炒买房产投资的激辩,夫妻世界大战打得没完没了。自此,两人三不五时就相互开炮,战火绵延,连年不绝。
当国民政府北伐统一完成时,他们俩早在这短短几年内生出一窝八国联军。而且正再接再厉中,仿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真是普天同庆,薄海欢腾。
「这是普天不幸,薄海心疼。」大老爷他左拥右抱一票天真可人的宝贝女儿,叼著烟斗叹息。
看来,若非大老爷的儿子们又在学校调皮闯祸,就是夫人她又有了——近期之内,严禁房帏。
都结婚几年,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如火如荼地彼此交战,如热恋情人一般,未免奇怪。
「没办法,我要的就是这种怪人,谁教我自己也是怪怪的。」嘿嘿嘿。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