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咽不下口的糕点?她眨眨眼,觉得胸口有一股怒火燃烧起来。
“原来……原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的糕点,你觉得它们咽不下口!”
他叹了一声,“实话难听,但我真的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再骗你,你的手艺的确难登大雅之堂。”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很难吃?!”
“没错,在我认为,家乡那些乡亲父老们是习惯吃你的口味了,再加上也没吃过别的地方的糕点,所以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好吃,什么叫不好吃。”
丁如君眼眶微微泛红,眸中闪烁起泪光。是难过也是伤心,更有沸腾汹涌的怒火!
从来没有人这么批评过她的糕点,而且最让她难过的是,这么毫不留情批评她的,居然是可以让自己安心下来的邢潼庆!
“丁爷爷他们也许真的能做出让人吃上瘾的长寿年糕,但你——恕我这么说,若是以你的手艺,就真的只是浪得虚名,没有什么真材实料。”
邢潼庆当然知道他说的话有多伤人,可是这时候不说清楚,她若傻乎乎的在皇上那儿展手艺,皇上一尝,真假立辨,她的命也没了。
“所以我真的希望你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诚实的跟皇上说那些糕点不是你做的,也许我们马上就能回镇江了,你不是想家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见她泪如雨下,他将她拥人怀中想安慰,没想到她却奋力的推开他,哽咽的道:“邢少主,你不喜欢我的糕点无所谓,你也知道我从不勉强你去吃它们,可是你不喜欢,并不代表每一个人都不喜欢,再说,我的糕点绝非一无是处,它更不会危及我的生命,因为它是让人吃了会心满意足、延年益寿的,苏大人、张婆婆、李爷爷、陈老爷、张大婶……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做的是长寿年糕,我没有骗人!”她愈说就哭得愈伤心。
“君君!”
“走开,我讨厌你!”她难过的拭去颊上的泪水,擤了擤鼻涕,走到那两名太监身后,“两位小哥,麻烦你们带我去见皇上。”
两人看她哭得眼红、鼻子红的,都给了邢潼庆有些不悦的眸光。
但时间真的晚了,两人连忙带着她去御膳房,而一路上,一脸凝重的邢潼庆还是跟着丁如君,不过,她再也没有将目光对上他的了。
*
御膳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金碧辉煌、闪闪发光的,一些锅炉碗盘全部雕刻精美,许多器皿还缀上珠宝,而平台、柜子上也已准备了许多制糕的稻麦、面粉等原料。
不过,最令丁如君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座显然是特别为了皇上皇后布置,一个可以观赏厨房烹煮现况的连接亭台。
“朕嗜吃甜糯食物,每逢过年过节都得吃上一回,但御膳房的御厨们的手艺虽然已是个中翘楚,还是不如朕尝过的那块长寿年糕,令人想一尝再尝,你看来小小年纪,手艺却是不得了。”
“谢谢皇上夸奖。”丁如君只敢点头,不敢直视坐在亭台上雍容尊贵的皇上。
“所以朕也好奇,想看看那样好吃的年糕是怎么做出来的,你可得好好的做,别让朕失望。”
“是的,皇上。”丁如君用力的点点头。
站在一旁陪伴她的邢潼庆凝睇着她,难掩忧心,但如今是骑虎难下,不做不行了。
丁如君开始制造年糕,而手巧、动作利落的她,更是能在一个时间内做好各种糕点的准备工作。
她当然可以感到邢潼庆忧心忡忡的锁在自己身上的眸光,不过,她不想看他,而是告诉自己要专心,也别忘了加上对糕点的爱去完成每一道糕点。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丁如君专注的神情吸引了众人的凝睇,看着她的手来回忙碌,以细火慢慢闷煮出各式糕点,有些煮到呈半酥状后,再加入上好的白糖;有些则是熬到糖味透心后才起锅,又立即淋上糖油;有的则是蒸到呈透明状,但不管哪一种,全都色香兼备,就不知尝起来如何。
而以稻麦为原料,一一完成入口松酥的大方糕、绿豆糕、马蹄糕、糖年糕等也都完成了。
长寿年糕的完成是最慢的,但完成品看来浑厚晶亮,表面上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令人垂涎三尺。
邢潼庆对她能单独一人完成那么多项的糕点相当惊愕,而且每样东西看来都很好吃,难道她的厨艺进步了?
不,上回那个花生糕看来也不错,但吃起来味道就不对。
这么一想,他开始额冒冷汗,很担心皇上试吃后的反应。
不过,丁如君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虽然邢潼庆的批评让她很伤心,但想到喜欢她的糕点的人还是很多,她便以很愉悦的心情去完成。
在各准备了三小盘糕点由宫女、太监端给皇上、皇后品尝后,她一看到他们咀嚼的第一口,眸中又惊又喜的赞叹后,她知道没问题了,他们喜欢她的糕点。
但提心吊担的邢潼庆可还担心呢。
“太好吃了,真的是太好吃了,每一样都精致可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是人间美味。”皇上是赞赏有加。
“真的是太棒了!皇上,你可得好好的奖赏这个甜美又手巧的小姑娘。”皇后也是频频点头。
“好,朕就赐丁如君为一代糕饼大师!再亲笔提,副匮额让你高高挂在丁家糕饼店门口,如此一来,你丁家糕饼店可就名满天下了。”
“呃……”丁如君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应该提示她该如何应对的邢潼庆这会儿却呆若木鸡。
这皇上居然御蝎君君为一代糕饼大师?!
“君姑娘,你这可算是光耀门稠,还不谢谢皇上?”雍容华贵的皇后笑盈盈的提醒也同样不知所搓的丁如君。
她愣了一下,“谢谢皇上!”她连忙跪下谢恩,但还真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君姑娘此后就留在宫中的御膳房,德公公会安排你的一切,你先下去休息吧。”
“皇上的意思是要将君姑娘留在宫中当御厨?”一旁的邢潼庆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问道、
“当然,这也是朕要她过来的目的之一。”皇上顿了一下,看着这名面露忧色的俊俏少年郎,再看看憨纯可人的丁如君,“难道君姑娘是你的缸粉知已,朕若将她留下,可会打断一段好姻缘?”
“不是这样的,皇上,”丁如君急忙驳斥,也不管皇上有没有让她说话,“民女跟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我爹娘拜托跟我进宫的!”
一想到他将自己的糕点批评得那么差劲,她也将两人的关系嫩得一干二净了。
“君君,你明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皇上——”她看着皇上道:“民女不想留下来,民女只想回家去。”
“你不留下来?”
“嗯,如果民女那么做,那民女就只能做年糕给皇上吃,可家乡的人怎么办呢?这太自私了!”
“自私?”皇上听到这句话,浓眉一皱。
“皇上,她没那个意思——”邢潼庆连忙要帮她解释。
“才不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皇上,民女做的糕点好吃是因为民女喜欢做糕点,爱看客人们吃到时的满足笑脸,所以才能以快乐的心情完成,皇上若强迫民女留下,恐怕以后做的糕点再也不好吃了!”
邢潼庆对她这连珠炮的话是听傻了眼,但仔细一想,她被激怒时,反应的确快了好几倍。
皇上定定的看着她好半响,再看看皇后,见她笑笑的点头道:“好诚实的小女娃,皇上,我很喜欢她。”
他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朕明白了,那朕不强迫你留下,不过,朕想多留你几天,传授另一位负责糕点的姚姑娘几手,让朕不致嘴馋时还无入可解馋,如何?”
她知道皇上已经让步了,可是“姚姑娘会让我教她吗?”
“朕的命令她能不听吗?”他笑笑的反问她。
真的是冤家路窄,邢潼庆不是很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姚芝莹若再对上丁如君,事情还有得吵。
果然,姚芝莹在得知皇上吃了丁如君的糕点后,龙心大悦,当场赐她为一代糕饼大师的御号后,立即求见皇上,想跟丁如君一较高下。
但皇上没点头,只是命人拿了丁如君当场做的糕点给她品尝,就跟皇后先行离开了。
而御膳房里的好些御厨、宫女、太监,对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虽然垂涎三尺,但皇上没赐给他们吃,他们也只得将东西放回柜子去。
姚芝莹则不敢相信口中这滋味特好的东西会出自那个呆呆女之手!
她很清楚她输了,可是要她留在宫中让丁如君骑在自己的头上,教导她如何微糕点?
不!她无法忍受,所以当晚她就向皇上请求离宫。
皇上见她去意甚坚,也就准她所求。
所以姚芝莹当晚就离开了,不过,在离开前,她到御膳房,将柜子里的那些糕点全洒了一些不对味的各式调味粉,如五香粉、辛辣粉、苦味粉,还有来自外邦的各式料理香粉。
她知道皇上不会再碰这些隔夜糕点的,所以这么做,只是宣泄一下此时的不甘与沮丧。
而在她离开后不久,邢潼庆进来了。
今晚丁如君理都不理他,他觉得好闷,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味觉。
再说,连皇上都说好吃的东西,不可能到他的口中就不好吃才是。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鼓起勇气尝试一次。
好在他住的地方离御膳房不远,到这儿也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打开柜子,拿起一块糕点放人口中,脸色悚地一变,开始在一边的桶子呕吐起来;
天!怎么君君碰到的人心地都如此善良?!连皇上也是!
而由于丁如君是皇上御赐的一代糕饼大师,所以她做的糕点皇上没下令,御腾房的人就算流口水也没人敢吃上一口,结果,一天放过一天,直到有怪味飘出后,才有人请示皇上可否丢掉。
“夷?你们没吃吗?朕是特意留给你们的。”
皇上如此说,让那些流了好几天口水的人差点想撞死自己!
好在,姚芝莹离开后,皇上另外挑了三名御厨跟丁如君学习,御膳房里常常是香味四溢,他们也有多次一饱口福的机会。
不过,对邢潼庆而言,他还是谨守一个原则只闻不食。
日子一天天过,丁如君总算教会了三个年纪约四、五十的“老徒弟”,在皇上的允许下,顶着御赐一代糕饼大师的光环,风风光光的返乡了。
不过,邢潼庆跟她一路上都不再交谈,不是他不想,而是傻姑娘不想。
他很清楚她还在生气,而这一次他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消气…
*
寿神坐在一朵祥云上,看着在官道上行进的一小条密密麻麻的人、轿子及马儿。
那自然就是邢潼庆跟丁如君一行返乡的队伍了。
“寿老头,怎么了?瞧禄神的白眉儿就要打结了。”
他回头看,瘦高的禄神也乘了一朵祥云到自己身边,“我在想小俩口的事怎么老是凑不好?”
“有什么好想的?我挑中的那个女娃儿吴祥安跟常天竟,还不是一样一大堆问题。”
“那福神呢?”
“都一样,还有喜神也是,其实咱们这四方之神都不是月下老人,穷担心也凑不合。”禄神抚着长须说。
“也对,人间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得捺着性子。”
“哈哈哈……这句话我喜欢,但我还想再去看看我那个女娃儿,我先走了。”
“嗯。”
寿神以手肘支撑着头继续看着官道上那条返乡队伍。唉,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说不担心烦恼都是骗人的。
只是他当初找女娃儿充当他这个寿神的神之手时,可没想到她长大后,居然得这么烦恼她的终身大事呢!
第九章
丁如君光荣返乡,夹道欢迎的民众是满坑满谷,鞭炮声不断,锣鼓喧天。
而在皇上亲笔御赐的“一代糕饼大师”的匾额,高高挂在丁家糕饼店的大门上方时,众人的欢呼及鼓掌声更是响彻云霄!
丁家人好客、惜福也懂得感恩,所以还特地摆了流水席宴请乡亲父老们,感谢他们的糕饼店能开到现在,君君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大家的福气。
但对左右邻里乡亲们来说,丁如君就是大家的骄傲,他们是与有荣焉。
所以这次流水席,桌上吃的、喝的,都是许多人从家里拿出来的陈年好酒、好茶,还煮些好菜来共襄盛举,一整天下来表江街上好不热闹!
丁家人对邢潼庆来回护送丁如君也相当感激,频频跟他道谢敬酒,也有不少民众跟他喝酒,后来邢潼庆有些招架不住,只得以茶代酒。
但大家还是喝得很开心,不久,倒的倒,醉的醉,回家的回家,一会儿过后,就只剩邢家潘曼风、邢世鹏夫妇,及庄宇志、左珊妃、右南山和萧盈那一桌。
这一桌的人聊得多,喝得少,脑袋都较清醒,因此,早早就看出邢潼庆跟丁如君不对劲。
第一,两人的眼神从没对上,第二,两人一个走右,一个走左,就算有机会坐在同桌,也不会交谈,还有,从不喝酒的君君好像也喝了好几杯呢!
瞧她的眼神已有些醉蒙蒙了。
右南山这次再回镇江,是来跟左珊妃提亲的,他已得到父母的允许,想跟未来的丈人挑个好日子前来迎亲,不过,他将这事告诉邢潼庆,却发现他好像没听见,一双眼睛只盯着丁如君看。
但丁如君的眼神一转向他,他又很快的将视线移开了。
所以大家以眼神交流,都在传递一个讯患,这两人肯定吵架了!
丁家人当然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尤其丁如君的表情与平常不一样。
在潘曼风的示意下,庄宇志将邢潼庆拉到她的右手边坐下,萧盈则将丁如君拉到她的左手边坐下。
“好吧,你们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以认这一趟回来,我可以跟丁老们办喜事了。”
“办喜事?老太君,你要我嫁给他?不,我不要!”丁如君真的有些醉了,也因为醉的关系,她才愿意再直视这个讨人厌的邢潼庆。
邢潼庆却不知该说什么,但他为点也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
“我家的庆儿对你不好吗?君君。”潘曼风再问。
“他?”她傻呼呼的笑了起来,“之前是很好的,我觉得他好好,有他在身边……我、我就很安心,不会怕,可是……”她的小脸儿一下子皱成一团。
“可是什么?”
“君君,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们私下再谈好不好?”邢直庆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谈论两人的婚事,而且听到她刚刚的那一席话,他觉得两个人更需要在她清醒时,好好的坦承对彼此的感觉。
“我没有误会,我知道你认为我在皇上面前做的糕点根本就是在献丑!”她说到这儿,很难过想哭,但头却开始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