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十月二十在巴黎会合以后,就包机直飞埃及亚斯旺,亚斯旺没有金字塔 ,也没有肚皮舞可看,好在大家都累了,只想大睡一场。第二天我们就从亚斯旺动身向 沙漠往南走。我和我们社长驾一部香槟色的6o5sv二四,一个小时走它二百四十公里! ”
“嗯!”
宗舜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不知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那边的交通警察有多绝!你只要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减速和他们微 笑打招呼,之后立刻就可以超速驾驶!第二天我们的行程改为沿着尼罗河往北走,一路 上欣赏城市、村落和寺庙、古迹的风光,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大吃了一顿法国名菜, 最后还搭乘双座马车回旅馆,真是好罗曼蒂克,好过瘾!”
石莹陶醉地回忆着,故事已讲完,宗舜还用一双醉眼红红地望着她,隔了几乎半分 钟才说:“哦,讲完了?就是这么过瘾?很精采!不错!”
“精采吗?宗舜,那么,你告诉我,我是去那里试车呢?”
“……埃及嘛。”
“埃及哪里?”
“……”
“我们坐什么车回旅馆?”
“……计程车。”
“宗舜,你根本没在听!你醉了!”
石莹发起娇嗔,弄不懂今晚的宗舜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的脑袋里有好几种不同的酒 混合在一起作怪,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我没醉,石莹,我好寂寞,好空虚,好累,我真想倒下去,一病不起,或者,像 这样,一醉不起!”
抢过酒瓶,宗舜倒了半杯又灌下去。
“不要诅咒自己好不好?”石莹心疼万分,他认识宗舜四、五年来,没见过他这样 错乱失控,这样软弱可怜:“你实在是太累了,请个长假休息一阵子吧。”
“我好累,这样的人生,好乏味!”
宗舜醉言醉语,说话像在念经。
石莹换了位子,坐到宗舜身边来,用冰凉的毛巾替他擦脸。
“宗舜,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没有家,我是孤魂野鬼,没人要我。”
“怎么会?”
“不然为什么她不要我?”
“谁不要你!”
“她,她呀。”
石莹听来,宗舜好像是失恋了,无奈地问:“是姝娴吗?你们闹翻了?”
宗舜胡乱地点头,还是说:“她不要我,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们女孩子竟是这么 高深莫测,这么善变。”
“大家都知道她脾气大嘛,使使性子也没什么,何必跟她斗?”
“我就是跟她斗!她有傲气,说散就散,我有骨气,说走就走。我不再找她了,不 再找她了。”
“那不可能的,我知道她很爱你,李魁南也不会放你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才叫 大快人心呢,你根本不爱她,对不对?”
“不,我好爱她。我爱她。”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半天,石莹一点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沉稳成熟的宗舜 怎么可能去爱那个娇气十足的小女孩李姝娴,更何况他根本不会轻易对女子动情。除了 姝娴,和他最有往来的女人就是自己了,关于这点,石莹是有十足的自信和了解。只可 恨宗舜虽然把她当朋友,却不把她当知己,他内心的事,她也是猜不透的。今天晚上会 这样对她倾诉,显然事出有因,而且颇为严重。
“宗舜,你是不是失恋了?”
不管宗舜已经语无伦次,石莹单刀直入地问。酒后吐真言,也许正可以探出真相, 同时听听他对自己的真心话。
“失恋?对啊,我被她抛弃了,陶宗舜失恋了,被人抛弃了……”
“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她是,”宗舜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只因为被石莹的声音提醒着,还残余一 点点神智,像要断气前的交代遗言一样,勉强挣扎在回答。
“她翻脸不认人,是一个,负心的人。”
石莹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又是彻底的失望。看看宗舜,他竟然躺 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六章 温柔守候
这一夜,宗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赶紧跳下来,左顾右盼,在茶几上找到一张纸条:宗舜:你喝醉了,我只好把你弄到这里来。
我在隔壁七0九号房。
石莹原来是一间旅馆,宗舜拉开窗帘,发现自己身处高楼之上,窗外的街道正在旭 日中苏醒,已有不少车辆在马路上奔驰,看看腕上的表,已经七点十分。
正想梳洗完毕再去找石莹,房门被侍应生打开,石莹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抱 歉,未经准许擅自开门。我只是怕你一语成谶,真正一醉不醒就糟了。”
“哦?我说过我会一醉不起?”
宗舜洗完澡,恢复一副神清气爽的英俊。
“岂止如此,你还诅咒自己最好一病不起呢!”
“真抱歉,我只记得昨晚在PUB喝酒,非常非常疲倦,看来是在你面前出丑了。”
“我请了两个人才把你扛上车的,送你回家又没法子搬得动你,只好找到这家饭店 ,叫WAITER把你从车里拖出来,再扛上床去,我算是见识了你了。”
石莹边说边笑边摇头,宗舜很尴尬,只好再说“出丑、失态,抱歉”。
“我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笑话没有,真心话倒是听了不少。”
“什么真心话?”
“酒后吐真言,心里的秘密那一类的真心话啊。”
“我说了什么了?石莹,快讲啊!”
宗舜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你说她翻脸无情,把你抛弃了。还说你好爱她。”
宗舜脸红了起来,也不想辩驳,只有讪讪地坐在床沿,无言地看着地板。
“不要懊悔,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扩音器型的人,如果不是因看你喝醉,我还不能被 你当作知己、吐露重重的心事呢!”
“石莹,你这么善良,对我这么好,已经是我的知己了。”
“听你说这句话,我也满足了。看这情况,我们这辈子的情分就到如此的﹃知己﹄ 为止了。看你昨晚那种样子,哪里只是喝醉,应该说是酒精、劳累再加上失恋把你打倒 的!你既然已经为一个女人失恋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指望呢?你就把你们的事告诉 了我,让我死了心吧。”石莹黯然地说。
“你也知道,我们散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宗舜仰天长叹神情颓废,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年似的。
“但是你对她念念不忘,你舍不得。既然这样,就不要放弃。你们分手的原因严重 到无法挽回吗?”
“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真荒谬,她说她不想再﹃奉陪﹄下去,不需要任何理由! 嘿!她居然说跟我的交往叫””﹃奉陪﹄。”
“她常常这样反反覆覆?”
“没有,从来没有,她向来都温柔而善解人意,那一天却是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简 直是判若两人!”
“那就对了,那是有原因的,以我本身对女人心理的了解,这种做法是违反常理、 最不自然的。你要去追究,不要冤冤枉枉就宣告放弃!”
“既然是有她的理由,就不必去勉强了,教她自由自在不是很好?”
“你错了,我的工管大师,说真的,对谈恋爱,对女人的心理,你还修不到学分! ”石莹笑了,笑得真是花容凄惨、日月无光:“你们男人懂得退让,我们女人更懂得牺 牲!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分手对你是痛苦的,对她呢?你肯定对她是快乐的吗?你肯 定她希望和你分手吗?如果分手对她也是痛苦的,你还会恨她吗?还愿意放弃吗?”
石莹一席话,震惊了宗舜,他的脸色发青紧抿住嘴不发一言,实际上也可以说整个 人傻了。
“当然,我只是强做解人,事实上对你和她的事一无所知。我只是以我自己的感受 去剖析感情。从昨晚的情况看来,你对她的感情很深很深,她对你的付出,我相信也应 该和你对她的付出是相同的。宗舜,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管你们这 么多事情,是因为我……”说到这里,石莹的眼眶红了,略带哽咽地忍下了悲伤,才再 接着说:“宗舜,你知道我一直那么爱你……我也知道感情无法强求,所以才这样关心 你、管你的事,替你烦恼,希望你过得快乐,如意……”
那是一种掏心掏肝的倾诉,使得宗舜的硕大身躯发出微微的颤抖,这般情愫有若千 斤的压力,却又不知如何去化解。好在石莹很快打破了沉默的尴尬,问他:“你可以告 诉我她是谁吗?”
宗舜思索了一下,回答说:“其实你看过她。如果有缘,总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
宗舜有所保留,石莹不再多问,但是她肯定,那个女人必然不是李姝娴。
果然,宗舜接着告诉她:“她很突然就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看见她,我告诉自己 ,她就是我想要的,我所爱的那个人。爱情,过去对我来讲是﹃本来无一物﹄,﹃何处 惹尘埃﹄,它根本是不存在的。自从见了她,我整个人充满了对爱情的渴望,满满的, 随时都能感觉它在我身上流窜,像我的血一样。只要我一抛下工作,我就想到她……”
“那么,不要放弃她,去把真相弄清楚。”
“谢谢你点醒了我。因为我那可悲的自尊心,因为受伤害而引发的满腔怨气,把我 的理智蒙蔽了。”
“那就好。我得回家换件衣服,早上还有一个展销会要去采访呢!”石莹说完,摆 摆手走了。
此时宗舜只有一个念头:立即找到花晨!他要见她,他要问她,他要告诉她,他要 拥有她……但是他也了解,这样莽撞地去找她,以花晨的个性并不能够挽回什么,这近 一个月的疏离,使他对情况更无法猜测及掌握。
思来想去,只有找刘彦秀,这是唯一的线索。
他匆匆离开饭店,驱车直奔市郊大学。
***
彦秀接到陶宗舜的电话,就像看见外星人降落在眼前那样惊讶。
“陶先生,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关于花晨和他分手的事,彦秀早已知道了,但怎么也想不到陶宗舜会打电话来找她 。
“很对不起打扰你休息的时间,都这么晚了。我是从贵校问到你府上的电话号码, 请不要见怪。”
听宗舜一再彬彬有礼地致歉,彦秀只觉得他真是一个十分令人欣赏的男人,那股不 做作斯文中还有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潇洒,实在令所有女性难以抗拒他的魅力。花晨 不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冤枉又可惜。
“别客气啦,找我有什么指教?”
“实在是情不得已。上个月花晨突然提出分手,你是不是知道其中的理由?”宗舜 心急,直截了当地问。
“陶先生,我本来想告诉你,她另结新欢了,让你们断得干净痛快,别婆婆妈妈拖 泥带水、藕断丝连的。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莫名其妙地就被拆散。这段日子花晨的心 在滴血,你知道吗?她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事儿一般,但逃不过我的法眼,她就是那种 人,唉,怎么说呢……现在你又找上我,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毫无道理!你们本来好好 过着王子公主的日子,天造地设的一对……”
“请告诉我,谁反对我和花晨来往?”
“花晨她爸,还有谁!”
“是什么理由?”
“她也不愿对我明讲。这是什么年头了,还有这种封建落伍思想,什么父命难违? 简直莫名其妙!”
“花晨最近怎样?”
“当然是一副人生乏味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啦。她这人很死心眼的,为了孝顺她爸 ,她可以咬着牙把一切抛掉。她还说,为了当她爸的乖女儿,她可以不要当雍花晨,不 要当她自己。这是她大小姐鼎鼎有名的所谓﹃相对思考﹄,其宗旨就是要设身处地,为 别人着想嘛。在她看来,孝顺要比恋爱重要,她当然要身体力行啦。”
“我会找到她,把事情弄清楚的。”
“那就祝你好运啦!她每天早上都在学校旁听,你最好去学校找她,好好把话说清 楚。”
“谢谢你,我一定会的。”
***
第二天中午,宗舜早早就离开办公室到学校门口等候。直等到下午三点,还不见花 晨踪影,只好怅然离开。
一天,又一天,如此苦苦等候,第四天中午终于等到伊人,看见花晨抱著书独自走 了出来。
宗舜沉住气,远远地看着她,她瘦了,一件蓬松的白毛衣挂在身上,铁灰色的长裙 子,发上一枝白色发夹,在飒飒西风中独行的她看来是那样落落寡欢而秀弱堪怜。想当 初乍见伊人,在闪光灯闪动下的她是如何的风华绝代、艳光四射,如今她犹如一枝弱不 经风的小白花,独自在寒风中摇曳、摆荡。
宗舜再也忍不住那阵阵剧烈的心痛,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紧紧不放 。
花晨先是吃惊,继而抗拒,她慌乱地把他推开,快步走开想要摆脱他。
宗舜两步就追上,再度把她抱住,苦苦地说:“花晨,不要跑。我都来了,你怎么 能跑掉?”
花晨仍是推开他,愠怒而冰冷地说一句:“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让人看笑话。”
宗舜不理她说什么,只自顾说:“只要给我十分钟,让我把事情弄清楚!求求你! ”
花晨心知逃不过,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走。他的车子停在路边的梅树下,才生 进车内,花晨立即问:“要弄清楚什么?”
“不要把我当仇人!花晨,只为了你父亲反对,你就和我反目成仇了吗?”宗舜激 动地反问。
花晨心中掠过一阵疑窦,表面上故作平静,只说:“我没把你当仇人,我不认识你 。”
“一句不认识,过去的就可以一笔勾消?”
“有什么过去?”冷冷说完一句,花晨转脸目光如箭地盯着他,绝情地说:“放次 风筝?散散步?这就是过去?即使我能记得,也只是这些。这些算什么?一份快餐都比 这个还来得内容丰富些!”
“你是说,这只是一场所谓的速食爱情?”宗舜反而平复下来,平静地说:“你气 不倒我的。花晨,心平气和地告诉我吧,令尊大人为什么反对我?”
花晨实在想不出宗舜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为了好聚好散,也不想再继续演戏,何 况,宗舜和她一样,也是无辜的。
“既然知道我父亲反对,再问为什么也是多余的。”
为了父亲的颜面,她只有把上一代的恩怨全盘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