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关,你把我的非卖品卖给谁了?”她质问。
“等一下再说嘛,这两个人可是我费了好大工夫邀请来的耶,他们忙得要命,特地 抽空专程赶来哪!”
“你明明知道我不接受访问。”亦方冷冷地说,“我答应开这次画展,是因为你保 证我不必曝光,我可以不用我的本名,可以不出面。”
“对,可是……”
“现在,你不但未经过我同意卖了我的非卖品,还找来记者做什么专访。我需要的 话,你这位大记者就近在眼前,用得着……”
忽然镁光灯对着亦方一闪。她立即反应,举起手臂挡着脸,可是她知道来不及了, 对方已经拍到了。
“你负责把我的画要回来。”她对官关说。
盛怒之下,她转身朝出口迅速离开。
※※※
回到离医院不远、她和四位室友合住的三房两厅公寓时,亦方仍然怒气冲冲。
她的其中两位室友,一个半倒在沙发上看报,一个瘫在地板上发呆。
听到“砰、砰”的开门、关门声,两个人同时放下报纸和坐起来,高兴地对她笑。
“嗨,亦方。”
“亦方,你回来啦?”
施展信,室友们匿称“施公”,自认为是个顶尖内科医生。龙冰琪外号“冰淇淋 ”,自称资深护士。
两人轻快地向亦方打招呼。
亦方一语不发,直接朝卧室走去。
“看样子相亲相得不亲。”冰淇淋说。
亦方蓦地转身。
“相亲?”她呆住了。
“对啊!”施公说,“你昨晚不是回家相亲吗?”
亦方跌坐进单人沙发,捧住头。
“怎么啦?不顺利啊?”施公关心地问。
“还用问吗?你没看见她筋疲力竭、脸色发青?一定把她整惨了。是不是,亦方? ”
“糟糕,哦,要命!”亦方把脸埋在手掌里呻吟。
“这么惨啊?”
“是你不满意,还是你爸爸不高兴?”
亦方摇摇头。“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根本没回家。”
“你没回家?”冰淇淋喊。“那你整夜没回来,到哪去啦?”
“我在医院。”
“你在医院?”
施公和冰淇淋对望。
“我们也在医院,没看见你呀!”施公说。
“她没我这么倒楣,走到哪都遇见你。”冰淇淋顶他。
“不晓得谁比较……”
“亦方,你去哪?”
亦方走到门边,停住。
“我现在不能回去,”她喃喃自话,“可是……”
“哎呀,你这个时候不回去是对的。”冰淇淋说。
“你少乱出馊主意。”施公说。“亦方,你现在回去恐怕不太妥当。”
“喂,你的就不是馊主意?”冰淇淋喊。
“我的说法不同,比较有弹性。”
“我的还伸缩白如呢!”
“你们都少说一句,拜托。”
亦方哀号一声坐回去,试着思考。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耶。”冰淇淋说。
施公瞪她一眼。“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吗?”
“哟,对不起,我忘了请你挑个良辰吉日。”
“你们俩有完没完?”亦方叹口气,“这的确是第二次,而且上次是两个星期前。 ”
“上次你也没回去。”施公说。
“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吗?”冰淇淋立刻报仇。“上次和这次不一样,上次她 是故意不去去”
“你爸爸干嘛这么急着要把你嫁出去?”
施公为亦方倒来一杯水。
“得了吧,施公,她拒绝相亲,不表示你就有机会,不必献殷勤啦。”
施公这回没理会冰淇淋的挑衅。
“谁要嫁了?”
裹面走出来一个睡眼惺松的女人。他们的另一个室友,秦珍仪。
“天哪,蒸鱼,你吓死人了!”冰淇淋捂着胸口喊。
“这么多人,你们统统在啊?”珍仪问着,拖拉的脚步没停,朝厨房晃去。
其他人习惯了她半梦半醒的样子,没理她。
“而且,”亦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造次和上次是同一个人。”
“啊?”施公和冰淇淋都张大了嘴。
“两次是同一个人?”施公问。
“多奇怪,什么样的男人会人家不和他相亲,居然不死心,还要再相,脸皮未免太 厚了。”冰淇淋批评道。
“我猜他不是奇丑无比,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残缺。”施公讽道。“如果是这样 ,被拒绝了一次,他应该有自知之明,死了心,为什么要求相第二次?”
“八成知道他相亲的对象是医生,想相上了,说不定可以免费整容什么的。”
“亦方是外科,不是整形外科。”
“噫,透过亦方拉关系呀。我们亦方是国内独一无二的女性外科红牌医生哪,又是 个大美女,谁敢不买她的帐?就说施公阁下你吧,就肖想她肖想得没见到她便心神不宁 ,见了她可又坐立不安哩。”
施公涨红了脸欲辩驳。
“不要开这种玩笑。”亦方将空杯放在茶几上,爬梳她奥黛丽赫本式短发。“我心 里一团糟,烦死了。”
“为什么这么热闹?”珍仪拿着一罐番茄汁,边喝边过来,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把穿着拖鞋的脚放在茶几上。“今天放假吗?”
她通常醒得比大脑慢半拍的眼睛仍眯着。
“你没听到前段,不要插花,这裹行人心情不好。”冰淇淋说。
“哦。”珍仪咕哝应一声。“好吧。”
“我想,”施公进言,“亦方,也许你应该让你爸爸知道,你其实不想当医生,也 不希望他们为你安排相亲。”
“不当医生?要做什么?”珍仪问。
“做她想做的,做她一直偷偷在做的。”冰淇淋说。
“做小偷?施公在做小偷?”珍仪的眼睛稍微睁大了此。
“哦,受不了。蒸鱼,你回房间去继续睡觉好不好?”施公央求。
“好嘛,我去睡觉。”珍仪听话地站起来,嘴裹喃喃自语:“那个人在裹面等好久 了,不晓得走了没?”
三个人同时看她。
“谁在裹面等谁?”施公问。
“咦,男人啊。他要找亦方。”
第二章
三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
“什么男人?”亦方问。
“我不知道。他在你房间里。”珍仪答道。
“我房间!”亦方喊着,立即朝卧室奔去。
施公和冰淇淋尾随在后。
冰淇淋不忘斥责珍仪,“你真的是蒸过的鱼耶!脑死啦?怎么随便让陌生男人进来 ,还让他进亦方的房间?”
“他说找亦方,我想他一定是认识她才找她嘛。”珍仪十分委屈。
“白痴呀!认识亦方的人有多少?亦方可不见得认识每一个认识她的人!”
他们吵着,亦方开了房门,见到怔怔坐在她床边的人,为之一愣。
“是你:”路边那个从楼上摔下来的男人。她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怎会知道我住的地方?”
他脸上依然是茫然、困惑的表情。
“看!亦方认识他嘛。”珍仪很高兴。
施公和冰淇淋脸上的表情和床上的男人差不多。
只是,他们没看到床上,或房间裹任何地方,有任何人。
“怎么啦?你说话呀!”亦方半蹲下来,对着他的脸正前方。“我叫你去医院,你 怎么跑到这裹来了?”
“原来他迷路了。”珍仪同情地说。“好可怜哦。”
“闭嘴,蒸鱼。”冰淇淋说。
“咳咳!”施公顺顺喉咙。“亦方,你……存跟谁说话?”
“我不认识他,今天在路上遇到的。”亦方告诉他,“他说他从楼上窗台跌下来, 我怀疑他有脑震荡。可是他怎么会跑到我住的地方来了呢?奇怪。”
“呃……”冰淇淋张开嘴。
“你怎么会跑到我住的地方来了呢?”亦方把问题向陌生人又问一遍。
“亦方……”施公开口。
“他一定迷路了。”珍仪肯定地点着头。
“闭嘴啦,蒸鱼!”冰淇淋的声看开始发颤。
“你们不要吵好不好?”亦方拜托她的室友们,“这个人已经不安得不敢说话了, 你们没看见吗?他说不定神智不清了。”
“可……可是……亦……亦方……”施公开始结巴。
“我们……”冰淇淋用力吞一口口水,“就是没看见呀!”
“对……对……对。”施公指着床,亦方的对面,“那……那裹没……没有人。”
“对,没……”冰淇淋已经抖得没法说话了,她使劲地点头。
“没有人?你们瞎啦?明明……”亦方伸出一只手拍陌生人的肩。
她的手从他肩上穿过去,穿透他的身体。
她触电似地缩回她的手。
“你……你……”她惊骇得喉咙裹只发出颤音。
“亦方,”施公觉得腿发软。“过来呀!”
“快点啦!”冰淇淋快哭了。
“你们干嘛了?”珍仪间。
“还干嘛?有鬼呀!”
施公这一吼出来,冰淇淋快崩溃了。
“妈呀!”她拉了珍仪转身就跑,同时不忘大叫:“施公,救亦方呀!”
亦方呆若木鸡,已然吓傻了。
“还杆在这做什么?!”施公拖着她没命地往外逃。
坐在床边那个鬼这会儿说话了。
“有鬼呀!”他喊。
他跟着跑出去。
一伙人逃到门口,领头的冰淇淋拉开门,几乎撞上立在门外的人。她惊惶之中看也 没看到对方是谁,尖叫一声,掉头绕回客厅。
※※※
骆擎天在走廊就听到喧嚷声,到了门外,声音更响。
好像在开狂欢PARTY。
他皱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门却忽地开了。
开门的女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狂叫,接着转身跑回屋里,她后面火车厢似地尾随 了一列人。
骆擎天只看见亦方,而盯他的视线找到她,便再也移不开。
虽然她看上去有点不太像他见过的她。
其实他不算见过她,他见到的是她的相片。
不晓得他们在玩什么游戏?每个人都在尖叫。这些成人如此胡闹,骆擎天看在眼里 十分不以为然。
没想到亦方屋襄有这么多人在,情况和他所期望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好不容 易知道她住在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他,他不打算放弃这个可能不再有的机会。
骆擎天正思索如何使这一群发了疯般的男女停止狂奔,和安静下来。他不想吼叫, 第一次见面,他要亦方对他留下良好的印象──天知道这有多重要,而吼叫绝不是好方 法。
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这时突然停住。
他也相当怪异,竟穿着整齐的西装,和他们玩疯狂的游戏。
他四下张望,然后说:“哪裹有鬼?”
鬼?骆擎天立刻望向身后,及环顾周遭。
其他人还在又跑又叫,但至少亦方停了下来。
而且她的眼光投向他。骆擎天一阵心喜,才要开口,她喊了一声,又开始跑。
这次她往前门跑。已不请自入、就在附近的骆擎天伸手拦住她。
“亦方──”
“哪裹有鬼呀?”穿西装的男人又大声问,“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一个穿睡衣的女人也停下来。
“对呀,鬼在哪裹嘛?”她喘吁吁地喊。
另外的一男-女发出简直像鬼哭神号的声音。
“救命呀!”他们冲过骆擎天面前,夺门而出。
“怎么搞的?”珍仪嘟囔。“把人搞得莫名其妙。”
亦方不知道抓着她的男人是谁,只知道她四肢快瘫了,她无力地靠在他结实的臂弯 ,眼睛圆瞪着那个鬼。
“你要做什么?你找我做什么?”她大声质问。
“我想和你谈谈……”骆擎天说。
“我不是说你!”亦方对他咆哮。
当她蓦地发现屋裹又出现一个陌生人,而另一个陌生人──鬼,却回答了她的问题 。
“我想和你谈谈。”他也说。
亦方看看半搂半抓着她的人,看看……鬼,再扭头看前者。
忽然,她知道他是谁了。她登时僵住。
这个时候,她觉得他比屋裹这个鬼对他更具威胁性。
“你是谁?”骆擎天皱紧一双浓眉。
他质问的音调低沉,有种不怨自威的气势。
鬼不但不惧,回他个威势相当的眼神。
“我是方亦言,我来找她。”他指向亦方。
“你是……”他的姓名和她的正好倒过来!亦方迷惑了。
“她是我的未婚妻。”骆擎天搂亦力的手多了占有的意味。
“什么?!”亦方用力推开他,走到另一边。
“亦方,你订婚啦?恭喜恭喜!”珍仪说。
“珍仪,你不要说话!”
珍仪闭起嘟着的嘴。
亦方朝骆擎天叉腰质问:“你说我是你未婚是什么意思?”
“可不可以先谈我们的事?”鬼问她。
她怒目转向他。不知何故,忘了恐惧。
“我和你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为什么把我引到这儿来?为什么……”
“等一下!”亦方被问得头昏,她打断他的话,转向骆擎天下逐客令。“请你离开 。”
骆擎天面无表情地注视她,几乎像他就要站着望她一辈了似的,良久之后,他一语 不发,迈步离去。
不晓得为什么,亦方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不会就此罢休。
她忽然累得要命。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鬼问。
“究竟谁是鬼啊?”珍仪安静了两分钟,忍不住开口。“我们在玩捉鬼的游戏吗? 但是他们为什么跑掉了?”
“谁跑掉了?”鬼问。
亦方大声呻吟。她头痛得要命。
骆擎天怎么也找到这儿来了?
唉,先解决眼前的鬼再说。
“听着,”她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你冤魂不散 ,我和你无冤无仇,请你不要待在这里。”
鬼不解地看着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找你是因为你的衣服,我是说,我的衣 服怎会穿在你身上?”
衣服?亦方这时才看见他手里拿着它的白上衣。
她在画廊办公室脱了下来,离开时忘了带走。
但,怎会被鬼拿去了?
“还有,你是谁?为什么我好像被你牵制住了?”
好笑,他质问起她来了。
“牵制?我干什么要牵制你?你手上的衣服是我的,请你还给我,然后请你离开。 ”
“这是我的衣服,上面有我的名牌。”鬼翻转着衣服,找到口袋前面的识别证, “你看,方亦言,这是我的名字。”
“方先生,你看反了,是言亦方,这是我的工作服。”
“言亦方?”他不相信。“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真的是言亦方。”珍仪作证。“她是外科医生。”
“谢谢你,珍仪。”亦方伸出手,“衣服可以还给我了吗?”
方亦吉看着几乎和他身高相当的女人。
“你也是外科医生?”
“对,我也……”亦方顿了顿,“你也是?”
他点点头。“你确定你不是会变魔法的……嗯……”
“方先生,我是个合格的外科医生。我很抱歉今天在马路上没有送你去医院或…… ”亦方再次顿住。
她在说什么呀!他是鬼,那表示他看见他倒在地上时,他已经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跳楼自杀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