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往常一样挑了一堆东西,有猪血糕、萝卜、豆腐干、天妇罗、黑轮、玉米,但 是她好像是挑来看,不是挑来吃的。
“你到底怎么了?”
“月底我要去一趟欧洲。”她低着头的说。
“你去欧洲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尖锐,而且很反对的意味在。
“去采购一些衣服,也顺便了解一下欧洲服装的流行趋势啊!你忘了我开了一家服 装店,专门卖欧洲的衣服吗?”她故意讽刺的对他说。
“去多久?”
“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他的语气好像她说的是一去不回似的。“为什么要这么久?”
“欧洲可不比去高雄,而且欧洲有那么多的国家,那么多的东西可以看,那么多的 地方可以去,一个月还是我所能估计最短的时间呢!”她不知道他这么大惊小怪的原因 在哪里。
“我不准你去!”他脱口而出。
“什么?!”她眯起眼,像她这种崇尚女性主义的女人,是不准男人命令她或告诉 她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什么准、什么不准。
“我不希望你去!”她的态度教他改了口。
“你为什么不希望我去?”他想说他无法忍受她离开他这么久,而公司的事又不容 许他离开一个月。
“你有没有想过要结束服装店?”
“你说什么?!”她不相信他居然作出那样的建议。
“反正你又没有从服装店里赚到大钱,还得每年几趟的往欧洲跑,算一算很划不来 。”他的意思是希望她一直都留在他的身边。“我可以给你足够的生活费,你可以过得 很舒服。”
“对,像只被养的宠物或是只等着你“临幸”的女人?!”她火冒三丈的说。
“我--”
她猛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冲。
方卫国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数也没数的就丢了几张在桌上,他一秒也不敢 多耽搁的追了出来,他知道她平日是没什么脾气、很好说话,但一旦拗起来时,她能逼 圣人失去控制。
他在巷口的转角处跟上她,他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再往前走。“你今晚到底怎 么了?”她冷冷的不开口。
“那部电影--”
“和电影无关!”
“那--”
“令我生气的是你的建议、你的想法!”她怒瞪着他。“那家服装店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孩子,我为它付出了一切,不管它能不能让我赚大钱,那都是我的心血结晶,而你居然叫我结束掉?!”
“我--”他真的说错话了。
“我明明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你非要把我弄得像个只能靠男人吃饭的女人吗?”她愈说愈生气。“你以为钱就能买到我吗?”
“我错了!”他勇于认错。
“你的确是错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这么久!”如果今天他用的是另一句话,她可能会不去,她可以派公司的小姐去,毕竟她也不想离开他那么久,但是他没有说出那神奇的三个字。
“我还是要去。”她虽然不气了,但是她去欧洲的决定也没有变,除了去挑衣服, 她还打算好好的考虑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方卫国一直以为女人是脆弱的、是依顺的、是可以哄骗的、是可以让男人掌握的, 至少他以前碰到的女人是如此,但是杜倩不同,一开始她就表现得与众不同,她和那些 女人不一样。
“如果我把事情揶一揶──”他准备和她一起去。
“你打算去帮我提皮箱、拿行李吗?”她不打算让他跟的问。
方卫国又一次的说不过她,又一次的只能让自己默默的接受她的决定。
“如果你怕无聊、如果你怕寂寞,你可以去找很多女人。”杜倩好像要呕他似的。 “你的魅力还在,你也很舍得花钱,你不会缺女人的,而且这么久了,你好像也该换换 口味了。”
他的表情开始变冷,他的心也开始在沸腾。“如果这是你的最好建议,或者我会去做。”
“你该做!”她赌气道。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口角,第一次他们带着怒气回家,或者他们需要全盘的检讨他们 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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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不时的瞄着宣宣,希薇君正一心两用。
她的膝盖上摊着一本散文,而宣宣正和一群小朋友在玩捉迷藏,午后的公园总有不 少的小孩聚集,宣宣需要同龄的伴,而她则需要晒晒太阳,看看她一直想看却好像始终 抽不出时间看的书。
既然言哲并不赞成她交朋友,她也只有接受他的决定,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她都 得尊重他,或许这就是为人妻的悲哀,不像薇雅,只要她喜欢,她什么都可以做,没有人可以管她。
心思回到散文上,她希望这个下午至少能让她看完三分之一。
忽然有人在她的身边坐下,她以为是某个小朋友的妈妈,想和她聊聊天,所以她微 笑的抬起头,但马上她的笑就僵在她的脸上。
“嗨!”汪奇民一张愉快的脸。
她轻轻的点点头。
“又见面了。”他说。
“你的餐馆中午不营业吗?”
“只营业到两点,下午休息,一直到五点半才开始再营业。”她看看宣宣,没有回答。
宣宣也看着他的妈妈,因为他发现到妈妈的身边坐了一个男人,当他认出那个男人 是上次送他气球的餐馆老板时,宣宣还和他挥了挥手。
汪奇民也朝宣宣挥手。
“你儿子记得我。”
“宣宣一向有很好的记性。”
“你没有带着你丈夫来我的餐馆吃饭。”汪奇民有些抱怨的问道。
“他喜欢吃我做的菜!”她一句话就搪塞过去。
“你没有跟他提到我的事吗?”
“提什么?”她望着前方的那一大堆小孩。“我什么都不必和我丈夫提,我也不需要交什么朋友,请你不要再说什么和我做朋友的话,加重我的困扰,我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种心情。”
汪奇民该尊重她的决定,他该转身走开,不该看到她和她儿子经过他的店,他就一路的跟到公园来。
“如果不交朋友,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听听音乐会或逛画廊吗?只是结个伴同行 。”
“你──”
“这样也不行吗?”他明知道她的弱点,他好像能猜透她的心,知道她开始对生活不满,知道她喜欢听音乐会、逛画廊,他把他自己说得好像是她的同类似的,他要叫她向他举双手投降,只因为他是对的?
“不行!”她冷冷的拒绝。
“我心里没有鬼!”
“你会这么说就表示你心里有鬼。”汪奇民豁出去了,既然她都能说得这么尖锐,他也不必再如此的小心翼翼。
“就算我心里有鬼,我也没有什么歹念,我并不是要破坏你的家庭,只是你脸上的 淡愁吸引着我,只是你的一颦一笑令我不能自己,我不知道你的丈夫懂不懂得珍惜你, 但我──”
“够了!”她不想再听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
“你的身上有一股不满现状的气息,我感觉得出来。”他厌低音量,不管附近的小 孩是不是听得懂,他不希望她儿子回家去传达不正确的讯息。“我不是要救你,我只是 也有同样的不满,以为我们可以合得来。”
她侧过头的去看他。
“我是学艺术的,但是为了生活,为了每个月可以寄钱回南部的老家,所以我选择 开餐馆。”
她的眼神迷离了些。
“我开餐馆是因为每个人都得吃饭填饱肚子,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艺术,都能懂 艺术。”他有怀才不遇的感觉,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感慨。
“我不懂艺术。”
“但你懂得欣赏。”
“你错了!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你不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我是!”
“你不是!”宣宣好奇的望了望他妈咪这边,不知道叔叔和妈咪在吵什么,如果叔叔敢欺负妈咪,他要赶过去保护妈咪,去打坏叔叔。
希薇君知道自己的心被挑动了,宋言哲就不像汪奇民这么的了解她、这么能看穿她 ,言哲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渴望什么,但是汪奇民却知道,而她原本坚定的立场 却开始不稳。
“下个星期一,仁爱路有家画廊要举办画展,你想去吗?”他凝视着她。
“宣宣……”她居然在考虑儿子要托谁带,她心里已经决定要去了。
“我可以帮你找人带。”
“不!我自己会找人。”
“那你愿意去了?”他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他终于说服她了。
找人带宣宣不是问题,问题是有了这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到时她的心收得 回来吗?到时她可以再忍受言哲的疏忽或是漠不关心?言哲的粗枝大叶和漫不经心吗? 那这个家……
“不要犹豫!”他不能让她再改变心意。“只是看一场画展而已。”
她终于点了头,知道自己无法像目前这样的过下去,她需要有她自己的兴趣,自己的活动,做自己所喜欢做的事,不能永远只为别人活。
“我去接你!”
“不!我们就约在你的餐馆门口见。”
“一言为定。”对她的干脆,他又有些担心。“你不会到时爽约──”
“我答应的事就绝不会改变。”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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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倩在去欧洲前把希薇雅约了出来,她的神情和上一次希薇雅见到的真有天壤之别。
今天的杜倩有些憔悴、有些忧郁,好像心里有许多结解不开似的,非常的不快乐, 她只拚命的搅拌咖啡,一次又一次的加糖,但是却没有喝的意思,她的情绪似乎好糟、 好糟。
“怎么了?”希薇雅忍不住的心慌。“我们的杜大美人怎么是这副模样,你不是全 世界最快乐的女人吗?”
杜倩摇头。“不再是了!”
“你和方卫国怎么了?”她一直以为杜倩和方卫国是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看来王子和公主的童话故事要结束了。“该不是你们已经缘尽情了,准备要向彼此道珍重再见?”
“差不多了。”
“是谁先开的口?”
“还没有人开口。”
“杜倩!你──”希薇雅不敢问杜倩她是不是已经爱上了方卫国。
“从我决定到欧洲去采购一个月,我们之间就开始有着冷战的味道在,前两天他告诉我说他要到荷兰去出差,但是他却没有和我一起同行的意思。”
“你希望他跟你一起去?”杜倩是希望,但是她没有说出口,从上一次看完电影回去,除了在床上,他们尚可以维持一份火热的激情,下了床他们又变得客气、冷淡,所以她决定该是和他说再见的时候,等她从欧洲回来。
“反正我决定和他分手了。”
“他知道你的打算吗?”
“他应该猜得出来。”
“你爱他吗?”希薇雅不能不问,看来这个不结婚、不生孩子的杜倩坠入爱河了。
杜倩拢了拢头发,她不希望自己爱上方卫国,但是她已经爱上了,现在只有趁自己 没有他还活得下去时,及早的抽身,否则等到有天他提出分手时,她才会真的痛不欲生。
“杜倩……”希薇雅要一个答案。
“我爱他。”
“他呢?”
“可能爱我、可能不爱。”杜倩悲观的表情。“毕竟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他爱我。”
“那你说过你爱他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
希薇雅实在觉得好笑,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杜倩和方卫国却弄得很困难,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把话给说绝了,不结婚、不生小孩、不谈感情,现在他们限死了自己,又不知如何解开桎梏。
“和他分开你会受不了吗?”希薇雅想知道。
“我还有朋友!”杜倩看着她。
“到底受不受得了?”她逼问,她不要模棱两可的答案,兔得到时杜倩寻死寻活的。
杜倩知道自己会受不了,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正考虑要不要将这个打算告 诉希薇雅,不知道希薇雅听了会不会跳起来。
“我有一个应变之道。”
“是什么?”
“我打算怀一个方卫国的孩子。”看到希薇雅的眼睛差点爆出来,杜倩伸了伸舌头。
“一向是我在做避孕,而最近是我的排卵期,我打算留下一个纪念品,一个永远属 于我的东西。”
“杜倩!孩子不是纪念品,也不是东西。”希薇雅一口反对的表情。
“我的形容词用得不好,不过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谈到小孩,杜倩的整个脸 亮了起来。
“可是你不要小孩,你也不喜欢小孩。”
“那是以前。”
“你要自己生下小孩,独力的抚养?”希薇雅知道杜倩的思想一向跑在很多人的前面,但是牵涉到小孩时,杜倩就不能只想到自己,孩子需要父亲、母亲,杜倩再行也不能取代一个父亲的地位。
“我有这个能力!”杜倩的自信形于外。
“你考虑过小孩的将来和感受没?”
“薇雅!”杜倩有些埋怨。“你应该站在我这边,现在不婚妈妈和单亲家庭那么多,别的女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还可以做得比其他女人好,你不要想打消我的念头,我要一个孩子。”
“如果方卫国知道了呢?”
“他不会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了呢?”希薇雅不相信方卫国真的可以和杜倩分得干干净净,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两个骄傲的人根本少不了彼此。
“我可以说孩子不是他的!”杜倩天真的说。
“如果孩子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我就来个死不承认。”
“杜倩……”
“总之我决定要这么做了。”杜倩的整个人好像都活了过来。“我觉得一个孩子比什么都来得值得,这也是方卫国唯一可以给我的,也是唯一我想从他的身上得来的,反正对他并没有损失。”
“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他是否爱你呢?你们可以结婚,然后快快乐乐的养小孩。”希薇雅真想用力去敲杜倩的脑袋,看能不能把她敲醒。
“他不结婚的!”
“人会变!”
“他也不要小孩。”
“你本来也不要小孩,但你现在不是准备非生一个不可吗?”希薇雅反驳杜倩。“只准你能改变想法,别人都不能吗?”
杜倩嘟了啷嘴,反正她已经决定要这么做,即使希薇雅说破了嘴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杜倩!再想想!”
“要不要我从欧洲帮你带什么回来?”杜倩马上把话题岔开。“香水、化妆品、皮件,还是帮你挑一件貂皮大衣回来,不一定非穿不可,可以摆着看嘛!有时候拥有就是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