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么样狠心的母亲会拋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有怎样的困难可能让至亲的骨肉分离?
一天天过去,就在沈湘婷觉得愈来愈顺手之际,欢欢突然腹泻不已,发烧、又胃口尽失,不再玩、不再闹,整个人病恹恹的。这教沈湘婷又乱了方寸,手脚不知要往哪放,工作上的事,从来不曾使她失措,但一碰上欢欢,她就窘态百出。
不敢有任何的拖延和耽误,她立刻往“荣总”的急诊室跑,她是没有经验,她是不懂如何育婴,但至少她知道一有状况,必须马上往医院送。
杜可升是当日的小儿科值班医生,在他为其它小婴儿或是小孩急诊时,就注意到这个抱着小孩、在急诊处走来走去的漂亮女人。
他注意她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荒谬。
她的头发全盘在头上,套装外套下是一条运动短裤,然后就是一双高跟鞋,她的气质高雅,雍容华贵,但和手上的婴儿及她的装扮不太符合。
杜可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欢欢……”当护士叫出这个名字时,只见那个漂亮女人差点跳了起来,然后踩着高跟鞋,俐落、冷静、笔直的抱着小孩走来。
杜可升一直看着她,心里有种暖暖、温馨的感觉洋溢着。
抱着欢欢,沈湘婷在这名出奇帅、出奇英俊、潇洒逼人的小儿科医生面前坐下,要不是欢欢不舒服,要不是她心急如焚,她会多打量这个医生两眼,不过现在可不是看帅男人的时候。
“哪里不舒服?”杜可升问,语气中有自然流露的温柔。
“她拉肚子,好象发烧了,而且什么都不肯吃,我逗她她也不理我,她……”
“慢慢说,一样一样来。”杜可升打断她,他见多了不知所措、急得有如热锅上蚂蚁的妈妈,但是眼前这一个,可说是急得好象火都烧到眉毛了,他直觉她平日应该是一个冷静自若、临危不乱的女人。
“她拉肚子……”
“拉了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
“保母说……”沈湘婷有些困难的表情。“反正她拉了很多次,我带回家后,她还是拉……”
“我看看喉咙。”杜可升说。
“怎么看?我要怎么抱?”
不要说杜可升觉得讶异,连在一旁的护士都难掩可笑,无法想象的表情。
“你没带小孩看过医生?”
“第一次。”
“第一次!”杜可升这才认真的去看病历,发现在最基本的数据域上,很多是空白的。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
“我以前没有……”沈湘婷要解释。
“这个宝宝就叫欢欢?!她没有姓?”
“我……就姓沈吧!”
“出生年月日呢?”
“我不知道。”沈湘婷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耶,我只知道……”
“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妈?”
“我是……”
杜可升相信这世上有很多迷糊的女人,有很多胡涂的妈妈,但是连自己孩子的出生年月日都不知道,这种女人凭什么当妈妈?!他心中对她的那股悸动、震撼正逐渐淡去,他受不了不负责任的女人。
“Miss张,麻烦你过来抱一下小孩。”他叫道。
沈湘婷有些错愕的看着一名护士小姐由她手中抱过欢欢,然后那名医生熟练的开始替欢欢检查起来。欢欢没有哭,很配合。一边检查,那名医生还一边逗弄欢欢,态度比对她亲切。
“怎么样?”沈湘婷急切的问,她真的担心得要命,希望不是她的错。
“喉咙发炎,吃了脏的东西。”杜可升淡然的说。
“但是我奶瓶都消毒过了……”沈湘婷有些无辜、委屈的说道。
“再怎么消毒,当小孩抵抗力较弱的时候,还是会被病毒感染。发烧可能会持续一个星期,牛奶和水尽量给她凉的,热的她会不想吃,等一下打一针消炎的,过三天再带来看看。”他说得很清楚。
“没什么其它问题吧?!”
“没有。”
“但她额头很烫,我用手摸她的身体和手脚,全都烫得很,你确定只是吃了脏东西,你确定没有其它的问题吗?她……”沈湘婷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希望她有什么问题?”杜可升反问。
“我当然不希望她有问题,我只是想确定……我只是希望你确定……”
“我确定,请你不要侮辱一个专业的医生。”
“我不是……”
“这几天她会很不舒服,你要多观察,如果还有其它状况,再带过来;发烧超过三十九度,有一种塞屁股的,我会开一些退烧的栓剂给你,护士会教你怎么使用;多给她喝水,对了,你有按时在她打预防针吗?”杜可升盯着她问。
“我……”她没有勇气再说什么。
“没有?!”
“欢欢她是……”
“我不想教训你,因为孩子是你的,你要怎么对她是你的事,但是按时打各种预防针对一个新生婴儿非常重要,也可以使她增加抵抗各种疾病的能力,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应该疏忽。”他有些冷淡的说。
“我不是……”
“Miss张,你先帮小孩打针,孩子就先放在这儿,等这位太太缴完费、拿好药回来再还她,我怕她应付不过来。”他又是冷冷的一眼,看得沈湘婷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好吧!”护士尽管没有空,也没有心情当保母,但医生都开口了,尤其杜可升是目前最热门、最有身价的医生,他的话比院长亲口说的还有用。
沈湘婷咬咬唇,有些愣愣的站在原地。
“你还在等什么吗?”
“我……”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羞辱”,好象她是个低能、智障的母亲。
“护士小姐很忙的。”
“谢谢!”咬咬牙,她大步离去,反正全台北不只这一家医院,天母还有其它的小儿科,她告诉自己,绝不再受这家伙的“侮辱”。
绝不!
看着她高窕、坚决的背影,杜可升心中的感觉很难用言语解释得清,他对她有好感,但是她已是“罗敷有夫”,而且还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母亲,他能再存什么好感吗?
沈湘婷
病历表上母亲这栏填了沈湘婷三个字,一个很美、很容易记起的名字,但他不该记,这是个他不该惹的麻烦,一个已婚又有孩子的女人……
他不该惹。
听完了沈湘婷的描述,纪素笑得在地上打滚,她的嘴差点都合不拢。
“湘婷,我可以把这段写进小说里吗?就当男、女主角认识的开始。”
“去你的。”沈湘婷一边帮欢欢换尿片,一边答道:“我到现在还气得要命!”
“你气什么?”
“他当我好象是什么白痴、无知的女人,好象我不配当一个母亲似的。”她至今仍忿忿不平。
“你的确是什么都不懂啊!”
“我当然不懂,就因为我不懂,所以我才要问,我又不是真的当了妈,我只是一个‘现成’的母亲,他那种态度好象我是全宇宙最差、最烂、最不像母亲的女人似的。”她愈说愈气。
“他了解你真实的状况吗?”
“我根本没有机会说。”
“那你又怎能怪他?!”
“他的态度……”
“湘婷,他一天要看多少个病人,他有多少耐心?如果他碰到一个什么不懂、什么都没有概念、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你教他怎么好脾气得起来,连自己小孩出生年月日都不知道的母亲,你说他能不对你‘另眼相看’吗?”纪素很公道的说。
“反正我决定要换医院!”沈湘婷开始喂欢欢喝水,心情平静了些。
“我以为你会说要把欢欢送到‘弃婴之家’。”
“不可能!”
“湘婷,”纪素盘腿坐在死党的身边。“欢欢不可能在这一次以后就没病没痛,面对下一个医生,面对同样的问题,你要怎么办?”
“我会先想好一套说词。”沈湘婷不会再笨第二次,她会先想好所有的回答。
“你不怕真被当成‘未婚妈妈’!?”
“我怕什么?!”沈湘婷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除了朋友,我没有任何亲人,了解我的朋友,就好比你,你会支持我,留在我身边;不了解我的人,我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想。”
“看来你是要定欢欢了。”纪素苦笑。
“我要她!”
“那你是真的要当一辈子的单身贵族?!”
“有什么不好?!”沈湘婷锐利的眼神。“阿素,你那短命的老公死了快两年,而你身边并不缺追求者,你为什么不再婚?”
“我……”
“因为你知道结了婚是怎么回事,因为你知道有个丈夫并不一定会更快乐,人生并不一定会更完美,是不是?”沈湘婷咄咄逼人。“现在多的是只要小孩不要老公的女人,既然我能有这种幸运,平空得来一个小孩,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湘婷,你的观念不正确又不健康。”纪素反驳。
“那你为什么不再婚?”
“没有碰到合适的男人。”
“得了!”沈湘婷才不信,纪素尽管不是绝世美人,但她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有学问、有气质、有内涵,即使她结婚后,仍有很多不死心的男人在等她离婚、在等她恢复自由,沈湘婷不相信纪素身边会没有一个好男人。
“湘婷,你真的是一个前卫得过了火的女人。”纪素莫可奈何的一叹。
“我不前卫,只是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自信的一笑。
纪素放弃的摇头,她希望湘婷是真的知道。
第二章
三天后,甚至是第四天、第五天,杜可升都没有等到欢欢,和那个叫沈湘婷的母亲。
杜可升告诉自己不该有失落感,但是告诉自己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又是另一回事,他的脑中不时的浮现沈湘婷高傲、秀丽、漂亮的脸蛋,不知道要怎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想起自己的态度,语气实在不是很好,但他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她的疏忽、她的一无所知令他愤怒,如果没有办法给孩子很妥善、很良好的照顾和环境,她为什么要生下孩子呢?
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这对母女,看完门诊后,他拉下脸,想请陈婉君帮忙。
虽然不知道杜可升要请她帮的什么忙,但陈婉君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愿意。
调到小儿科已经三个多星期,陈婉君总是想办法要接近杜可升,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偏偏他对她好象没有兴趣、没有感觉,待她就有如一般同事。
说不懊恼、说不挫折那是骗人的,谁不知道她是医院有名的“护士之花”,追她的医生、实习医生多如过江之鲫。当初她只是个私人诊所的小护士,也是花了一番心血,让那个老色鬼医生占了便宜,才肯想办法帮她介绍到这所知名的医院来工作。
她心中自有如意算盘,有多少优秀的人才在这里啊!凭她姣好的脸庞、丰满的身材、高明的手腕,她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个好丈夫。
嫁医生是她从小的梦想,虽然她已经这么接近梦想,但人总是要得到“最好的”才满足,而杜可升就是最好的!
她曾向他采取主动的攻势,但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拒绝,而她输不起的心,一方面不肯放弃,一方面产生了怀恨的心理,她要杜可升,不到毫无希望的最后关口,她都要继续作战下去。
“你要我帮什么忙?”陈婉君笑盈盈的问,嘴边有着撩人的微笑。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点资料。”杜可升很正派的表情,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资料?”
“病人的资料。”
“哪个病人的?”她坐正身体,把胸部挺高些,她知道自己的胸围傲人,但是在护士制服的遮掩下,实在很难表现性感和妩媚,所以她不管是坐着或走路时,都抬头挺胸。
“一个急诊病人,由于她没有再来复诊,所以我想追踪病情,需要她的电话或是地址。”
“小事一桩。”陈婉君露出一个媚笑。
“那先谢谢你了。”杜可升站起身。
“杜医生……”她拉长尾音,笑着坐在原处不动。“就一声谢谢啊?!”
“光是一声谢谢不够吗?”他冷静的问。
“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就能到病历室去要资料,也是要攀攀交情、施施小惠的。”她有些嗲声的对他说,媚眼勾人。
“要花多少钱?我可以出。”
“这点小钱我花得起,不过是买买水果、咖啡礼盒的,反正管那里的小王我熟,只是……”她故意润了润唇。“我这点人情你总要放在心上,你可以请我喝杯咖啡或是看场电影啊!”
“我很忙。”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轮休。”
“休假时,我总排了满满的事……”他很委婉的拒绝。“其实我可以自己到病历室去查的,只是我没有时间。查得到很好,查不到也无妨,是我自己太热心,那个病人或许根本不需要我的热心。”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呢?”陈婉君不解的问,不懂他干嘛要找自己麻烦。
“我关心那个孩子。”杜可升一语搪塞过去。
“每天有那么多的小病人……”
“我知道,但是这个病人的母亲毫无经验,我怕她会愈弄愈糟。”他编出一个借口,其实也不算是借口,他真的怕会如此。
提到孩子的母亲,以陈婉君女性的直觉,她好象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杜医生,你的热心是不是有些超乎你的工作范围?女人天生有母性,更何况是当了母亲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会不懂怎么照顾自己的孩子的。”她故作轻描淡写的问,却留意他的反应。
“那上个礼拜的例子呢?出生时有三千多公克的小婴儿,一个月后做妈妈的抱回医院做健康检查时,只剩两千多公克,你的理论马上就被这个实例推翻了。”明知自己不需要向她解释,但他本能的反驳她。
陈婉君笑笑不语。
“你可以不帮这个忙……”
“我帮!”她打断他,来到他的面前,刻意的靠向他,她要他闻闻她身上诱人的香水味,早晚她要教他难以自持。“我当然帮。”
“谢谢。”
“你的热心和敬业令我感动。”她偎向他。
杜可升技巧的避开,开始后悔提出要她帮忙的要求,如果不是知道她在医院四处都吃得开,他不会开这个口。
“那就麻烦你了。”他大步的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这个人情,我早晚会向你要的。”她似诱惑、似威胁的对着他的背影说。
打开门,杜可升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陈婉君颇有心机的笑容。
早晚胜利属于她。
拿起话筒,沈湘婷一脸的狐疑,她的秘书说是一个自称杜医生的男人找她,但是她一直想不出是哪个杜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