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尧偏头瞧了瞧蔼然有些苍白的脸,下一秒已经跳过矮墙来到她身边,「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她闭起眼睛摇摇头,顺道将被他搅成一团的心恢复正常,「先生,我一直都很舒服,直到你踏进这院子之後。」
「真的吗?我一直以为我看来赏心悦目,应该可以治好你的不舒服才是。」
「先生,我相信你必定又犒赏了许多早起的好女孩,我直要担心,你这慢跑时间太早会不会害得许多少女天天起个大早,守在门前只为看你亲临她家门口,导致睡眠不足……」她故意将尾音拉得长长,加强语意张力。
元尧扬起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为这个凉飕飕的清晨送上几许温度。
「好说,谢谢小姐如此瞧得起我,我——」
蔼然突地将他的话截断,「只可惜我不是那些个早起的鸟儿,既不想成为也没兴趣,请别轻易降低我的品味及水平!」上下两句从褒到贬清清楚楚。
「可是,你这个懒人今日这么早起,还不惧冷的在露台上迎接我回来,分明也是守在门口的女子之一……」
这个混蛋!蔼然握紧拳头,怕一个不慎就将拳头送上。他竟还露出这种迷死人的笑容,让她……让她……
不知死活的元尧还是辐射出万丈光芒,自短袖T恤下露出来的手臂交叉环在胸前,结实的肌肉对照著蔼然的纤细苍白。
蔼然不自觉将眼光望向他的手臂,那样结实,那样刚硬,那样……霎时,一阵鸡皮疙瘩迅速冒了出来。
她竟在想像他几天前说的话,他那手臂的长度刚刚好圈住她一圈半……
Shit!她竟被他这样影响!
都是这男人竞用和女人调情的口吻和她说话!
她最最生气就是这样!这个男人根本像只花蝴蝶,唯恐天下女子不拜倒在他的强劲魅力之下。
她愈是不同流合污,他愈要惹她逗弄她,他根本是骨子贱!都已经满坑满谷的女人爱他爱到要死了,他还是非惹她不可,恨啊!
若让他志得意满,她就不是他的好、邻、居!
蔼然故作不屑的说:「男人,可别给你点颜色就开起染坊了,小女子我昨天忙南瑶公司的设计稿忙到天快亮,才会在这种时间出来透透气,谁知就见个小马哥接班人一路分送阳光给众家女子,惹得我眼睛更是酸涩想睡,直觉这年头的人愈来愈没有品味了。」
她说的,是刚刚看见元尧的魅力轰得路口那家早餐店小店员心花朵朵开的事情。
元尧一听,就知道她是看见了刚刚早餐店的那一幕,顿时笑得更加开朗,完全无视蔼然话中的讽刺味儿。「小惠就是开朗热情,所以很适合早餐店的工作。」
「叫小惠……好热络啊!」蔼然脸上一阵促狭的嘲弄。
元尧敲了她一记,「你是太少早起了所以对她不熟,否则街头巷尾大家都认识小惠。」
「哦……我不熟的也许还有小丽小安小美……」
话还没说完,元尧结实有力的手臂已勾锁住她的细颈,「怎么啦?蔼然吃起醋来这样可爱,来,香一个!」
又来了!
蔼然死命要扯开他温热的手臂,一边叫喊:「放开……香个屁啦!」
这没大脑的男人,他以为他们还是小学三年级吗?她已经是个女人了!纵使他不认为她是女人……
元尧突然发现一个疑问,「奇怪,从你现在这个角度……怎会看见早餐店?难不成你还特地攀在阳台外察看……」他斜眼盯著蔼然,「你真的真的吃醋喽。」
蔼然努力将那只险险让她断气的手臂拉下之後,捶了他一拳,「你发什么神经啊!你的小惠小安小丽已经够多了,玩笑别开到我身上来!闪啦!」她一手挥开他的纠缠。
元尧的笑容黯淡了几分,拿毛巾的手乖乖回到自己身上,「是是是,我无聊。」随即换上另一种口气,「饿不饿,我替你去买早餐。」
又拿那种体贴全世界女人的模样对她!那一式对女孩子体贴又温柔的情圣样,她看了就讨厌!
元尧知道蔼然一定还没吃早餐,「小惠的火腿蛋三明治很好吃,我去替你买,嗯?」
这男人才刚爬上楼,此刻又愿意下楼,敢情是没有好理由再去找那个「小惠」吗?
烦!去找就去找,干嘛假好心是帮她买早餐,她情愿饿死!
「李同学,省省吧,我不过是个邻家旧同学,不用这样费心,我不会感动到痛哭流涕!」蔼然愤恨的推了他一把,迳自转回家门内,砰的一声,关门巨响毫不留情送进元尧耳中。
阳光依然温暖,元尧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不剩,汗湿的上衣随风飘飘,喉头几声挫败的低咽回荡冷风中。
妈的!
他一拳往矮墙捶去,跟著又是几声闷响。
不管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已泛出血渍。
第三章
回到屋内,有股蚂蚁啮咬般的疼痛啃噬著蔼然的内心。
闭起眼坐进老爸的摇椅里,从十四岁那段混乱的岁月开始,好几幕让她记忆深刻的画面像鬼魅般欺上了她的心头。
那个敏感多愁、不容人伤害的年纪,她竟是被元尧深深刺了这么一个伤口,至今,伤口结痂脱皮,皮层下却还是没有痊愈!
她仍狠狠恨著这个男人,而他竟像无事般长大,变得更帅、更俊,交了一堆女友,甚至将她周遭的好友一一纳入猎取名单内。
而她倒楣的一路脱离不了他,看著他女友一个一个换,而她身边却连个称头的男人也没出现过!
一定都是这个男人害的!只要有他在她就万事衰!
但现在不是了,她好不容易脱离了这个家伙,她要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要找个男人好好爱她,她一定要让他後悔!
後侮他从来没把她当女人,後悔他从来……从来不曾喜欢过她。
这是她仅剩的骄傲和自尊了,所以她筑起墙来隔离他,要不然在两人肌肤相亲後却听见那番话的她,要怎样熬过那段日子?
「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何蔼然?!她那么丑,不够格啦!」
「骗人,不喜欢还天天一起上下学,你一定哈她哈得要死啦。」
「拜托!当她是邻居妹妹就是严重包袱了好不好,再多就不行了!」
「少骗,卿卿我我还狡辩,我都看见了。」
「ㄟ……逗逗她让她高兴罢了,你想太多了。」
「那你喜欢谁?」
「反正不是她就对啦。」
这段对话像鬼魅般跟随著她多年,就连和他对话那个女生的尖锐声音都依然刺耳,那女生从新班开始就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有的只有白眼和冷嘲热讽。
她不应该听见这段对话的,但,她就是刚好听见了,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看清楚事实,她不过是个包袱,不过是个邻居妹妹……
难怪他会连个亲吻也没给她……
那时,不知哪来的坚强韧度,听见这段话後她竟还能保持镇定,一如往常的让元尧接送,陪上学、陪放学、陪补习、陪游泳,任何活动他一样不缺席的陪伴在侧。
只是,两人原本相接的房间後阳台上了锁。
这是只有元尧和她两人知道的改变。
至少,在父母没看见的地方,她不要再成为他该死的包袱、该死的邻居!
如今,都已经过多年,捂著眼回想的她反而没有那时坚强,一滴滴眼泪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这该死的男人!让她都二十三岁了还活在这个阴影里……
突然,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蔼然,她瞬间擦乾眼泪,依然坐在摇椅里。
对方敲的是院子的门,她恢复原来的声音,问了声:「谁?」
「元尧。」
「干嘛?」她不想起身,更不想在这个时刻看见他。
「开门。」
她一动也不动,整个心里脑里都被这个男人搅得团团乱,这个男人为何还是在她的生活里进进出出,烦死了!
「走开!」她就是生气、她就是恨他!
虽然在那个事件之後她没有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改变,依旧和元尧一起回家,依旧让谣言满天飞,但她自己知道,她有一部分在那个时候就死去了。
接下来更多的时候她让出脚踏车後座,以及机车後座,她巴不得永远都不用再坐回去,可是……每每让出位置之後那种心脏被啃噬的痛……
她静静的不看不想,却希望自己消失死去。
元尧看著紧闭的门,一身湿汗被微微凉的风吹得发冷。都几十分钟了,这个倔强的女人还是不开门。
「哈啾!」一声喷嚏泄漏了他还在门外的事实。
屋内的蔼然霎时吓了一跳,她弹起来霍地打开门,一袋漫著烤面包香的早餐马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一定又没吃东西熬夜到现在了,拿去,冷了活该,谁教你不快点开门。」早餐袋子後的人说著这样的话。
蔼然看不见他的俊脸,双手交叉在胸前,倔强的说:「我有吃。」
袋子後的人又说话了,「喝咖啡不叫吃,那叫吸毒。」
他对她的了解让她气馁,她的倔强果然敌不过他的固执。
她浮上极浅极浅的笑,接过早餐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壮硕胸膛,又踏入了院子。
「你真的很烦。」烦得让她心很痛!
元尧摸摸刚被她头发擦过的下巴,看著她明明轻柔如丝、直顺滑亮的发,如今却被她草率的用个怪力夹整团夹在脑後,他忍不住想像这如缎秀发垂放在他胸际的模样,突地,心中一股紧窒感险险让他无法呼吸。
看著她毫不淑女的坐进院子里的椅子,还将长腿弓起摆出大姊大的坐姿,然後有一搭没一搭却吃相难看的吃著他买的早餐,配上那头挽起的头发还垂了几绺乱七八糟的发丝在她的小脸旁,他看著看著一时头痛了起来。
元尧觉得有些抓狂,这个笨女人究竟几时才会……算了,他叹口气,坐进了她身旁的木椅。
直到嚼完三明治、喝完温热的巧克力牛奶,蔼然才忍不住打起哈欠。
他猛一拍她的後脑勺,「去睡吧,下午我们全家还是有例行的『苦力』,你最好睡醒後加入。」将椅背後仰看了看蔼然家的园圃又说:「耶诞红开得盛透了,我将花枝截一截,明年好让这些花开得更盛。」
他的手就这样搭在她的椅背上,几缕发丝逃不过他的手指。
蔼然将身子往侧面移了几寸好离开元尧手指的接触,她不要他摸她的头发,也不要他碰到她,她不要他再来让她心痛或是难过,她要他离她远远的!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滚啦!」
「把头发弄成这样,像黄脸婆!」说完,元尧拉下她的怪力夹,让她的头发如黑瀑般泄下,然後微笑地看著他造成的後果。
「喂!」她粗鲁的抬起手肘,往他胸膛恶意顶去。
「好痛!」痛得他将那黑色怪力夹松手往楼下掷去。
「你……」
「力气留著下午除草种花时再发。」他恢复悠哉闲适。
气得蔼然要脑充血,斜眼一瞪,像是将气怒发在无辜的耶诞红身上,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植物红得不适合今天的心情,残忍的对著元尧开口。
「第一,我会一早就在院子吹晨风看嫩芽就是在等那个伟大的江南瑶,所以我是不可能去睡什么好命觉。第二,我觉得耶诞红一点都不符合我今天无力的精神,红得让我想杀人,请你有空将它统统除起分送街坊邻居,不用过问!」
她对花的残酷堪称一绝,全凭心情,一如她对感情,那样纯真的心情被破坏之後,她再也不要那心情,一丝都不要!
元尧静静的看著蔼然,那漂亮的眉,纯净的眼眸,乾净到让他想浸在她的眼里溺毙,虽是百分之两百充满女人味的外表了,可是她那一份执拗倔强仍像是个十岁的番小孩一样。
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元尧换上一贯不在乎的笑,稀释著蔼然话中的残忍,「噢,一定要把自己讲得像是个摧花不眨眼的硬心肠吗?这些耶诞红是我们三年前一起种的,蔼然好狠心喔。」
他故做揪心样并没有引来蔼然的一丝同情,反倒让她为此讪笑,「先生,摧花不眨眼的人是你吧!听李妈妈讲,上个月不是又换了另一个女友?」
元尧浮上阳光般让人刺眼的笑,「我是个成熟的男人,自然会有许多机会和女人交往,可不叫做摧花,我是美花绝色的养分。」
蔼然闭上眼揉著太阳穴,不想看他那样让人想扁的神情,「男人,小心玩过头了,到头来分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东西,看在旧同学兼可怜邻居的份上,只有我会给你这种忠言!」
元尧看著闭起眼睛的蔼然,少了那尖锐白眼隐去她几分刻薄,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温柔,长直的柔发随风飘啊飘的吻上他的颈颊,元尧忍不住直要触上她娇嫩的脸庞,才想著,脸颊已自动凑近,将她的气息纳进了他的胸中。
没有听见回话,她狐疑的张开眼睛——
「吓!」一张元尧的特写就这样将她的视线挤得满满,吓得她反射性的往後一弹,险险连人带椅倒栽葱。
元尧长手一伸便扶住了蔼然,连人带椅的归位,却归还不了蔼然一颗快要弹出喉咙的心。
她还在他两手圈住的范围之内,而他俊俏的鼻尖正在她嘴唇张开就可以咬下去的距离……要命,她一大早就要短命几年,蔼然皱著眉生气的推开他。
「你干嘛?!一张大脸吓死人,闪啦!」
她想要起身离开,院子的门适巧开启,早起的何妈妈走出来准备要浇花。
「咦?女儿吗?还是元尧的女朋友?」何妈妈看见两个几乎没距离的身躯,实在无法相信在元尧手臂里的会是自己的女儿……呜,有烧香有保佑,他们家蔼然出运啦!
元尧回头对著何妈妈哭诉,「何妈妈……蔼然说我一张大脸吓死人,她竟如此伤害我脆弱的心……」他敲打著胸膛以表心痛。
这女儿就是嘴硬、就是笨。
「蔼然一向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你别听她胡诌,她要嫌你长得不好,叫她去找个比你帅的来让我瞧瞧。她呀,连个阿猫阿狗也交不到。」
元尧破涕为笑的看著蔼然如何接话。
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让蔼然暗地里踢了元尧一脚。
「对对对,我当然知道元尧帅,所以老妈你放心,你未来女婿绝不会如此体面,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伤心了,早伤心早痊愈,反正一个锅配一个盖,谁叫你把我生成这样,我就是像你喽,美不到哪里去。」
她不够格!蔼然心底那尖锐的刺耳声又浮起。
元尧心头也被她那枝利箭擦过,轻伤。
他忍著没人看得出来的伤痛,努力想幺个人家的锅盖来配配。
「蔼然你错了,何妈妈可是我见过最美的母亲了,何妈妈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可想而知蔼然也是美人,希望这笨女人听得出来弦外之音,也许还会脸红来让他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