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来长发姑娘很高兴男人的到来,眉眼儿弯弯的迎出来。
「阿磊!你怎么有空下山来?」向盈莹抹抹湿手,抬头闲着聂磊,眉眼间的高兴连旁人都感染了。
「给妳送画。」他动动肩膀,那四幅画就像四张纸一样晃了晃,但就是没掉下一吋。
「快放下来让我看看!是上次我上山看的那几幅吗?」盈莹眼兄晶亮,闪啊闪的,映在男人心上。
他弯了弯黑眸,安静的将肩上的画放下来。「不是。是以前的。」
又要看画又要看这个高大的男人,盈莹忙得不得了,一下低头一下抬头,忙着让男人知晓她的赞叹。
「哇!阿磊,这画好美啊!」盈莹将其中一幅靠在无人的桌旁,满怀高兴的唤了店里的所有人来,「你们都来看啊……是阿磊的画耶!」
聂磊是极不习惯这样直接表达情绪的,尤其是赞美他的这部分。可看着盈莹就是这样自然、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的画,他笑了笑,站在原地为她翻开重重的画,好让她欣赏到全部。
店内的工读生及熟客都靠了过来,可是每个人都很识相的隔了些距离,毕竟他们也很少见盈莹这样热情。那温柔可人的盈莹平常都是柔柔的,但只要这个大胡子来就会这样……
他们又不是白目,每个人心照不宜的乖乖当路人甲。
盈莹也开怀的谈起画来,嘴边的笑都对着大胡子……
戴着墨镜、热到快死掉、好不容易找到间店歇脚的若嫱,一推开这小咖啡厅的门就差点儿叫了出来。
太好了!她找到聂磊了!
可是她发现,她竟然叫不出来那几个人围起来的小圈圈似乎有着某种神圣的光辉,见她进来后,圈内几个小角色退下,她更见着了原来那刺人的光辉来自于聂磊与那个长发长裙的飘逸女子。
还好她戴着墨镜,不然她一定会弄瞎自己的眼睛。
瞧聂磊那双眼,真是难得啊……
她点了杯冰咖啡,缓缓吐了口气。
四年不见,这头熊一点进化的迹象也没有。也还好如此,她可以一眼认出他。
从台北出发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像是在碰运气,依着画界几个朋友的指点及自己出版的画册,她一处处探问;还好……她找到他了。
咖啡来了,她一口灌下,然后从墨镜后继续看那对发光体。
在小女人的指挥下,聂磊将原先挂在嫱上的画取下,然后挂上新画。
若嫱这时才看清楚他们要挂的画,手一震,溅出了几滴黑色液体在她白色的九分裤上。
「小姐,怎么了吗?」工读生小树刚好来收若嫱隔桌的空杯,望见这位各人的小动作。
他不但没忽略客人的小动作,也没忽视这个客人的穿著打扮,及那戴着墨镜的姣好脸孔。
这是个鸡犬相闻的小镇,会进来店里的都是熟客,今日美人光临,他们不会错过多看几眼的机会。
「没事。」若嫱拿起面纸擦了擦咖啡渍,心中已经暗骂一圈。
她真是疯了,今天还特意打扮,可是瞧瞧那头熊及那个长发女孩,她……
哎,那头熊连胡子都不刮了,还看上如此纯朴清爽的女孩,她这身都会的行装是干嘛啊!
咬咬下唇,她取出面纸将口红擦去,顺便将杯缘也擦干净,然后取下墨镜,等着聂磊发现她。
是该吓他一次了……
她静静地坐着,听咖啡馆里品味不错的音乐,然后看见他们转过来她这个墙面──
挂画。
他站在她前一桌的椅子上,拿下墙上的旧画,然后转过身要向长发美女拿画──
可是,画从聂磊的手上掉下去了。
「阿磊!」盈莹被吓得叫了出来。
阿磊?原来女人是这么叫他的……
「妳!」聂磊被一手撑着下巴的若嫱惊得说不出话来。
盈莹也被这怪异的情况吓着了。
「阿磊,你朋友啊?」她看看聂磊再看看若嫱,眼中的光芒退了些。
一旁的工读生也屏住了气息。看来美女和他们的大画家有关咧……
抬头看着聂磊的若嫱还是不说话。她觉得其实变成一面墙也不错,而且还和她的名字挺合的。
说起名字……他还真是信守承诺,忘了她的名字……
「画给我。」聂磊对盈莹指示,但声音比刚刚哑了几分。
若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心思,站起身,从身旁那个琼瑶小说中的女子身旁错身而出,拿了包包和账单往柜台去。
盈莹瞬间有种落泪的冲动,那梗在心头、突如真来的冲击让她得做好几次深呼吸,才不至于掉下泪来。
是啊。她与这个谜般的男人根本不熟……
「盈莹?」将画钉好,也从倚子上下来的聂磊唤了唤走神的盈莹。
「喔!这样……很好……」
「盈莹?」聂磊低下头,望住小女人的眼睛。
「对不起……」盈莹抹了抹眼角忍不住的泪珠,一个转身往柜合内跑。
聂磊看着那个小身影,心里五味杂陈,眼光再往外望去,玻璃窗外的那个纤细身影和这个小镇有些格格不入。
他看着她挽起的发髻下修长的颈子,及一身明亮干练的穿著,再往下看见她的鞋子……这女人穿着这样的鞋子进山里来找他?!
他对其他工读生点了点头,然后推开玻璃门。
玻璃门上的铃键一阵乱响,他的头跟着痛了起来……
第五章
他真的像头未开化的熊!连他的车子都一样!
若嫱右手抓着车顶的把手,左手扶着椅子边边。「你、你的车是、是没有……避、震器是不是?」她的屁股快痛死了!
聂磊眉头紧锁得简直要揉碎迎面飞来的沙子,瞄了她一眼,「妳故意的?」
「故、故故意什么?」老天,她没口吃啊!可是听她话讲得零零落落,像不像心虚?
「故意不出声。」
奇怪,为什么这男人说话不会抖?难道避震器只坏她这一边?
她不由自主的看看脚底──奇了,他那边也没铺垫子啊!
「妳在看什么?」
「避、避避震器、器……」又来了!她好想尖叫啊……
「坏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车子颠成这样教我怎么回答?」
咦?讲话顺了哩。
直到现在,她总算露出第一个笑脸。「呵……原来讲快一点就可以了。」
「妳来多久了?」他有两千个问题想间她!这女人绝不会忘记自己会说的话,可她还是来了……
「从你们『赏画』那时就到了。」别怪她话中带酸。他明明知道她爱那些画爱得要死,但他不会大方奉送给她。要不是今日碰巧撞见,她还真不知道这个惜画如金的聂大师这样大方!
聂磊再度冷冷看她一眼,然后双手用力握住方向盘,不然他恐怕会克制不住的掐死地!
「我是问妳几时来南投的!」被她一提醒,盈莹的眼泪又惹得他心烦起来。
「下午三点到的。」她在中兴新村绕了两百圈,只差没将鞋跟给走断。她实在很想揉揉小腿,可是现在的她哪敢放手!
「来干嘛?」他语气很冷,连若嫱听了都想打喷嚏。
「拿画。」哼,要冷大家来嘛!
若嫱心中又怨又恨。刚刚她明明听见他的软言细语……原来他也会说人话的,那为何他就不能待她像个正常人一样?她并不乞求那种恶死人的柔软小语,不过求个好听不伤耳罢了……
「我没新画。」
「没心画?忙着谈恋爱会没心画画喔?这样不太好……啊──你煞车干什么?!」
他的大掌在瞬间抵在挡风玻璃与她微微汗湿的额头之间。
「呼……好险……」她拍着胸脯道。还好她没真的去撞玻璃。
他的大掌依然停在她额上,她闭着眼感受着那安全的感觉,几秒后才睁开眼。
他离开她的细额,手缩回方向盘上紧紧握住。她的细致惹得他心烦意乱,粗里粗气赶她,「妳回去!」
她被他突如真来的气怒吓着了,可是下一秒,她的火气也上来了。「你紧急煞车就为了叫我回去?你想杀人也不用这样!」
「我是真想杀死妳……」他埋在方向盘上哀号。
「你说什么?」她柳眉轻拧,被他这样的沮丧微微震了震。
他趴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车子的引擎声突然变得清楚起来,之后慢慢地,她听见了虫叫蛙鸣,还有一堆细小的、来自大自然的声音。
她推开车门跳下车,往路边坐下。
他望着她的身影狠狠的咒骂──这该死的女人!
几分钟后,他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跨下车,揪起她的细臂。「蚊子很多,上车!」
她不肯,任手臂被他扯着,却将下巴更往膝上摆。「你每天就看着这样的月色?」她眼眸往天空抬望。
他没胆子望向她的眼睛,轻轻叹出一口气。
「大小姐,妳如果要拿画就快,也许我还可以载妳搭最后一班客运回台北。」
她慢慢的摇头,说不出来今天的伤心是为什么,一身针对他的尖锐全没了。
他又急又慌。面对这个女人,他就正常不起来!她来绕个一日就够他死一堆细胞了,她现在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你把画送人了。」她幽幽的把眼光下移,望进了路边的黑暗林子。
「我……」该死!他送人又怎样?他干嘛像被人踩住小辫子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像想透了什么,站起身拍拍屁股。「今天借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台北,好不好?」
聂磊一时被日问傻了。她从来不会这样轻声轻语的问他意见的,一向都是她精力百倍的做好决走或是发了狂的发誓,连进出他的生命也未曾询问过他,现在这个女人是在问什么屁话?!
她柔柔的看进他还有着戒心的眼,微微对他弯腰,笑了笑,「打扰了。」
打扰了?这女人竟然这样乖顺的对他说打扰了?
为何他觉得自己像死了某部分神经?为何他觉得这女人像要……要哭了?
若嫱深吸口气。站直身子,拍拍他的虎背,「走吧。」
聂磊看着走在他前头的细白背影,真的弄不懂这个女人。
☆ ☆ ☆
大清早,屋子里该是鸟叫虫鸣、晨风徐徐,偶尔一对山鸟还会轻跳着来拜访他;可是听听现在他屋子里的声音,他觉得女人真是个可怕的生物。
她究竟吵多久了?恐怕整个山头都被她叫醒了!
若嫱扯着喉咙气呼呼的再度声明,「可是他把画送人了!」
电话那头的淑女真想敲死远在南投的上司,「那又怎样?妳照样出妳的书啊!画是他的或别属于别的女人,对出版社一点差别也没有!」
「对我有差别!」而那点差别现在正放大成不爽!
「妳真的想收是不是?好,刚好放我走人,妳自己慢慢玩!」她不奉陪!
若嫱紧掐着手机,低低对话机哀号,「淑女,我有我的考量。他把画送人,未来我们要拿版权是不是还要经过一手?哪天人家一个不高兴回头来收版费,妳教我怎么吐给人家?妳听过小熊维尼的故事吧,那个创作者的第几代孙女不是和迪斯尼官司打个没完?」
「那妳不会叫他补几张新画?」山不转路转嘛!
「他说他没心画!」
「妳不会问他是不是有病?没心画画,到那鬼不拉矶的山上干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喔……」
一旁的聂磊真的觉得像在看一部精彩的戏。明明就只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屋子里,可是这个女人可以热闹精彩得像个市场……说实在的,看着她活灵的模样,他一肚子被吵醒的人怎样也烧不起来。
他只看得到她的侧面,她长发缩在那个亮亮的夹子里,有几绺发丝垂了下来。她有时会烦躁的咬咬下唇,然后低声用对方听不见的音调骂些奇奇怪怪的话,很像她会做的小动作……
老天,这女人像个亮点,让他的眼睛无法移开。
像发现斜后方件着一根黑柱子,她倏地转身,刚好与他对望。
他的胡子看来又长了几公分,露出来的那对眼睛正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她也不管还在讲电话,直接问他,「你可不可以去把胡子理一理?熊先生!」
聂磊微微一笑。他还挺想念有人这么叫他的。
「胡子?!蔚若嫱,我正在和妳讲电话!」淑女气得快杀人了!
「我在听啊。」她凉凉的回答,看男人听话的转进浴室,她回过身继续听训。
「所以妳等拿到他的新画再下山来!」
「妳开什么玩笑?!公司里一堆事情,妳叫我等在这儿看他画画?!」要放她假也不要在这时讲,让她早些安排出国去溜溜比较合她的意。
「妳帮得上忙吗?」淑女问得很挑衅,摆明了她这个老板很失败。
「我……」是不能。
「所以没拿到可以出版的东西妳就不用回来了,就这样,byebye。」
「喂,淑女!喉!」她是老板耶!竟然被员工说不用回来了?这……
她要在山上等?!
刮着胡子的聂磊听了手一震,在下巴留下一个口子。
快速刮干净胡子、梳洗完毕,他走到客厅宣示他的权力。
「妳不可以留在山上。」他说得很不客气。
「你昨天说过了。」她记忆力好得很,不用他一再提醒!
听她这么说,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你说你的,可是腿长在我身上!
「我把MO给妳,妳收拾收拾东西,我送妳下山。」
「不成,里头少了四幅画。」她看看他光滑的脸,觉得像青蛙变王子。
她早见过他那张脸,可是……她还是觉得……
讨厌。
「我去把画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她直直望进他的眸里。「让你的长发姑娘再哭一次?」
这该死的女人!
聂磊死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为何他们两个可以这样剑拔弩张?这是个文明的社会不是吗?为何一遇上这个女人,这个世界就野蛮了起来?
「盈莹不像某人,她很懂事。」
可恶的男人!
「好,我不出书了!谢谢你,麻烦送我下山。」说完,她起身步出屋外。
正合他意!聂磊越过她,率先跳上车,车子起动的轰响传到她耳里。
若嫱挑上车,看见白色的裤子已经泛灰,还东一点渍西一块污……看来她确实不适合山林,连山脚下的纯朴都与她不兼容,现在她要回到都市去。
车子仍然颠簸不已。她已经练出可以好好说完整句话的本事,却没了说话的兴致,看来他也是。
经过十分钟沉默的路程后──
老天……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山路上,竟然还会塞车?!
「该死!」聂磊二话不说,熄了火跳下车。
若嫱跟着下车,才发现有两辆车挡在前面,而在这两辆车的前方却是大石块小石头地乱石飞扬!
发现她靠近,聂磊立刻吼起来,「后退!路段坍方,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