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也要等她抽身离开了爱情,才会发现这段恋爱一点存在意义都没有?
离开他吧!反正他又不爱她。
离开他吧!反正你终是不可能成为他合适的妻子人选。
离开他吧!反正不管花再多时间,他的心都不会为她将就。
离开他吧!有一天他的记忆会回到他身边,那个对他十分重要的女人,会重返他身 边。
说这么多,她能离开他了吗?辛穗扪心自问。
不能,依旧离不开他。
为什么?为什么爱他,不用任何道理;离开他,找过千百种理由借口,却仍离不开 。
她为自己悲哀,她没办法解救自己逃离这场爱情。
爱情?她又在自我膨胀了……她对他的不是爱情,充其量是单恋,她爱他,他并不 爱她啊!尽管如此,她还是爱他,爱极他、爱死他,真的好爱好爱啊……怎么办?离不 开,再离不开了……对着天,她大喊--谷绍钟,我爱你。
风吞噬掉她大部分声音。连风都不赞成她的单恋吗?
不甘心,再喊一声--谷绍钟,我爱你!
声音在半空中又被强风卷走,怎么办?没有人支持她,这条路又远又长,她要怎么 走,才能走得不痛不伤?
她爱他,只是爱他啊……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要反对……爱他……是罪恶吗?她什 么都不想,只想爱他……蜷起身体,身于缓缓滑落,拥起双臂,她好冷……
第六章
时序匆匆,时间又往前滑移过四年多,一回首,忽地发觉他们已经认识整整五个年 头。
五年多,辛穗从一个甫自护校毕业的小护士,长成一个娉娉婷婷的适婚女子,脸上 的稚气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女子的温婉。
而谷绍钟仍是旧时人,他孤僻冷傲、自我中心,他不屑和旁人多交流,说话口气仍 是冲得让人心惊。
他还在生气,气他自己,也气整个世界,更气那段誓死不回头的记忆。
空白的过去让他害怕,他不确定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凶手、是强盗、是好人, 还是坏人?他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别人,包括那群显然比他大上太多的「兄姐父母」 。
他总觉得自己身处一团迷雾、一个解不出谜底的阴谋。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恐惧心惊,但骄傲如他,怎会承认自己害怕,于是他不停对周遭 人发脾气、恶意挑衅,他要别人和他一样不好过。
谷绍钟的愤世嫉俗只有在面对他的笨笨时才能平息。
看着她,他心平气和,是她的笨让他有安全感,还是她的娇笑纯真让他觉得人性干 净?他没有心思多作假设,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
快过年了,整个医院里都罩上一层模糊的幸福感,不单单是为即将到来的长假或丰 富的年终奖金,还因着新的一年总是带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新气象。
坐在绍钟的办公室中,她把最后一束流苏系上。
都弄好了,织织编编近两个月的围巾总算完工,看看大目小目,排列得不甚整齐的 围巾,她有些失笑。
真要把这种东西当成礼物送出去?不送,可惜她两个月来的一心一意;送出去,他 不会拒绝更不会耻笑,相反地,他去泰然自若地系着围巾四处走动,然后对着那些多看 一眼的路人横眉竖目。
笑笑,折起围巾,送不送,再说。
看看腕表,他还没回来,是塞车吗?再等等吧!
这些年,他在外面弄了一个工作室,做一些网络、软件工程的东西。
辛穗并不太清楚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很忙很忙,比起管理一个大医院还忙上好几 十倍,常常,他忙得熬夜赶工作;常常,他忙得几个日夜没好吃好睡。
然而,不管他有多忙碌,中午他们仍旧一起吃饭。晚上他绝对会赶回来,两个人说 说话互道晚安,结束一天。这个惯性制约了他,也系住她。
严格来讲,辛穗在品诚过得并不快乐。
在这里,明里暗地,她处处受人排挤,即使在小语加入她们女子公寓后,她也和其 他同事轮排晚班,但流言传开,她的身份成为特殊。暖昧不明的身份让人对她总带着淡 淡敌意和鄙视。
在这里,她没有朋友、没有欢乐,只有孤独;在这里,她的欢乐只有他,只有短短 的两次相聚。
几次想辞职,但舍不得离开他身边,为了他,她情愿忍受孤独,情愿接受排挤,虽 然他不爱她,虽然他只认她是朋友。
拿出他的原文书,翻到书末页。
一个圈圈、两个圈圈、三个圈圈……无数个圈圈,你用无数个圈圈,圈住我心情。
你说圈圈是友谊不是爱情,于是你的友谊圈住我的爱情,友谊和爱情不在天秤两端 ,爱你的心和你爱的心占不到平衡。
笨笨于病后吸吸鼻子,她又开始过敏,天气太寒,她的鼻水就会流个不停。
那次,就是这样子,她以为是天气转换,过敏来报到,拖过几天,却没想到真是染 上重感冒,整个人昏昏沉沉,请几天假没上班。
他等不到她;找到公寓去,顺理成章当起主人照料起她的病情。
从没想过粗犷的他居然也有细心一面,他熬汤送药,买花削水果,俨然是个称职的 家庭主夫。
为此,童昕还大大奚落他一番,第一次,她见到他脸红,直着脖子辩称他只是朋友 。
朋友?早就腻烦这个身份,可是她无力改变,无力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个女人……对他真的很重要吧!即使他怎么也想不起那段,可是他知道她存在, 存在于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落。
「笨笨,吃过饭没有?」从电梯里走出,一进门,他就喊她。
「没有,可是便当惊了。」指指桌上的便当,耸耸肩,知道他不爱吃冷饭。
「我们出去吃。」拉起她的手,他又要往外走。
「你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端来一杯热水。
一笑,工作的成就大大满足他的心。说累,不如说他正亢奋着。接过她手中的茶水 ,啜饮一口,享受她在肩上恰如其分的按摩力遭。
「你很开心?不生气?恭喜你!」
放下杯子,他怀疑地看向笨笨。
「你要不是赚了一大笔钱,就是某个Case又大大成功。」
「你不笨。」揉揉她的头发,她已经发长及膝。
自从他要求笨笨别剪头发后,她就没再去动过它们。平时,她扎起辫子盘上头顶,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打开发辫,让头皮稍稍放松。
抓起一束头发,发梢有些些焦黄分叉,他起身寻来剪刀,一点一点修去,这些头发 的专属权在他。
「我本来就不笨,是被你喊笨的。对了!你明天有休假吗?」
「你有假?」再换起另一束,他喜欢帮她剪头发时的亲昵。
「嗯!明天轮休,要不要去逛逛年货大街,电视上说那边这几天都很热闹。我想买 点东西带回家给爸妈。」
「过年你要回家?」
「当然,我要回家收红包!在我们家,不结婚都算小孩,都有红包领。辛程、辛靖 、辛勤已经回家过寒假,只有我还没回去。」
几年下来,三个弟弟全上大学和研究所,都交女朋友了。问他们几时结婚,他们老 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说什么长幼有序,弄得亲朋好友一见到她,都要问上一句--几 时和你的头家男友结婚?
说尴尬,是尴尬,但是,要辛穗否认她和他,不想,也舍不得。
「我陪你回去。」他提议。
「不好。」摇头,一口否决。她不要家人追着他问婚期,这样子,他们之间就不仅 仅是尴尬。
「我一个人在台北……」
「你哥哥姐姐不是都要回阳明山陪父母亲,你为什么不去?」
「他们……真是亲人?」他一直是怀疑。
「他们真的疼你,没有人会对没血亲关系的人付出这么多。」
他不语,偏过头,看见她放在桌上的围巾。
「你织好了?」拿起来,他直接把它围到脖子上去。
送不送,他已经替她作出决定。「暖和吗?」
「嗯!」调调松紧,这是笨笨送的,他喜欢!谷绍钟微掀唇。
拉起她,他从衣架拿来自己的外套被在她身上。
「出门要多加一件衣服。」
「知道。」点点头,深吸一口从自己身上传来的味道,那是他的,现在成了她的。
#############################大年初二,她挤在一群回娘家的婆婆妈妈之中, 塔火车一路从南投「站」到台北,就为了他一通电话。
下火车,她远远看见他那头桀骛金发和鹤立鸡群的身高。想大大抱怨一番,可是他 脸上的笑容化解她满肚子气,被挤扁的痛苦因他的等待融化。
一直以为想念被压抑得很好,再见到他,她才知道思念早已泛滥成灾。
「我是搁浅的海豚。」没头投脑的一句话,就这样夺口而出。
他听不懂她说话,摇摇头。
「终于游回思念的大海。」垂头轻语,不教他听见,偷偷苦笑。
不见他,想他;见他,仍是思念。见不见都是想念,碰不碰都是痛楚,她的心无法 安宁。
「我等很久。」
「火车误点,我想下车跑步大概不会比挤沙丁鱼还快,所以我还是认分,一路坐车 上来。」抓住他的衣袖。抖抖发麻的双脚,她的脸像河豚般鼓起。
「脚酸?我背你。」说着,他作势蹲下。
「下要啦!这里人这么多,你帮我提行李就好」。忙扯住他,这个人呵!从来就不 管别人的想法。
「好!」他拉起行李,一手托住她的纤腰,力气之大简直要将她抱离地面,和他之 前的提议,只差在用两只手和一只手。
「到公寓去,我不想去医院。」被人看见,又有的好传。
他没反对,一路将她载回家中。
打开门,脱去外套,整个公寓里只剩她,小语、童昕、于优都回家去了。
「笨笨,饿不饿?」好像每次见面,他都要问上这句,彷佛她瘦削的身材是他的责 任。
「饿坏了!你看我带什么回来?」辛穗从行李里翻出萝卜糕和一袋黑压压的东西。
「这个你一定没吃过,我妈妈亲手蒸的萝卜糕,很好吃呢!外面卖的全都比不上。 还有这个,你看……」
辛穗打开袋子,谷绍钟看清楚了,是麻油鸡睪丸;看到这一味,他们两人同时笑出 。
「告诉你,你的少年妻子今年已经上小三了,她说叫你再等九年,她就会上台北来 教你读中文。」
「小庭很大了?」
「一百四十公分,几乎是亭亭玉立,我想再过个几年,到时我想和她抢老公,一定 不是她的对手。」
想起那年,她笑弯腰,仰头看看身边的他,一阵苦涩袭来,她连那个模糊的影子都 竞争不过呵!
她但愿自己是童昕,但愿自己有勇气……让她拥有他,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小段。
「我去煎萝卜糕,你去买几瓶酒,我们今天不醉不归。」站起身,她兴致突然高昂 。
「好!马上回来。」在这个亲人相聚的节日,他高兴有她相陪。
###########################干杯再干杯,两人喝掉半打啤酒,一瓶香按,站在 桌面上的白兰地;剩下不到一半。他们笑着、唱着、欢呼,他们难得疯狂。
「那个人……那个女人,最近在我脑中……越来越鲜明。」他打个酒嗝。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说!从实招来,她漂不漂亮?」她戳戳他的胸口问。
「漂亮,很漂亮,非常漂亮……」他开始大舌头。
「有我漂亮吗?」她跪爬到他身边,扣着他的脖子问话。
「有!比你……漂亮……」混酒在他们的腹腔作用,两人昏昏欲睡。
「不对……我漂亮……我比较漂、漂亮……」好热,她解开身上的衬衫扣子。
「不对……你可爱……你、你笨……可是……她漂亮……」他捧住她的脸看过半天 ,摇头,没错,她是笨笨,可爱的笨笨。
「弄错了……我漂、漂亮。」她伸手揉揉他的眼睛,拨开他的眼皮。「请看……看 清楚……我漂亮。」
「嗯……看清楚……」点头,她香甜柔润的唇在他眼前晃,没有多想,他俯下头封 住那两瓣鲜红。
他的吻带着酒味,醇美香郁,醉了,她醉了……不是因为一肚子发酵的酒,是因为 他的吻……一个啄吻,再一个啄吻……轻轻的碰触渐渐不能满足两个人,辛穗勾住他的 脖子,主动加深这个吻。
四个唇瓣紧密胶合,他在她嘴里寻觅芬芳,她在他口中寻找悸动。
她爱他啊……好爱、好爱……体温在两个缠绵的身体中催促,抱住他的头,她真真 切切把他抱在怀中,他是她的了……不再跟别人分享……他的吻在她唇上辗转,一遍一 遍……她的笨笨一如往昔温柔……「我热……」他放开她,胸口喘息。
「嗯!我帮……你……」七手八脚帮他除去上衣,她抬头问:「还、还热?」
「热。」再点头,他的笑迷上她的眼、她的心。
「漂亮……你……漂亮……」他竖起大拇指。
搭上他的肩,跪在他身前,她笑得甜美。
「我、爱、你!」说完,她垂下头再度封住他的唇。
#########################夜越深越冷,辛穗缩起身子,把自己蜷人绍钟怀里。
「好冷……」她喃喃地说。
他的大手把她全身圈住,偎着她,两具身体互取温暖。
还是冷啊!再缩再缩,都缩不去寒冷感,微张开眼睛,她看见一个放大的谷绍钟, 倒抽口气……他们……她的倒吸声扰醒他,绍钟睁开眼睛,盯住她一瞬也不瞬,从怀疑 到证实,再到懊恼。
他的表情狠狠戳刺她的心脏。
辛穗并没有醉得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她是愿意的,没有委屈、没有冤枉,她心甘、 心愿,她乐于成为他的一部分。
但他眼底的震惊是利刃,伤了她,却又让她找不到理由呼痛。
这时候该找点话讲讲,没错!要找点话来讲讲。她要假装她没因为他的表情受伤, 要配合他,假装起这是个意外,一个不在计划内的意外。
「我们先去洗澡,剩下的等会儿再谈。你到我房里的浴室,我、我去于优房里。」 匆匆抬起满地衣物,她咬住牙,告诉自己要勇敢。
但是,热水在刷过肌肤时,她还是哭了。还能更难堪吗?他的错愕一次一次在她脑 中倒带回放。
他在懊恼,他在后悔酒后乱性,后悔他让她跨过朋友边界,他后侮对她做过的一切 一切……他的后悔紧捏住她的心脏,教她呼吸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