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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露了一手,果真煮了一大桌好菜,只是这些菜色瑞齐连见都没见过。
他高大的身子忍不住跟在她身边团团转,让原本厨房偌大的空间都显得狭小很多。
纤纤把九层塔叶自水槽里捞了出来,开始打蛋拌入锅中搅动着。
“罗勒叶是这么煮的吗?”他怀疑地指出。
“这是九层塔。”
“不,这是加州进口的罗勒叶,与土产九层塔属于同科,但是种类不同。”他解释,“这一种的味道比较香,而且叶片较嫩。”
“耶,想不到你也懂得这么多。”她不无讶异。
他随性地爬梳过黑发,闻言懒懒一笑,“怎么?你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花钱的纨绔子弟吗?”
“呵呵。”她不好意思地傻笑。
“我好歹也是美国加州大学的企管学硕士,文凭可不是白混出来的。”
“啊?”她差点吓掉眼珠子。
真的吗?那么是她有眼不识泰山喽?可是他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痞子样,谁看得出他居然这么有本事。
他瞅着她惊讶的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得轻点了她的俏鼻,微笑道:“好了,你可以开始做菜了吗?”
她这才觉醒,连忙在那锅又是菜又是蛋液中洒入盐巴。
“你没有加味精。”他再插嘴。
“我作菜从不加味精的,这样对身体比较好。”她把锅子放一边,然后开始着手切砍螃蟹。
一时之间,只听得螃蟹在砧板上乒乒乓乓地跳动,她的刀一下子剁这儿一下子剁那儿,动作俐落地支解着蟹身。
他对她投以惊讶赞赏的一瞥,纤纤谦虚地点了点头,继续快动作地将蟹身扫入玻璃盘内,然后拍打起蒜头,切起洋葱。
在两人都因为洋葱而泪汪汪的时候,他一度有想要逃开的冲动,可是看见她为了做一餐料理给他吃,强自忍受着刺鼻刺眼的洋葱的样子,他的脚步就怎么都无法离开。
最后她飞快地洗了手,然后开始开火热锅。
“我们只吃两道菜吗?”他又控制不住地开口问。
“当然不止,可是我想先把洋葱炒一炒,免得又把你熏的流眼泪,那我就太罪过了。”她很任真。
他刹那间好感动……居然有人关心他,虽然关心的重点有点奇怪。
怕他被洋葱熏?
纤纤待油热后将大蒜丢进去,然后把洋葱炒一炒,接着倒入螃蟹共同煎炒起来。
瑞齐等她倒入些许的水,盖上锅盖后才不解地问:“有人把洋葱跟螃蟹同煮的吗?”
“你等着看好了,好吃的不得了。”她笑嘻嘻。
瑞齐惊讶地看着她打开锅盖把沙茶酱放进去,然后再用锅铲翻搅了几遍。
不可思议的是,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惹得他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接下来他就这样一直惊异地看着纤纤不按牌理出牌地做出了好几道菜,最后洗刷完锅碗瓢盆,对着他煞有介事地躬身行了个礼。
“柯先生,请。”
仆人都被他们打发离开现场了,因此瑞齐也亲自帮忙端茶捧饭到餐桌。
第七章
“伯父今天会回来吃饭吗?”她突然有些怯怯地问。
“有一个宴会需要他参加,所以不必顾虑到他。”提到父亲,他的愉快心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他原本极力推我去参加,可是那种无聊的场合去了也是白去,我宁愿在家里陪你。”
他不经意流露出的体贴让纤纤心一暖,笑容漾然如花,“谢谢你,我们吃饭吧!”
虽然见到他们父子关系如此恶劣,纤纤也有几分沉重,可是她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因此只能尽量让他快乐了。
曾几何时,她居然以使他快乐为己任了?
但她不想去研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希望把握每一分钟的愉悦。
纤纤一共做了四道菜,香喷喷可口极了。瑞齐迫不及待地持筷进攻,转眼间就吃掉了大半。
他不可思议地咀嚼着,“看不出来……真的很好吃。”
她受用地笑道:“谢谢。”
“只是……”他吃掉了一片酱烧桂竹笋,这才发现到好像少了某样东西,“汤呢?”
“啊?”她含着满口的饭,闻言也呆住了,“唔,对喔,我好像没有煮汤?”
他盯着她鼓鼓的双颊和小脸上的愕然,噗哧一笑,“你这么辛辛苦苦地忙了半天,结果居然忘了煮汤。”
“呃……”她讪讪然地笑,惭愧的不得了。
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餐室中。他从来没有吃一顿饭吃的这么开心过!
这种餐桌上的欢笑时刻……陡然有一抹记忆又自他眼前一掠而过……有某个慈祥亲爱的笑声伴随着片段影像出现,却让他脑袋有一丝丝刺痛,他极力想要看清楚,捕捉住那影像,可惜却瞬间又消失无踪。
纤纤原本也笑着,可是他表情陡然冻结,随即陷入苦思的模样却让她心脏一紧。
怎么了吗?
可是她还来不及慰问,瑞齐就已经挥去了那模糊的印象,恢复了笑容。
“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你闹的笑话也很下饭。”他好笑地道。
纤纤被他赞美的好高兴,脸红红地道:“真的吗?”
他微笑点头,并且帮她挟了一整碗的菜。
就在两人温馨地共享晚餐时,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地接近大宅。
瑞齐脸色变了变,笑容也缓缓消褪了,纤纤也停顿了吃饭的动作。
柯老先生回来了。
她咬着唇本能就想站起,瑞齐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你父亲回来了,我想我还是告退的好,省得又惹他不开心了。”她很害怕听到争吵愤怒的吼声,也很不希望见到这样的情景发生。 “你安心的坐,他不敢对你怎样。”他沉着脸道。
“我不是怕他伤害我,我是不愿你们因我而起争执。”她温柔地道。
“我们父子不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并非为了你才开始。”
“虽然我没有立场说话,可是你们总是父子,再怎么说也不好闹得这么僵。”她婉言相劝。
他眉毛不悦地扬起,“这是我的私事,你没有必要管这么多吧?”
他愿意让她知道这些是一回事,可是他痛恨别人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做。尤其是一个女人!
纤纤心一痛,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熟悉的声音和一个娇滴滴又优雅的女声接近了餐室。
他蹩起眉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微讶之色。
纤纤顾不得受伤的心情,因为柯父已经出现在餐室门口,而且身旁还跟随着一位风姿绰约、高贵大方的美人。
合特宜的慵懒发髻美丽地盘在她的头上,白皙娇媚的脸庞精心点妆着最新的彩妆,这位美人甚至还穿了一件俏皮又端庄的貂皮短大衣,曲线玲珑的纤腰和完美的双腿包裹在黑色皮裤内,足蹬鹿皮长靴。
她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和她一比,纤纤自惭形秽地低头盯着身上的香奈儿。
香奈儿给她穿真是糟蹋了,她完全穿不出这等时尚的流行美感。
美人儿一出现,瑞齐高大的身子倏然站了起来。
“云媚?!”他惊喜地道:“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
那美人儿欢呼着扑上他的胸膛,对着他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吻,“瑞齐,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他受用至极地享受了这个吻,双臂紧揽她入怀,完全就是一副看见甜心宝贝的销魂样。
椎心的痛苦狠狠划破纤纤的心,她脸色瞬间惨白。
柯父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对纤纤抛去一个胜利得意的眼神。
纤纤没有错过那个眼神,只是她好难过……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天生就是这么喜欢伤害别人?
难道看见别人血淋淋的痛苦,可以满足他们的某种想望吗?
柯老先生是如此,而……瑞齐难道也是如此吗?
她希望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不一样的,她相信他是很值得爱,并懂得爱人的人,只是欠学习罢了。
她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瑞齐没有注意到她脸色如此难看,他只是喜悦地跟着云媚诉别后衷情。
“咦?这一位是……”最终还是云媚发现了她,明亮妩媚的眸子溜向她。
纤纤充满希冀地望向瑞齐。
瑞齐神色僵了一瞬,随即满不在乎地笑道:“没有跟你介绍,她是我一个朋友——辛小姐,这几天借住我们家。”
“你好,我是纪云媚,瑞齐的……”她甜甜地膘向他,“的什么?”
“她是我的女伴,也是我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有好一阵子没有联络了。”瑞齐盯着纤纤,近乎残忍地察觉她眼中的醋意和伤心。
他满意极了,丝毫不理会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歉疚与不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这是一个保护自己的机会。
纤纤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再也不愿忍受这些残忍的、无情的、没有心肝的有钱人!
是上流社会的精英分子又如何?他们的良心和情感比一只鳄鱼能拥有的还少!
她的眼神冷到极点,心也冰凉了,“纪小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这几天我在……柯先生家也打扰的够久了,刚好我也该回去了,再见,不用送了。”
瑞齐的心没来由一紧,但是云媚又偎在他的身畔,友善地问着纤纤:“辛小姐,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我才刚刚认识你呢?真想多跟你聊一会儿。”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纤纤连看也不看瑞齐一眼,对云媚点头道:“恕我先失陪了。”
她大步迈开,在经过面有喜色的柯父时,只是低低的抛下了一句,“我同情你们。”
柯父脸色一变,正想要喝问她的无礼,却见纤纤已经冲出大门。
她再也不能够多忍受他们一秒钟了!
鳄鱼就是鳄鱼,鳄鱼是没有感情,不会多流一滴泪的,可是她竟然笨到去同情,相信一只鳄鱼!
美丽的柯家大宅,纤纤毫不留恋地冲了出来,尽管她身上所带的皮包还在楼上,她还来不及去向黑爵士道别……
可是她什么都不要了,这栋大宅内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梦魇,她死都不愿再多回顾一眼。
纤纤奔出了古典华丽的大铁门,奔入了阳明山孤寂冰冷的黑夜中……
热泪,早已狂奔在她冰凉的双颊。
一路曲折颠沛地回到了租赁的套房,已经是深夜两三点了。
幸亏房东太太帮她开门,否则只怕她连最后这一个栖身之所都无法回去。
她无力理会房东太太关心的言语,只能对她道谢且冲入自己的房内。
直到关上门,她才颓然地坐倒在地,泪水再度决堤。
他是个大骗子,夺走了她的身体……也夺走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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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疲惫,因为伤心欲绝,也因为那一夜寒冷的阳明山,纤纤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连续病了一个多礼拜才好。
在这段生病的期间,赵姨因为打电话来而得知她已经回家,也知道她发高烧,因此几乎每天上班的休息时间就溜过来照顾她。
纤纤病得一塌胡涂,一颗心都被掏空了,完全没有精力与体力来对抗病魔。她只感觉到自己每天都好痛苦好痛苦,心就像被挖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一样,痛得她几乎活不下去。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格外的脆弱,纤纤更经常因为高烧意识模糊,又哭又叫,嘴里尽是伤心絮叨着自己的孤苦无依。
“爸……妈……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她脸蛋因高烧而红热滚烫,看在赵姨眼底是既伤心又舍不得,“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为什么……让别人欺负我……让别人糟蹋我……为什么?”
她的叫声和哭声让赵姨鼻酸不已,只能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哭。
她想到自己的伤痛,也想到了自己因为贫苦的身世而遭受歧视侮辱的过去,再想到那个当年她不得不舍下的儿子……赵姨肝肠寸断,经常哭得比纤纤还伤心。
在高烧消褪的时候,纤纤有时候也会呓语着著,字字伤心破碎。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好残忍……你们都是……都是没有血没有泪的……我恨你……”
这个孩子究竟遭遇了什么?
赵姨又心疼又困惑,可是纤纤一直都陷入昏迷中,教她想安慰询问也无从问起。
老天,她年纪还这么轻,为什么要让她过得这么苦?
赵姨边怨叹着老天,边低头抚摸着她的额头。
“孩子,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你的人生还很长,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熬不下去,你要为了赵姨好起来啊!”她在心底深深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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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终于痊愈了,只是身体和心灵都瘦了一大圈,清瘦憔悴的脸庞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粉嫩晶润。
因为瘦了的关系,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明亮,却也增添了楚楚动人的可怜韵味。
这一天,赵姨下班后又到她这儿来,还带了两颗昂贵的富士苹果。
纤纤感激不已,“赵姨,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照顾我呢?还带这么贵重的苹果。”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她微笑着,自愿找来水果刀就削起来,“对了,精神觉得好些了吗?”
“我已经全好了,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她顿了顿,迟疑地道:“只是我无故旷班这么久,只怕餐厅不会再让我去上班了。”
“没的事,大家都很担心你,也希望你早早回到工作岗位上,今天下班前,经理还问我你好不好,能不能回来工作了呢!”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她已经饱经折磨创痛归来,如果还要面临失业,那么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重新站起来。
赵姨削好了一颗苹果,切了一大片递给她,“纤纤,你……这几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纤纤苦笑,她该怎么说?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她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悲欢酸甜的大梦。
“这几天……我去一个朋友那儿,发生了一些事。”她恳求地道:“赵姨,我可不可以不要谈?我不想再回头想了。”
“可怜的孩子,有些事的确还是忘了的好。”赵姨依旧美丽的眼眸不胜唏嘘,“好了,赵姨不再问你了,你心情要放开一点,真正地把过去给忘掉,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纤纤轻咬了苹果一口,有点大愣,“赵姨您是说……”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很伤心的往事,那段过去几乎要了我的老命,也险些让我去寻短见,若不是遇见了先夫,我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她回忆着,痛苦与甜蜜交错在眸中。
纤纤眼神温柔,漾满真挚的同情,“赵姨……”
“总之,那已经过去了,你要记得,自己过得快乐最重要,唯有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我以前就是太牺牲了,可是换回的只是背叛和痛苦。”
背叛、痛苦、牺牲……唉,为什么女人总是遭遇到同样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