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君,你给我下来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天尧对着寻君暴吼。
她没理会,心中仅存一个念头--她要上楼!
见她没做反应,天尧冲上阶梯越过她,挡在前面。他瞪视她的眼里有着太多的不谅解。
她僵立住,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着彻底的绝望,她凄楚一笑,突然间一个踉跄,寻君整个人往后仰,从楼梯上滚落,一阶阶坚硬的石梯撞击着她的身体,寻君却感觉不到痛。
“寻君!”众人惊呼。
她牙关喀喀作响,冷汗从四肢百骸中渗出。
她紧紧咬唇忍住痛苦,仿若被人拿着锯子一寸寸、一分分在肢解,那种叫人窒息般的痛压迫着她的每根神经。
天尧快速地跑到她身旁,用手指扳开她的牙齿,不让她伤害自己。
寻君闭不上眼,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大家焦虑的表情。他们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蓦地,一阵火炙般的疼痛的烫着她身上的每寸肌肤,她瞪大眼睛,气息微弱的呻吟,再次于鬼门关前徘徊,寻君自杀的念头更加强烈。
“致翔,去开车!”天尧暴烈的大吼,抱起寻君,他的心乱成一团。
“天阳,你在家陪心心。我们送她去医院!”致翔拍拍天尧,给他一个安抚的表情。“她不会有事的。”
躺在天尧怀里,寻君嗅闻着属于他的味道。
天尧惊惧的表情宣告了他的在乎程度。知道在他心里留有一个位置,寻君已心满意足,即使疼痛持续侵蚀、即使死亡阴影依然笼罩,但在他的怀中,她找到温暖的幸福。
在车子摇摇晃晃间,疼痛逐渐消失,她轻声喘息,仰起头说:“我没事了,送我回家。”
他淡然地看她一眼,强抑下心中的慌乱。
“不!我们去医院彻底检查找出真正病因。”
她没力气同他争辩,靠着他缓缓入睡。
没病?她居然没病?
“可是她明明痛得咬牙切齿。”天阳不解地问着医生。
“这几天我们帮她做过无数项精密的检查,所有检查报告都显示她的生理机能很正常。”
“有没有其他原因造成她的疼痛?”天尧问。
“我们曾考虑过是不是心因性疾病,也就是说精神方面的疾病,但经过精神科医师会诊,她的精神状态很稳定,没有异常现象。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那天送来之前她看起来的确很痛苦。”
“当时情况我们没看到,实在无从下诊断。你们送来时她正处于睡眠状态,虽然她睡得相当久,但有些人的先天体质就是需要大量睡眠,也许她只是单纯地真的很累,也许是她想引人注意,你们要不要跟她谈谈,或许就能找出原因。
“换句话说,她有可能是在演戏?”天尧的声音不信地扬高了起来。
医生不置可否地微笑。
“该死的女人!
他最恨被人愚弄,如果查出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他绝对不放过她。
“大哥,让我先去跟寻君谈谈。”
他冷着脸不说话,丢下一语即转身离去。“我们一起去!
打开病房,寻君正手支着下巴,无聊地瞪着杂志发呆。看见天尧、天阳她高兴地猛然跳下病床,跑到他们跟前。
“怎么样?可以出院了吗?”她期待地看看天尧,天尧却别过身不理会她。她转向天阳求取答案。
“医生说可以。”
闻言,她的愁容立显喜色。“谢天谢地!等我一下,我马上换衣服跟你们走。”
“寻君,你为什么那么急着出院?”天阳喊住她。
“因为这里有好多鬼,他们阴魂不散的要找人作伴。我才不想当那个倒楣的“跟屁鬼鬼”。”她俏皮地说。这两天她躺在病床上,躺的快变成后天性僵尸,关节全硬得像铁块,再不出去动一动,早晚会进入植物人协会当会员。
又来了!老爱拿些鬼话唬弄别人。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天尧捉住她的肩膀问。
“我早说过,我没病没痛,是你们太大惊小怪。”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她信誓旦旦地说。
当然不会再有下次,她会在疲倦感出现前躲回房间,不再让意外出现。
她能控制?真如医生所说?善于做戏的女人!天尧寒着一张脸转身走出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巨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迷惘地望向天阳。
他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想跟你谈谈。”
“好!我们回家谈好吗?我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她怕死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和一屋子的白色。
“不!我们出去外面谈。”
“为什么不回家?谈话内容要防着别人听吗?防天尧和心心?”寻君反问。
“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要谈他们的感情婚姻是吗?原来我不是普通的聪明,我是超级聪明。”她的音调不经意的流露出妒意。
“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天阳问。
“因为我聪明的头脑又猜出来,你要警告我不可以介入他们之间,不能当第三者。”原来他始终是防着她的,在他心里她是个贴上标签、不容否认的贼。
“你都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要去做?”
“我做了什么?还是你又聪明地“猜测”出我背后的阴险计谋?”
“这次回来,我发觉你们之间的气氛不同,你们回避着彼此的眼光,而你在吃心心的醋。”他挑明了讲。
“真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你还能解析出来。”她惊慌无措的神情更加证实他的臆测。
“大哥对你的所言所行都很在乎,为什么?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他逼近寻君,他可以疼爱她、照顾她甚至发出真心地接纳她,可是那必须在她不对心心产生威胁的情况下。
“你认为呢?你以为呢?你继续猜呀!一路猜下去,不就能够得到你要的答案。”心事被毫不留情地掀开,她顿时恼羞成怒。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只是希望你明白,心心和大哥早已注定要成为夫妻,你不可以从中破坏。”他义正辞严地告诫她。
寻君颓然地坐回床沿,她不得不心虚,她的确有过这样的妄想。她无奈地说;“你为什么要那么防着我?你防我就像在防自己的心一样是吗?”
天阳被她的话震撼,他从未想过有人会看透他的心思。
“你爱心心,却因她是天尧的未婚妻而不敢承认,你打着家人旗帜毫不保留地爱她,不叫人看穿,只因你有哥哥的身分做护身符。”她抬头看见了他的痛苦。
“寻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你自欺欺人!心心爱你,你却硬要将她推给天尧,好伟大的手足情深。”
“你不懂,她爱的人一直是天尧,现在她头脑不清楚,总有一天她会醒来,重新记起她的感情归向。我请求你,别在心心浑浑噩噩时抢走天尧,否则我不敢想像当她真正醒来时,要如何面对这双重打击。”他避重就轻地不提自己的心态。
“你放心!”看见他那么努力的维护所爱,她不忍心地幽然吐气。“天尧很爱她,他坚守自己的爱,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但愿如此!但是我仍然必须提醒你,心心拿你当知己看,你不能对不起她。”
“如果我执意要爱天尧呢?”她说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
“我会不择手段把你弄走,让你彻底的消失。”他出言恫吓。
“你只在乎她的心受不受伤,我的心不在你的管辖范围,所以就算被切割的四分五裂也无妨,是吗?”
“不管良心是否不安,我都决定这么做。请承诺我,绝不抢走心心所爱的人。”
“你爱她爱惨了!”她自己何尝不是,只是她的爱没有亲情做保护色。她只想在旁边偷偷地看他、偷偷地爱他呀!这样一点点要求都不行吗?
“给我你的答案。”他坚持。
“对天尧我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她在心底增补一句。“我答应你不抢走心心所爱。可是--你怎么办?”
他无言以对。他不允许她自私,却允许自己自私地伤害她?
寻君率先跳离尴尬的沉默。“我可以出院了吗?”
“我去办手续!”有了她的承诺,天阳放下心离开。
寻君没等天阳,径自走出医院。
一阵寒风袭来,她冷得缩起脖子。
冬天到了!等冬天走到尽头,她将会消逝在这个世界。
挥去颊边的热泪,泪水是她身上唯一有热度的东西,但它的能量太小,温暖不了被冰冻的心。
再见了,早夭的爱情;再见了,年轻的生命;再见了,美丽的世界。她已经死心地对天尧不再存有任何幻想,是天阳和她自己合力拔除掉那棵希望的幼苗。
她盲目地让脚步交叉前进,泪珠一滴滴地滑下。
这世界上总有人该扮演配角,心心是主角,而她只是个应该认分的配角,时间一到本该鞠躬下台,她还在恋栈什么?一个不属于她的人?一份不属于她的爱情?
别再痴心妄想了!人生自是有情痴,情痴、情痴,为情痴呆为爱疯狂,可她的情爱不过是幻影,不过是虚无。
走过仰德大道,走过忠孝东路,走过一大堆一大堆连她都不知晓的道路,她忘记疲惫、感觉不到体力透支,昏昏然地任身体凭借意志力支撑着往前行。
“大哥,我再出去找找看!
寻君从医院离开到现在已经失踪将近半天。
“脚长在她身上。”他用六个字否决天阳的提议。
天尧怒不可遏地在客厅来来回回的踱步。他想掐住她的脖子问,愚弄人很好玩吗?自她第一次昏迷不醒,他整整担心了两个星期,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她在说谎?她的演技可真高明!现在自知闯祸了,就干脆来个避不见面。
“天尧!我们可不可以出去找君?”心心小小声的问。
“不用了。她想回来就会自己走回来,不想回来拿八人大轿也抬不回她。”
他在说气话?几年来他从未这样失控过,自从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三番两次把他的情绪撩拨得起起落落,弄得他越来越不认识自己。算了!她要走就走,他不要在乎了!
“天尧,君会不会在生我气?一定是啦!她那么累我还去闹她,害她进医院去打针。她一定气死我了!所以她才不肯回家。”
“这件事跟你无关!”天尧没有心思去安抚她。
“她对台北不熟,身上又没带钱,我还是出去看看。”天阳担忧是不是他的话伤她太重了。寻君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会爱上气宇轩昂的大哥是很自然的事,他应该要开导她而不是威胁她,不教而杀谓之虐呀!
他可以疼心心,但不应拿这做借口,理直气壮地伤害寻君。天阳后悔极了!
“她有的是办法,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拐骗到新猎物?说不定她已找到新户头了,何必替她操心?”他没注意到他的话像刚由白醋酿进厂捞起来般酸得发臭。
“真是这样我们就不用替她操心!但是现在的治安……”天阳话还没说完,新闻上那些镜头一古脑儿全浮上他发怒的大脑。强暴、色狼、酒后驾车、人口贩卖、绑票谋杀……不要!不要!随便一件都不要让她碰上。
他顾不得满腹的怒涛,再也无法静下心等待。
“我出去找她!
天尧旋风般地扫出家门,一颗心悬浮在半空中。
天阳眼见他焦虑的身形,长声叹息。看来他担心的不无道理。
看着无辜的心心,他揽住她娇小的身躯。他不知道他还能为她做多少。
蹲坐在门前阶梯,寻君仰望着天际繁星。
她没忘记去年的流星雨,那时她在星下许愿,她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同学取笑她,女孩子若不是许愿要嫁得金龟婿,就是希望事业顺利,当个人人称羡的女强人。哪像她专挑个老公公的愿望来许,简直是未老先衰。
斜倚在栏杆旁,寻君提不出勇气进门。深怕一入门又会控不住盲目的心。可是茫茫人海中哪里能让她安身立命?进去或不进去,她举棋不定。
她在门外来回徘徊,时而仰头长叹,时而俯首吐气。
蓦地,一个急于向外冲的身体撞上寻君。
天尧捉住被他撞倒的身子,定睛一看。
“是你?”知道她没事,他松了口气。
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他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奇特地,发了一整天的脾气,预备看到她就伸手捏毙的冲动,竟在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眼前后瞬间消失无踪。
“是我。”她怯怯地回应。
“你上哪儿去?”
“到处走走。”她心虚地低头看脚丫子。
“你说谎!”这副表情,让天尧想起她的欺骗。
她不想反驳也不想招出她和天阳的谈话内容。
“心虚了?”他板回鳄鱼脸孔,质疑的口气中有浓浓的火山灰味道。
“你想要我说什么?”
“为什么要说谎、要演戏?”
他在说什么?听得她一头雾水。
见她没反应,天尧加重语气。“你根本没病,为什么要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为什么要弄得人心惶惶?你没想到别人会担心吗?还是你以为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中很快乐?”
“你在说这个?”他认为她在骗他?也好!反正她从没想到让这件事曝光,上次只是一个意外。
“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还是你骗我的事多得不胜枚举,猜不透我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没骗过你。”她笃定地说。
“那么,上星期……”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要多做解释。”她澄澈双眸是那般坦荡荡,不容人置像她话中的真实性。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会相信她,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就相信她终会给他一个答案,相信她没有骗他。
她点点头。
“天尧!”她轻柔的声音缓和他紧绷的情绪。
“什么事?”面对这样的她他生不出气,只想把她抱在怀中狠狠地搂住,好确定她是真的存在,以解除担了一整天的恐惧。
恐惧?原来他大吼大叫了一下午竟是“恐惧”在作祟?恐惧她将离开他?恐惧他的生活中将要失去她?天哪!他向来是个无所畏惧的强人,怎会让恐惧占据他的心而不自知?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是机率很小的那种如果。”她结结巴巴想把意思说清楚,却是越描越紊乱。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善变的男人,短短十分钟,他的情绪在愤怒、恐惧、喜悦、信任中转了一大圈。
“我想说,如果有一大心心不愿意嫁给你,你怎么办?我说的是如果、假设,你别当真,我们只是茶余饭后在闲聊。”她一再表明那只是想像性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