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敷衍我?一下子说我哭闹,一下子说自己胡说,讲!真相是什么?”
“你真矛盾,先否决我的话,又逼我说真相,我说的话信是好还是不信好?”
“信不信我心底自有斟酌,说吧!我正在聆听。”
“好吧,昨晚呢,你一直抱住我,叫我不可以离开你,要分秒守候你。哈!我就知道你暗恋我多时,连睡觉都对我有企图。”他盗用她的话。
倏地,沂芹双颊飞红,将他的话认真。
她忙转移话题:“上班要迟到了。”
“今天董事长和方小姐请假,谁都不准去上班。”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她手中,他拿来毛巾备用。
“这样好吗?秘书已经帮你排好今天的行程,你不去上班会延迟公事。不然我请假、你去上班,我睡一天病就好了。”
在公司上班,她晓得他有多忙碌。
“我真的不能偷一天空吗?昨晚我被人暗恋得好累哦!”
“你还说。”她气得斜眼瞪他。
“要我不说可以,除非你准我放假。”靠在她颊边,他在镜中看两人。
“公司是你的,你爱上不上,关我什么事。”贴紧他的脸,她也在镜中看。
“当然与你有关,今天你是我的公事,我要和你相对一整日。”
“你公私不分。”
“在镜中划划两人的五官,他们的个性差异大,但他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呢!浓浓的眉目,高挺鼻梁,他们的遗传基因会不会有几组相像?
“对你,我早就公私不分了。”
吻落下,不介意她是病人,想吻她已经好久好久。捧住她的脸,控不住心底激昂,爱的感觉越深越浓烈
终于,他放开她,两个气喘吁吁的男女,在镜中对望……
涝 梧 龉
这天是捡到的,沂芹和天灏赖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说话。
沂芹端着刚发芽的樱桃苗,手指轻轻撩拨嫩绿新叶。
是个需要仔细呵护的新生命啊!就像她的爱情,纤细柔弱,要时时小心,才不会在不经意间摧折。
她似乎很少在她的爱情上面下功夫,她理所当然接受天灏的给予,理所当然的享受,却又时时用生气来折磨她的爱情。
照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爱情消耗太快,在她尚未注意时,幻灭烟飞?隐隐地,她心底浮起警讯。
“沂芹,说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好啊!够精彩的话我给你拍拍手,不精彩的话要处罚。”
放下小樱桃苗,她反身趴在他身上,支着手肘,从高处俯看他。
“小心你的手肘,伤口还没好。”
他抱起她,把她翻倒在床上,换成他在上她在下的暧昧姿势,偏偏他一点不觉得自己暧昧,反而认真地检视起她的伤口。
“对自己的身体不要漫不经心,很多人会得蜂窝性组织炎,就是这样来的。”
“遵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故事了吧I”
“好。”他俯身亲吻她一下,然后翻身躺回枕头。
“在苏联还是普遍贫穷,买东西都要排队的年代里,有一个苏联穷人为招待外国友人来访,拿起惟一的扫把打扫家里,一不小心扫把断了,他愣了愣,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几个外国朋友正好赶到。经济强盛的日本人说:‘扫把很便宜,再去买一把不就好了’。知法守法的美国人说:‘我建议你到法院,控告制造劣质扫把的厂商’。浪漫的法国人说:‘你的臂力真强,能将扫把弄断,我真羡慕你’。实事求是的德国人说:
‘不要担心,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把它黏得像新的一样’。迷信的中国人说:‘放心,弄断扫把不会触犯习俗禁忌,你在怕什么?’这时苏联人说:‘我哭的原因是,我明天非要去排队才能买到扫把,不能和你们一起出去玩了’。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想法?”
“他们在同一个事件里缺乏同理心,发展出不同的联想,却又主观认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你想告诉我这个吗?”
“你想,我们的爱情里面是不是缺少同理心,才会让我们想法相左?”
“是吗?”
“比如萧音的事件,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维护她、偏袒她,你骂孟孟是幌子,你真正的意图是打压我的面子。”
“不对,我的想法是——她是客你是主,她再嚣张跋扈不过是外人,你不一样,你是自家人,先维护了她的面子,我们自家人好谈。再说说事后你生气,我却不回应,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想法?”
“你认为我不重要,我爱生气就去生气吧!气死活该。”她实说心情。
“又不对,我的想法是——我不要在你气头上跟你吵,吵架会把两个人的情分越吵越淡薄,心越吵越远,而我不想几次争执,把我们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扯远。”
“可是你不理我啊……”她抗议。
“我没有不理你,我是在等待,等你心平气和,肯静下心来听听我的想法时再谈。我的想法,是不是和你的预设不同?”
“嗯……可是……别说想法,就算一句话说出来,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解读。”
“是啊!我说‘我爱你’,不同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听见,可能会出现‘油嘴滑毛不可靠’、‘他的真心有几分’、‘太好了,他爱我’等等不同联想。”
“所以我们之间的分歧,是因为人性潜意识里的主观所致,没办法改变。”
“不,有办法的,只要我们多沟通,不让骄傲隐瞒自己的真心意,当事情发生时,忍了怒气,我们一起共同面对问题,就会少掉很多的争吵。”
“真的吗?可是相爱容易相处难,是千古不变的定理,我不认为它会在我们身上不同。”
“你的自信跑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认话只要努力就会成功?这句话不只适用于事业上,在爱情、婚姻里都一样,只要努力经营,就会经营出一片沃土。”
“是这样吗?好吧!我们开始来沟通,说!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她同意他的话,准备好与他“深层沟通”。
“我想要婚姻和家庭。自母亲去世后,我的家庭缺了一角,失去母爱让我觉得遗憾,三个大男人相处,摩擦的机率很多,父亲是传统大男人,他不晓得怎么和两个儿子谈心,我们也不晓得如何和威权父亲相处。后来大嫂嫁进门,家里有个女主人,气氛变得不同,家的感觉重新回来了,那段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要不是空难再度剥夺我的家庭,我想我对家庭不会这么渴求。”
“我和你不一样,我认女人不可以太安逸,当你习惯了安稳家庭,哪天家庭又破碎,那种痛无法让人适应。所以我认为一个人的生活最好,不会有负担、不会有责任,更不用害怕失去。”
天灏想起孟孟的话——沂芹害怕的不是爱情,是失去。
她的心中有一个他看不到的伤,未愈合的伤让她害怕移动,她强烈地想保持原状,不让伤口再次扯痛。
将她拥在胸前,天灏细细疼惜。
她贴着他的心跳,安安稳稳的敲撞声鼓动着她的耳膜,仔细聆听,那一声声重复节奏安抚了她的惶然。
“你不会失去我。”他说得郑重。“嫁给我,让我来证明这句话的真实。”
“我是不结婚的,永远都不结。如果爱情的结局是厮守,那么我们不分开吧!像现住这样子,我有你的安慰,你有我的温柔,我们可以用一辈子时间来谈情说爱。”
“除了你的温柔之外,我要的还有很多,我要你归属于我,当个名正言顺的褚太太;我要一个家庭!要很多很多小孩,我要我们一起计划孩子的未来,起为他们挑选补习班……嫁给我,你可以得到比你想要的更多。”
“可是我不要结婚。”
虽然他的保证让人怦然心动,虽然他的付出让她想变得贪心一些些,但是她明白贪心的卜场是悲惨,她不想,她只要维持现状。
“好吧!我不勉强你,等哪一天你反对王尔德的话,也不再认为爱情的幸福只是踩在蜘蛛网上,或者我的爱坚实到足以令你不害怕,我们再来谈结婚。”
“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这会让我联想你不愿意改变心意。”
“我真的很爱你,你对我这么好,我……”
“等你的爱情酝酿够了,请通知我,我愿意陪你一起面对恐惧。”
“谢谢。”
“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多了。”
拍拍她,认真回想,他甚至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爱上她。
格兰尔说——所谓情话,只是热情冲动时所说的话,它就像梦中呓语。
情话缺乏意义吗?不!沂芹否认,它让她迷恋上他的声音,让她一步步承认爱他是情不自禁,她不再反对自己放纵心情。
爱他就爱吧!既然爱了,她就要爱得深切、爱得彻底,爱到义无反顾……爱得恐惧在她心底缩小阴影
抬 龉 豁
沂芹长尾巴,天灏办了生日宴会,邀来几个朋友为她庆生。
一屋子人、一屋子热闹。他们围坐在客厅里说说笑笑,一派轻松。
萧喻和杨臻也来了,搬到高雄几个月,杨臻的表情显得轻松许多。
敬棠和管静筠最初识,他们坐在一处,聊的话题绕着孟孟打转,几个心意相通,说出口的话语一致,他们不约而同笑开,熟悉的气氛很快包围起两人。
孟孟吃了点东西,就往房里钻,倒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最近迷上新电玩,连一刻都舍不得关机。
沂芹倚在天灏身旁,看着他对她的用心,感动之外她寻不出其他形容。
“为什么你喜欢我?”沂芹爱上他的情话,一天听几百次都不觉腻。
“因为喜欢你让我的心觉得踏实,生活有了重点。”
对沂芹说情话成了他的新习惯。他爱看她眼里的感动跳跃,爱听她软软的声调发出一个个怪问题。
“喜欢有没有保存期限?是不是过了六个月,喜欢变质,情人就要分手?”
“原则上没错,不过我的保存期限是永远,因为我对你不只喜欢,还有很浓很重的爱。”
把玩她的手指,一、二、三……不一样长的十根手指,却一样牵动他的心。
永透,他说了很多很多次永违,多到她的耳朵将要成茧,可是她爱他的永远,他的永远在她心上一圈圈围出安全。
“我也爱你,永远都爱。”
“嫁给我吧!既然我们的心里都打算了永远。”
“可是……我……”
她摇头,笑着不说话。
天灏晓得,想结婚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不过,几个月的等待,她始终不更变的答案,让他开始焦虑,他担心固执的她,会把固执用在对婚事的坚持上。
“不准说不嫁给我,起码今天晚上,让我存有一点自以为是的幻想。”
“你真那么想要婚姻家庭?”嘟起嘴,她觉得自己似乎过分。
“无庸置疑,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他说得好笃定。
“可是……算了,今天不谈。”
“问你一个问题,还生不生气你父亲?”
“当然气!可是又没用,他娶了别人是事实,又不会因为我的生气改变。”
“所以你原谅他了?”
“还没呢!我等他先低头跟我说对不起,我才会原谅他,否则……哼哼!”
她的哼哼让一串门铃声音打断,李妈妈去开门,迎进方应龙、佳慈和小威,他们捧着生日礼物走进客厅,满屋子热闹全安静下来。
“小威,你先跟沂芹姐姐说生日快乐,然后上楼跟表哥玩。”佳慈试图打破沉寂。
“沂芹姐姐,生日快乐,我有话想问你。”他抬头挺胸,仿佛自己是英雄。“你有哪里好,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要我学你?”
小威的话切中红心,沂芹紧绷的心情放松。
父亲始终以她为傲?望天灏一眼,她在他眼里读到支持。
“因为我很厉害,从小到大我都当模范生,老师夸奖我,同学都喜欢我。”说同学喜欢她,倒不如说是害怕、崇敬,她超越众人的优秀让人对她保持三分距离,除非是和她势均力敌的同学,不然谁也不敢贸然当她的朋友。
“当模范生很困难吗?”
“是不简单,想当班级模范生你只要打败三四十个人,想当学校模范生,起码要击败七八百人,才能脱颖而出。”
沂芹的有问必答,让方应龙和佳慈同时放下心,这趟来对了,他们感激地向天灏投过一眼。
“我想我没问题。”小威自信满满。
“哈!小鬼,你的大话说得太早,我在你这个年龄时,已经把一整本唐诗三百首背得滚瓜烂熟,你会做什么?吃饭睡觉玩玩具?”
“你的书还在吗?如果有书我也会背起来,我们幼稚园老师说我很聪明。”
“书在我房间的书架上,有本事的话你去背吧!我猜你根本做不到。”沂芹下挑战书。这小鬼心高气傲,和当年的她很相像,她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小于。
“好,我回去马上背书,等我生日的时候你再考我,我保证全部背完。”他接下战帖,拼过沂芹是他从小最大志愿。
“你耍是有本事全部背起来,我送你一台笔记型电脑。”她条件开得优渥。
“我一定会,你赶快把钱存好,免得到时说话不算话。”
“你怕我赖账?我还怕你要赖呢!笨小鬼,我赌你办不到。”
果然,两人身上流着相同血液,他的刻薄和她相较量,在伯仲之间。
“我才赌你存不了那么多钱呢!爸爸说你没工作,恐怕连吃饭都很困难。”
“笨瓜,看清楚,我身上这一套衣服至少要三万块,我会没钱?”
“你怎么有钱?当小偷去偷的吗?你要小心,警察会抓你。”
“我男朋友有钱,再贵的衣服也买得起。”勾住天灏,她的阵营多一人。
“你要嫁给天灏叔叔?太好了,你嫁给天灏叔叔,这里变成我家,我就可以常常来这里玩,耶!我要去告诉孟孟哥哥。”欢呼声刚停止,他一溜烟不见。
小威离开,横在他们当中的防护盾牌消失,敬棠给众人使眼色,大家纷纷往餐厅方向走去,腾出的偌大空间里只剩下四口人。
天灏握握沂芹的手,对她鼓励性一笑,领她走向前,轻轻唤声爸爸。
“沂芹,对不起,请原谅爸爸。”他拿出一份报纸,版面上大大的对不起三个字,惹出她的眼泪。
讨厌啦,生日哭会衰三个月子々~!
“你的对不起迟到了……”抱住爸爸,沂芹哽咽,想念累积太多。
“乖女儿,是我不好,不应该瞒你,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好好跟我讲,我也不见得就会否决你,你不说、先斩后奏,我当然措手不及。”她努力为自己搬来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