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笑声传来,沙特抛弃不苟言笑,童心大起,和莫莫玩成一团。
莫鲁斯和以悠在岸边烤肉,两个不善炊事的人,红红的香肠直接跳过熟透阶段变成黑炭。
“你想,我们要不要放弃?”莫鲁斯把香肠夹入垃圾袋。
“是谁信誓旦旦,说要烤熟一串鱼?”以悠嘲笑他。
“你看,那两个钓鱼家伙比我们更早放弃。”放下夹子,他牵起她,一步步往山壁走。
突然乌云飘过,一阵雷响,午后雷阵雨刷地由空中直落。
拉过以悠,莫鲁斯将她带到一块突起的岩壁下躲雨。远远地,他们看见沙特将莫莫抱进车内躲雨。
“沙特虽然不太说话,但是他很关心莫莫。”以悠挑起话题。
“对啊!上回莫莫忘记带东西到学校,打电话回来,沙特马上放下手边工作,二话不说,先帮他送美劳包到学校。”
这家伙也不想想,二千万美金可以买几百万个美劳包,不过,就算真损失这笔钱,他也不会觉得心疼,因为换了他,他也会以莫莫为优先。
“他被你们宠坏了,以前莫莫很独立,绝不会犯这种错误。”万一,他不愿意收养莫莫……这样的依赖性情,莫莫有能力应付未来生活吗?
“想学独立,他还有二十年时间慢慢学,担心什么?你啊!中国有一句话说得好--杞人忧天,你就是过度杞人忧天,才会眉眼不展,老是摆出痛苦神情。”
“你会陪他二十年吗?”她企图在他口中求得答案。
“我会,假设二十年后他没本事独立,我愿意帮他养老婆儿子,接着再陪他和孙子五十年。”
“如果我比你早死,你也会一直陪伴莫莫吗?”他的回话让以悠放心。
“哈!那么久以后的事情,你居然现在就开始预想,我看你太闲了,我来帮你找点事情做做吧!我们再来生个小公主好不好?不过,先讲好,她小时候要交给奶妈带,等她大到可以玩了,我才要把她带回家来玩。”
果然,射手座男人要当好父亲,必须跳过孩子的哺乳期。
“好啊!我们来生小公主,可是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带。”她无限制开出空头支票,因为没人会追到阴间要求她兑现。
“放心,我的姆嬷是一个最好、最慈祥的奶妈,她很温柔,常说故事给我听,我的童年要是没有她,就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悲惨。”
“姆嬷……”尾音拖得很长,以悠记得她。
“她告诉过我一个传说,她说--当上天愿意祝福一对情侣时,就会降下一场大雨,洗涤他们双眼,让他们看清彼此的灵魂。”
“那你看清我的灵魂了吗?”
“你孤独寂寞,爱我却又怕拘束我,你对我有很多期盼,却又怕射手座的我,受不了束缚,离你而去。”他的话勾出她的泪水。
他了解她?他彻底懂她?再一次,她看见他对她的专心。
“不用担心!当我心甘情愿负担你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窒息,就算失去很多很多自由,我愿意。”他虔心说道。
转头,他的爱情让她招架不住,她怎能让他负担、要他负担?她连自己都负担不起自己了啊!
“我们中国也有个跟雨水有关的传说。”以悠转移话题。
“我想听。”望着石壁外雨水,他相信雨和爱情有深厚渊源。
“天上有对神仙夫妻叫牛郎织女,婚后,他们太恩爱了,以致于牛郎忘记放牛耕田,织女忘记裁云制衣,玉帝一怒,将两人分隔两地,只有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喜鹊才会搭成长桥,让两人在桥上相会,分离夫妻情衷诉不尽,点点泪水落入凡间化成雨滴。在中国,情人节的雨是凄美悲悯、是代表分离。”
“不管怎样,雨和爱情脱不了关系。相信我,在我们的爱情里,雨水提供的是祝福,不是悲戚。”他的手加强力道,执着要她相信,他们的爱情收场是喜剧。“我们的未来绝对是光明。”
“未来……”她摇摇头,不想谈未来……不!是不能谈未来。
“彩虹耶!”
雨停,彩虹在天空现形,莫莫钻出车厢,看见天空挂着弯弯的美丽,声音引来三个大人,大家不约而同举头望天,大自然的奥妙尽在眼前。
没多久,太阳加温,彩虹失去踪迹。
低头,以悠轻喟。“美丽的东西不能长久。”
“你想要彩虹吗?”
“彩虹不会因为我想要而出现,它有它出现的机缘和意愿。”就像他之于她的生命,一个偶然、一份意愿,他想来时来,想走时走,谁的羁绊都留不住。
“不对,我要彩虹出现,它就必须出现。”他的自信像个王子。
“为什么?因为你是王子?”
“对,因为我是王子。”
语毕,他拿起为烤肉准备的喷水容器,测测角度,然后压下喷水处,水柱一道道喷向天空,阳光透过,彩虹现形。
“爹地好厉害哦!会变彩虹耶!”莫莫对他的魔术充满崇拜。
“爹地还会变很多东西,以后慢慢教给你,等你长大就跟我一样厉害了。”举起莫莫,他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亲匿的态度,像对真正的父子。
他看着她,笑容里有着骄傲。
以悠主动走近,轻轻在他耳边说:“你总是带来惊喜。”接下来,他会回答“我喜欢用创意过每一天”吧!
可他却给了不同答案。“只要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我会不断为你制造惊喜。”
不一样的回答……那年他爱她,却害怕给予承诺,现在他爱她,口口声声都是承诺。
这么算下来,现在的他比以前更爱她了吧!
冲动上升,她有了跟他一世的欲望,可是,能吗?行吗?隐忧吞噬她的好、心情……
女 女 女
莫莫想送爹地一个礼物,因为爹地送给他好多礼物,玩具、故事书、新衣服、鞋子、书包……多到他数不清。
于是,他偷偷在妈咪耳朵旁提议送礼物给爹地,妈咪点头笑了,她说他是懂得感恩的好小孩。
下午莫鲁斯和沙特在办公室里忙,以悠和莫莫决定不打扰他们,跟佣妇交代一声,他们招来计程车往市中心去。
一路上,他们讨论要买怎样的礼物,莫莫要送一只大的泰迪熊,以悠想送一条领带,他们各有各的想法,怎么都摆不平,两人的争闹,听得计程车司机整路呵呵笑不停。
终于,他们走进精品店,莫莫找到泰迪熊,以悠找到丝质领带,他们各自寻到礼物,送到柜台请服务小姐为他们包装时,以悠突然-阵心绞痛,缺氧的头脑在空气间摆动,下一刻,她失去知觉。
莫莫像识途老马,转身请服务小姐拨一一九请救护车,然后将妈咪的大包包背在自己肩膀上,蹲下身抱起妈咪的头,他开始祷告。
救护车飞快将以悠送到医院,莫莫随着担架奔跑,心脏在胸膛里撞击,妈咪的大包包也随跑步震动,一下下敲在他背上。
莫莫好害怕……他和妈咪说好了遗忘,病就会自己好起来,是不是他忘得不够彻底,妈咪的病才会复发?
主日学的老师说,母亲是上帝派来照顾小孩子的Angel,是不是他太不乖,上帝要把他的Angel收回去了?
没错!他最近真的很不乖,琴练得不够认真,整天只想跟爹地和沙特玩,上次,他连美劳包都忘记带到学校。他变得不负责任了,上帝才会大大生气,让妈咪的心脏又生病吗?
亲爱的上帝,请您原谅我,我以后一定乖巧听话、一定勤奋懂事、一定认真负责,请您让妈咪再醒过来,好不好?
泪水和鼻涕在他脸上滑过,莫莫用衣袖擦出一片酡红,他便了全劲奔跑,努力让脚步跟上载了妈咪的担架。
啪!门关上,莫莫在门外头,妈咪在门里头,他晓得里面会是一阵忙乱,医生伯伯和护士阿姨要尽全力将妈咪从上帝身边抢回来。
合起双手,他闭眼睛,祷告……
第八章
下班啰,苏雍慈拿起小背包,脱下护士帽,往楼梯间走。
耶!今天晚上没有相亲活动,她松一大口气。
自从二十八岁还交不到男朋友开始,她的父母亲强烈质疑她的求偶本能,于是,一星期多则六次,少则二次的相亲宴,吃到她快得胃溃疡。
要论长相,还好啦,虽不是明艳动人,却也小家碧玉独有风情;论学历职业,大学毕业的南丁格尔,怎么算都是求偶市场上的抢于货,哪里知道连个适合男人都找不到。
就晚些回家,四处逛逛吧!总强过留在家中让爸妈唠叨,转身往公共电话问,她要打电话回去通报一声。
几个转弯,她又看到上回见到的那个混血儿男孩,那孩子比洋娃娃还漂亮,只是两道眉毛老爱聚在一块儿,皱出满面忧郁,看得大人心疼。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让他开心的办法。
苏雍慈上前,搭着莫莫的肩膀问:“弟弟,你是不是想打电话,却没有IC卡?阿姨有哦!先告诉阿姨,你陪谁来医院?”
“我妈咪心脏不舒服,我和救护车一起来医院。”
心脏科?那么是他们这层楼的病患。“你妈咪叫什么名字?”
“我妈咪叫乔以悠。”
是她?那个急待换心的病人,雍慈对她很有印象,她非常美丽、温柔,是护士们最喜欢的病患典型。
“阿姨知道你妈妈,我会帮你照顾她的,放心。”
说着,她从小包包内拿出卡片,插入卡片箧内,然后按下一一七,再把话筒交给莫莫,莫莫接过电话,听了一下子,摇头说:“我爹地在家,我想打电话回去。”
“哦,好!我帮你。”说着,她抱起莫莫,让他按下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喂,沙特叔叔?我是莫莫。”
下一秒电话被抢走,一阵聒噪声从电话那头传出,又急又快还夹杂英文的对话让莫莫傻眼。
“乖乖,阿姨来。”接过电话,她用专业口吻说:“对不起,乔以悠小姐的家属吗?这里是文心医院,请速至本医院七楼心脏科急诊中心。”
喀擦!没听到对方半声回话,电话就被挂断,看来莫莫的父亲还真是个急性子。
“好了,你爹地马上过来,我先陪你去看看妈咪的情况怎样,好不好?”
“我妈咪会没事吗?”牵住护士阿姨的手,他好焦虑。
“实际的情况我不清楚,我记得医生跟你妈咪谈过换心的事情,你晓得吗?”他大人般的世故神情,让雍慈忘记他只是个孩子。
“我晓得,可是谁肯把心脏捐给别人?”没了心脏会死掉……他不想自己的妈咪死,别人也一定不喜欢自己的亲人死掉。
“有人出车祸脑死,或者是死亡不久的人啊!他们的心脏用不着了,就会把心脏捐出来,给有需要的人。”
“这样子,妈咪就能活下去了?”
“没错,你应该乐观一点,相信妈咪一定会好起来。小孩子皱眉最丑啦,来,笑一个!”
她抱起莫莫,顺顺他的浓眉,唉……混血儿最帅了,要是有机会,她也要去钓个外国帅哥,生下帅帅儿子,四处去勾引女孩子。
呵呵!到时登门求她当婆婆的女人,会从她家门口一路排,绕过地球一周后,从她家后门继续往下排。
幻想无限延伸,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伟大、伟大!她要当个伟大的婆婆……
女 女 女
“爹地!”一看见莫鲁斯,莫莫远远冲过来,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泪水在他脸旁晕开。
他真高兴,不是他单独面对妈咪的病;这次,他有爹地、有沙特叔叔,还有一个好心的护士阿姨陪他一起。
“发生什么事,你们不是去逛街,怎么会逛到医院来?”
他的焦急听在莫莫耳里变成指责,瘪起嘴,莫莫早把妈咪的病在自己身上定罪,爹地的口吻更确定了他的想法。刷地,两排泪水滑下。
“请你不要欺侮孩子。”一用力,雍慈把孩子从他身上抢走。“你妻子有心脏病,你本来就不应该让她和孩子单独上街。”
“你说什么!以悠有心脏病?很严重吗?需要开刀吗?或者吃药就会好?”莫鲁斯换过对象,压住她的肩膀怒声问。
这个消息让他难以消化,连日来勾勒的幸福远景被她一句话,全数歼灭。
心脏病……多危险的疾病啊!这是不是代表……他随时随地都会失去以悠?也许在下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她就会在他眼前死去……
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表现出一副关心假象,这男人太虚伪,雍慈口吻中的客气抽离。“没错,她住院换心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了。”
“这么严重,为什么你和妈咪都不说?”莫鲁斯沉重地问莫莫。难怪她不跟他谈未来,不计画婚礼,原来她下定决心要从他身边离去。
这种事还要人家说?雍慈翻翻眼睛,照她的病历来看,乔以悠进进出出医院至少二、三十次。
“我要进去看她。”莫鲁斯突然跳起来大叫。
“医生伯伯在急救,我们不能进去,会吵到他们工作。”莫莫说。
他低头,从妈咪大包包里拿出要给他的小背包,再从小背包里找出浅紫色信封。“爹地,妈咪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莫鲁斯接过手,心思一团混乱,他无法思考、无法相信,多年来在爱晴中寻寻觅觅,他以为感情终于找到归依,他心甘情愿安定、心甘情愿控住想飞的心,结果……不情愿的反倒是她,她用了一个让他不能反驳的理由离开他。
打开封口,抽出信纸,一枚洛尔法维斯硬币跟着跳出来。突然间,触电般,所有事情在刹那间鲜明清晰。愣愣地,莫鲁斯无法动弹。
“我想起来了,一百枚硬币籼阿拉丁神灯,我就觉得乔小姐说的话好熟悉,原来她就是喊我神灯的东方小姐。”沙特脱去冷酷表情,走到王子面前激动地说。
是的,他也想起来了,那首悲情的中国歌曲,那个雨季森林,那个对着纸船大喊一帆风顺的女孩,她在枕畔落下珍珠般的泪水……
他怎么会忘记她?她是他的紫色Angel,曾经,他为了她的离去黯然神伤;曾经,为了抹平她带给他的那段记忆,他找来无数女人上床,疯狂地在她们身上寻求激情……
在床边,他喊每一个女孩Angel,他打同样的灯光,送同样的人鱼眼泪;他送给每个为他哭泣的女人钻石手环,让腕间的银河星辰照亮她们的泪。
他用压花信封写爱语给所有的女人,告诉大家“我爱你”……
直到这一切成了惯性,直到这些场景不再新鲜有趣,他换了方式,也将最初的悸动推离他的生命。
八年,她从爱哭爱笑的女人变得淡薄,她的情绪很少激动,即使是和他争辩,也是一贯的温和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