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呢?”她轻问。
“我一急,不知道把它忘在哪里了。”他抓抓头,一脸不好意思。
“那束花是你买的吗?”她问钟阒。
他没说话,眼睛转向窗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时,乐乐柔柔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你—定忙得不可开交,订婚是大事,换了我,我也会忘记这些杂事。”她又帮他分说。
“我没忘记要送你一把桔梗花。”
他的反驳甜了她的心。
“我好累,眼皮张不开了。”
“好!你睡一觉,我抱着你睡。”进入车厢,钟阒把她紧抱在怀前。“小新,你开车。”
“我?我未满十八岁耶!”一转头,他看见钟阒的眼神,歪歪嘴,乖乖地发动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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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整整昏迷三天,钟阒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照顾。她醒来后,好像那一个晚上的事全没发生过,他不说,她也不提。
她每天笑咪咪地不断说笑话逗他开心,她弹琴、她唱歌、她做蛋炒饭,面对他,她的笑容固执地攀在脸上。
他一出门,她转过身,背过他,泪湿衫袖……
他回来,带着一把桔梗。
接过手,乐乐把花插在水瓶中。
“吃饭了!今天我做一大盘炒饭,够你吃的。”握住他的手,牵引着他走向餐厅,她真希望能像这样牵住他的手,走上一辈子。
走到餐桌前,她停下身,翻起他的大手,这双手就要易主了,它将被标上岳楚楚专属,苦了眉,她俯身在他的手心盖上两个吻。
圈住他的腰,不想哭、不能哭……她要开开心心地走完两个人共属的道路。
“乐乐……”
逼回泪水,再抬头,她又是一脸璀璨。“迫不及待想吃了,是不?”
“嗯!”点点头,他坐下身,把乐乐抱在腿上。
一把汤匙舀起一大口炒饭,他先喂乐乐吃,乐乐嘴巴不大,吃下半口,他接收了下半口。就这样,一汤匙、一汤匙分食,他们吃光一大盘。
“又不够……明天……”摇摇头,她还剩几个明天?
“只要是你炒的,再多都不够我吃。”他接下她的话。
贴在他的胸怀,好多话想说,但一句都说不出口。咬咬唇,她好气自己的拙口。
“乐乐,你好多天都没去上学了,学校没关系吗?”他醇厚的嗓音在她脑门上方传来,那是让她最安心的声音。
“爸爸帮我办休学,我没学校可以念了。”摇头,她的面前路全堵死了。
“办休学?为什么?你念得很好啊!”
“他想要我离开台湾,到美国念书。”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纪易庭要她离开自己吧!那晚他见识了纪易庭的怒火。钟阒苦笑,哪对父母亲舍得女儿没名没份的跟着一个男人?换了他,也要阻止。
“你想去美国吗?”
父女情因她的爱情断线,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本来是不想,现在……就算想,也不可能……”爸妈已经和她划下界线,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太痴。
“别怕,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是哄人?他的承诺再护不来她的心,是她的心变贪,还是爱变质?理不清了。
“钟阒,很多人都说,人是善变的动物,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再爱我,我对你也失去感觉,然后,两人相看两生厌?”
“不会!”他一口否决。
“会的,一定会的,人若不改变,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你看,为什么有很多当红影歌星要急流涌退,因为人心善变。今天观众喜欢他,说不定明天就不再支持他了,在最红的时候离开,留给人们的是最美也最好的印象,那是很聪明的作法。”
“你说这么多,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其实我们这样分手……也很不错,留住最美的记忆,等几十年过去,我们都老了,想起这一段,心里还是存有甜蜜。”
“谁说要分手?我不分、也不许你分!我结不结婚,都影响不了我们。”
“真霸道,要是让你当上总统,你第一个想废除的,会不会是一夫一妻制?”
“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承诺我,永远不离开我。”钟阒慌了,那晚几乎失去她的惊心动魄,又回到他身上。
“只要你不和别人结婚,我就不离开你。”
“为什么?你真这么在乎名份,爱情不是可以超脱一切世俗的吗?只要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就可以一生—世。”
“我不能再让爸爸、妈妈伤心。”有她这个女儿,是他们的耻辱吗?
“你已经让他们伤心了,接下来你还要让我伤心。你为什么这样固执、为什么这样在乎虚名?告诉我,怎样才能留住你?房子、钻石、金钱……除了钟太太的名份外,我可以把我的所有统统给你。”
“我……”她湿了眼角,他是这般看她的?
“说话,你要什么?”他大吼。
没错,她要钟太太这名份,她要光明正大,她要有朝—日,能抬头挺胸走到父母亲面前说声抱歉。
“钟阒,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别把它浪费在争吵上,好不好?”
“你错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多很多,如果—定要绑着你,才能留住你,我不会有丝毫犹豫。”
“求求你不要生气。”她从口袋中寻出一颗糖,放人他嘴巴。“听我说,你别慌,不管我人在不在,我的心一定在你身上。”
踮起脚尖,她吻上他唇,这是她永生都忘不了的味道……
“和我做爱,好吗?”她低言恳求。
白辽士激动热情的幻想交响曲,在她耳边回荡……长笛和单簧管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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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一上午婚纱店,乐乐觉得自己疯狂得可以。
然后,她在一家浪漫风情婚纱前停下,走进店里,她指向一袭纯白色的礼服。“小姐,麻烦你,我想穿这件婚纱拍几张照片,可以吗?”
她的要求很不合常理,但钱送上门,没有不收的道理。
“小姐,你想拍几组?我们有不同的优惠专案。”
“都可以吧!是不是要先付费?”她拿出钟阒给她的信用卡。
“不,我是想问,你大概要拍几组,我好帮你设计几种造型。”
“看摄影师的意思吧!我没意见。”除开对钟阒,她很少有意见。
小姐领乐乐走到化妆间,粉一层一层涂上她的脸,她在镜中看到美丽的新娘子逐地现形。
“乐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旋头,她见到岳楚楚和钟阒,泪差点儿滚落。
无聊,为什么要逛婚纱店?逛出难堪了吧!
点头,微笑僵在她脸上。
“你看我记性好不好,才见你一次,我就认出你是小新的护士表姐。”楚楚热情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身边坐下。“你也要结婚了?”
“是。”她客气回答,强抑住想飘向钟阒的眼光。
“真好,新郎呢?介绍一下。”知道她要结婚,楚楚心中石头放下。
“他在忙,我先拍独照,他待会儿就到。”自取其辱呵!
“真可惜,我和钟阒今天好忙呢!拿了婚纱照片,等会儿还要去拿戒指,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她神采奕奕地说个没完。新嫁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急欲和旁人分享喜悦。
“恭喜。”心在淌血,脸在欢笑,人类是最表里不一的动物。
“我也要恭喜你,婚期订在什么时候?”楚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她热络,是想确定什么、肯定什么吗?不知道,但百分之百肯定的是——乐乐的结婚,让她心喜雀跃。
“下星期。”胡乱诌个日期,失速的心脏在呐喊,紊乱的血液在张狂,请你们快走吧!看垂死动物挣扎,是最残忍的事情!
“那……我们来不及参加了,我们要到欧洲度蜜月,会去两个星期,我托小新把红包带给你好吗?”
“嗯!”指甲陷入肉中,肉痛心更痛……
“我明天结婚,比你早上几天,算起来是你的前辈,给你一句忠告——要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幸福这东西捉摸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溜走,你要看好丈夫,不要给他有机会脱轨。
男人的心是野雁,不是家鸽,从你手中一飞走,就再也飞不回来了。所以,我会紧紧抓住钟阒,你也要加油哦!用戒指、用爱情、用孩子、用婚姻,用尽你一切办法抓住他,别让他有机会单飞。”
这是什么?忠告?暗示?隐喻?她的言下之意,是要她别痴心妄想吗?
乐乐苦笑,有这样一个聪敏妻子,就算她肯留,他们之间还会有机会吗?
“楚楚,快一点,半个小时后,我还有会议要开。”钟阒出言。乐乐眉宇之间的愁隽在他心上,她的心苦他全知道。
“是,遵命!”临行前,她凑近乐乐耳朵说:“嫁个忙碌老公真不好,希望你老公不会像他这么不体贴。”
他们走了,泪肆无忌惮滑下……哭花了一张精致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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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回来。
乐乐为他放好热水,选一块“维也纳森林的故事”CD,圆舞曲节奏领着她的心情在跃舞,今夜她要快乐,要开心,要用笑脸迎接她生命的最后一场盛会。
“乐乐……”洗过澡,他自身后抱住她,脸偎着她的,不能分开的两颗心贴得更近。
“我今天去拍婚纱照,摄影师说,我是最美丽的新娘。”
“没有人可以否定这句话。”
“可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什么地方?”
“我的照片中,新郎缺席……”
“对不起。”
“他们说下星期要去挑毛片,我说我可能没办法去挑,请他们以专业眼光挑出最美的,我用你给的信用卡付钱。”
“好!”
“我把小新的手机号码给他们,等弄好了,你让小新帮我拿回来,好吗?”
“好!”
“再给我—颗糖,好吗?”
“好!”
“答应我,除了我炒的炒饭,谁做的都不要吃,好吗?”
“好!”
“钟阒,你今天对我说了四个好,以前你老是说——不准这个、不许那个、不可以什么什么的,你今天心情一定很棒,那……请你再对我说一个‘好’,好吗?”
“你要什么?”他不怕她要求,只怕她不顾对他要求。
“你明天别结婚好吗?”问句—出,泪跟着掉,停不下、止不住。他没回话,圈住她身体的手变得僵硬。
“我真是笨,有句话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能不结婚……可是……请你为我任性一次好吗?”
她转过身,捧住他的脸。“不要结婚、不要当新郎,我们去坐火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不进大企业、不管黑道,我们单单纯纯的过生活,可不可以……”
他有一丝动容,但是,他可以吗?不行,他答应过爷爷,他要抢回总擎。
“真的不行?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我把火车票放在你的礼服口袋,如果你想通了,就到火车站来找我,我明天会一直等你、等到最后一班列车。”
“乐乐……”
“别不假思索就给我答案,再多想想,缜密考虑后,说不定,会出现不同答案。走!我去为你弹一首曲子,萧邦的好不好?你最喜欢萧邦的东西……”她不由分说,拉着他进琴室。
尾声
在火车站的电视荧幕上,乐乐看到钟阒和岳楚楚。
“他真帅。”她喃喃自语。“昨夜,一面烫这件衬衫一面哭……我好蠢,应该笑才是,结婚是好事。”
“我们回去!他们已经结婚了,事情不会再有不同。”坐在她身旁的小新劝说。
她已经等上一整天,再等下去,任谁看了都要心疼。何况……阒哥已经在往欧洲的飞机上。
看看腕表,“今天”还没全过完呢!
“我答应过他,要等到最末班车,你和那两位先生先回去吧!”这一回合,她显然又赌输了,输得很惨,输了他也输掉自己。
“乐乐小姐,阒哥派我们来,是要我们把你安全带回去。”阿凯说。
“回不去了……我再回不去了……”叹口气,她对小新说:“我给过他一张演奏会门票,那夜他没来,来的人是你;昨天我给他一张火车票,没想到,来的人还是你,我想……情况很清楚了。”
“想开一点,至少阒哥是喜欢你的,他从来没爱过别人,这一点,你应该和我们一样清楚。”阿凯再劝,上次阿标绑架乐乐小姐时,他的表现已经很明显。
“你说得对!我要学会满足。”乐乐点头赞成。
“对对对,人要学会满足,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小新很高兴,乐乐终于想通。
“我说过,我回不去了,你们走吧!帮我转告他,要他别担心,我会活得好好,不会寻短,生命很珍贵,失去了就再找不回来,我会珍惜。”
“可是阒哥……”阿凯欲言又止。
“你们的阒哥必须学会,地球不是绕着他旋转,没道理全天下人都要听他的。”
“乐乐,你很固执。”小新说。
“是啊!要是我别那么固执就好了。”
她完全同意,若是她不固执缠上他、不固执踏离家门一步,她现在还是父母亲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女儿,是她的固执谋杀了自己的幸福,她能抗议什么。
“回去吧!你们无法每个分秒都盯住我,我打定主意要走,就会走成。”
“你走,阒哥会很伤心。”
“我都照管不了自己的伤心了,我还有什么能力去管他的伤心?”
“你真的不要他了?”
“我要不起他,他将有自己的工作、婚姻、未来,会想留下我,只是舍不得,有很多事情,舍得之后才能延续。”
“至少,告诉我们,你要去哪里,让我们放心。”
她没回答,从外套口袋取出信封,交给小新。
“把信交给他,他会理解我的心和坚持。最后一班车到了,我要走了,请转告他,我会做到答应他的每件事情,他也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拉起行李袋,跟他们挥挥手,她往月台方向走。
今夜,她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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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欧洲的飞机上,钟阒拿起口袋里的糖果,拨开晶亮的包装纸,含在嘴里的是糖,藏在心里的,是乐乐的笑颜。
几个音节自他口中哼出,那是乐乐唱给他听过的维也纳糖果,幸好、幸好他不会作曲,所以,他可以给她好多好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