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极度惊愕的眸子对上彼此，刹那间，笑笑的呼吸几乎停止。
霍晋风……竟然也在这里？
他眼里的惊异绝对不逊于她，只是冷静与沉着很快地就把它给住了。
笑笑呐呐地开口。“难道，你说要把我介绍给朋友的场合，就是……这里？”
他微微颔首，眼色复杂。
笑笑的脑中掠过他提出邀请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你想背着我，偷偷跟别的男人约会？玩笑话犹在耳边回荡。
笑笑用力地摇头。她当然不是来跟别的男人约会，但是、但是……情况看起来很像，对不对？如果霍晋风也听到刚才的告白，那么，他一定会误会！ㄝㄡㄥ
老天不但没保佑她，反而制造出一场混乱，她的后脑勺开始变得又晕又沉。
一个穿着黑绸礼服的女郎旋即从人群中站出来。
“韩笑，你竟然跑来把我弟弟的婚礼弄得乱七八糟？！”
“葵璃？”笑笑一脸的惊愕。“……林孟杰是你弟弟？”
天哪！今天是黑煞日吗？
“没错。”她的眼里有着满足的笑意。“你已经跟霍晋风交往了，竟然还跟我的弟弟牵扯不休？！”她刻意引导众人联想到不好的方向去。
自从她发现林孟杰对“韩笑”这个名字有不寻常的反应之后，便故意套他的话，了解他与韩笑的渊源，然后撩拨他对笑笑做最后的告白。
目的，正是要引起一场风暴。
“不是的，我、霍晋风……”她无助地看着霍晋风，依赖之情表露无遗。
霍晋风正要朝她走去，一个质疑硬生生地顿住了他的步伐。
“你敢在众人面前，承认你爱的是霍晋风吗？”林葵璃忽然问。
笑笑看着周围的人，一种气闷的感觉塞住她的胸口。
她的手指开始变得冰冷，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爸、妈、霍爷爷。”林葵璃转而向其他长辈求助。“你们本来安排我跟霍晋风结婚，是这个女人把他抢走的，如果我要求她表明心迹，承认她爱霍晋风，应该不过分吧！”
霍晋风眉梢一扬，复归沉寂。
林葵璃用手抚住心口，字字激切。“我敢当众承认我爱晋风，但如果她不敢，我绝对不会甘心输在这样的女人手中。”
一个与霍晋风有着相似轮廓的老人上前来，不善地盯住笑笑。
“你跟我的孙子是什么关系？跟林孟杰又是什么关系？”
笑笑看了周遭的人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霍晋风脸上。
他的表情很单调，却也很复杂；一种难以言喻的单调，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笑笑知道，他一定又怪她没有实话实说，又怪她到处惹麻烦，又怪她没有恋爱自觉，而她也看得出来，他希望她大声坦承她对他的感情，但是、但是——
她会怯场！
而林葵璃正是抓准了这一点。
要她放弃霍晋风，她不甘心，但她了解霍晋风，他说了“不要”，就绝对不会回头找她，即使韩笑不再横亘在他们之间。
但是，她在迫放弃的同时，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继续煽风点火。“我只是要一个够资格的对手，让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总可以吧？”
笑笑全身僵得像石像，双唇微微地抖动，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喂！我在问你，你是哪来的野丫头？”霍老先生毫不客气地大声质问。
“我……我……”笑笑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所有的人都在等她的回答，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每一个人的表情似乎都很不善。
笑笑无法克制地虚软、心悸，她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于是——她拔腿就跑！
她擦过了霍晋风的身边，动作之快，让他连伸出去拉她的大掌都错过。
然后，她撞倒了通道上的鲜花拱门，她撞倒了一个侍应生，整个银托盘上的顶级香槟全喂给草坪喝，她甚至撞翻了一座叠了有十二层高的结婚蛋糕。
她与霍晋风之间的神色，全看在林孟杰眼中，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虽然黯然，但他终于可以死心地结婚了。
“那个女人好可恶！”新娘跺脚，差点踢坏了一双红鞋。“她毁了我的婚礼！”
“这些算得了什么？”他目送着笑笑离去，心情变得踏实而坦然。“当年，她可是直接剥了我的裤子。”
“什么？！”新娘气得尖叫。“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林孟杰，你竟敢背叛我的女儿，我跟你没完没了！”准丈母娘扑过去。
“哼！你们林家欺人太甚，我要教训教训你！”准岳父大人也气得吹胡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容许低三下四的女人再进霍家的大门，你怎么跟这种女人夹缠不休？”霍爷爷抓着拐杖猛敲地面，对着霍晋风吼。
四周吵闹成一片，林葵璃得意地轻笑。
原来是他！抢走他“男友专属权利”的人，原来是林孟杰！
霍晋风目送着笑笑离去，眼里有一抹深沉的失落。
虽然他知道笑笑有严重的怯场症，但她没有亲口承认爱他，反而选择了逃避，还是重重地打击了他。
他不想自艾自怜，但这真的是他遭遇过最大的一个打击。
笑笑不承认……她爱他。
＊ ＊ ＊
讨厌、讨厌、讨厌！
她讨厌站在众人面前、讨厌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的感觉、讨厌把她逼迫到狼狈处境的林葵璃，她最讨厌的人是……
她自己！
笑笑从别墅里冲出来，往停放爱车的山上走去。
她走得又急又快，但脚下的高跟鞋却一点也不适合爬坡，在第七次差点重重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脱下高跟鞋将它们往旁边一扔。
咚、咚咚咚咚——不算小声的回响，稍稍纾解了她的郁闷。
她捉着裙摆，只穿着丝袜走路，每走一段距离，便回头往后瞧。
霍晋风并没有追出来。这一次，他没有追着她跑。
为什么？笑笑的眼睛氤氲了起来。
难道他也认同林葵璃的说法，认为她没有当众承认爱他，就代表她没有资格成为林葵璃的对手，代表她没有资格爱上他？
所以，他打算舍她而就林葵璃？
笑笑开始思念起那个在她惹祸之后，总会板起来的冷漠面孔，虽然每次都觉得那神情好严厉，但此时回想起来，却觉得好亲切。
她想再一次见到不悦的他！
她停住脚步，站在路边，忍不住等待起他的身影。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
如果他有心要把她拉回来痛骂一顿，他早就追出来了，所以……现在的情形，是他已经放弃她了。
他不要她了！
笑笑用力转过头，再往山上走去。她现在只想抱着一个实体大声地哭出来，而她知道，她有一个很差但唯一的选择。
她爱车里的方向盘。
＊ ＊ ＊
笑笑跟霍晋风吹了的消息，在“风云”里传了开来。
事情一开始，只是一个小流言，大家都置之不理，毕竟老总曾经笑咪咪地将一干哄闹着要娶笑笑为妻的男人“驱之别院”，如果不是为了保住意爱的对象，堂堂一个大男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等吃味儿的事情。
但是，在瞧过他们两个不对劲的神情之后，开始有人相信了。
一向精、气、神都旺旺的笑笑，开始出现苍白的脸色，眼圈一天比一天明显。
而霍晋风，他依然风度翩翩，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
就像今天的早餐会报，与会者是“风云”的高层干部与二、三楼承租的小商家，大家齐聚一堂，边吃早餐、边联络感情，顺便讨论一些公事。经过一干人等悉心的安排，笑笑的座位被排定在霍晋风的正对面，但他们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除此之外，笑笑还不停地回避霍晋风的眼神，那动作之明显的，差点要让大家误以为她是阴沟里的小老鼠。
两人唯一的交谈是在会议结束，霍晋风与所有商家握手致意的时候。
“请继续努力。”他和颜悦色，但是，态度客气到近乎冷漠。
“谢谢您！”笑笑嘴角一抽，表情看来心如刀割。
事情大条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马上办中心”镇日只见关心笑笑的人穿进穿出，午休时间更是把小小的办公区挤得水泄不通。
叮铃一声，又有人来了！
“韩笑在吗？”林葵璃踏了进来。
她来做什么？屋里的人都有了警觉。听说整件事情都是由她一个人惹出来的祸，故意离间老总与笑笑。现在她跑来，会有什么好事？
“借过！”林葵璃大声地喝退挡住通路的小郎君。
她不再维持优雅女秘书的形象。
反正事情一闹，她的身家背景很快就会曝光，而在父母的强烈坚持之下，她也准备要拍拍屁股离开“风云”了，眼前实在没什么情面好顾。
“韩笑，我要委托你两件事。”她将一张委托单拍在桌上。
笑笑木然地抬起头来。
“第一，我要你离开霍晋风。”林葵璃仰起下巴。
笑笑身子一僵，一股寒意打从心底窜了出来。
“第二，我要‘马上办中心’且刻撤离‘风云’！”
“哪有人这样的？”在笑笑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小郎君与一干人众已经不满地叫了出来。“这关你什么事？这是笑笑跟老总之间的私事！”
林葵璃不予理会，她得意一笑。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很丰厚的酬金。”她看着没有血色的笑笑。“反正你来过我家、勾搭过我弟弟，你知道我家里有的是钱。”
笑笑看着她，心里觉得好累。
对于不实的指控，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反驳。
再怎么说，霍晋风那边她都没有去澄清了，现在她哀莫大于心死，谁又误会了她，她还会在乎吗？
“林葵璃，你不要太嚣张了！”乃菱冲出来与她对峙。“笑笑是本小姐罩的。”
“你黑社会的啊！说什么罩不罩？”
“你给我听清楚，韩笑是本姑娘的表妹，光是冲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一点，就够我拿刀劈死你五十次！”
“你以为我怕你啊？只要我说句话，我父亲就可以把你整得呼天抢地。”
“你小娃娃啊你？什么事都找你爹你娘出来摆平？没种！”
“总比你这没品没性的女人好。”
两个女人当场吵成一团。
小郎君差点口吐白沫，他扑到笑笑面前。
“笑笑，你真的是傅乃菱的表妹？你们真的从小一起长大？”
好吵、头好痛！笑笑揉着眉，分神地回答。“是啊！我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那那那、那我以前那些爱的告白……”小郎君颤巍巍地问。
“你这个死八婆，以后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叫你吃不完兜着走！”吵架中的乃菱，还特别腾出心神回答小郎君。“你的心意我都知道，笑笑都一句不漏地告诉我了。”
“呃！”小郎君人一仰，翻倒在地上。
这下糗了！他以前那些在兴奋状态下乱说的笨话，不会已经都被他暗恋的女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吧？那他以后如何以Cool Man的姿态，放手去追她？
“……吃不完兜着走的人是你！”两个女人的争吵还没有结束。
笑笑头痛欲裂，她忍不住站起来，双掌往桌上一拍。
“你们都不要再吵了，请让我静一静！”
所有的人都乖乖噤声，知道她心里难过，都特别体谅她一些。
林葵璃推开身旁的人，以胜利者的姿态朝笑笑走来。
她下巴一抬。“你接不接受我的委托？”
当然不要，门儿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帮笑笑大声拒绝。
“我……”她本人反倒迟疑了。
想到自己那天落荒而逃的孬样，想到霍晋风没有追着她出来的绝望，想到他这几天生疏有礼的态度，想到他对那天的事，连一句话都不问不说，笑笑的心里便有着很酸楚的感觉。
或许，离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我……考虑看看。”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 ＊ ＊
自从收下林葵璃的委托单之后，笑笑就没有再去过“风云”，不管是谁来好说歹说，她不去就是不去！
和前几天一样，她在床上从早坐到晚，一脸呆滞。
她拚命在想，她好后悔那天仓卒地从别墅逃开，她应该待下来，把误会澄清，顺便耀武扬威地告诉林葵璃，“我爱霍晋风，少打我的男人的主意！”
但是，这些“笑笑复仇记”的片段都只是奢想，她一点都不强势，她只是一个患有重度怯场症的胆小鬼而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奔上楼，然后她的房门被踢开。
“笑笑，你真的要放弃老总？”乃菱大声问。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笑笑整天躲在家里装死，为了那个见鬼的林葵璃，竟然甘心放弃老总与“马上办中心”！
真是的，笑笑的表姊到底是她，还是林葵璃？她一点都没有她傅某人的强悍气魄，这么轻易就被别的女人打倒。
笑笑裹着棉被，看向窗外。“我不知道……”
“真不晓得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经过多方面的调查，乃菱已经知道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或许葵璃说得对，我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笑笑自信全失地往下数。“我不够好、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但霍晋风又那么优秀，我想，只有葵璃才配得上……”
乃菱气得一脚踹上床沿，然后硬是把笑笑拖下床。
“你给我过来！”她打开衣柜，亮出全身镜。
“表姊，我的手好痛。”笑笑挣扎着。
她不想去任何地方、不想做任何事，只想静静地坐在床上自怜而已。
“站好，给我看看镜子里的你自己！”
笑笑把眼睛别开，回避镜中的影像。她刚才不小心瞄到一眼，发现自己看起来好苍白、好憔悴、好……丑！
“看看你自己！”乃菱动作粗鲁地把笑笑的脸固定住。
笑笑被迫抬起眼，镜子里有两个映影，一个高挑、一个矮；一个美丽、一个丑；一个性感、一个呆，一比之下，她完全被自卑感掩埋住了。
乃菱在她耳边大声说道：“你就是长这样，霍晋风就是喜欢这样的你！不是漂亮一点，不是聪明一点、不是高挑一点，也不是性感一点的。他喜欢你，就是这样的你！”
她的话铿锵有力，每一句都敲进了笑笑的脑海里。
“难道他的感情，不足以让你对自己产生信心吗？”她捶了捶笑笑的肩与背，强迫她站得挺直。
姿势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情，一个弯腰驼背的人，绝对不可能有高昂的斗志，为自己奋战。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会怯场。但不过就是‘怯场’嘛，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要为这样就失去你喜欢的人吗？”
笑笑沉默地看着镜的自己，一句话都不说。
“喂，你说话啊！”乃菱火爆地摇着她。
笑笑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畏缩地避开镜中的自己，眼神投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