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快就准备好了,但是徐千峰握着筷子,夹菜的动作却意兴阑珊。
“这些餐点不可口吗?”
“不、不是。”
“那你是不是食欲不好?”
“当然不是。”他鹭地用力扒两大口贩,以兹证明。
突然间,祥馨站起来,把桌上的碗碟都收回厨房里去。
“等一下,祥馨.我还没吃饱敛!”她变得激烈的反应,令他措手不及。
“你没有胃口,就别勉强自己吃!”他勉强装出依驯的模样,她看了就生气。
“谁说我没有胃口了?”对,他是真的没有食欲,但他不想忤逆祥馨。
难道说,这样做也错了吗?
一整天累积下来的不快、闷气、急怒,到了这时候,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她收收收,连他手里拿着的那碗白饭都收走。可恶!他明明就不想吃东西,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想用餐的模样?这也是顺她的意的一种作法吗?
她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倚着墙,环抱双臂,看着他,正色说道。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点问题。”
“有问题吗?”徐千峰耸耸肩,想避而不谈。“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怎么会没有问题?”祥馨有点激动。“现在你什么都迁就我,什么都听我的,你以前根本不是这样!”当然,这样的徐千峰与她为自己订下的原则并不抵触,相反的,他别急急追索她的“在意”、“关心”,还比较不让她为难。但是,她并不希望千峰变得唯唯诺诺,她希望他有什么话、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说出口。
而不是用“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就把他自己的意见打发掉。
徐千峰今晚实在不想谈这个话题,一个成旭甫搞出来的事,已经够让他头痛了,如果再扯到祥馨那儿去,他肯定很没耐性。
因为,到现在他还在猜想,上回祥馨不肯承认担心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莫非……他真的误解了,她确实没在担心他?
这个想法令他眉峰一蹙,心情更。
“千峰,你说说话埃”她的催促将他拉回神。
“迁就你?我当然要迁就你。”他试图咧开一个笑容,但没有笑意。“为什么你迁就我就可以,我迁就你就不行?”因为我没有从事危险的工作。
因为我不是时时都有性命之忧。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做一个听话柔顺的女人,让你毫无后顾之忧。
她默默地在心里回答。
“说埃”一点硝烟味喷出他的鼻尖。
上次的情形也是这样,一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的心嘴就闭得比蚌壳更紧,倔强却又淡然的模样,看得他一阵恼怒。
“你为什么不说?”口气加重了。
她就是不回答,就是不想说出自己对他的牵挂。
他就快要自特警队退下了,还剩几天的时间,没有理由她撑了好久的坚持,却到最后关头才放弃。
尽管很想开口说清楚,但……还是再忍忍吧,过了这几天,之后,他要什么回答,她一定照办;他要多少关心、在意,她绝不吝啬,统统都给他──看她忍住一口气的咬牙神情,他深深有种左右不讨好的感觉。事实上,也是如此,照他原本的路子走,不对!照着准岳父给他的建议走,也不对!
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把心门关得紧紧的。
他的急性子,终于被她给磨爆了!
“也许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他又累又疲惫,终于生气了。
祥馨闻言一愣。不适合……在一起?
怎么……怎么会跳出这个结论?一时之间,她完全无法反应。
徐千峰这句重话,原本只是意气用事地开口,没想到猛药一下,她居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哀莫大于心死。
他重重地推开椅子。
“我看,我们干脆先分开一阵子,等冷静之后再说。”“我……我恨冷静埃”她极力压抑着惶乱的惰绪,持平嗓音说道。
看得出来!他冷笑一声。“但是我不冷静!”他吼。
那……他就是要“分手”啰?
祥馨心口一抽,颤抖的左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前旧时的伤口。
他见到她的动作,见到那道伤疤,猛然醒悟。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从来不曾拒绝过他什么,怪不得她总是顺着他的意,怪不得他只是顺从了她几天,她就坐立难安,一反以往地想跟他“谈谈”。
他黑眸一黯,声调突然变冷。
“原来,你只是因为当年我救了你一命,才想要嫁给我。”纯粹是报恩心情!
不是、不是这样!
她想开口,但喉间却像是有石子梗住了气道,让她说不上话来。在他犀利的视线下,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力气就像被抽干似的,连摇头都困难万分。
徐千峰正在气头上,他只知道她看起来很无所谓,却没察觉到她的心情。
他握紧双拳,下巴隐然抽动,重重地膳下一句。“这样的婚姻,我不需要。”他转身就走,因而没见到玉泪滴垂下来,那张娇艳的小脸已瞬间哭得花花……
第八章
那一天,投掷汽油弹的小喽啰中,有一个家伙因为摩托车打滑,摔得屁股开花,正好被特警队逮个正着。
他们将小喽啰送往警局,按照正规流程问讯。小喽啰不像先前逮到的三个烟毒犯,嘴巴紧得像蚌壳,一番充满法律用语的威胁恐吓,加上一顿趋豪华排骨便当,就让他全招了!
特警队设下天罗地网,所有监视、监听仪器都出笼,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在成旭甫与黑帮老大经常聚首的粤式海鲜餐厅。
当录音、录影搜证已经是够,徐千峰率领霹雳小组,直接闯入餐厅。
长长的走道两头,各有一个楼梯入口,成旭甫所在的包厢,就在走道中央。
“组长,这是你卸任前的最后一次勤务。”阿正在对讲机里说道。“你专心解决跟成旭甫的恩怨,其他人交给我们几个动手。”他感谢属下的好意。“这些黑帮老大随身武器火都很强大,你们小心点。”“。”他下指令。“!”霹雳小组以两人为一组,互相掩护,交替前进,先是无声无息地摸上楼梯,把守在各个出入口站岗的保镖给撂倒。
阿正率领着一路杀上来的组员,来到包厢前面,他朝黑仔一点头,黑仔迅速地往门内一踢。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一串枪响从内往外发射。
见到门外没人,枪响倏止。
阿正继而踢来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往里头摔,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枪响。
这里没有问题,交给他们便成,阿正他们已经攻进包厢里,想必成果斐然。徐千峰握着冲锋枪,小心翼翼地殿后,观察情势。
以他对成旭甫的了解,他必有其他逃脱管道。他不管到了哪里,都会将自己安置在最安全的位置,而且,必定保持逃脱动线的顺畅。
他愈往外退,愈觉得颈后寒毛竖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打算往回走,避往安全地区。但是──寒毛竖起,不就代表危险所在?而危险所在,不就代表有如狡兔的成旭甫正在那里?.他全身进入戒备状态,手握冲锋枪,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悄悄走下楼,愈接近楼下的某间包厢,他的寒毛愈竖愈直。
“砰!”
他一脚踢坏门板,门板先是往内猛撞,然后咿呀一声,又缓缓地弹回来。
没人?不可能!
“进来吧,让我们这对好朋友聚一众。”成旭甫的声音传来。
徐千峰一咬牙。他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得握着枪,与他一博。
在他后头,有一道身影悄悄地跟了过来。
徐千峰走进包厢,包厢里只有成旭甫一个人,他正坐在桃色大圆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终于还是让你找到我的行踪了。”成旭甫毫不介意地说着,听见楼上激烈的枪战,他笑。“还被你抓到小辫子了,不然你不会经举妄动。”他看似轻松说话,其实徐千峰能察觉,对方也处在备战状态。
“你不应该跟黑道挂勾,耍着特警队好玩。”他沉下脸。
“有何不可?特警队负了我,你也负了我,全天底下的人都负了我!”他翻脸,暴怒一踢,大圆桌的桌板飞起,往徐千峰砸去。徐千峰抬脚一磴,耶张飞旋的大圆桌边缘落地,滚啊滚,磅地一声落在地面。
成旭甫站了起来。刚刚被圆桌遮住的两条腿,此时一览无遗。
“义肢做得不错。”徐千峰刻意挑衅他。
成旭甫的眼中几乎冒出火花。“全拜你所赐,还有那些黑道分子的贡献,让我能装到一只甚至止往常更有力、更灵活的腿。”他从口袋摸出一把贝瑞塔手枪,在手中耍玩。
“而且我的义肢被枪打中了不会痛,你的真骨真肉可要小心了!”徐千峰拾起地上一块破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成旭甫打去。那把要弄在他手里的枪,瞬间被弹到窗外。
成旭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叫吼,扑过来,近身搏击。
徐千峰也放掉枪枝,踢到角落,低吼一声,接住他的攻势。
成旭甫急于一展义肢的厉害,一脚挥抬过去。
“死性不改!”永远都想乘人不备之时下手!徐千峰轻松避过。
“你不应该在五年前,跟我争夺霹雳组长的位子。”成旭甫站稳步伐,挥来一拳。“更不应该在竞争白热化的时候,故意抽我冷腿。”徐千峰一拳睡向他的胃部,力道十足。
“你是说,要我跟你一起反抗总指挥,私自行动那一回?”他记得那一回,记得太清楚了。在那一役之前,他们是很好的拍档,但成旭甫急于立功,力邀他为他掩护,好让他深入敌境,来个擒贼先擒王。
他不愿意违背总指挥的如山铁令,当下两人意见相左,他继续奉命行事,成旭甫则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抗命深入敌人巢穴,最后回来,已经被炸掉左脚。
他不反省自己,反而把这笔帐挂在他头上。可恶!他闪身避开他的右勾拳。
“你甚至还亲自建议梁钢,把我踢出特警队。”成旭甫攻势连连。
他说的没有错,他的确做了这种建议。“你急功好利的想法会害死你!”“就算是又如何?关你屁事!你家有上亿的土地不去继承,硬是跟我这穷人出身的小人物抢一个区区的“组长”头衔。是你,是你对不起我!就算我今天做了什么事,也都是起因于你。我没错、我没错、我永远都不可能有错!”成旭甫异发疯狂,一句话一记拳招,拳拳到肉。
他没救了!徐千峰反手为攻,不再顾念旧情,两个人缠斗成一团。
那抹悄悄跟来的身影,在门口现身。
“让我来帮你!”砰!一记枪声突然响起。
成旭甫动作地快,他伸手到口袋,陶出一把掌心雷,迅速瞄准射击。
那只刚到特警队报到的小菜鸟,哪里是他的对手?
徐千峰想也不想,飞身将她推开,子弹擦过他的发梢,他顺势夺过骆京旋的手枪,瞄准成旭甫的肩膊,射击!
成旭甫不防此招,整个人往后一撞,后脑勺撞击墙壁,软软地昏垂过去。
“将他逮捕!”他对呆住的骆京旋说道。
结束了,那一段过去的恩怨情仇,将随着成旭甫锒铛入狱而成为过去……★※★※★※听说失恋容易让一个人体重直线上升,发生在祥馨身上,却是相反的效果。
徐了身高,她整个人缩小了一号,“形销骨立”在她身上呈现最惊心的成果。
“来,把这碗汤喝掉。”
范双星捧着一碗高纤蔬菜熬炖大骨汤,来到她的房间。
自从那天,徐千峰说要“先冷静一阵子”之后,祥馨就默默地缩在房间里,掉了一整晚的泪。
她这个做妈的,本来也不知道情况,是隔天见她一直没下来吃早餐,上楼一看,发现她的枕巾、薄被湿了一大片,她这才知道,原来女儿是条涓涓小河流,喜怒哀乐都淡然,哭泣当然也不会太“大张旗鼓”。
一再追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小俩口拌嘴了。
这次情况不同以往,千峰说要“分手”,印证了当初她最不安的猜测。
那时,祥馨已经哭了一夜,而她从来没见过女儿这么狼狈。
接下来的时间,她吃得很少、喝得很少、睡得很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常常坐在桌而发愣,等到衣衫前襟濡湿了,才发现泪已氾滥成灾。
她心疼不已,监督女儿非把那碗营养满分的热汤喝完不可。
“妈去把千峰找来,你们再谈谈。”祥馨坚持不肯透露分手细节,不过她认为,多年的感情并非骨牌,一推倒就不可收拾。
她怔了一下,摇摇头。
“你应该要跟他把话说开,你为他做了什么事,你为他操了多少心,他不但有“义务”知道,更有“权利”知道。”“不要。”她虚弱却固执地拒绝。
先前,她只打算瞒到他从特警队离开,现在,他都认定她是为了报恩才委身于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心里有怨,难道她就没有委屈吗?
范双星继续劝说。
“你应该要信任他,让他知道你的担心,他才会为你更加小心。”虽说女儿平时身段柔软,但心肠一旦硬起来,连大理石、花岗岩都自叹弗如。“你们就快做夫妻了,要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两个人才能长久的走下去。”“谁还要跟他做夫妻──”都被他当面“退婚”了,她还眼巴巴地黏上去做什么?
此时,突然电话震响,范双星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接起。
“嚜嚜嚓嚓、嚜嚜嚓嚓、嚜嚜嚓嚓……”话筒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杂音,与气急败坏的报讯。
范双星脸色一白,转头看着女儿,嗓音抖啊抖。
“祥馨,千峰出事了!”
一瞬间,原本虚软无力的祥馨,突然打直腰板坐起。
“他出勤务时中枪,受了很重的伤,已经被送进“路特医院”急诊室去了!”路特医院天哪,她的噩梦再度重演!
等不及爸爸发车、妈咪叫车,她在听到消息的第一刻,立刻推被下床。
千峰不能出事!初初听到他中枪的第一秒,她整个人几乎瘫成一团烂泥,第二秒,她硬是挣扎着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势平稳得惊人,有如机械手臂,操作得毫无差错,全靠平时训练所赐,根本用不上半分脑力。
而她所有的精神,完全靠着恕见徐千峰的渴望在支撑。
她想见到千峰、她想见千峰!不管他伤势如何,她都必须先见到他,她的脑袋才能开始转动。
祥馨匆匆地赶到急诊室。
“路特医院”是一家很特殊的医疗院所,专治刀枪械斗所造成的伤害,在外名气并不响亮,但在军、警、宪界,这可是一家很值得信赖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