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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临门  第3页    作者:陶陶

  「五年前。」隋曜权简短的回答。

  「五年前?」文宽泽倏地抬起脸。「为什么现在……现在才通知……」他脸上充满疲惫之色,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父亲的意思,他临终前才将母亲留的信交给我。」

  「临终?」他再次瞪大眼。「他也死了?」

  「三个月前。」

  文宽泽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茫然。「死了……都死了……」

  隋曜权移开视线,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差事,文宽泽哀恸的神情让他想起母亲过世时父亲狂乱的举止……

  他自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拿出包裹在里头的坠链。「这是母亲要我交还给你的东西。」

  文宽泽抬起眼,在瞧见玛瑙坠链时,整个人震了一下。「这是……」他伸出颤抖的手。

  隋曜权见他抖着双手接过,听到他呢喃着,「怎么会……我明明丢了……」当年在嫣妹拒绝他后,他便丢了,为何……

  「还有一封信。」隋曜权拿出藏在腰际的信封。

  文宽泽整个人弹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信,打开摺叠的信封,瞧见信封上烙着几个大字--义兄 文宽泽 敬启。

  他颤着双手撕开封口,一脸的急切,当他拿出对摺的信纸时,隋曜权瞧见他几乎颤抖得拿不住信纸。

  文宽泽吞口唾液,脸部的肌肉抽动着,他打开信开始阅读--

  义兄:

  别来无恙,这些年过得好吗?

  在你看信的当儿,想必知道嫣儿已离尘而去,很抱歉让兄长以这样的方式得知此消息,只希望兄长莫为嫣儿难过。

  原想当面将坠录还予义兄,可没想到嫣儿的身子撑不到那时了。

  多年前,嫣儿在拒绝兄长所赠的坠链时,因担心兄长会想不开,遂与稷仑默守在一旁;当嫣儿瞧见兄长将坠链丢弃时,心情沉痛难当,于是决定将之拾回,打算在多年后还给兄长,可没想到身子竟如此不济。

  这些年稷仑待我情深,嫣儿此生已无憾,只盼兄长亦对当年之事释怀。

  嫣儿相信兄长现在必然已是儿女成群,夫妻鹤鲽情深,只可惜嫣儿福薄,无缘见过嫂子,只请兄长代为问候。

  生老病死,凡为人,皆无能幸免,盼兄长勿伤、匆念。

  妹 嫣叩首

  在此当口,墨染步入大厅,与隋曜权打了照面,当她的视线触及他的刹那,惊讶之情毫不掩饰地跃上容颜,是他……偕天寺的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显然也没想到会遇上她。

  墨染正想开口,却让一旁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只见父亲正抖着手将手上的信摺好,她敏感的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爹?」墨染放轻声音。

  文宽泽震了下,手上的信差点滑落,他猛地抬头,在瞧见女儿的瞬间膛大了双眸,似乎无法理解她怎么会平空出现。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没瞧见我有客人吗?」他的声音暴怒而严厉。

  父亲泛红的眼眶落入墨染的眼帘,她眨了一下眸,镇定的回答。「女儿不晓得您有客人在,启允要回去了,来同您打声招呼。」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没吭一声的翟启允急忙唤道:「姨丈!」

  「知道了。」文宽泽扬手打断他的话。「回去吧!」他粗声说。

  「是。」翟启允打从进客厅起就觉气氛怪异,不过,他也没心情探究,只想赶快离开,每回见到姨丈,他就浑身不舒服,所以能逃就逃。

  「你也下去。」文宽泽对女儿说道。

  墨染朝隋曜权欠身行礼。「没想到会再见到公子。」

  隋曜权扬起眉宇,不懂她为何要与他打招呼,难道她没注意到文宽泽的暴怒与厅上诡异的气氛吗?

  「你们见过?」文宽泽的声音忽地拔高,一双怒眼对上隋曜权。

  这时,正要跨出门槛的翟启允止住了步伐,转头想聆听墨染的回答。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似在示意他开口。「见过一面。」隋曜权淡然道,不受文宽泽怒火的影响。

  他的回答让文宽泽的怒气猛地爆发。「进去!」他厉声朝女儿命令。

  就在这时,一声清亮的叫喊自外头传来,「爹--爹--」

  挡在门口的翟启允急忙让路。「承先,别跑,小心滑跤。」紧跟在后的是软哝的女声。

  五岁的文承先自外头跑进来。「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眼瞅着大人转,似乎没预料到会有这多人在厅上。

  文宽泽怒斥道:「没规没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名美丽的少妇奔进屋里,当她瞧见厅上有外人在时,惊讶地睁大眸子。

  隋曜权则震惊地注视来人,不!不可能……

  「母……亲……」他不自觉地往前跨一步,几要撞上站在他身前的墨染,但就在这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没再往前,可深黝的眸子仍紧锁着美丽少妇。

  墨染离他最近,因而听见他冲出口的一声低语,这饱含情感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由门口拉回,但她还没来得及闪开,他往前的步伐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将被他高大的身躯撞倒在地。

  但他及时在她身前一寸之处停下,她则反射性退后一步,仰头注视他脸上未加掩饰的惊愕之情,察觉到这惊讶来自于门边的少妇,她的二娘明媛瑷。

  「对……对不住……」明媛瑷在瞧见有外人在场时,便急忙低下头。「承先,快出来。」

  文宽泽瞪了小儿子一眼,就见文承瑟缩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翟启允也乘机赶快离开,免得被姨丈的怒火扫到。

  「墨染?」文宽泽声音凛冽。

  她点个头,不发一语的往外走去。

  文宽泽直到女儿走出视线外后才又开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走吧!」他对隋曜权下逐客令,他现在心绪纷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才那位夫人与我母亲有何关系?」隋曜权直言问道。乍见文宽泽妻子的震惊仍在他心中余波荡漾。

  文宽泽愣了下,一抹暗红在他脸上浮现。「这不关你的事!」他的声调显得有些恼怒。「我跟你没什么话可说。」

  他羞恼的神情让隋曜权拢起眉。

  「出去!」文宽泽怒视着一动也不动的他。

  隋曜权没应声,只是冷眼瞟着他恼火的表情,而后跨步离去。

  文宽泽在他走后,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手指紧握着信,双眼茫然。他缓缓地打开紧握的掌心,盯着手上的坠链。

  「嫣妹……」他苍老而粗哑的声音在厅上回荡而过……

  「公子请留步。」

  隋曜权在步下台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他微转过身,与来人对望一眼。

  「可否借一步说话?」墨染询问。

  他颔首,墨染领着他往厅旁的小径走去。「有些事想请教公子。」墨染没走进,选了块偏僻的角落后便停下脚步。

  「什么事?」隋曜权习惯性地蹙眉。

  墨染原本严肃的神情在听见他的语调时,露出了笑。「公子是京城人?」

  他颔首,不仅她为何而笑!

  「你的口音很特别。」她仍漾着笑,使得清丽的容颜添了几分柔媚。「我得很努力的听你在说什么,不过,公子似乎没这方面的困扰。」

  「我是个生意人。」他简短的解释。

  墨染明了地颔首。他是个买卖人,自然懂得许多方言,不过,这也让她的疑惑更深了,因为父亲向来对商人没啥好感,怎么会与他有牵连……这件事情愈来愈让她迷惑了。

  「不知公子在何处歇脚?」

  他没回答,不知她是何用意。

  「我有许多不解之事想请教公子,可这儿不是谈话之地,所以……」她没再说下去。

  「来客旅店。」他说。

  她明白的颔首。「午膳后我会去找公子。」

  「我有事要忙。」他别了一眼开始泛灰的天空,眉头皱起。「接下来的几天都抽不出空。」

  「我没法子等到几天后。」墨染也蹙起眉心,她急于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他将视线自天空移回她姣好的面容。「我是来做生意,不是来听候你问话的。」

  她凝眸注视着他冷淡的表情。「非常尖酸。」她微杨柳眉。「不晓得你在谈生意时是否也这么冷嘲热讽?」

  闻言,他挑起浓眉。

  「在商言商,如果我掏出银子,你是否就有空了?」她直视他。「一刻钟五十两银子如何?」

  她的话让他微感诧异,她眸中挑衅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谈话至今,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

  「或者我能用一箱黄金砸花你不可一世的脸?」她冷言问道。

  「非常尖酸。」他故意学她说话的口气。

  「很好。」她扬起下巴。「那就扯平了。」

  「耍嘴皮子并不能改变我的心意。」他抬眼又望了一眼天色。「我没法子为你拨出时间,下午我会在虎平街,找得到我,我们就谈。」其实他也想弄清楚堂上的妇人跟她是何关系?

  她没说话,只是不悦的瞪他。

  「告辞。」他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去。

  墨染立在原地,深吸口气,找回自己的自制力。一个粗鲁、自以为是的北方蛮子,她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未时一刻,云层愈积愈厚,远处响着几声闷雷,虎平街上却仍是人群熙攘,偶尔有人抬头望天,似乎正估量着雨势何时将落。

  「小姐!好像要下雨了。」寅辰抬眼望着蔽日的乌云,「咱要不要先避雨,一会儿再继续逛?」小姐今儿个不知哪来的兴致,突然说要从东大街头逛到东大街尾,还坚持不肯坐轿,要一家一家的瞧。

  可逛到现在也怏半个时辰了,却不见小姐买了什么东西,真是邪门!

  「到凤凰阁去吧!」墨染左右搜寻着人群,希望能瞧见熟识的身影。

  「小姐,您到底在找什么?」寅辰发问。「老见您左右张望的,不像是要买东西,倒像在找人。」

  「就是随便看看。」墨染一语带过。

  寅辰叹口气,她已追问三回了,可每回小姐的答案都一样。「您要什么同奴婢说,奴婢替您买去,不用这样一家一家走,奴婢担心小姐会累着。」

  墨染没应声,依旧游目四顾。

  「小姐是千金之躯,理当坐轿,这样抛头露脸的,若是让老爷晓得,效婢可要挨骂了。」寅辰面露忧心,这一路走来,不少人对小姐的美貌多所注视。

  墨染正要回答,却猛地瞥见右手边「裁继」布庄中的一抹熟悉身影,她掩住几乎要勾起的笑意,开口道:「你说的是,经你一提,还真有些累了,这样吧!你去雇轿,我想回府了。」

  听她这么一说,寅辰不禁紧张地道:「小姐您不要紧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墨染扯出笑意。「我没有不舒服,不过就是脚酸罢了,别这样大惊小怪的。」

  寅辰这才松口气。「奴婢先扶您到前头的茶肆歇着后,就去雇轿。」

  「不用了。」墨染环顾街道。「这儿有几家不错的布庄,我想瞧瞧,你先去雇轿,一会儿到这儿来接我。」

  寅辰迟疑不定。「奴婢不能丢下小姐一人--」

  「我又不是孩童,有什么好担心的?」墨染含笑催促。「快去吧!」说着,她往其中一家布庄走去。

  「那……小姐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寅辰将事先预备的油伞交予王子。

  墨染回头说道:「知道了,去吧!」

  待贴身奴婢离去后,墨染才跨入「裁继」布坊,刚一入门,就有一伙计上前招呼。

  「姑娘要些什么……」

  「我随意瞧瞧。」墨染轻声打断他的话,目光瞅着在店内一角审视布料绣样的高大身影。

  「公子,这可是上等货,您瞧这丝,摸起来质地滑嫩,像女人的皮肤--」

  墨染轻咳一声,打断老板略微轻薄的话语。

  隋曜权放下丝帛,偏头看向她,眼中没有诧异,似乎知道定会与她不期而遇,可在发现她是独自一人后,他不赞同地蹙一下眉。她未免太大胆了,就这样单独来见他。

  布庄老板在瞧见墨染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立即恢复。「姑娘莫要误会了,我那话可是称赞,不过,若比起您的冰雪肌肤,那我这丝帛可又要差一截了,不过,若衬托着您,那是高贵端庄,这丝绸可是打四川来的,您瞧这颜色,像海棠一样……」

  「我不买东西。」墨染微笑着说。

  「不买东西?」老板愣住。「那您……」

  「我找人。」墨染仍是微笑。「我还想着是否得钻到缝里才能遇着公子。」她望向隋曜权。

  他往外走去,墨染紧跟在后,听见老板咕哝地「啧」一声,嘀咕个不停,「这不是耍人吗?我这可不是茶馆,让人约地方见的……」

  墨染走远,将老板的抱怨声抛在脑后。「你怎也不买东西?」墨染赶上他的步伐。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想问什么?」

  墨染加快脚步。「你能不能走慢点?」她有些不悦了。

  他低头见她快走赶上他。

  「你讨厌我是吗?」她还算平和地问。

  「没有。」他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望着地,似乎在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明白了。」

  他等她说下去。

  「你很难相处,是故意的吗?」她一派冷静的询问。

  他挑眉,没说话。

  「你故意让人难以跟你相处吗?」她又追问。

  她的问题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话,还没开口,墨染就举起手,示意他不用回答了。「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如果你想要难相处的话,我没有意见,那就让我们把事情快点谈完,我好走人。首先,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隋曜权。」他注视着她的眼神莫测高深。

  「文墨染。」她欠身行礼。「移驾到那儿去可好?这里太多人了。」她指着前头拱桥边的柳树。

  他点头,与她一同往柳树下走去。

  「稍早公子与父亲的谈话,我并未听清楚,可否请公子转述一遍?」她直接切入正题。

  隋曜权大略地将事情述说一遍,墨染只是听着,并未插话搭腔,可黛眉却轻轻地敛起,微风拂过两人,带来一丝凉意。

  两人走到柳树下后,墨染才再次开口。

  「据公子所言,令堂与我父亲是义兄妹……」她拧紧眉心,怎么从没听父亲提过?「可否再问公子,令堂在扬州可有亲人?」

  「没有。」隋曜权皱眉望了晦暗夭色一眼。

  「没有?」墨染更加困惑了。

  「有些事我不清楚。」他老实的说。

  「令尊未向你解释?」她怀着疑问。

  「我父亲无意解释。」

  她颦额。「这是为何?」

  「如果我有心探查,自会知晓。」

  墨染眨眨眸子,顿了一下才道:「你父亲为何不直接告诉你,而要你去探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与我父亲之间的事。」

  他的直言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愕。「我无意冒犯。」她平淡地说。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风里的雨气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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