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段娄严谨以对,丝毫没被她杂乱无章的攻势给搅乱。当黑衣女子正拚命地向他进攻时,她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剧痛,在她这么一停顿时,段娄的长剑已不留情地往她身上刺去──只见黑衣女子哀号一声,双眼圆凸地瞪视段娄后,又恶狠狠地转过头,瞪向从背后刺她一刀的梦羽竹。
之后,黑衣女子终于不甘心地倒地,结束她的杀手生涯。
匡啷!
梦羽竹浑身颤抖地将手中短刃丢弃,脚步踉跄地走到段娄面前,神情淒楚地说:「段护卫,谢谢你替我姊姊报仇。请你马上带我入宫解释,把所有的错,都让我一人承担吧!」
***
皇城仪和殿被段娄带进怡书阁的梦羽竹,已经独自坐在椅子上等候两个多时辰了。她先前曾恳求段娄能带她先去见君爷一面,但段娄早在将她送达这里后就不见踪影。
她只能任由焦躁难安的思绪慢慢啃噬自己的心。
最后,已心力交瘁的她只好默默垂着头,宛如木雕般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虽然手臂上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但她宁愿伤口还痛着,至少可以让她明了自己做了多少该死的事出来,而且还连累到百般容忍她、纵容她的君爷。
为什么她会那么的蠢、那么笨,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君爷?
在她忏悔过后,不知上天还会不会可怜她这个天下第一字型大小的大蠢蛋,如果会的话,她希望用她的性命来换取君爷的安全。
她知道她的命在太子眼中微不足道,但她也只剩下这条烂命了。
满含愧疚伤痛的泪珠扑簌簌地掉落在手背上,一滴、二滴、三滴……未曾间断,她微微地哽咽着,不想让外头的人听见她的哭泣声。
「别哭了,我可不想怡书阁淹大水。」
一听见饱含调侃的笑语,梦羽竹连忙抬起僵硬的颈子,立刻跪在夏常昭面前。
「太子,印信是我偷的,是我把它藏在逍陵别苑的,不关广陵王的事。求您查明清楚,不要定广陵王的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在见到夏常昭的一刻,她终于崩溃了。
「你先起来。」
「不,我不起来,太子可以随时砍我的头,我只求太子放了广陵王,求求您!」梦羽竹揪住他的下摆,禁不住声泪俱下。
「起来。」夏常昭突然严声喝道。
心思混乱的她被夏常昭所散发出的威仪给震慑到,她霍地松手,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呆滞地静默着。
「即使偷印信是你所?,但我也不能因为你的这番话就饶恕广陵王,除非……」他一脸莫测高深地凝望梦羽竹。
「除非什么?」
「先回答我,你跟广陵王是何种关系,为何你宁可被杀头,也要帮他担罪?」
「我跟广陵王的关系是……」她一时间居然回答不出来,但她一定得回话,并且一定要说实话,不然就惨了。「虽然梦羽竹身份卑微,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很爱他……」她微低下头,双手紧揪住两侧的衣摆,十分困窘地吐露自己对夏常君的心意,说完,她蓄满泪水的眼眶又不自觉地氾滥成灾。
「既然爱他,为何要把如此重要的印信放实在他房内,难道你不知这视同反叛的举动会?成多严重的后果?若是广陵王不服,说不定会因此牵动驻守南都的军队群体激愤,届时引爆一场战乱,你可担负得起?」他一脸严峻肃然地凝视她梨花带泪的苍白小脸。
虽然他也算是共犯之一,但她必须承担大部分的错。
「羽竹愚昧,羽竹该死,请太子恕罪……不,请太子立刻将羽竹处死!」她直挺挺地再次跪地,顺势把眼泪擦干,灿眸里净是坚定无惧。
她差点就犯下滔天大罪,所以她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哦?难道你不怕死?」吊诡的光芒一闪而过。
「梦羽竹不怕死,只求太子能放过被梦羽竹无辜拖累的广陵王,梦羽竹来生必将结草衔环,以报太子大恩。」若是君爷能平安无事,要将她立即处斩她也无怨言,反正,她也只剩下一人孤伶伶地活在这世上,无所谓了。
「结草衔环就不用,不过,我若是要收你,你肯或是不肯?」教训完她,他硬是憋住笑,神色冷峻地睨视受惊的她。
「太子!」梦羽竹瞠目结舌地惊呼。
「梦羽竹,回本宫的话。」
「不!太子,梦羽竹已经是君爷的人,就算是死,梦羽竹的魂魄也要长伴君爷一生,所以……」她仿佛突然被放置在灼热的炽焰之中,全身火烫不已。
梦羽竹不知道太子爷为何会故意跟她开此玩笑,但她此生除了君爷外,绝不会再侍二夫了。「你的意思是不肯*?」他的口吻明愿透露出不悦。
「除了这件事,梦羽竹可以答应太子任何事,求太子息怒。」梦羽竹一惊,唯恐太子会因此降罪在君爷身上,遂激动地向他磕头。
「你别磕了,再磕下去就换成我有事了。」夏常昭有些吃惊地想扶她起来时,他突然闷哼一声,接着便被一股力量给撞开。
他微怒地看向来者,却在一见来人之后,悻悻然的摸着鼻子悄然离开。
仍旧频频磕头的梦羽竹根本不晓得这瞬间的变化,她只知道自己突然被一股猛烈的力道给托起,整个人被抱进一堵坚硬的厚膛中,几乎无法动弹。
「太子,你放开我、放开我……」梦羽竹惊骇得脑中一片混沌,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叫喊,就是难以挣开他似铁的双臂。
如果她的心不是这么的紊乱仓皇,她一定可以分辨得出这熟悉的男性气息及令她依恋的胸膛是属于谁的。
强悍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她纤弱的娇躯,并且越缩越紧。她被钳制得几乎不能呼吸,尤其是她臂上的伤口因这股巨大的压力而疼痛不堪,她不禁逸出痛楚难耐的呻吟。
「该死,你居然受伤,段娄是怎么保护你的?」夏常君倏然松开双臂,面色深沈敛凝地检视她的伤口。
段娄的回报中并没有提到她受伤一事。
「君、君爷?你没事?你真的没事?」乍听这道阴郁的嗓音之后,梦羽竹猛地一窒,双眸错愕地凝视眼前这张邪恣的英挺轮廓,下一瞬间,她眼眶一红,激动不已地搂抱住他。
「是谁伤你的?说!」夏常君扳开她的双手,语调犀利冷冽。
「君爷,是竹儿该死,是竹儿对不起你,害你被太子误会……君爷,请你原谅竹儿……」梦羽竹紧紧握住他的臂膀,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先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夏常君甩开她的手,在她重心不稳时,诡异地覆上她的背脊,冷悍地将她的娇躯毫无缝隙地贴合他霸强的身躯上,愿然是要她用身子去体会出他誓在必得的答案。
「伤竹儿的人是谁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愿意释放君爷了。」梦羽竹又哭又笑地绽出一抹令人觉得心酸又心安的微笑。
「竹儿……」夏常君爱怜地将她仰高的螓首压向自己的怀中。
「君爷,你会怪竹儿吗?」既然君爷无事,就表示太子已经相信她的说辞,那她就死而无憾了,不过她在临死之前仍想得到君爷的谅解。
「本王只怪你为何不听本王的话待在逍陵别苑。」虽然她因此了解到梦羽烟死亡的真相,而他也间接知道这怀中的可人儿是如何深爱着自己;然而要是他没有临时派遣段娄去查看她是否真有乖乖听话,他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他真不敢想象若是他的竹儿有个万一,他这个广陵王要如何再去找一个小舞孃来?就算他掀开平镇王及丁仇挂勾之事,就算免除一场即将展开的战乱,也无法敉平得了他永远的创痛。
事实上,夏常君之所以会怀疑平镇王有反叛之心,就是在他五十寿筵那天,平镇王对他有意的称谓及向他透露太子要废掉他广陵王的封号。
而实际的结果是,太子根本是为了他长期不回宫探视父皇,而在私下跟大臣们开的玩笑话,因为他一旦被撤封,就只能无事一身轻地待在皇城里了。
而夏常君也早就查出那名偷窃印信的宫女就是梦羽烟,也知道梦羽烟就是丁仇杀手组织中的血艳,但是他不忍告知竹儿,因为他知道这项事实对于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竹儿来说,无非是一件极?残忍之事。
但是,她仍旧知情了。
早知如此,他应该赶紧将她送走,根本不必为了尽早揪出平镇王的狐狸尾巴而听信皇兄之言,让竹儿轻易取得印信,以求顺利把平镇王及丁仇等一干人全部捉拿。
「君爷,竹儿让仇恨给蒙蔽了心。」
梦羽竹哽咽了下,接着又说道:「所以在太子赐死竹儿之前,竹儿任凭君爷怎么责罚我都可以。」
「哦,那么,本王若是要你应允一件事呢?」夏常君忽然支起她的下颚,深情地说。
「不要说一件,就算是一百件,竹儿也会应允君爷。」梦羽竹眨眨翦水秋眸,里头全写满对他的癡情迷恋。
「做本王的妃子,做一个能伴本王终生的广陵王妃。」夏常君深深地凝视她震惊的雪白小脸,情不自禁地倾身轻齧她微?的嫩唇。
「君爷,你要我做你的王妃?」好虚幻的一句梦语,可是她的下唇明明有痛的感觉。
「竹儿,这不是你的幻觉,本王确实要你做我的王妃。」宠溺地弯起一抹微笑,他似有若无地轻触着她微颤的唇瓣。
「谢谢君爷在竹儿临死前,还能给竹儿这么一个美丽的梦,竹儿会在九泉之下──」
「傻竹儿,没人会赐死你,也没人敢要广陵王妃死。」夏常君失笑地轻敲她圆额一下。
「但是竹儿犯下的是滔天……」
「若是你不答应做本王的王妃,那才叫犯下滔天大罪。」
「君爷,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她那么的坏、那么的差劲、那么的愚昧,为什么还会受到上天如此的眷顾?
「谁教本王中了一个叫梦羽竹的女人所撒下的情蛊,以致才会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呀!」他自嘲地一笑.
「君爷……」梦羽竹感动地将双唇贴上他的。
夏常君自是毫不迟疑地狂烈吻上她主动献上的朱唇。
「君爷,竹儿真的不会死吗?」许久之后,濒临呼吸困难的她,还是忍不住透露出内心未知的恐惧及煎熬。
「竹儿,静静听本王说,太子决定赦免你的罪,所以你绝对不会死。」他并无意跟她讲起四叔企图谋反之事,只能用沈稳的语气一字一字安抚她、稳定她*徨失序的心。
「太子会赦免竹儿?」梦羽竹不确定地再问他一次。
「看来,本王若不即刻带你离开,你大概会一天到晚逼问本王了。」夏常君无奈地一把横抱起她。
「我们要离开哪里?」梦羽竹圈紧他的肩膀,紧张的问。
「本王要你尽快成为我的王妃,你就不用无时无刻都在担心你的脑袋会跟身子分家。」
夏常君的大笑伴随着梦羽竹的抗议声,缓缓消失在仪和殿……「小安子,我有说过要赦免梦羽竹的罪吗?」在他们离去的同时,夏常昭突然出现,眉宇深锁地问着一旁的小安子。
「回禀太子,没有。」小安心尽责地回道,「但请恕小安子斗胆,如果广陵王说有,那太子也就只好认了。」他弯起嘴角,偷视着主子一脸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唉!罢了、罢了。」他一甩袖,摇头轻歎地走入怡书阁。
他下次若要再见二弟,不知又要隔多久了。
***
半年后「王妃,天色已晚,请回府。」
段娄望着仍在溪流中玩得不亦乐乎的广陵王妃,浓眉不禁揪得更紧。现在的他几乎已成为王妃的随身侍卫,足见主上是多?爱惜王妃。
「王妃,我们听段护卫的话回府去好不好?不然王爷若是比我们更早回去,那奴婢可就完了。」待在溪畔的侍女,连忙附和。
广陵王妃,也就是梦羽竹,正玩在兴头上,根本一点都不想理会人。
这是她成为王妃以来,第一次能在没有夏常君的陪伴下,无拘无束地脱着鞋子,踏着清澄透澈的溪流泼水玩乐。
「王妃,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眼见即将日落西山,侍女更是大?紧张地催促。
「好啦!瞧你紧张成这样。」
梦羽竹撩起自个儿的裙摆,缓缓地走上岸,侍女赶紧牵扶着她,以免她不小心滑倒。
梦羽竹在侍女的帮助下很快地打理完毕,就在她准备要上马车之际,突然从远处走来一名布衣装扮的少妇正提着个木柄,往溪流方向走来。
猛地,一阵突如其来的莫名心悸让她放弃跨上马车的动作,转而朝那名少妇走去。
「王妃,您要走去哪?」
侍女急忙赶上去,而眉头锁得死紧的段娄也正要跟上前时,突然教一阵疾速的马蹄声给止住脚步。
每当梦羽竹走近那少妇一步,心口就震一下。
好象喔!少妇的侧脸几乎跟姊姊一模一样!
梦羽竹终于停在少妇的身侧,而少妇在此时注意到她旁边有人,于是徐徐地站起身,正面朝着满脸万分惊喜的梦羽竹。
是姊姊没错,姊姊居然没死!
瞬间,热泪盈满眼眶,只消一眨眼便会滚滚落下,当她激动得想抱住她,大声呼唤她时,却被梦羽烟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当场傻愣住。
「这位夫人,有事吗?」梦羽烟生疏有礼的问。
「你不识得我了?」
梦羽烟摇摇头,奇怪地看着梦羽竹好似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我妻子身子不适,告辞了。」骤然出现的夏常君,爱怜地将摇摇欲坠的梦羽竹给揽在怀中,转身离去。
「等一下……」梦羽烟这时却突然唤住他们,「我因为生了场大病,所以失去了大半的记忆,或许,我真认识夫人也说不定。」
闻言,梦羽竹又惊又喜地转头,想跟姊姊解释一切缘由。
原来姊姊是失忆,并不是不要她这个妹妹。
「竹儿,不要说。」夏常君拉回她急于奔去的身子,意喻深长的说。
「为什么?」她不懂。
「你忍心再勾起她痛苦的记忆?就让她重新开始吧!」
「我……」常君说得对,若只为了能使姊姊记得有她的存在而把不堪的过往统统摊在她面前,那她不是更该死?
梦羽竹深吸了几口气,走到梦羽烟面前,轻声地对她说:「因为姊姊长得很像一位待我极好的亲人,所以我方才才会失礼,真是抱歉。」
「原来是这样呀!」梦羽烟不疑有他的笑笑。
「这只银环请你务必收下。」接着,梦羽竹将戴在手腕上的一只绿宝银环给拔下,递给了她。
「这……不行的……」梦羽烟虽然推却,但不知为何,却不由自主地接下,彷彿这只银环原本就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