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日冕太子那双闪着冽色的诡眸,双怀悄悄放下悬宕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并庆幸她方才没有提出那项请求。
她父皇要助二王爷夺位一事,根本就没发生过吧!
「可是,二王爷会相信双怀吗?」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而且说真格的,二王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她并非心甘情愿做他的侍妾,甚至于,他或许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太子派到他身边做卧底的,所以她一直有些矛盾,对二王爷如此,对太子更是如此。
两边都知道她这颗棋子的用途,却没有那一边愿意先吃下她这颗棋子。
所以,她最近经常在想,她是否过于贪心了。
为了爱,也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牺牲掉太多东西,却仍旧无法得到日冕太子的心。
好难,真的好难!是否该是死心的时候了?
「日寰信也好,不信也罢,妳只要代本宫传达给他便可。」这个饵他已经放出,至于日寰要不要吃,那就是他的事了。
「双怀会照殿下的吩咐去做。」希望这是最后一件了。疲惫的说完,双怀缓缓转过身,举步离去。
「双怀。」日冕太子突然唤住她。不过在脱口而出后,他反倒一愕,显然连他也不晓得唤她的用意。
双怀停步,回身,却没有再上前。
没来由的,日冕太子开始厌恶起那顶遮住她容颜的纱帽,他似乎忘了刚才是谁阻止她掀开帽纱的动作。
她静静的伫立着,风儿吹来,不小心掀起纱帽的一角,就在这一刹那,日冕太子瞥见了她一双涣散而黯淡的眼。
日冕太子不悦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悦。
她是什么意思?
想疏远他?
哼,她能吗?
好像为证实双怀根本离不开他,日冕太子一个箭步上前,猛然扯掉她的纱帽,就在她错愕之余,分外急切的印上她微凉的双唇。
回神后的双怀,只是疲倦的合上眼,被动的任由他的唇舌一点一滴的熨烫着她那颗快冻结的心。
「殿下,双怀该走了,不然我怕二王爷真的会起疑。」就在四片唇瓣稍稍分离开时,她从微启的檀口里慢慢的吐出话来。
日寰的名宇宛如一个魔咒般,立即让日冕太子半瞇起眼。
紧接着,日冕太子不发一语的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双怀,之后,他一旋身,再拂袖,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双怀的事,暂且搁在一边。
等他扳倒日寰,再好生思量双怀的问题吧!
***
「妳的脸色怎会如此难看,莫非是我那皇兄欺负了妳?」
才似遊魂般飘进珍双阁的双怀,乍听之下,蓦然一震。
「二王爷,您……」
果然,二王爷什么都知道,那她根本不必再否认了。双怀不由得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看情形,她真得连颗小小的走卒也比不上。
不,应该说是她比绿姬还不如。
惨呀!
「妳是想问,本王为何没揭发妳是不?」日寰好整以暇的喝着热茶。
见双怀没回应,日寰也无所谓的继续说道:「因为本王喜欢妳,从见到妳的第一眼起,本王就有股冲动想把妳从皇兄身边抢来,所以当皇兄要将妳安插在本王身边时,本王自是乐意接手。」
「即使我有贰心,二王爷也不在乎?」
呵,她依稀听过这段话,可惜想归想,她却没有勇气在一开始就对日冕太子这么说。
「如果在乎,本王还会留妳吗?」
「那二王爷想怎么处置我?」双怀的声音异常平静,连绝美的容颜也找不出一丝的波动。
「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是日冕太子的人,与二王爷您是敌对关系,若您不处置我,我或许会做出一些对您不利的事情来。」她冷静的陈述着彼此的关系,最好他能在一怒之下,让她立刻消失。
在这天地间,好像已无她双怀可容身之处了。
「妳错了,双怀,妳现在可是本王的爱妾,而妳父皇,更要助我夺下太子之位,所以我们俩是盟友,而不是妳口中所谓的敌对。」日寰扬起一边的唇角,邪邪的笑道。
双怀淡然的瞅视着日寰,此时此刻,她陡地发现那张与日冕太子相似的俊美面容突然狰恶起来,冷不防的,她暗暗嘲笑自个儿的识人不清,因为她先前居然会认为二王爷是个和善之人。
「二王爷,我跟我父皇是不一样的。」她状似无奈的摇着头。
唉!她真希望父皇已经打消帮二王爷夺位的念头。
「好吧,随妳怎么说都行,反正妳只要等着做本主的太子妃就成。」日寰敷衍的说完,便朝外走去。
「二王爷,您为什么要反日冕太子?」日寰欲离去前,双怀生硬的嗓音传进他耳里。
「很简单,因为本王想要登上九五至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日寰也懒得再隐藏自己的野心。
「那二王爷恐怕要失望了。」双怀很快的泼他一桶冷水。
「喔?」日寰不甚在意的轻哼。
「因为日冕太子将在十天后,剿灭益州所有反太子势力。」
***
日冕太子将在十天后,剿灭益州所有反太子势力……本来,双怀以为二王爷根本不会相信那句话。
而她,亦以为日冕太子要她传达的只是一项假消息。
但事实却证明,二王爷真的前往了益州,为巩固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势力,不过,他上当了,因为日冕太子给的消息确实是假的。
然,上当的不仅是二王爷,还有她。
日冕太子在十天后确实做了一件大事,但剿灭的目标却不是放在益州,而是她的国家——帛国。
她的国家,被日冕太子派军给剷除了。
可是当寰王府总管接到这项消息而疾速赶来珍双阁向她通报时,她居然冷静到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为什么?
她竟连喜怒哀乐的情绪都没有了。
「双怀夫人,王爷命我立即带您前往益州会合。」总管以眼神示意在旁的染儿赶快搀扶起坐在软椅上、一脸木然的双怀。
见夫人不答话,染儿只得遵照总管的指示,扶起夫人并跟着总管往屋外走去,但就在这一刻,门外突然响起激烈却又短促的打斗声;没一会儿,门扉被用力撞开,跟着掠进的两名蒙面人不由分说的便与护着双怀的总管对上。
总管的身手虽下错,但仍不是来人合力下的对手,很快的,两名蒙面人一伸手,各自卷走呆立在旁的双怀主仆二人,随之跃身离去。
***
「这里是……」
睁开眼的双怀,望着熟悉的白色帘幔,一脸茫然的轻喃着。
「醒了。」
双怀缓缓偏过螓首,怔怔凝视着日冕太子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
有半晌,她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里,因为,她居然看到太子的眉头竟微微聚拢在一块,连他湛黑的眼瞳,也流露出一抹近似关心的光芒。
所以,她绝对是在梦里头没错。
「怎么,为何直望着本宫发愣?」
日冕太子低沉的嗓音又响起,这回她才肯定自己不是在梦中,因为他指尖碰触到她脸颊的感觉,立刻让她有股想哭的冲动。
不过,她的泪好似已经流干。
「妳没有什么话要问本宫的吗?」
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双怀轻轻扯动一下唇角,接着她便合起疲惫的眼,沉默不语。
「双怀,看着本宫。」他蹙眉、沉道。
她是以消极的姿态来抗议他灭了帛国吗?
但她没有立场怪他,帛国会招致亡国的下场,全都是因为他们反叛了他,投效了日寰。
「双怀,本宫教妳看着我。」然而,双怀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睁开她那对水眸,以致日冕太子五指一收,再次沉声说道。
其实,连他自个儿也难以想像,他居然有些慌了。
这回,双怀终于听令了,可是在她睁眼的刹那,她同时别过眼,不想再看到那张曾经教她爱到无法自拔的面庞。
难道说,她已不再爱他了?
不,她依然爱他,只是,她已经把这份爱深埋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妳可以大声指责本宫,但妳绝对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本宫。」一只手掌扳过她的下颚,教她难以逃开的撞进他一双盛满复杂难解情绪的深眸梩。
「双怀不敢。」她艰涩的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被迫凝向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
「不敢?哼!是吗?」她已经在做了。
「殿下,双怀想问,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吗?」她轻声的问。
「嗯。」
幸好他早一步将她带回,否则等她到了益州,就很麻烦了。
「那双怀可以走了吗?」
「走?」他的心彷彿被重重击了一记。
「双怀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请殿下成全双怀的心愿吧!」她不想再追问一些已经无蒠义的事了。
「妳的心愿就是离开本宫?」日冕太子赫然发现,眼前的双怀真的变了,她的眼底已无他的倒影。
不!
不管她还有没有利用价值,他绝不会让她走的。
「是的。」她的声音、神色,平静如水。
「妳是在气本宫灭了帛国?」日冕太子骤感不安,连带使得他的口吻也变得凌厉起来。
「殿下误会了,双怀绝无此意。」
「既然没有,以后就不准再提离开这二字。」他严厉警告。
「但,双怀已经没有利用……」
「住口!妳若再惹本宫不悦,本宫就赐死妳父皇。」他截断她那些令他觉得刺耳的话,并拿帛国皇帝的性命来要胁她。
啧,曾几何时,他日冕太子需要用这种手段来留住一个女人?
「我父皇他不是早已死在殿下手上了吗?」她的笑一样无心,却显得分外痛苦。
父皇,对不起!是双怀害了您。
「本宫看在妳的份上,暂且留妳父皇一命。」
「真的吗?」双怀总算有了一些反应,「谢谢殿下的宽恕,但,双怀真的已经没有福分留在殿下身边了。」她仍执意离开。
「如果妳敢踏出翔阳宫,本宫绝对会让妳后悔莫及。」
第七章
后悔莫及!
这四个字放在她双怀身上是最正确不过的。
当初,她就不应该存有一丝妄念而答应日冕太子前去寰王府卧底,以致遭父皇误解而酿成如今这种亡国的局面。
她,才是导致帛国灭亡的罪魁祸首。
早知如此,她宁愿一辈子都待在冷宫,也不愿面对这所有的难堪与心碎。她该死,她真该死,不仅辜负父皇的期盼,更把帛国带进无法回头的死路。
现下,她连走的资格也没有了。
「只要你听话,本宫可以让妳去见妳父皇。」头一次发觉眼前的人儿竟是这般的脆弱后,日冕太子的心狠狠一揪,大掌冷不防的扣住她冰凉的小手,彷彿担心她真的会不顾一切的离他远去。
然,就算他没有将帛国纳入日国版图,帛国终究还是躲不过被其他西戎小国吞并的命运,因为帛国近几年确实干旱连连,人民生活困苦,若及早让日国统治,对帛国人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过,他却觉得没必要将这些话告诉双怀。
「多谢殿下的好意,但双怀……暂时不想去见父皇。」呵,她要拿何种面目去见父皇。
「妳!」日冕太子似乎有点恼火,却又发作不得,「好吧,那等妳想见的时候再告诉本宫。」他一反常态的软下声调。
之后,又是一片窒人的死寂。
自认已退了一大步的日冕太子,一直在等着双怀进一步的动作。
他渴望她像从前一样,因害怕被丢弃而急急扑进他怀里寻求慰藉,他更渴望从她小嘴里,听到她不断向自己吐露她溢满情意的浓烈爱语。
但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她依然没有丝毫动静。
「妳该不会是想回到日寰身边吧?」日冕太子慢慢放掉掌心上、那只依然沁凉的小手,声调中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冷硬。
双怀迷濛的视线,一直流连在白色的帘幔上,直到她听见这句令地想笑的话语时,才迟缓的摇摇头。
「不是就好。」日冕太子不自觉的松口气,他捺住性子的重新探出手,想摸摸她有点消瘦的脸庞。
但双怀竟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碰触到她的脸。
「妳到底在跟本宫耍什么性子?」双怀此举果真激怒了日冕太子,碰的一声,他抡起拲狠狠击向床柱,让整张床为之一晃。
她,依旧是木然不语。
「说。」日冕太子猛地擒住她的双肩,将她由床上抓起,霎时,他冷冽带怒的眸光立刻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瞳眸。
「殿下想要我说什么?」她淡淡的反间。
「说妳、说妳……」他反倒词穷,沸腾的气焰登时消退了一大半。
是呀!他要教她说什么?
说他不该利用她,还是不该灭了她的国家?
但这些事的的确确已经发生,而且,他也认为双怀的牺牲是应该的,她不是口
口声声说爱他吗?
现在,他也确信双怀的心未变,所以他决定还给她原本的地位,她依然是他的侧妃,等他登基之后,他会封她贵妃的封号,算是补偿她。想必在她知道这项消息后,一定会重拾笑颜。
反正,一个女人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东西罢了。
「殿下,双怀累了,请您让双怀休憩一会儿,好不?」她的声音透露出她身心强烈的疲倦。
「双怀,本宫要告诉妳一件事。」日冕太子当然注意到双怀的身体状况极差,但他认为待会儿他要告知她之事定会教她一扫愁颜的。
双怀勉强打起精神来,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所迸射出的莫测光芒。
「本宫决定还妳本来的身分,也就是说,妳现下是本宫最宠爱的侧妃,等本宫一继位,就封妳为贵妃。」日冕太子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她因惊喜而搂住他谢恩的愉悦模样。
然而,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
甭说是谢恩了,就连她的神情,亦无一丝喜悦。
她,冷静得过了火。
也许吧!当这些事都还未发生在她身上时,她会高兴的笑拥着他,频频叩谢他的恩赐。
但如今,她除了笑不出来之外,还有种万般的无奈及悲哀,在她连续失去了亲情、爱情之后,才知道这些封号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些恩赐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被收走,就犹如这个可笑的侧妃身分。
「难道妳还不满意?」日冕太子顿觉眼前的女人着实不知好歹,竟然把他的赏赐视为敝屣。
她缓缓的对他摇首,继而露出一抹可悲又可叹的微笑。
她唇上所绽出的那抹笑意,当下令日冕太子无法克制的从牙关迸出如冰的字句来:「好,那妳说,本宫要赐妳何等身分才是以匹配妳,正妃吗?」
「双怀什么身分也不要。」他还是不懂……「哼,就连太子正妃,未来的日国后位,妳也都不要?」他屏气、冷冷的瞪视着她。
他就不信这天下女子皆梦寐以求的地位,双怀还拒绝得了。此时此刻的日冕太子,为找回昔日那名一颦一笑皆为他的女子,竟愿意册封她为太子正妃,可见他真的被双怀给逼到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