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未来有千百种可能性,目前还断不出一个答案来。
但袁青雷可以肯定,柳绝色的生命虽由她爹娘所赐,但未来却绝对是掌控在他手中;这世上还有什么游戏能比雕琢一个人的未来更有趣呢?
转身离开假山,他无情地置她于狼群中!视若无睹。柳绝色若连这小小难关都度不过!也没资格成为他的游戏对象了。
中午,袁青电与柳绝色一起用餐。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脸上的青紫,明知故问。
她垂首专心扒饭,执拗的模样倒是跟茅坑里的石头有得比。
「有人欺负你?」
她沈默依然。
「告诉我,我可以为你讨回公道。」
她抿紧唇。
袁青雷腹里荡漾着笑意。不肯告状!也不肯示弱,很好。她若太容易摧折!那游戏就不好玩了。
「别把自己给弄丑了。」他白晰修长的手指在她唇边的瘀血上轻轻划着圈。
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她背脊,她整个身子绷紧了起来。
「记得吗?」湿热的诱哄在她耳畔吐呐。「我不爱丑娘子的。」
她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他撩起她一绺散落于前额的发丝,在那片嫩白的肌肤上印下一记轻吻。
「你得为了我而美丽。」这是魔鬼的诱惑。
柳绝色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慌张失措推开他,脚步颠踬地朝门外奔去。
「唉哟!」颜俊郎正有事找袁青雷,在门口与她撞了个正着。
在手脚环套的拖拉下,她跟跄地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与门槛相亲相爱。
颜俊郎眼明手快地将她捞进怀里。「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不过先说清楚,刚刚可是你先来撞我的喔!」
柳绝色眼冒金星地摊软在他的臂弯里。
「放手!」一股冻人心骨的寒气荡于屋内。
颜俊郎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幺事,那双环抱着绝色的手就已被两道劲风弹中,无力地软垂了下来。
「啊啊啊……」他的手……袁青雷居然折了他的关节!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他竟这样待他?
「唔!」另一边,柳绝色发出一声惊呼,一失去颜俊郎的扶持,她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地直往门扉上撞去。
袁青雷倏然挥出一掌,轻轻地托起她的身子送出门外。
她在晃了两下之后,安稳地站在走廊上,惊疑未定的视线投注在袁青雷莫测高深的俊脸上。
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她得为了他而美丽!在他杀了她的爹爹之后!他还想要她履行以往口头上承诺过的婚约?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堪,或有罪恶感吗?那个可怕又邪气的男人。她撇开头!拚命地往外跑去,心跳得像要迸出胸膛,气愤、羞辱、悲伤、无助……万种情绪纠结成一大片乌云,笼罩了她一身。
袁青雷目送她离开,诡谲的眼神一变而为冷厉。「谁叫你碰她的?」漫天怒火直朝颜俊郎烧去。
「我?」颜俊郎气得跳脚。「刚刚那种情况你也看见了,我是在救她耶!我又不是故意的。」
但袁青雷才不管咧!他的所有物绝不许其它男人碰触,谁敢违戒!定不轻饶。
「下回再让我看见你碰她一根寒毛,小心你的脑袋。」
「你……我……」颜俊郎觉得好无辜啊!,他可是整座慕星楼唯一没欺负过柳绝色的人耶!可根袁青雷居然防他像防贼。「你要真这么宝贝她,楼里其它姑娘、丫环欺负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面保护她?」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说你不准碰她,就是不准!」袁青雷大踏步往外行去,走的方向正是柳绝色消失的所在。
颜俊郎眨了眨眼,脑海中灵光一闪——袁青雷这种行为该不会是……吃醋吧?
楼里的姑娘们跟柳绝色吵吵闹闹是一回事,可就不许有男人亲近她,所以刚才那场意外才会为他招来被卸开关节的惩罚?
该死的,这男人的独占、心也太强了吧!
「袁青雷,我的手!你不能为了一场意外就这样对我……」
袁青雷连回头都没有,只是轻轻弹了两下手指,颜俊郎给卸开关节的手臂便在指风的推挤下回复了原位。
颜俊郎目瞪口呆望着他出神入化的武功。模样儿俊秀、头脑聪明也就罢了,连武艺都习得这幺好,难怪皇上欣赏他……咦?想到皇上,他不是因为收到一张密令才来找他的吗?
「袁青雷,圣上有密令下来!你要记得去处理啊!」瞧着袁青雷越走越远,不晓得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是很想追上前去将事情办好啦!可一见着自己才经劫难的手……还是算了吧!小命绝对比任务重要。
柳绝色慌不择路地往前跑,为心头不停扩张的阴影心惊胆战。
还是忘不了那段纯纯的爱恋吗?
为什么?爹爹的死亡明明是那样地残酷!夜夜兜旋于她梦中,叫她食不安稳、睡不安枕。
她恨袁青雷,他杀死了她的爹爹,破坏了她的家园,更毁掉了她的人生;如此一名恶徒,她对他应该只有仇恨才对,可是……
忆起他的挑逗,他的手指轻抚过她唇边的伤,她体内的血液又开始造乱,好热、好热!
「唔……」紧揪着像要爆裂的心脏,她豁身一跃而入冰冷的莲花池中,意欲借着水中的寒气降低身体的热度。
水好冰,浸润在冷水中的身体一点一滴失去了炽热的感觉,紊乱的思绪也跟着沉淀了下来。
忘记他、忘记他们曾经共有过的美妙时光,她唯一该记的只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恨袁青雷、我恨袁青雷、我恨袁青雷……」一遍又一遍,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布下咒语,除了恨他之外,她不准其它感觉占据心中。
慢慢地,她终于连心也一起冰冻了起来。没有表情的五官上!唯一慑人的是那一双噬血寒眸,阴惊而执拗。
由后追上的袁青雷目睹她变化的过程,游戏的兴味莫名其妙地淡了。
这是什么东西?她怎能有那副讨人厌的表情?她终究选择堕入魔道,让自己变成向他索魂的夜叉吗?
该死的,这个没毅力又善变的女人!他还以为她够有趣呢!原来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无聊。
柳绝色没发觉他的窥视,在整理好心情后,就要爬出莲花池。
「唔……哇!」在攀到池边时!她的手指好象压到了什幺东西,湿湿软软的,还有温度!吓得她双手蓦地一松.整个人往后又倒回水池里!咕噜咕噜地连灌了数口水。
她在池里挣扎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总算稳住身子!好奇的视线往池边射去。
慕星楼里应该不会有蛇吧?她随手折来一枝莲花梗,小心翼翼游近池边,以花梗拨开茂密的杂草。
「咕——」一记细细的啾呜声毫无预警地响起。
花梗指引的前方竟是一只才出生没多久、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鸟。
「讨厌,吓死我了!」松下一口气的浅笑化做春风,稍稍冲淡了她眉宇间的冷厉。
拖着一身的水湿答答地爬出水池,柳绝色双手捧起那只跌落池边的小鸟。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摔的地方要偏个几寸,怕不早成为水底冤魂了。
一边抚着鸟儿微微发颤的身子,她抬头在四周的树干上搜索着,像这种功雏是不可能平白无故离巢的,八成是从附近哪棵树上的鸟窝里摔下来的。
啊!游移的视线最后被右前方的大榕树结吸引住,她在最粗壮的那根枝杆上发现了一个小巧的鸟窝。
抱着小鸟,将碍事的裙摆塞进腰带里.她手脚并用地爬上树干。鸟窝里果然还有几只与小鸟儿一模一样的雏鸟,正张大嘴咕咕地啾呜着。
她将小鸟放回它的家里,看着它们紧紧挤在一起,那种温暖又窝心的感觉像一道蜜泉,点点滴滴润泽了她的心肺。
胸口不期然涌出一道热流,缓缓融化了她被仇恨给冻成冰的灵魂,连僵凝的四肢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咕咕咕……」一窝雏鸟争先恐后地对她叫着,好象在感谢她对它们兄弟的救命之恩。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柔了,化尽冷厉后!只剩下单纯的坚毅沉积在最底层,让她整个人由里而外自然地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光彩。
隐身在暗处的袁青雷不禁双眼发亮,握住钢骨扇的手指将扇柄紧掐得卡卡作响。
真漂亮!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景象——一名青春俏美的小姑娘高踞在大树上,狂风吹拂起她飘袂的衣衫,几经挣扎,带走了掩饰住她本质的阴霾,留下的是经过千锤百链的美丽。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幅美景永久地留存下来?他焦躁地看着自己的手,用画的吗?还是……
「有了!」随手掏出怀里皇上御赐的白玉璧,并拆下一枝精钢所铸的扇骨——他决定以扇骨在玉璧上雕出心中的感动。
第三章
慕星楼是一家妓院,但它卖的可不止风花雪月之类的艳事,它还是北原国与兰陵国之间的消息传播、中继站。
当然,来访的客人也不会仅止于寻芳客,三教九流、有时连西荻国的探子都会乘机混入企图挑起争端。
因此慕星楼里养了不少保镳、打手,以保护那些在楼里讨生活的人不会受到威胁。
但并非每一件事都能由那些男保镳或打手出面解决!比如率众上门捉奸的太座大人们,可就不是保镳们应付得起的。
柳绝色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女人当街叫骂,其声势之浩大,简直可以媲美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了。
左邻右舍全跑出来观看,楼里空闲的男男女女也围观成一团。就见慕星楼的头牌姑娘艳红,与十一名服色不一、高矮胖瘦俱全的妇人们吵得不可开交。
争吵的原因不外是:那些妇人们的老爷因为迷恋上艳红,已整整一月未曾返抵家门,因此妻妻妾妾十一人便寻上慕星楼来讨回相公了。
妇人们骂艳红是狐狸精,迷惑了她们的相公。而艳红则不服地反驳:若非妇人们毫无魅力留住相公,男人何以要往外发展?
就这样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围观的人群也被卷入其中,一场大混战于焉成形。
柳绝色无聊地摇摇头,搞不懂这问题有啥儿好吵的?那男人既会连讨十一名妻妾,表示他本性风流,会再看中其它女人也是正常。那些妇人们在下嫁于他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这问题?嫁了之后再来吵闹有何用处?
轻移步子转回内堂,她没空理会别人家的闲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习得一身好武艺为父报仇。
可恨袁青雷说要教她武功,结果回慕星楼不过半月,便跑了个无影无踪。如今两个月都过去了,他人影依旧渺茫,这样她得到何年何月才能习得全他的武艺?
穿过内堂,进入后园,广大的草坪正适合用来舞刀弄枪。
她解下腰间爹爹遗留下来的软剑,试着想舞出几式剑招。但软剑是何等高深的武器,岂是她这种连内力都登不上治面的小姑娘所能要弄得起来?
费了半天的劲儿,像丝一样柔软的剑身依然垂落脚边,它甚至连将剑举直都办不到,真真可恶到了极点!
「呼呼呼……」喘息着抹去眼中悲愤的泪,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起来啊!快点儿起来,站起来……」甩着被环套压得抖如秋风的手脚,想起袁青雷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浓浓的恨意又为她带来一波新的力量。
一次不行,她就再试一次!总要将它试到成功为止。
不知不觉间,她从大天光练到了夕阳西下,红艳的彩霓遍洒大地!楼门前的争端也渐渐熄了战火。
柳绝色突然发现数道黑影自「禁区」窜出。「什幺人?」
四个黑衣人在看见她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不是所有人都在前头看热闹?」
柳绝色注意到其中一名黑衣人手上擒了一名奴仆。这不是慕星楼里负责清扫「禁区」的财宝吗?
虽说是「禁区」,但其实也只是袁青雷经常活动的地方。他那人极端孤僻,最不爱有人乱动他的东西,因此他使用,或居住的所在都有专人打扫,外人不得任意侵犯。
不过说也奇怪,他却非常爱找她麻烦,饮食起居都非指明她打点不可,还跟她同宿共食,害她被一些爱慕他,却得不到他青睐的姑娘们恨死了。
「你们是谁?为什幺捉住财宝?」
四名黑衣人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
「快说!」柳绝色手持软剑,戒备谨慎地望着他们。「再不说我要喊人了,这楼里可是有许多保镳师父的。」
「闭嘴!」捉着财宝的黑衣人将手中的剑搁在他脖子上。「你敢叫人过来,老子就砍了他的脑袋。」
「不要,不要杀我,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带你们找出楼主暗藏起来的密函就放过我的吗?密函你们已经拿到手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呜呜呜……」财宝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来偷袁青雷密函的,莫非是西荻国派来的奸细?而且他们刚刚还说什么看热闹……难不成前头一场大混仗也是他们安排的?这样就更不能放他们离去了。
柳绝色不驯的眼圆圆地睁着,嘴巴张开才想喊人。
黑衣人手中的剑忽尔划向财宝的脖子,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啊!」财宝惨叫一声,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你们……」柳绝色瞧得胆战心惊。楼里的人虽然对她不好!可见死不救亦非她的本性,但以她目前的实力能保得财宝安然无恙吗?
「下一剑就要割他的脑袋了。」黑衣人威胁道。
柳绝色心生不忍,只得放弃寻求救兵的念头。「好,我不叫人,但你要把财宝给放了。」。
「废话少说,你先把剑丢了。」
柳绝色依言弃了剑。「这样可以了吧?」
那四名黑衣人见她听话,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四颗脑袋凑在一块商量起该如何应付这突发状况。
柳绝色立在原地,静待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笨蛋!正攻法不行就得学着使些手段,还不趁他们不注意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个阴邪的声音蓦然钻进她耳朵。
柳绝色浑身一颤。是袁青雷!他回来了,在哪里呢?她紧张地瞪大了双眼四下搜寻着。
「快一点儿,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那声音催她。
要她偷袭毫无防备的人?柳绝色握紧双拳、固执地仰起小巧的下巴。她才不做背后偷袭这种卑鄙事儿呢!
「笨蛋!」一声阴邪的怒骂又钻入她耳畔。
柳绝色毫不屈服地挺立原地。不管他怎幺说,总之她绝不做小人。
可她有骨气,那些黑衣人就不一定有了;四个人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因此他们四人合力朝她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