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柔得如同春水一般的声音撼动了云若槁木死灰的心。迷迷糊糊中,她吃力地睁开疲惫的眼,从前灵秀有神的盈然瞳眸木然地望着他,双眼仿佛不能对焦,好一会儿,她的泪才缓缓地流出。
“风大哥,是你吗?”
“是我。”该死的冯钟艳!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他饶不了她!风绝凌目光一冷,他从来没有那么想杀人。行走江湖多年,他悬壶济世无数,至今未杀过一人,若真要杀人,冯钟艳绝对是第一人!
看着云若手上的铁铐,他伸手要去解开,李浩然却先一步开口。
“没用的,听云老弟说那副叫什么……双心铐来着,一定要有钥匙才开得开,要不,只怕世上没那种人有那么深的内力得以把锁震开,所以云老弟才三番两次找静王妃要钥匙。”呃,说到静王妃,他方才耳误吗?他好像听到静王叫这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姑娘叫云若哩。
双心铐?风绝凌试了一下铁铐,用力一扯,铁铐即分成两边。他淡淡的说:“这不是双心铐,你们被骗了。”
将云若由铁链上解下之后,她根本没力气站住,直接瘫软在风绝凌怀里。
“风大哥。”有件很重要的事,她必须告诉他。
“别再讲话了,嗯,好好地休息一下,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风绝凌抱着她站了起来。
“我……知道。”她的泪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落在风绝凌的心坎上。“可……是……我没用,没法子保护好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怎会不知道呢?他是个大夫,方才在替她解铐时,他曾触及她的手腕,喜脉已失,孩子自然留不住了。微一仰头,他把盈盈的泪逼了回去,温柔的哄着云若,“好好的休息,嗯。”
六月十八,正好是今天。生命中有无数的苦厄、命中能化解的,自然化解,不能化解的,就勇敢承受!他是“布衣神算”又如何?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时也、命也、运也,只能说,这孩子与他无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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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的大红“喜”字未褪其色,却感觉不出这新房有何喜事可言。
想来也真是好笑,她已嫁至静王府数月了,而今,她竟连自己的夫婿长得啥样子都不知道。冯钟艳心想。
刚开始她心系云济秀,无暇顾及静王的一切,她甚至想过,期望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让她能够专心的爱着表兄。如今,她对于云济秀情仍深、爱仍浓,可她却期待静王的出现,她要以美色诱静王,然后逼得云济秀走投无路。
她杀不了他,但可借由他人之手!而她那权倾一朝,最得太后、皇上重视的夫婿是最好的人选。云济秀是该死了!他辜负了她一片痴心,爱错了人,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有痛苦而已,何苦呢?所以“死”对他而言,是一种仁慈的解脱。而她呢?她更该死!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却执迷不悟,她比云济秀活得痛苦、活得难过,早就不该再活着。
但,她不甘心!
她可以容许云济秀爱上别的女人,却不允许他爱上云若!那扫把星不但害死了她爹娘;更时时让她有挫败感,自小云若就什么都比她好,她在云将军府住了十多年,无时无刻不活在云若带给她的痛苦之中。
偏偏,到了最后,连她一直渴望拥有的情感,还是被云若给葬送了,云济秀竟会爱上云若!哈……讽刺,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讽刺!
命运既然无法改变,这辈子的一切既然那么痛苦。不完美,那么……就待来世吧!愿来世,云济秀会爱上她;愿来世,一切都会如人愿;愿来世……
利用静王的权势逼死云济秀之后,她也不愿苟活,很快地会追随他去。她一切的计划都已经想好,就等着静王出现了。
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冯钟艳略显霸气的艳容上竟浮出了抹笑意,那笑意竟有淡淡的满足感。
“小姐,小姐。”
婉儿急促而略显慌张的声音令冯钟艳不悦地皱起眉。“啥事慌慌张张的?”这丫头来到静王府仍学不来入境随俗。以往她不承认自己是静王妃,也乐得婉儿仍叫她“小姐”。可现在她有心想利用静王,婉儿这称谓也得改去。“这是静王府,你该叫我‘王妃’。”她纠正婉儿。
“是,小……呃……王妃,大事不好了!”
“不好?”她冷笑,心想,打从嫁到静王府来,还有“好”过的吗?再不好也不过是如此了。“少爷又找上门了,是不?”她淡淡、冷漠的说:“告诉他,我仍未回静王府,叫他改天再访。”嘿!八成又来向她要双心铐的钥匙了。
为了云若,云济秀对她可真是发挥了高度的耐性,竟已连走静王府三、四趟了。所谓关己则乱,一向精明的云济秀竟没发觉那所谓的双心铐是假的,那不过是一般铁铐而改造成形像双心铐而已。
冯钟艳一向洞悉人性,早猜到云济秀在心乱加麻之余不会用力去扯手铐,只会单凭“样子”去判断那铁铐是否为双心铐。
果不出她所料!精明如他在为心爱的女人忧心之余,竟也上当了。
“不是少爷!这回到静王府的是……是王爷!”婉儿心急得很。
“哪个王爷造访?”没头没脑的话语,令冯钟艳更加不耐烦。“说清楚一些。”她并不想见客,若能不见,就不见。
“静王爷回来了!”她知道小姐心系少爷,一直希望静王爷永远不要回来。
“静王。”回来得正好,出乎婉儿意料之外的,冯钟艳竟开始对镜敛容,一番修饰之后,加重了唇上胭脂的用量。第一次见静王,她要留给他最美的印象。
“婉儿,我这样看起来如何?”
原本艳绝的容貌,在一番刻意修饰打扮之后,更显艳光四射、堪比桃李。
“当然美,只是王妃不是一直不希望王爷回来,怎地……”这改变太大,婉儿有些不明白,也有些害怕。自己跟了王妃许多年了,每一回她“改变”时,自己都为她担心。一个性子极端的人,任何改变都令人无法不忧心。
“此时他回来得正是时候。”冯钟艳站了起来,“走,咱们到花厅去迎接他。”
婉儿一怔,虽不明白她态度的转变,可是……
“是。”
抵达花厅时,主仆俩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外头有人高喊,“王爷回府。”
为了表示诚意,冯钟艳起身到门口欲迎接初次会面的夫婿。一到门口,看到传闻中俊美无双的静王。
好一个貌胜潘安的俊俏郎!
她知道静王是俊美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品,若不是她心系云济秀多时,此时见到这等天人级的人物,只怕也免不了动心。只是他一人回来,怎地后头还跟了顶四人轿子?
静王对于她的诚心等候不予理睬,一脸的冷淡叫她心底开始往下沉。
这人除了如传说般俊美,也没枉了传闻中的性子——孤绝冷傲。
在距她二十步左右,他停了下来,后头的轿子也停下来。
冯钟艳迎向前去,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王爷。”
不管这静王如何的冷,只要能迷住他,看他还冷得起来?男人只要对一个女人动了心,终究要任其予取子求!
冯钟艳的殷勤得到风绝凌星眸的冷淡一瞥。“免礼。”
“谢王爷。”那一瞥,不自觉地叫冯钟艳打从心底寒了起来。这静王好冷的一只眼,他彻头彻尾的冷,打从骨子里冷出来!这样的人她能迷惑他?
很大的挫败感!
只是他那双冷眸在望向轿子时,竟仿佛有了温度?是她的错觉吗?轿中人是谁?奇怪的是,她的心怎地揪紧了!
“王爷,今儿个府里来了贵客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尽量不显出自己的不安。
风绝凌没理会她,迳自把轿帷掀开,亲自抱出轿中的绝色病容。
看清楚他怀中的女子是谁时,冯钟艳的脸色倏地一白。
是云若?
为什么静王第一次回府就带着她一块回来?她此刻不是该在平王府的地牢吗?为什么会随着静王出现在这儿?
冯钟艳苍白的脸色没有逃过风绝凌的眼,抱着云若,他不理会她地欲往她身边走过。
“且慢。”冯钟艳忽地开口,她昂高头,以王妃的口吻得理不饶人的说:“王爷,今天是咱们打从成亲至现在第一次见面,你尚未正眼看过我就带了个姑娘回来,这未免太过分了吧?想收妾,也得先安顿好我这正妃再作打算也不迟啊!”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捉牢王妃这地位,至于云若,以后再对付也不迟!
“我不好女色,这辈子决计不收妾。”
“那为什么……”她看着沉睡在他怀中的云若,一股不甘心涌在心里,眯着眼,她阴毒地说:“这不是你带回来的妾,是什么?”
“当心你的用辞。”风绝凌冷沉的眸燃起了两簇怒火,他神色不变地说:“我的正妃,名为云若。”他看着她,话带玄机地当着众人面说:“王妃,你确定你叫云若吗?”聪明的话,她就该知难而退。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台阶了!
如果她现在就收手,离开静王府,他可以不追究她冒充云若代嫁来静王府一事,也可以不计较她数次心狠手辣地欲置云若于死地的过往。没错,他曾因心疼云若而想杀她,可是,一思及她是女子,想法也就没那么强烈。而且云若曾求他,无论冯钟艳或云济秀做了什么,都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他曾听闻过云若谈起云将军府亏欠冯钟艳和舅父所提及之洪、云两府的事,于是,他答应了。他一向一言九鼎,答应别人的事尚且如此,承诺过云若的事更是如此。
如今他回静王府,冯钟艳冒充云若的事他可以不追究,可是,他不能任由她继续冒充下去。他已提醒她,他知道她不是云若了,若是她再执迷不悟地想将事闹大,届时闹出了静王府,传到皇上耳中,那他也救不了她了。
只可惜,他的暗示似乎对冯钟艳没起多大的作用。
她秀眉一扬,“我是六王爷代娶回来的静王妃,谁敢怀疑我的身分?”
风绝凌把怀中的云若交给一旁的婢女,暂且将她扶靠在花厅的太师椅上。服过了药,被点了睡穴的云若香甜入梦,并不知道现实生活中,风绝凌已对上了冯钟艳。
“是吗?”他冷笑,终于领教到冯钟艳的气焰。一个心虚的人竟有如此大的胆识,他今天算开了眼界。“据我所知,六皇弟在代娶云若过门的当天,曾在途中遇袭,不是?”
“那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就不会死了一群护轿侍卫了。”他冷然地说,“在混战之中要李代桃僵原不是什么难事。”
“王爷,你打一开始就怀疑臣妾的身分,预设了立场,臣妾说什么你自然都不会相信。不如这样,咱们找六王爷对质,看他自云将军府娶回的,是不是巨妾。”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刁女!
“新嫁娘在娘家祭拜祖先、拜别父母时都已是盖上了红头盖由婢女扶着。六弟到云将军府迎娶时,自然看不到新娘的面貌,若是途中掉包,只怕他也不知晓。”
“王爷就是不相信臣妾?”
“的确。”
“说我非云若,那也得有证据!就找云将军府的兄长来证明臣妾的身分吧!若他说我非其胞妹,我立即在王爷面前自刎!”她见风绝凌沉默了下来,以为他开始相信她了,于是她又说:“王爷,自家兄长不会连胞妹都认错吧?”
“云将军府的上一代恩怨,外人是不易了解的。”是开始告诉她“真相”的时候了。“早在皇上赐婚时,我已在皇城,只是没有回静王府而已,六弟代我迎娶云将军府小姐时,我曾受人所托,前往途中搭救可能遭抢亲的新娘。”
听到这里,冯钟艳忽地一阵胆战心惊,可是,表面上她仍得装得从容自若。
“顺利地救回了身中毒鹰爪,命在旦夕的新嫁娘后,她就几乎是和我同进同出了。”风绝凌说。“据我所知,云将军府有两位小姐,一为云若,一则为自小寄养于云将军府的冯钟艳。冯钟艳乃冯府遗孤,也是其绝技毒鹰爪的传人,所以,新嫁娘的伤,只怕来自其表姐。由此可轻易推断,受伤的新嫁娘才是云若,因为,冯钟艳不可能那么无聊,会伤到自己奄奄一息。”
冯钟艳的气焰已消了泰半,大概知道她再装下去也不能隐瞒些什么,因为他根本清楚她是谁。
“如何,有没有兴趣听冯钟艳为何那么恨云若的原因?”
“够了!”她脸上没有惭色,反而一脸“就算你知道我不是云若又如何”的跋扈样。她一昂首,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好一个静王。”看来,她的美人计行不通了。“你打算把我如何?你和云若的婚事乃皇上赐婚,而我代嫁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那不是要杀头的?看来,云将军府只怕一个都活不成。”皇上掌管生杀大权,来个连诛九族原不足以为奇。
“我答应云若,不追究此事。”
“又是她!”新仇旧恨顿时涌现,冯钟艳一咬牙,出手如电地一掌欲打向沉睡在一旁的云若。这一掌她蕴蓄了十足的功力,打算一掌送云若归西,反正她早不想活了,拉个垫棺材背的也好。
她那一掌在途中被风绝凌拦住,两人在静王府花厅打了起来。不出十招,冯钟艳已被击飞了出去,她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
方才那一掌风绝凌手下留情了,否则冯钟艳此刻就不是吐一口鲜血了事,只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胸口窒闷欲死的冯钟艳忽地狂笑了起来,挑衅的说:“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没错,当初云若身上中的毒鹰爪是我的杰作,真可惜,那贱人命不该绝,要替她报仇?来啊!”她满嘴鲜血狂笑的模样,十分可怕。
“求王爷饶命!小……小姐她……她是受我家少爷胁迫才冒充王妃嫁到这里来的,她……无意欺君。”在一旁始终沉默的婉儿看主子如此,忙跪下来求情。
“婉儿,这儿轮不到你说话!”冯钟艳不要人家同情。“告诉你,静王,你今天不杀我,哪天我一有机会还是会杀了你那多灾多难的王妃的!”那贱人不配有王妃命!
这女人已无药可救了!风绝凌在心中一叹,“看来,我只有废了你的武功。”
当他一掌要击下,婉儿连忙哭着求情,“王爷,手下留情。”她又是哭,又是磕头。
不知为什么,婉儿的模样令风绝凌想到至死仍护主的碧儿。又是一个忠仆,罢了!“去吧。”他旋过身去。
“谢王爷、谢王爷!”婉儿忙磕头,然后扶起冯钟艳。“小姐,咱们走吧!”静王爷是好人,他的恩情,有机会的话,她会报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