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睡之后,她开始思索她的未来。她和欧阳升的关系……以及她该何去何从。
她不自觉地想起旧约里,一个以柔克刚的故事。
巴比伦的国王将充满智慧、仁慈的但以理扔进了狮子坑里,想让狮子将他咬得尸骨 无存。谁知隔天早上,但以理竟然完好如初地待在狮子坑里,狮子们柔顺地围绕在他身 边,仿佛在保护著他似的。但以理蒙受了上帝的祝福,居然活了下来。
欧阳升就有如凶猛的狮子一般,希望她有著但以理的智慧及幸运,能靠著温柔,来 驯服野蛮的狮子。
她相信欧阳升的本性是善良的,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罢了。只要给他时间,他就会知道自己所犯的错,并且真诚地纤悔著。
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要让欧阳升彻底明白。其实女人比男人更懂得报复……看 看时钟,她上课的时间到了,准备好了便出门上学。下课后,她走出校门,果然,一眼 便望见那熟悉的豪华轿车等在一旁,她没有反抗,乖乖地坐上了车。
欧阳升坐在驾驶座上,她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何必亲自来接我?这样的盛情,我 可承担不起。反正,你都会派人跟踪我,那就叫司机来接我就好了!”她看了他一眼, 讽刺地说著:“还是……你怕我跑掉了?”
“我不想跟你斗嘴。那实在太无聊了!”他撇过头,用著高傲的口吻说道。“我现 在是以丈夫的身分,因为担心妻子的安全,而来接你下课,这个理由可以吗?”天知道 ,他多想跟她重修旧好。
他突然省悟到,当她发现真相,对他不理不睬时,他居然痛苦得难以忍受。而且这 种心痛的感觉,远远超过了他对夏家人的仇恨。他无法相信他真的被感情困住了。如果 可以,他真想拿一把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看看他到底有多爱映妍。
他终于了解到,在他的心中,她有多么重要。他可以放弃报复夏家,丢掉三十年来 的仇恨,可是就是不能离开她。
“可惜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她一副不领情的模样。
“在你面前,我一点价值都没有,甚至比夏伟浩还不如?”他恼怒极了。
“论心眼,他确实比你单纯多了!”她坦率地说道.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跟你在一起,要担惊受怕的,深怕你又动什么歪脑筋。可是和他在一起时,他顶 多耍耍脾气罢了,根本不必担心!”
“你说什么?”她又经而易举地激怒了他,他火冒三丈地说道:“就算你讨厌我, 怀念夏伟浩,可是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
“我知道,我被你控制住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不过——”她懒洋洋地说道。“我 的人没有自由,我的心总可以随便乱想吧!我怀念伟浩带给我的单纯和快乐!”她翻了 个白眼,故意刺激他。“请问,这样算是出轨吗?”
“别明知故问!”他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
“哈!哈!”她忍不住大笑,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对于一个整天活在仇恨里的男 人而言,我相信你随时可能会杀了不忠的妻子。因为——仇恨的终点就是毁灭。”
她的话提醒了他。有一天,他会让仇恨毁灭自己吗?他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而她则乘机喘口气,不必再面对他那一触即发的怒气,及令人窒息的压力。
以前,她会亲自下厨煮一些消夜。有时是她拿手的麻酱面,或是她在星期天特别卤 的卤味,这些都成了他们消夜的点心——每天他都很期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可是经过了今天,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她简单地说著:“我在学校已经吃过面包了 ,肚子不饿,不想吃消夜。”
天知道,他多期待他们能共进消夜,那是他们一整天下来,最能谈心的时刻。如今 ,她却完全不愿意配合了。
她舒服地洗了个澡,一上了床,便快速地用被单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好像怕他碰触 似的。
他却一把掀开了被单,拉起她的手,温柔地问著:“今天……我有没有伤了你。”
“你不会睁大眼睛看吗?”她没好气地说道。“到处都是瘀青,你说我伤得重不重 呢?”
他低下头,在她的伤处一一热吻著,那代表著他心中莫大的悔恨,虽然他仍然无法 说出口。
“你想要我?”她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无时无刻,我都想要你。”他真心地说著。
“我相信。”她迅速地将睡袍脱了下来,一丝不挂地面对著他。他顿时惊讶得目瞪 口呆。“来吧!”她故意自暴自弃地说著。“反正,我只是你发泄的工具而已!”她大 方地张开了腿,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进入我吧!”
“你不是供我使唤的妓女!何必这么做。”他心痛极了,在心底呐喊著,你是我的 妻子,能跟我分享心事,也能分享肉体欢愉的女人……“你今天如野兽般粗暴的行为, 难道不是将我当成妓女?”她犀利地反问著。“你不顾我的感受,将我当成报复夏家的 工具。这难道不是糟踢我,任意践踏我的人格和尊严吗?”她无所谓地说著。“我不过 是主动满足你罢了!省得待会儿你兽性一发,又将我的衣服撕烂……”
她的话狠狠地刺伤了他。
“睡吧!”他无奈地说道。转过身,关掉了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们各自睡在床的两边,感觉十分疏远。不过,她不会让他那么好睡的,因为今天 的话题还没结束呢!
黑暗中,她缓缓地开了口,每一句话,都刺中了它的要害,让他痛苦不已。
曾几何时,床上不再有无边的旖旎春光只有无尽的针锋相对。
“既然你的‘复仇计划’已经达成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她心平气和地问著。
“你真是个傻瓜!”他轻笑著。“你以为这样就算报复完了吗?现在夏伟浩已经知 道我们结婚了,我反而更要留住你。因为这才是报复他最好的方式——”
“为什么?”她不死心地问著。
“你是我的妻子。就算我不爱你,我一样要留住你,”他恨恨地说著。
“因为,我要让夏伟浩永远得不到你!你也休想甩掉我,投入旧情人的怀抱!”
“我绝对相信你会这样做。因为。你的仇恨恐怕没有终止的一天——大概直到你进 棺材才会停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恐惧地问著:“那你会凌虐我吗?你会将我囚禁 起来,控制我的行动吗?”
“我不是那种男人。”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著。“映妍,我还有良心, 不会丧尽天良的。况且。你如此地惹人爱怜,没有一个男人会舍得对你动粗的,更何况 是你的丈夫——”他在心底暗暗说著:我只想好好爱你。
“今天我会甩你耳光,那实在是不得已的,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我想也是。你控制我的方式,顶多就是找人监视我罢了!”她讽刺地说著。
“这是一定要的啦!因为我怕你——”他不敢说出心中的惧怕,怕被她嘲笑。
“反正我还有自由就是了,你不会处处干涉我!”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恐惧,开始笑 了起来。
“那当然。”他承诺著。
她突然正经地说道:“其实你的报复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匠心独具——竟拿人一生 中最重要的感情及婚姻来报复,真让我不得不佩服你,竟然连自己的终生幸福,都可以 赔上!”
他挑起了眉毛,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你会尝到的是,因复仇所带来的痛苦.而不是快乐!”她同情地说著。“你 真可怜!”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苦涩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 恨沈采妮吗?”
她没有回答。
“如果你看到你父亲每天朝思暮想,魂牵梦系一个女人,还因此而抛弃妻子、事业 、金钱、名利,甚至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临终前还是念念不忘,带著无法理解 的遗憾入土……”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痛恨地说著。
谁知映妍竟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觉得那是你爸爸太傻了,而不是沈采妮的错。”
“你怎能那样说?”他不容许有人批评他父亲。
“思念一个负心的女人,这不是件十分愚蠢的事吗?”她冷静地分析著。
“她为了钱,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了你父亲。选择了夏震远。她的所作所为,都 证明了她根本是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你父亲应该庆幸没有娶她,否则若是结婚后,她 才变心,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那不是更难堪、更痛苦吗?”她独特的看法,让他有了新 的思考方向。
“如果我是你爸爸,我会庆幸自己在婚前便看清楚了爱人的真面目,我会勇敢地挥 别过去,重新开始生活。找一个真正爱我。能跟我同甘共苦的女人结婚,让自己活得比 任何人都好!”她滔滔不绝地说著。
她的话似乎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一处神经,难道他也跟父亲一样,是个为情所困、为 爱痴迷的男人?他淡淡地说著:“爱都变了,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爱的?”
“你可能会爱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吗?一生受尽情爱折磨的人,是很愚蠢的。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听出她的话中有话,小心翼翼地问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去爱不该爱的男人。如果不幸爱上了,我也会想办法将爱收回来。”她肯 定地说著。
“忖出去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你忘了覆水难收这句话?”他不相信她不爱他了, 虽然她已经看到了他邪恶的一面,也知道了他的复仇计划,但他仍不相信她会经易地将 付出去的爱给收回来。
“爱——要爱对人,如果爱上你这种坏胚子,那有什么好眷恋的?”她语重心长地 说著。“爱只有痴迷,没有愚昧,如果爱成了伤害,那就根本没有爱的存在。”
他确实重重地伤害了她,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他的爱。她鄙视地说道:“我最讨厌的 就是假借爱的名义,来做伤害对方的事。”
她一语道破他的诡计,而那也是他伤害她最深的地方!
他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
看来他将一夜辗转难眠了。
难道复仇真的错了吗?
如果因此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失去爱情……那是否代表著他将永远得不到映妍的心?
其实,对欧阳升而言,爱情的尽头,就是生命的尽头。只足他还没省悟罢了!
第八章
一大早。
他准备出门上班,而她也突然表示,要跟他一起出门。
“要去哪里?”他关心地问著。
谁知她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会派人监视我吗?那又何必问呢?”
“最起码让老王知道送你到哪里吧!”他无奈地说著。
“孤儿院。”她点了点头,正经地回答著。
“孤儿院?”他十分诧异。
“是的。”她振振有辞他说著。“我现在已经是欧阳总裁的夫人了,不用工作,衣 食无缺,每天除了上课之外。便无所事事,日子实在过得太无聊了,不如做做善事,回 到我生长的孤儿院里——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此时,他突然低下了头,贴近了她,她立刻闻到了强烈的男性气息,让她整个人心 神荡漾了起来。“你——为什么不去逛街,不去大肆采购,去痛快地花钱呢?”他仔细 地端详她,感慨地说著:“你真的跟一般有钱的少奶奶不同,不但不爱穿金戴银,也一 点都不爱慕虚荣!”
“如果你不认同我的行为,那我也没办法。”她坚定地说著。“因为我是不可能为 了婚姻,而改变自己的。”
“我知道。”他倏地抬起头,目光落在远方。似乎在怀念著什么似的。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没有个性的女孩子,当初你就会顺著夏伟浩,任他摆布,也不 可能逃婚嫁给我了!所以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人可以强迫你,或限制你的。”
“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她讽刺地说著。
“走吧!”她的话。听来十分刺耳,可是他仍不动声色地和她一起出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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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妍又回到了她生长的孤儿院里。
她一直很喜欢这里。虽然偏远,但远离了都市的尘嚣,到处都充满了安详而宁静的 气息。孤儿院正对著一大片的上,山上总是绿油油的。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每当晴天 时,阳光洒满了山谷,就像是将大地披上了一件彩衣,山上的植物们闪烁著缤纷的色彩 ,有如米勒和塞尚的油画般,雨天时。云雾围绕著山腰,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整座山 好像披上了神秘面纱。若隐若现的,那种美丽的景象,就像是古人的山水画一般。
一个个活泼开朗的小孩,开心地玩著、跳著,稚嫩的笑语声不断地回荡在山谷间, 形成了美丽的律动。
她看到了孩子的天真,也看到了孩子的无邪,他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也有著最 直接与自然的反应。他们似乎每天都无忧无虑的,没有心机,也不懂得记仇,总是一副 单纯、快乐的模样。这让她顿时将烦恼抛在脑后,融入孩子们的世界中。
如她所料的,夏伟浩也出现了。他坐在轮椅上。由医护人员推著,他看起来身心俱 疲,十分虚弱,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映妍……”他惊喜若狂。“我在猜。猜……你可能会在这里,没想到……”
“欧阳升派人监视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找你,我想——如果你真的愿意给我赎罪的 机会,你一定会来孤儿院,回到我们相识的地方。”她充满歉意地说著,并且猜想,只 要她走进孤儿院,征信社的人应该就不会跟进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吧!
“我们心心相印吗?”他喜极而泣。“还是你的声声呼唤,让我来到了孤儿院与你 相见——”
“我欠你的大多了。”她转过头来面对他。一副诚恳的模样。“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的!”她蹲下身来,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臂,真诚地说著:“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我会尽量帮助你,让你很快地恢复,回到过去充满自信的你!”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他不停地诉说著对她的思念,也仍然不放弃希望。 “我依然爱著你!映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