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靓柔,来这没多久。”
“我知道。会来超市买东西的人不多,所以我很清楚。”事实上,黄伯纬连她有一个星期未曾在超市出现都知晓。
“我载你吧!否则你会很辛苦的。”
靓柔实在走不动了,她略带戒备地坐上他的摩托车。
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家门口。“谢谢你,黄先生。”靓柔关起大门时,不忘向他致谢。
“你不请我进去坐吗?外面很热呢!”他紧抓住机会。
“不太方便耶,对不起。”靓柔婉转地回绝。
“那明天我请你喝泡沫红茶,好吗?”他硬赖在门口不走。
他们僵持着,靓柔只得欠身请他入内。
进屋后,靓柔请他稍坐,倒了杯果汁给他。
他环顾四周。“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记得这里住的应该是一位宋先生,总是驾着红色跑车。”
“你怎么知道?”
“我姑妈是这社区管理委员会会长,我负责帮她收管理费,所以哪栋房子住着什么样的人物,我都很清楚。”
“宋先生出手大方,我每次来收管理费,他一次就给半年,有时还会给我小费。他实在很难找,常常三更半夜才找得到人。”
“我是宋先生的女佣。”靓柔自动表明身分。
“你看起来很年轻,又很有气质,实在不像。”他追问道。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个孤儿,宋先生看我可怜而收留我。”靓柔不愿多说。
黄伯纬笑了,这女孩只是宋先生的女佣,就表示他还有机会。
靓柔本来对他颇有戒心,与他聊天之后,知道他是个单纯的大学生,心里也放松不少,也许是年龄相近的缘故,竟有许多话题可聊,等黄伯纬起身告辞时,太阳都已西下了。
“我有空可以来找你吗?”
“可能不行,我是个女佣,有很多家事得做。”
“我了解,再见!”黄伯纬骑着摩托车离去。
※※※
隔了两天,靓柔又下山买东西,黄伯纬早在一旁的巷子等候着,靓柔拗不过他的热心,只好坐上他的摩托车。
几次下来,黄伯纬的热心,倒也成为靓柔心中的安慰,起码在这里还能认识朋友。
不像执磊,几天下来,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不到凌晨不回家,光闻他身上那股撩人的香水味,还有衬衫上的口红印,她就心里有数他上哪去了。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她浑浑噩噩地想着,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悲哀。
黄伯纬经常来找她,知道她喜欢花花草草,就送她许多盆栽,这些小盆栽都是他亲手栽植的,因为他是植物系学生。
他带靓柔到后出的公园去玩,靓柔才知道这个社区如此之大,后面竟有小路可直通游览胜地,黄伯纬带她爬到山的顶端,她向下俯瞰,整个大台北尽入眼中,她像是站在世界端头,征服了世界,也征服了人类。
或许她不该再追寻那遥不可及的爱,人是如此渺小,为何要执着虚无缥缈的恋情?
※※※
星期天,执磊比平常早起,他穿着睡袍,呆坐在沙发中,注视着客厅内的小盆栽。
这些小盆栽把客厅衬托得色彩分明、活泼生动,整栋房子更有活力,也更具生命力了。
他想到靓柔。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的,忽略了靓柔,趁今天有空,他打算带她出去逛逛。
“宋先生,难得你今日早起。”靓柔从厨房走出来,惊讶执磊这么早起。
“是吗?”他不以为然,又随口问起,“这些盆栽很美,你上哪买的?”
“我朋友送的。”
“朋友?”执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刚认识不久,他在山下的超市打工。”她嫣然一笑。
“早餐你请慢用。”靓柔说完,转身上楼。
执磊一下子觉得五味杂陈,只是定睛瞧着她看,不发一语。
她想通了,他不安定的心、漂泊的灵魂,非她所能驾驭,她再也没有盼望;多一次付出,就多一次伤害,多一分爱,就多一分痛苦,她不会再让自己折磨自己。
靓柔的冷淡令执磊的心凉到谷底,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特意讨好他、迎合他了,这是怎么回事?
门铃声响起,他怀疑这么早会有谁来。
他打开门,是那个收管理费的男孩。
“你来收管理费吗?”执磊问他。
“早安!宋先生,我不是来收管理费的,我找靓柔,我们约好了一起出去。”他腼腆地说。
靓柔正好从楼上走下来,她穿着一套鹅黄色无袖裤装,配上鹅黄色高跟鞋,薄施淡妆,看起来婉约大方,充满青春气息,执磊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宋先生,今天我休假。电饭锅里有人参鸡,你饿了就可以吃。我出门了,再见!”
她坐上黄伯纬的机车,扬尘而去。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出门,没有任何理由的,执磊将自己丢在沙发上生着闷气。一整天,他的情绪低落,做事都不带劲。当他发泄地将盆栽丢入垃圾袋中时,郁闷一天的心情,才得到一丝快感。
※※※
靓柔轻轻打开门,但钥匙的金属声,仍令执磊醒了过来,他陡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等靓柔,第一次是因为沈迹,第二次则是因为那个男孩。
“你今天回来得特别早?”靓柔道。
执磊哭笑不得,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若说出来,不晓得靓柔信不信。
见执磊没反应,她转身上楼。
“靓柔,我……”他犹豫着叫道。
他真是搞不懂自己,既不喜欢她与其它男人在一起,可是自己又无法接受她。
“盆栽呢?我的盆栽呢?”她环顾其它地方,盆栽全不见了。
“我把它们全扔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她忿忿地道。
“凭我是主人,这是我家,我不喜欢这些鬼盆栽出现在我面前。”他理直气壮地道。
“很好!”靓柔忍住即将夺眶的泪水,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地位了,执磊不在意她、不在乎她,更不尊重她,他这么霸道、这么自私,她何苦再痴心妄想?
“既然你这么难相处,宋先生,”靓柔冷冷道:“我想,我没必要留下来了,我明早就离开。”
“不!”他怎能让她离开,他急忙道:“对不起,靓柔,我保证以后绝不乱扔你的东西,是我脾气太坏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望着靓柔那双水汪汪的大眼,趾高气昂的宋执磊居然低声下气地认错。
“对不起,靓柔。”他再次道歉。“明天我们一起去花市买盆栽,好不好?”他邀约她。
“你不喜欢盆栽,就不要再摆饰了。”靓柔一口回绝,兀自转身上楼。
※※※
执磊默默地坐在“HardRock”的角落,望着众多的男男女女在舞池中跳着舞,心里却想着靓柔。
也许是奇迹,靓柔真的出现在他眼前。
她与那个男孩一起跳着舞,飘逸的秀发,随着音乐节奏而舞动着,成为全场男士注视的焦点,在霓虹灯的照射下,她更显得灿烂、美丽。
他血脉愤张地盯着那个男孩,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
他到底怎么了?竟然失魂落魄的。老天!他一定中邪了!
他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当他回过神来,靓柔与那男孩已不见踪影,他一刻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付钱离开。
回到家,他发现靓柔还没回来,他神情恍惚地坐在沙发上,心思一下子飘到远方,时间一分一秒的消失,直到车声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靓柔看到执磊,奇怪地说:“你这一、两个星期都回来得特别早。”
执磊感到啼笑皆非,半夜十一点叫早,可见他以往都是多晚才回家。他故意冷落她,把她一人丢在家里,在外找乐子;等她有了男朋友,他又萌生醋意,心神不宁的。
“很晚了,你先睡吧!”他温柔地道。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从未有过的情感。
第六章
台风来了,狂风夹着骤雨,镇日笼罩着整个大台北地区。
靓柔一大早就将整个屋子巡视一遍,她将门窗关紧,但风仍从窗隙吹进来,整栋房子彷佛都在簌簌作响。
花园内的树都被台风刮向一个方向,树枝折断了,在狂风下扭曲、挣扎。
她伫立窗边,担心执磊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
下午她冒雨经过超市时,看到通往社区唯一的一座桥,因桥下河水高涨,小桥随时有可能被水淹没了,那执磊岂不是有危险?
大雨不停地下,她的心也益发不安、害怕,她想起那座桥连盏路灯也没有。
顾不得外头的狂风暴雨,她拿起雨具,直冲到外头,雨扫着她,风吹着她,她踏过积水,踩过泥泞,摸索着前进,由于停电,路灯不亮,天像墨一样黑,她缓缓地向前移动,一边努力注视有无车子经过。
她始终没看见桥,直到两道车灯突然从对面冲进水中,激起四射的水花。她一惊,河水显然已淹没了桥,车子正巧被困在桥中央。
她冲入水中想救人,全身立刻陷入脏水中,她毅然向前行,以最快速度靠近车子。“希望车里的人没事。”她祈祷着。
执磊惊恐车子竟然直接落入河水中,引擎猛然熄火,黄色的泥浆正从车门下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来,再不久车内也会充满泥浆。
他连忙摇下车窗,把头伸到窗外,水位几乎已与车门高。
他很快地将车门打开,胸部以下立刻陷入泥水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女孩正试图接近车子,而水已淹没她全身,她快溺死了。
他企图拉她一把,可是水流太急,他拉不住她,基于救人的本能,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拉住她的手臂,慢慢靠近,再抱紧她,一步一步、缓缓向山上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不淹水的山丘,他坐下来镇定自己,不晓得这女孩有没有受伤,他轻轻抬起她的头——
是靓柔。
“你这个疯女人!台风天不留在家里,跑出来乱晃,差一点害死我们两个。”刚刚的梦魇令他魂魄俱失,他的脸色因激动而发白。
她瘫靠在他身上呜咽了起来,“下面淹水了……我想警告你,但是来不及……你的车跌入水中,我好害怕。”她大哭起来,彷佛经历一场浩劫。
他霍然拥住靓柔。“你这个小笨蛋,差点淹死了。”
她湿透的衣服紧贴住发抖的身子,头发垂黏在苍白的脸上。执磊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一个人从山上走下来?”
靓柔点头。
执磊心痛地拢近她,让她能从他身上得到温暖。
他执起她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两人紧靠在一起。
狂风豪雨持续着,树枝折断了在空中乱飞,他们小心地不让这些碎片砸到,当他们到家时,靓柔早已透不过气来。
入目之处,花园里一片凌乱,榕树已断裂成两半,横倒在花园中央。他们从旁绕过去,开了大门进入。
“蜡烛放在哪?”执磊问道,屋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厨房的抽屉里。”她颤抖地回答。
“我去拿蜡烛,你快把湿衣服脱掉,全部脱掉,不然你会感冒。”他摸索着走入厨房。
等蜡烛点着了,开始有微弱的亮光,室内稍稍恢复一点点的温暖。
执磊走到客厅,靓柔已里上大浴巾,她的长发湿透了,执磊知道她依然全身冰冷。
他走进浴室,把身上的脏衬衫、西装裤脱下,披上浴袍,屋内不仅停电也停水,没有水可洗澡。
他拿了两条干毛巾走到靓柔身旁,替她擦头发,直到半干为止,接着往楼上走去。
“宋先生,你要去哪?”靓柔慌乱地问。屋里又黑又暗,她不敢一个人留在客厅。
“等我一下,不用害怕。”他安慰着她。
一会儿,他下楼来,手里抱着三条被单,一条盖在她身上,一条自己披着,另一条则放在和室。
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气氛凝窒而别扭。
靓柔偷偷瞥着执磊,如果他们是一对情侣,这番景象像极了小说情节,男女主角在火炉前,亲昵地躺在一起,甚至做爱,尽管他们现在只有蜡烛,而没有熊熊火焰。
执磊站起身,走到和室,把被单铺在榻榻米上,躺在上面。“过来!”他命令着。
靓柔羞怯地走了过去。
“躺下来睡觉吧!我们都很累了,你淋了一身雨,身体这么冰冷,我怕你会染上肺炎。”他要靓柔睡在他身旁。
她迟疑地在被单上躺下,努力不碰触到执磊的身体,全身僵硬的躺得直挺挺。
“靓柔,别紧张,放轻松点。”
“我不紧张。”她撤谎掩饰。“我要睡了。”
当他动一下手臂擦过她的身体时,她慌乱地弹开。
“你是怎么了?”他恼怒着。“你想得肺炎不成?现在不让我温暖你,明天你一定会生病的。”
“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和男人共睡一床过。”
“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意图不轨,我喜欢有经验的女人,不喜欢害羞的小处女。”他极力控制奔腾的血脉,无所谓地道。
她咬住舌头,痛恨承认自己有多么伤心,她侧过身去,尽量使自己不理会执磊的存在。
执磊伸手搂住靓柔的腰,使她的背抵在他胸前,拉好被单盖住他们俩。
他温热的体温令她兴奋地颤抖;执磊以为她冷,把她搂得更紧一点。
他的身体比被单还暖,他的手就横放在她的乳下,激起她从未有过的酥软感觉,可是一想到他说他不喜欢害羞的小处女,又使她悲伤起来。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执磊怎么都睡不着,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又不是石头做的,怎能无动于衷?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么一个能撩发他欲火的女人,他无法再漠视自己的感情。
她清纯如百合,柔顺如水,俏皮又美丽,自己早就深深受她吸引;刚刚看到落水的人就是她时,他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她不能有任何意外,绝不能!
他得承认自己早已习惯、依赖她,没有她在身旁,他的生活全都变了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人,但他喜欢与她共同生活。
他的内心与外面的风雨一样狂乱。他发现事实只怕已经太晚了,说不定靓柔早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沈迹没再出现,但现在那个男孩,显然很喜欢靓柔,他看靓柔的眼神充满爱意。
靓柔一定不会喜欢那小子,他安慰自己。随即,他又想起自己有什么资格与那小子斗?自己的年龄与靓柔差距那么大,思想又有代沟,虽然有钱,但她从来不在乎“金钱”,不在乎“物质”,只怕他一点机会也没有。
第一次面对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他好害怕,感到迷惘、惶恐,他用手轻抚靓柔的嘴唇,深情地望着她。
※※※
靓柔醒了,她侧耳倾听,雨还在下,但是,台风已成过去。她感觉好温暖,那只手沉沉地抱着她,她的头倚着他的胸侧,她的耳朵贴靠他的胸膛,聆听他平稳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