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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依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台湾,到了机场,她没有叫司机来接她,而是一个人坐巴士回家,想给母亲一个意外的惊喜。
“妈,我好想你!”水依撒娇地腻在母亲的怀里。
“玩得愉快吗?”陈贵丽轻抚着水依的头发,慈爱地问着。在不愉快的婚姻中,女儿是她唯一的希望。
“嗯!很愉快。欧洲好美喔!我坐火车到每个国家,看了好多教堂还有古迹……”水依滔滔不绝地说着。将旅途中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母亲。可是对于天龙刚澈这个人,却绝口不提。
陈贵丽倒了杯水,递给女儿。她和女儿一向无话不谈,不仅是母女,更像是姐妹一般。当水依接过茶杯时,一眼便看见了母亲手上的伤痕,她心疼地大叫着:“妈!爸爸又打你了吗?”
陈贵丽的手满是被木棍殴打的痕迹。
“没有……”坠贵丽轻轻抽出了手,支支吾吾地说着。“这只是小伤……”
“妈!”水依难过极了,气急败坏地叫着:“为什么你分让爸爸打你呢?为什么你要让爸爸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你的身上呢?”
“你爸爸原本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好人,对我很温柔,直到……”陈贵丽伤心地落着泪,欲言又止的。
“是因为我吧!”看着妈妈的泪水,水依的心仿佛被针刺般,疼痛不已。“因为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陈贵丽顿时脸色发白,颤抖地说着:“你……知道了?”
“我全部都知道了……”水依的眼里闪着泪光,充满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妈妈,我偷看了你的日记……”
“水依……”
十九年来,陈贵丽将所有的爱恨情仇统统写在日记里,没想到,十九年后,这竟然成了揭发真相的证据。
突然之间,木门被用力地踹了开来,向国庆拿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对着水依破口大骂道:“老子的眼睛都快瞎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到欧洲去玩?你非要花光向家所有的财产才甘心吗?你这个不孝女,实在太不知好歹了,看我怎么样修理你…
眼见拐杖就要挥到水依身上了,陈贵丽立刻冲向前挡在女儿的面前,她宁愿自己挨打,也不愿让水依有丝毫的损伤。
可是,水依却突然推开了母亲,在棍子即将落下时,伸出手用力抓住了拐杖,让向国庆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无法站立,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即将摔倒在地。此时,陈贵丽立即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向国庆。而水依却双膝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水依的泪水如雨点般地落下,她心痛地说着:“爸!够了没!你折磨妈妈这么多年,应该够了吧?你讨厌我,甚至于厌恶我都没有关系,但是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妈妈了,妈妈实在太可怜了……”
“孩子……”
“妈妈没有错啊!妈妈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水依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一切。“当初是你自己有缺陷,无法传宗接代,不是妈妈有问题,生不出孩子来。为了向家庞大的财产,也为了爷爷和奶奶的要求,更为了可以顺利继承家业,你竟然要妈妈去精子银行借种,来繁衍后代。这么一束,不但可以保住你的逢尊及面子,更可以隐瞒自己的缺陷……
“为了怕生下不良的后代,也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你甚至要求提供精于的人必须十分优秀。你不惜花下钜资‘买’下了对方的精子来达到目的。这本来是一个完美的计谋,也让所有的人部被蒙在鼓里。可是在妈妈生下了我,你也顺利地得到向家的财产后,你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爱这个孩子,因为她跟你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是人类嫉妒的本性在作祟吧!从此以后,只要一看到我,你就会怒火中烧,气我为什么不是你的亲生骨肉,身上流着不是向家的血。可是最无奈的是,你还得抚养我,而且不得不让我冠上向家的姓。你更恨……恨妻子为什么背叛你?生下别人的孩子……虽然,妈妈根本是无辜的,但是,你一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不守妇道的女人……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本是好爸爸、好丈夫的你,就变得乖张暴戾,拿我们母女出气为乐……”
水依悲愤地说着:“你有没有想过,是你一手导演了这出悲剧。是你的贪念害了我们母女,当年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无法生育的事实,为什么不认命?为什么要让妈妈去跟一个陌生人借种来生下了我?然后让怨恨与嫉妒将你变成了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再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们的身上!这样对我们公平吗?”水依已经肝肠寸断了,她悲痛欲绝地大喊着:“你以为……我愿意来到向家,做你的女儿吗?”
“水依……”
向国庆不发一语,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许久之后,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悔恨地说着:“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水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向家也即将破产,他又卧病在床……当初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似乎都成了一场空。
“水依,请原谅我把你当成‘交易’,以两百万购买了你的生命……也请原谅我,我真的无法把你当作亲生女儿般地疼爱……虽然我曾经努力地尝试过,但是我毕竟是个凡人,真的无法做到……”他感叹地说着。“十九年前,我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十九年后,我却即将一无所有,唉!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吧!也不能全怪你。”水依真心地请求着。“爸爸,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更觉得我的存在是一种痛苦……但是请你答应我,让我来弥补这个错误吧!让我来偿还所有的债吧!”她坚决地说道。“请相信我的诚心,也请相信妈妈仍然深爱着你,只要你能对妈妈好,我愿意牺牲生命,来换取你们的幸福及快乐!”
向国庆激动地流下了泪来,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目私及无知。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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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后,她的命运产生了重大的变化,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
水依毅然决定不去美国念大学,而且还捐了自己的眼角膜给向国庆,碍于台湾相关法律规定,其实她已经彻底违法了
可是,为了偿还欠向家的恩情,为了宜泄那一股发自心底最深的怨恨,恨命运对她的不公平,她甚至愿意游走在法律边缘透过“黑市交易”,她顺利达成让向国庆视线恢复光明的愿望。
可叹!这其实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当她清醒时,她已经成为一个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瞎子了
向国庆重见光明,激动得泪流满面,他没有想到是水依救他,让他可以再度看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他对水依愧疚极了,更对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
他想亲自向水依致谢,可是水依却拒绝见他,毕竟,在过去的十八年里,他们之间只有仇恨,并没有真正的亲情,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可怜的母亲,她只希望向国庆能好好地对待母亲,其他就别无所求了!而陈贵丽则是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的,因为不管她如何哀求,都不能改变水依的决心,也不能挽回女儿变成盲人的事实。
坦白说,水依并不怕成为瞎子,因为她始终认为,纵使她看不见了,也仍然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到处游山玩水,用心来看遍整个世界。
而她接下来的计划,就是替向家偿还庞大的债务,她打算把自己卖了,嫁给一个有钱的人。
听说对方是个大她三十多岁的富有华侨,叫做王金永,旅美多年,白手起家,在事业上颇有斩获,现在五十岁了,打算回台湾养老,顺道娶个美娇娘。
据说,他在一次商界的家族聚会上,看到了水依,就一见钟情了。而且,当他得知水依变成盲人时,不但没有打退堂鼓,还愿意资助向家庞大的金钱,帮向家东山再起。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水依答应嫁给他。
当水依听到这件事时,毫不考虑地便答应了。
“这下,我再也不欠向家任何东西了!”水依潇洒地说着。
看着女儿所做的一切,陈贵丽,心痛极了,可是她一向十分传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主张,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儿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她难过得整天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而向国庆则是对女儿所表现出的坚强和韧性,佩服不已。
水依不希望有任何盛大的婚礼,以免丢了向家的脸,怕别人嘲笑向家,用卖女儿来度过危机,而她更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因此独自一人来到了王金永的家,打算偷偷地结婚。
而在婚礼上除了王金永请来证婚的律师外,还有两名王氏企业的员工,当作见证人。就这样,两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当她签名盖章时,完全不知那其实只是一张白纸,根本不是什么结婚证书。
仪式过后,留下水依一个人在大厅,其他人则进了王金永的书房。水依反正什么也看不见,就默默地坐在客厅里。
王金永从书房的门缝里,偷偷地看着水依,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心头一阵痛。
他收买了两名忠实的属下和律师,举行了一场“假婚礼”,要律师和属下做“伪证”,让水依以为她结婚了。而事实上,她依然是小姑独处,维持着单身的身份。
为什么王金永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是因为他十九年前所犯下的错……如今,他带着赎罪的心,要向水依忏悔。
当他知道水依这十八年来,在向家居然吃尽了苦,还受尽了罪,到最后还成了盲人。那时,他几乎要崩溃了。这简直比杀引他,还让他难过万分。
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家虐待?
如果不以结婚为“借口”,他实在没有理由跟向家要回水依。而且,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对向家、对他、对水依而言,都是莫大的伤害� �
“请你们保守这个秘密,”王金永请求着。“除非我死了,否则绝对不要公开我们假结婚的事实。”
“为了我的名誉,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律师为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及与王金永的交情,一口就答应了。而另外两名员工也拼命地点着头,答应帮老板保守秘密。
当他们离去时,王金永终于和水依面对面了。
“水依……”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呼唤着她。
“王……金永好……”水依十分别扭,尴尬不已。
王金永忍不住笑了,他和蔼地说着:“没关系,你叫我‘王先生’就可以了!别太拘束,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王……先生……好……”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水依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放轻松,不要太紧张!”王金永幽默地说道。“你可以不要把我当成丈夫,而是将我当成父亲吧!反正,就年纪而言,我也可以做你的爸爸了!”
“你应该跟我爸爸向国庆差不多年纪吧!”水依猜测着。
一听到水依叫向国庆“爸爸”,王金永立刻皱起了眉头,整个人妒火中烧,他真想告诉水依,他才是她的爸爸!
“我依稀记得你的长相,你虽然有了一点年纪,不过还是一表人才,英姿焕发,再加上事业有成,所以有着一副成功企业家的风范。你的条件这么好,应该不缺女人——”
“谢谢你的恭维!”王金永不自在地咳了咳。
“不客气。”虽然她故作镇定,其实一颗心早已紧张得七上八下的。她试探地问着:“你——不嫌弃我是瞎子?”
她这么一说,王金永连忙解释着。“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我更不是什么好色之徒,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有个伴,可以陪我度过晚年罢了!”他诚恳地说着。“况且,你也需要人照顾,而我正可以好好地照顾你。”
“照顾我?”她十分疑惑,这种说法——听来像是父母对子女似的。
此时的王金永像是她的父亲,而她从小到大,一直得不到爸爸的关心与注意,其实她是十分需要父爱的。
“是的,就像父亲照顾女儿般——”他眼里闪烁着慈爱的光芒,轻轻地说着。“我很想那么做……请让我这么做吧!”
让我为你付出吧!我亲爱的女儿。他在心底呐喊着,他多么渴望可以付出多年来一直压抑的父爱。
“那我们的婚姻……”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就当作不存在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谁在乎那种契约,那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趣地说道。“你想想,我年纪不小了,我可不喜欢老牛吃嫩草!说真的,你当我的女儿再适合也不过了……”
在他不断地劝说下,水依才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接受了王金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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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永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
他不但让水依拥有一个独立宽敞的房间,还礼貌性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而且不轻易打扰她。对他而言,只要能跟她一起用餐,和她聊聊天、看看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对水依因为残障所造成的种种不便,他也特别请了菲佣全天候地照顾她。
王家的豪宅,位于阳明山的高级住宅区。占地有百余坪,装潢得十分气派豪华,可惜水依完全看不见。
水依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适应了新环境,那完全是在黑暗中摸索出来的——靠着拐杖,她知道了阶梯有几层,房间及浴室、厨房的位置……到大厅、玄关、庭院等地,又得走几步路,她都计算得好好的。
王金永也贴心地准备了无障碍设施,让她行动方便,来去自如。水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反正她也不方便出门,干脆就待在家里。她时常莫名地陷入沉思中,那时她仿拂会看到心底的欧洲——
欧洲的火车不断地在山林绿野间穿梭着,带来千变万化的景色。从中古世纪的古堡到现代工业城,从低湿肥绿的洼地到干爽壮丽的高原,从田暹矗立的百年石屋到整齐摩登的新社区,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到满是迎风招展的玫瑰花园,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致……都随着火车的奔驰,一一地呈现在她的心田。
她也常常收听日本的新闻……那专注的神情似乎想找寻些什么?或是在回忆些什么?
虽然,她不断地命令自己必须遗忘过去,但不论她如何努力,每当午夜梦加时,他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