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海的渔村,海浪,此起彼落。在平静的夜晚,除了月儿还不睡觉外,浪涛声清晰可辨。
黑夜愁满足地脱下新娘礼服。
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是她成为神武愿焰妻子的第一天。
新婚之夜,她决定换上特别准备的一身纯白色日本和服。
她想,当她和丈夫结合时,她要用处子之身,以白布上沾满红色血迹证明,今生今世她都是神武愿焰最忠贞的妻子。
想着想着,她望着老旧镜中的自己,心中是既满足又期待。
突然,狗儿狂吠,一群人喧嚣连连。
“不好了,有人跳海自杀了——”
“是愿焰,和一个女人跳海自杀了……”鼎沸的声音划破天际,也使黑夜愁的梦瞬间幻灭,一下子将她推入世界末日。
她的脑袋轰然一片空白。幽幽地,黑夜愁从模糊的意识中逐渐飘转。愿焰跳海自尽?她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双双殉情?
她无法置信,诺言成了谎言?死亡真是背叛的终点?
原来,愿焰变了心……
“不!”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世界在一夜间全变了样?
在看似安详的大海上,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刻。
“女的没有死,我们找到她了!”渔夫们兴奋地大叫。他们努力地将人拖上小船,使力插着桨,在海浪滔天中将船划回岸上。
夜愁伫立岸边,一眼看清跳海的女人竟是幽子——她父亲寺刚忍野的情妇——父亲的情妇竟然抢走了她的丈夫?跟她未来的丈夫愿焰一起跳海殉情?
顷刻,像有无数的刀子无情地刺向夜愁,她伤痕累累。除了恨,还是恨!永远都是恨!
“带走这个女人!”悬崖的一侧突然出现好几个眼露凶光、西装笔挺的大个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道人物;不用说,定是寺刚忍野派来捉幽子回去的。
在这群穷凶恶极、人多势众的人威吓下,樱岛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纯朴的渔人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奄奄一息的幽子,被架起拖着前行。意识朦胧的她只觉得跳海前的记忆犹在眼前,她心有余悸。“难道我没死?但是,愿焰呢?他的人在哪儿?愿焰……”她前哨呼唤道。
此时,只感到拖着她的人慢下了脚步,幽子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见到了一个女人。
是她,是黑夜愁——她笔直地仁立在走道正中央。
那女人像一位高贵、傲气十足的千金,只见她冷冷地吐出字句:“我是黑夜愁,我的父亲是寺刚忍野,我的母亲曾是寺刚忍野的妾;虽然,我们形同陌路,但起码我有他一半的血缘,我相信,光这一点该够格请你们让开,让我与这位寺刚忍野最宠的情妇说几句话吧!”此时,她的眼中透着凌厉、令人不寒而傈的光芒。
当下,所有的黑道弟兄全不自觉地让开了。
说是奇怪,弟兄们为什么要听话呢?也许,是被这位小小年纪的少女所散发出傲视群伦的架式,给震慑住了吧!
黑夜愁——将来必定非等闲之辈。周围的人不禁暗忖道。
然后,夜愁侧转弯下腰,蹲在幽子的面前,嘴中咕哝几句,幽子立时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声。
是意料之中或是出乎意外,才十八岁的夜愁似遗传了父亲的阴狠。她对着幽子小声地说:“你竟敢又来抢我的‘丈夫’?我诅咒你,让我父亲寺刚忍野好好地凌虐你致死,只有这样,才能消我心中燃烧万把火的恨!否则,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的。”然后,她站起,转身面对大海,再也没有回头。
那天,黑夜愁就一直站在悬崖边,直到天明。接着,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伴着她的,只有岩缝间的松虫草。
第五天了。还是没有发现愿焰的尸体。
愿焰——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就如他所说:行船人终会被大海吞噬。
这是他的一生吗?生与死真的都献给了大海。黑夜愁悲戚地看着大海。这也是她的一生吗?短短一天,让她从新娘子变成了寡妇。
海风真大,将松虫草的花儿飞絮吹得四处飘扬,仿佛对她发出安慰及嘲讽——
寡妇的悲哀啊!寡妇……
这一天中午,渔人们不得不放弃搜寻,宣告:神武愿焰已死亡。
死亡?真是残忍的悲剧啊!村人议论纷纷。
大婶们簇拥着夜愁回家,只见她一路上不发一语,田中大嫂不敢离去,怕她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大家忙着安慰夜愁,场面相当混乱。
当那件婚纱重新映入夜愁眼帘时,面容枯槁的她目光一闪,突然开口道:“我没事的。”然后自顾自地对大家行个大礼。“一直给大家添麻烦,真是对不起,请回去吧!
曾经,愿焰的出现,融化了寒冰似的她,让她璨笑如花;如今,失去了愿焰,使她锁住欢颜,回到了从前的冷漠。
而事情发生至今,黑夜愁的坚强,让大家对她啧啧称奇。
这会儿,又听到黑夜愁终于说话了,妇人们才放。动地缓缓散去。
回到房间,夜愁独自一人生在新婚的小窝里,眼睛直视婚纱,许久不曾眨眼。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叩、叩……”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她面无表情地起身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副大棺材,一旁是渔村的大家长田中先生。他注视着夜愁良久,才面带难色地道:“这……这是我们行船人的习俗。”目睹一切,他心中很怜惜夜愁,一个新婚的女人要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命运——对她太残酷了。不过,他也很佩服她向始至终未掉一滴眼泪。
“愿焰是死在大海中的;虽然一时找不到尸体,但是,我们还是该让他早早安息,烧给一个人临终的家——一副棺材,只有这样,他才会有一个完整的来生。明天早上会举行祭扫。”接着,他清了清喉咙。“照习俗,这棺材是要放在他家里一天的,以便让你……和他度过最后一晚……”
要她和背叛她的丈夫相处最后一晚?一个失了神魂的女人可以接受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谁知道,夜愁却露出鬼魅般的笑容,相当顺眼地说:“我知道,辛苦了!请把棺材抬进来吧!”她把大门打开让巨大的棺材放人,然而,狭小的空间能摆置的地方竟然只剩床的旁侧?
田中先生或许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一看夜愁的眼神,他无奈地深深叹口气,只能用安慰的口吻说:“愿焰不是这种人,或许,他有他的苦衷……”只可惜,在夜愁脸上,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简单的梳洗后,夜愁穿着原本在新婚之夜准备的纯白和服。她把绾起的头发卸下,从镜子中反射的她,没有丝毫新娘的喜悦,仅存寡妇的悲戚。
她没有开灯,只是点燃了两根蜡烛。然后,她打开了棺材,坐在桌子前,把愿焰的照片放在桌上。她想,可笑的,这应该算是他的遗照吧!她注视着英俊微笑的丈夫,一个她最爱的男人。
她执起了一把梳子。真讽刺!这手中的梳子,还是她丈夫用鲸鲨的骨头,费尽千辛万苦雕刻好送给她的。这是他们的定情物……她对着愿焰的照片喃喃自语道:“你真是狠心,这样对待我,这样抛弃我……”她陷入恍惚中,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你不知道我是为你而生吗?为何你却不是为我而死……”
她开始诉说起一个故事:“小时候,妈妈常对我说,在中国,有个传统的习俗:当一对年轻的夫妇不幸阴阳两隔时,会在未进行丧礼时,举行‘分梳’的仪式,这表示双方往后可以各走各的路。”接着,她露出很诡异的笑容道:“你我也一样,此后,我在阳间的所作所为,将完全不受你在阴间的干涉——实在感谢你的无情,让我成为无心的女人。”她眼露凶光起誓:“生生世世,我俩阴阳两隔,永远没有交集。”
然后,她的纤纤玉指依着梳子,高高举起,毫不迟疑地朝秀发上从头到尾梳了一遍……
她念念有辞:“我的恨,我将追随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死了,这一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失了心肝的夜愁,一边将戒指取下,丢入棺材中,一边取下婚纱礼服,咬破手指头,刹那,鲜血涌出,她在白纱礼服上写下“憎恨’初字。
雪白的婚纱一下沾满了她的血,醒目又吓人!但是,她却发出令人毛骨惊然的笑声。她将婚纱丢人棺材内,不再眷恋,“砰”地把棺材盖起来,报复的念头贯穿她的心——
远方的雷声轰轰乍响,也贯穿了神武愿焰的灵魂……
☆ ☆ ☆
随着棺材的火化,也将夜愁全部的爱烧得殆尽。
送走了神武愿焰,夜愁突地从村子里消失了……
然而,一出悲剧的结束,才正是另一出复仇戏码的开始……
“万万想不到,我会栽在一个小小的女人手里。”他几乎要疯了。
叱咤风云,赫赫有名的“石油大王”寺刚忍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毁在女人幽子的手上。
由于幽子的背叛,出乎意料,竟为寺刚忍野带来前所未有的霉运。他的“石油王国”风光不再,不但走向夕阳的尽头,还走入绝望的地平线,从此一蹶不振。
日本采用自由经济策略,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当他站在高处时,以为一切美好,殊不知居高当思危,山脚下危机重重,四面埋伏——当企业扩充太快,负债大于资产,泡沫经济兵败如山倒,一切将如过往云烟,也就是寺刚忍野的大限到了。
这或许是他一生把女人祸为玩物的最大报应吧!
石油帝国垮了,寺刚忍野什么也没有了。法院查封他名下所有财产,集团崩溃了,员工跑的跑,仆人走的走;连他近二十个流着一样血统的私生子也一样。曾经,他狂妄得不肯认他们,到头来,他们个个不肯认他,最后,他唯一的去处,只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安养院,他躺在床上,无人闻问。幸运的是他还剩下一位忠实的老仆人——石川家康,依然服侍着他。
黑夜愁怎么也料想不到,在这样像贫民窟的地方,隔了快八年才再次见到“父亲”。而她,当然不再是八年前的黑夜愁了。
她看起来让人不寒而傈。
只除了——石川家康,这位老忠仆,能让她的面容稍稍变柔和。
黑夜愁——一个寺刚忍野抛弃的黑家女人所生下的女儿。
这或许极端讽刺——夜愁此时正以大礼接待她应该是最憎恨的父亲。
她跪在地上,一脸高深莫测,与众不同的是,她还是把这位居弱不堪的老人,当做是石油国王般的跪拜。“父亲大人——”她谦卑地敬拜他。
“你……夜愁……”想不到,在寺刚忍野行将就木之际,还会有一个女儿,愿意承认他是她的父亲。
寺刚忍野极度地激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枯老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父亲慈爱面容。他不经意伸出手来,想握住她,这一辈子,他庆幸还有这一个女儿。
可惜,有谁会猜到,夜愁在抿唇低头之下,却是一副欲置人于死的表情?尽管她的声音是如此“敬畏”:“对不起,爸爸,我没有资格握您的手,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身为女儿的我,为表示礼貌及敬爱,是不能靠近您的。”
不!寺刚忍野颤抖着,现在,他才不要什么王国呢!他也不是什么唯我独尊的大人物,他渴望着,他只要——只要女儿最温暖的小手盈盈一提,他只想享受罕有的亲情关怀……
只是,夜愁——永远不会给他。
他根本不是她的父亲,她不会承认的。过去不是,现在、将来也不是。寺刚忍野——只是她利用的工具。她统治男人的第一个“必需品”。
她自顾自地说:‘父亲大人,寺刚家绝对不能倒啊!我不能让您死不瞑目。我身为您的女儿,一辈子会因无法扛起寺刚家,而良心不安呀!”她的话中涵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时,她只是更低垂下头,以几乎靠近地面的姿势,说:“父亲,请您允许——让我一肩扛下寺刚家吧!虽然,它凋零了,但是,我永远还是寺刚家的人啊!永远以寺刚家为荣!”
寺刚忍野不能自己地动容了!在夜愁身上,他见到了初露曙光的希望和光明,如今,他只是风中残烛,夜愁竟然不嫌弃延续这“卑微”的血缘。他支支吾吾,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道:“我很高兴……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她对寺刚忍野跪地叩拜。“父亲大人,谢谢您给我机会,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请拭目以待,我会重振寺刚家的‘石油王国’的!”
她心底自己又加了一句:我要让你的王国属于我。,
一个受伤被遗弃的女人,从男人身上燃起了复仇的烈火,她所有的只有很意。
☆ ☆ ☆
浪漫的夜,一家最高级豪华的五星级饭店。
一个富有的老人坐在进口的豪华座椅上,他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名下拥有数不清的土地及数家世界级大银行。夜愁咯忖: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是她需要成功的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
她穿着一件美丽的蓝色和服。蓝色——就像那深遽的海洋颜色。
海洋船的蓝色将她衬托得更迷人,光采眩目。她的眼睛总有抹蓝色的忧郁,全身带着一股忧伤的气质,让男人无法忘怀,无法摆脱她。
她是那种会让男人发疯的女人。多少男人心甘情愿为她而死,她将男人踩在脚底下,她是主宰男人世界的情妇!
老富豪也被迷惑了,亟盼成为入幕之宾。
夜愁楚楚可怜,以有条不紊的语气诉说着:“我是寺刚忍野的女儿黑夜愁,今天来的目的,是有个不情之请……”纵然,她的眼睛充满了火焰般的恨,让她有如燃烧中的火炬,但反而更让男人屏住气息,几乎忘却了呼吸。她娓娓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女人唯一的本钱,如果,你不嫌弃……”
一点也没错。没有一个男人能逃离她的手掌心。
老富豪自然不能置身度外。他垂涎地应允她的要求。
她欠身走向他——倚靠女人的本钱让男人再度对她唯命是从。
一夜又一夜,她以自己做为交换,她不断利用男人,玩弄男人,在一个个的男人身上,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她的目的——无数的金钱支援。
就这样,夜愁果真靠着男人,一步一步地成功了,寺刚家也再度从她手中站了起来。
“石油王国”重新光彩濯濯。报纸大肆地报导“石油王国”复苏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