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雨婵生活在一个很快乐的家庭中,至少在十八岁以前,的确是如此。
她是个独生女,爸爸是大学的美术系教授,妈妈是一名家庭主妇,而她则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他们一家三口,相处融洽,既快乐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直到雨婵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她的父母亲决定送她到英国去念艺术学校,于是为她安排好一切,预计让她十一月到英国去。
但,谁也没有想到,在八月间,她的父母却因一场车祸,双双去世。这突然降临的恶噩,使雨婵在一夜之间成为孑然一身的孤女。
当她匆匆赶到医院去见父母亲最后一面时,奄奄一息的父亲仍不忘交代雨婵一定要到英国念书。因为,英国伦敦,正是她父亲当年留学之地,而且,他也是在这里与她的母亲相识、相恋,缔结了一段美满良缘。
他十分希望他的女儿能到英国“看看”。
雨婵含泪地答应了。
办完丧事之后,过了三个月。在十一月中,雨婵真的依言打包行李,就这样独自一人飞往英国。
十一月的英国,与台湾迥然不同。
此时的伦敦,已是白雪绵绵下个不停,对雨婵而言,无异是“天寒地冻”——冷到骨子里去了。可是当地的英国人却好像很习惯这种几乎是零度的天气。
雨婵住在寄宿家庭里。这房子原本只有一位独居多年的老祖母,老奶奶对雨婵,——这位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十分疼爱,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顾雨婵,让雨婵稍减了离乡背井的寂寞。
来英国一个星期,在一切都大致安排妥当之后,雨婵开始独自一人四处遊玩。要去历史悠久的大英博物馆。
一大早,她就兴冲冲地出门了。
伦敦的街道上是一片银白世界,地上的雪积得都有好几公分厚了。这种大雪天,一般英国人大概都在店里喝茶聊天,或是在家里避寒,非不得已,谁要出门呢?
晃着,晃着,不远处的景象令雨婵匪夷所思起来,原来,在她前方出现一群很奇怪的外国人,居然冒着大雪在那儿战战兢兢地扛着摄影机拍摄。
他们在拍什么片?又是什么天大的理由,让他们一定要在这种鬼天气拍摄呢?
雨婵有着中国人爱看热闹的个性,她决定要走上前去好好瞧一瞧。她站的位置正是伦敦相当热闹的商业中心,前方矗立着一幢富丽堂皇十八世纪造型的建筑大楼,高雅古典的设计,融合古代现代的建筑特性,大楼正前方悬挂着巨大金属刻字的扁额——渣达银行。
雨婵知道,它是欧洲相当有名的一家大银行。
她停足在银行门口的另一侧,想一瞧究竟。
然后,她看见一名挺拔男人的背影,他正对着那群摄影师破口大骂。而那群外国人则只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那名男子的气势逼人,真有君临天下的感觉。
“这不是我要的style!”东王天泓发飙了。“我要一个景:在雪地的渣达银行门前,一位新娘子,她要像个——不属于这凡间的精灵……”天泓气急败坏地嚷叫,咒?的话语,中、英交杂地流泄而出。
中文?他会说中文?雨婵呆愣了一下。不过,他一长串的咒?
令雨婵有点鄙视他,雨婵觉得他是个很没气质的人。真是可惜了他那挺拔的背影!雨婵不禁嘀咕。
所有的摄影师及工作人员真的都快崩溃了。他们一点也摸不着总裁的心理。
东王天泓,他到底要什么?
要拍银行的广告?好啊!为了提高渣达银行的知名度,为了让渣达银行形象更好,广告是理所当然的事。别看渣达银行已是欧洲第一大商业银行,东王天泓可不会以此而满足,他明白,商场上瞬息万变,不能稍微懈怠,他要渣达银行是世界第一银行。
所以好还要更好。为了这个目标,天泓提出许多新方针,其中之一是拍广告,让银行可以声名远播,将形象传到世界各地。
但是,拍广告需要这位渣达银行的首脑东王天泓总裁亲自出马吗?根本是不必要啊!总裁下面人才济济,要什么人没有?
这是工作人员狐疑的第一个问题。而第二个问题是:拍银行广告,要一个新娘子干?!这二者,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东西啊!
没有人能臆测到总裁的心思,而东王天泓仍在叫?。“今天不给我找个像我描述的那一种新娘子,就耗到太阳下山,大家都别收工,等着挨饿冻死吧!”
每个人都快疯了,偏偏又没有人敢问总裁:“你找个新娘子要干?!”大家只敢窃窃私语,各自交头接耳,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浪费了。
雨婵站在角落,听见一些工作人员低声地交谈着,她隐约听见他们讨论的话题——新娘子与银行。
她灵光乍现,不禁大声嚷嚷。“当然有关系啊!银行就像人们心中的新娘,你找到一家好银行,就像找一个终生的伴侣,是一辈子最牢靠、最有保障的事啊!不管储蓄、投资、基金、房贷或各种交易……现代人与银行是脱离不了关系的,银行就是你的新娘,新娘就像银行——”
这一阵甜美的声音,像是炙热的阳光,燃烧了天泓冰冷的心,终于有人能够“领悟”到他心中的想法了。
她——她是谁?
东王天泓倏地回头,寻找那位与他心灵相通的女子。
然后,他看到了她。
湛蓝的深潭遇上黝黑的眼瞳。
时光,仿佛停止。
她,就像是百合花般神圣而不可侵犯,如此高洁清纯,不染红尘半点俗脂烟气。如白纸般净纯,一点也不像世间的女子,反倒像来自东方的仙女。
天泓的心思好似涨满了丝丝缕缕的情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奇异温暖的感觉。那就好像是在纷扰的俗世中,你顿时大彻大悟,终于知道这辈子所要的是什么,终于追寻到你生命中,比自己还重要的东西的那种感觉。
在这须臾之间,天泓就已深深明白,这个女子将会在他生命中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了。
雨婵被他那双能震撼她灵魂深处的蓝眸给窥视得相当赧然,几乎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的男人,蓝眼冷得像冰山,但又感觉他全身散发出一股热力,气势逼人,仿佛是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样子。
她觉得他真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尤其,他那一股天生散发出来的豪门尊爵架势,雨婵猜想,他应该是个贵族,是个大人物。她猜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因为,他是堂堂东王家族的大公子——东王天泓。
天泓灼热的目光好像要吃掉她的样子。雨婵相当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回过神后,她充满歉意道:“对不起,我多嘴了!”
“不!不会”他走向她,用着饶富兴味的声音道:“你说得很好,你竟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他加重“看穿”二字。“我相当惊讶。”他走到她面前,不等雨婵反应,便自顾自地命令道:“做我的新娘子。”
新娘子为什么——雨婵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她听错了吗?还是他在胡言乱语?
在她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天泓已握住雨婵的右手,旋即转身对下属交代。“她就是广告片的女主角,也就是我的新娘子,你们快去准备婚纱礼服。”
工作人员及属下皆面露惊奇之色,不过,随即恍然大悟,对,东王总裁有一半中国血统,难怪要找个东方新娘!?
天泓猛地回首,对雨婵露出一抹粲笑,可惜,却迎上雨婵兇神恶煞般的脸。“你……是谁?”她不悦道。“哪有人像你这么自以为是,妄自尊大的?我又没答应做你的女主角,你怎能擅自作主?你凭什么?
天泓欲一副老神在在、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不疾不徐道:“我是王,我当然有权力选妃。我绝对有这得天独厚的能力!我的新娘子——“疯子,神经病!你哪是王?我看你是混蛋、白癡、秀逗……”雨婵用中文骂他,直到词穷了。她才罢口。
天泓却噗哧一笑。“骂得真好,我亲爱的新娘子。”
“你——”雨婵顿然发觉眼前这位霸汉真的很可怕。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处境堪虑了。
只是,她好像拿这个陌生人没辙,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无法不听他的话,他话语中散发着令人不得不遵循的王者口吻,所以,带点莫名其妙,带点心不甘、情不愿,又带着点不高兴,雨婵还是当上渣达银行广告片的女主角。
经过一天的折腾,终于在下午四、五点左右,拍好了这支广告片。不过,此时,天空还是和大白天一样明亮。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欧洲的冬天,往往要到夜间九点过后,太阳才会下山。
雨婵换下拍片用的新娘礼服,穿上了原先的朴实衣裳,这一天下来,竟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仙履奇缘”中的灰姑娘一样,十二点一到,从光鲜华丽礼服的包裹中转眼变成衣衫褴褛的丑小鸭。唉!在经历父母车祸骤逝之后,她更是体认到世上的无常,她觉得世间不过是一场空,荣华富贵,她已毫无追求的欲望,她只想做个平凡的人,因为,平凡才是一种幸福。
当她从更衣室走出来,却一头撞进那位黑发蓝眼的大帅哥怀中。而风度翩翩的东王家族大公子劈头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羨不羡慕过皇宫中的生活?”
雨婵冷冷瞪了他一眼,四目交对,她悻悻然道:“不羡慕。”接着还用力补充道:“我厌恶极了!”语毕,她就转身想走人。
不过天泓急急冲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高大的他,使雨婵进退不得,天泓语气急切、单刀直入说:“这幢大楼,就是你眼前看到的渣达银行的,只要点个头,你就可以成为总裁夫人了,渣达银行就属于你。”
“总裁夫人?”雨婵嗤笑道。“第一:我不知道这渣达银行的‘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这位神经短路的陌生人站在这儿跟我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第二:我不稀罕这间你当做宝贝的银行!”她尖锐地道。“请让开。不然我会尖叫——”
天泓倏地低头,与她眉对眉,眼对眼,他离她咫尺而已,这种颇亲昵的举止,对根本还不知他是谁的雨婵而言,实在是无礼得可以了。她横眉竖眼,逼自己不准面红耳赤。她努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到——底——想——怎——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没想到,这男人竟如此恬不知耻,反而大言不惭道:“我想吻你。”
下一秒,一个耳光已重重甩向东王天泓,而雨婵鄙视至极地咒?着:“你这不要脸的色狼,我要去法院告你骚扰——”
天泓蓝眼中蓦地燃起两簇火花,这女孩真不好惹啊!半晌间,他抓住雨婵的手臂,用力扣住她,低嚷道:“你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只有你敢这么对我!
你实在应该受点处罚——”恼羞成怒的他,气极败坏地拉着她往渣达银行的大厅走去。
“干?!放手!放手!”雨婵尖叫着。“救命啊!救命!”
“叫啊!叫啊!没人敢奈我何的!”他将她拉往电梯内。“你最好认命,你现在四面楚歌!”
雨婵在电梯内拼命反抗,她不知道电梯到了几楼,不过当电梯门开时,外面已有一些西装笔挺的英国人,显然正在等电梯,雨婵心生喜悦,机会终于来了。
她倏地高喊:“救命!救命……他非礼我,他是坏人……”
结果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难道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到对一切都见死不救,都视而不见了吗?居然没有人理会雨婵,雨婵觉得自己铁定完了!
这群英国人竟向这位对她施暴的男人必恭必敬,彬彬有礼,他们向他鞠躬,齐声道:“总裁好!”
天泓对他们颔首,不顾眼前这女人的撒野、叫?,神色自若地笑着道:“你们好!”
雨婵顿时安静了。她被“总裁”两个字震得头昏眼花,哑口无言。他……是总裁?渣达银行的老板?
她一脸惊魂未定。还在失魂落魄中,她已狠狠地被摔进一张豪华的沙发椅中,她急忙坐起身,环视四周,这是一间气派非凡,格调高雅的办公室。
她正襟危坐,天泓则站在她的正前方,隔了几乎三公尺远,他对她微笑道:“你乖多了,没吓到你吧!”
“你——”雨婵用力揪住自己的大衣领口。“你要干??”
她神色恐慌。
天泓摆摆手,轻声细语道:“我没想干什么,只是不能放你走。”“不能放我走?”雨婵秀眉轻蹙,这论调好奇怪啊!
“好啦!”天泓堆了一脸的笑。“我想,我们在重新认识彼此。我先自我介绍,好吗?”
“随你便。”雨婵没好气道。
天泓却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恶劣口吻,他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我叫东王天泓,是中美混血儿,‘东王’这姓氏,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我常年住在英国,所以谈话有严重的英国腔,中文不是很好,请勿见怪——雨婵不由自主地嘀咕道:“是啊!你还会骂中文的脏话呢!
这叫中文不好?”此话有待商议。
天泓抿嘴而笑。“抱歉,被你听到我骂脏话,外国人听不懂中文,所以,很多时候,我比较放肆一点。”
雨婵闷不吭声,只是斜眼看着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天泓又续道:“我今年三十三岁,未婚,其实,我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不过——”
“奇怪,你跟我说这些干??这些与我何干?”
“有。”天泓正经八百地回答道:“当然与你有关。”他又喋喋不休地说:“坦白说,渣达银行是我的,我的名下还有汽车业,重、轻钢铁业,房地?,信用基金,债券,股票……”
然后他风趣地说:“我是东王财阀的总裁,事业有成,堪称青年才俊。希望在你眼中,我不会像你刚刚说的——渣达银行的总裁是名‘老头’!?”他猛眨眼,一脸笑意。“我像吗?”
雨婵莫名地红了双颊,有些无奈地道:“你到底要怎样?”
“我——”此时此刻,天泓闪亮迷人的湛蓝眼睛,流露出充满柔情温暖的光芒,他嘴角上扬道“说出来,也许很不可思议,很惊世骇俗,但这确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虚?。”他真挚诚恳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想,我想,我爱上你了,我要娶你。我们——结婚吧?”
雨婵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在惊讶之后,她开始振振有辞地反驳。“第一:你说‘你想’你爱上我了?你想——这二字太不切实际,也太荒唐了,我无法接受。第二:我从不相信电光石火般的爱情,那太容易从绚烂归于平淡,这种一触即发的爱情,都会以悲剧收场。我只相信细水长流,才会天长地久。第三:凭你东王公子,要什么女人会没有?从名门豪阀的贵族千金到社交名媛、歌女舞者甚至酒国名花,你会缺少吗?你怎?会看上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黄毛丫头:我今年都还未满二十岁呢!我想,你一定是一时的兴致,很抱歉,我恕不奉陪。第四:我生平最讨厌、最鄙视的就是全身都是铜臭味的人。”她有条不紊,一五一十地?述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