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周世成年轻时,会选择酒家这个行业,是逼不得已的。或许为了某些原因,他想快速发财,只好选择这种不正当的方式。等他赚够了,可以收山时,却已沈沦在钱海里而犹豫不决。想跳出来,却又觉得缚手缚脚,相当不舍,因为,钱太诱人了,只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即使明知这个圈子龙蛇混杂,可是,却也无法自主了。
他的可悲,雨婵完全能够体会。
日子久了,感觉也逐渐麻痹了,她对是非都快没概念了。
一开始,被客人摸来摸去,还有些罪恶感。可是,当那花花绿绿的钞票落入她的口袋中时,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甚至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何错之有?
我拿我的肉体赚钱,有错吗?况且,这也算是正大光明的“交易”啊!我也要忍受自己的“牺牲”,被陌生的男人侵犯……而纵使有千百种的理由,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字害死人——钱。
我希望我不会沈沦,不会迷失,我希望我还能保有一丝理智,上天,求求你,别让我堕落,让我还存有那一点点忏悔的心吧!雨婵不只一遍地在心中想着。
也许,为了自己不得已的选择!雨婵总是让自己孤独地活着。这种孤独算是一种惩罚吧!
在酒店里,想包她做情妇、小老婆的中年男人如过江之鲫,她却总是不?所动地拒绝了。
凭她亮丽的外表,就算走在路上,也不乏年轻的公子哥或大学生热烈地搭讪及追求,雨婵也总是一笑置之,冷淡地拒绝人家。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忍受内心寂寞的煎熬,在她这应如花开般灿烂的年纪,她却活得比同年纪的女孩要苦上一百倍。
别的女孩在享受青春时,她却在红尘中翻滚过日。这难道是宿命?
周世成目送雨婵的离去,看着那孱弱的背影,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就这样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一年。
雨婵已二十岁了。
一年来的日子如公式一般。
永远遥遥无期的债务,让她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每日清晨回家,吃烧饼油条果腹,睡个大头觉起床吃泡面、喝牛奶,再上个妆——阳春得不能再阳春的妆!雨婵省得连保养品都不买,她只有一支口红,不但当唇膏使用,还当涂脸颊的腮红用。她实在是天生丽质,不用打扮都让人惊豔。
她的宵夜是在酒店吃的,体贴的周世成总是会招待这些公关小姐,尤其是!雨婵。他知道她泡面度日,所以总是准备好一点的餐点,?的是怕雨婵营养不良。不过,雨婵的身子依然很虚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说得好听是摇曳生姿,跟林黛玉一样。
这两年,雨婵唯一的朋友,就是一些和艺术有关的杂志与书!雨婵酷爱艺术,尤其是西方艺术史,她几乎是倒背如流,她也喜欢欣赏书画,可惜,这种颇具深度的兴趣,在酒店这种地方是找不到知音的!
而她另一项乐趣,就是早上睡觉时算算墙上的数目字,每当少个零时,她就乐个半天,因为,这表示她离开洒店的日子又往前迈了一步。不过,过一会儿,她又忧愁不已,上面的数字,不论如何,照她还钱的进度,还得要一段时间。
她常常这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地入眠。
她是将心思放在金钱的数字上,而忽略了月历上的阿拉伯数字,今天,其实不过,记不记得有差别吗?反正,在这世上,她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中山北路上出现一辆红色的积架跑车。
车上坐着三名超级大帅哥。这三位是东王家族的公子们,分别是老二天炜,老三天尧,老四天威。
天炜开着这辆车,一脸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模样。
天尧坐在侧座上,唠叨个不停。“拜讬你专心一点!小心被别的车子撞到了,马路如虎口,知道吗?车子可是不长眼睛的……”眼看旁边的机车几乎与积架车相擦而过,天尧觉得心跳停止,好似已被摩托车撞到一般。“你在干?!天炜——”虽然住台湾已两年,天尧对台北的交通还是敬而远之。
天威坐在后座,也快忍无可忍了。“天炜,你今天怎为了?
这辆车可是我们特别买给大哥天泓的,难得天泓要来台湾,想他在英国,都是开这种代表英国绅士风范的积架车。这台车可不便宜呢!你别先撞个稀巴烂!”天威“特别”提醒他,他实在不明白二哥天炜今天是怎为了,一脸心不在焉的。
然而天炜对这些话却仿佛置若无闻,还一语惊人地道:“你们觉得我看女人的眼光准不准?”今天的他,实在怪怪的!
“看女人?”天尧闻言倒真的大吃一惊。“二哥,你该不是花心又犯了吧!你可别对不起二嫂喔!”
“喔——”天炜反应激烈。“别胡扯!你想害我啊!我对雨凝可是一片真心,天地可表——”
“是吗?”天炜摆摆手,把车停在黑美人大酒店前。“里面有一名酒女,长得很像——”
话未毕,天尧已一拳挥向天炜。“她妈的!你胆敢背叛二嫂,和别的女人不三不四——”
天炜捂住面颊哇哇大叫。“天地良心!别冤枉我,我是说,我是说……”
“说什么?”天威的脸也凑过来了。“你怎?会又上酒店?结了婚的男人还去酒店,你的心态有待说明!”
“别误会我,我是前天晚上和雨凝开车经过这儿,看到有一名女子,很像嶽雨婵,她走进这家酒店,嘿——我可没进去,只是在外面看着她。我怀疑,她是,她是——”
“是大哥的妻子?”天尧两眼圆睁。“你是不是看错了?那个小丫头不是失踪好久了吗”
天炜捂着头。“所以,我才问你们,我对女人的记忆及印象如何?”
“一流的。”天威肯定答道。“二哥,你可是‘内衣王国’的国王呢!各种环肥燕瘦的女人,你几乎只要略窥一二,就能深入你的脑海中,更何况像嶽雨婵那种大美人,你一定是过目不忘。”
“可是,毕竟也事隔两年了。”天炜迟疑着。“人都会变……”
“你想干?呢?”天尧想起来就不胜唏虚。“拜讬!嶽雨婵离开的这两年,大哥几乎是痛不欲生地度日——”
“所以!”天炜理直气壮道。“我们都结婚了,如今,只剩下大哥孤单一个,我总是替他难过,他不能再生活在奶奶的阴影下,我希望能找到嶽雨婵,让他们再次相聚。”
“可是,你确定那个酒家女真是嶽雨婵?”天威不置可否。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你只是经过,然后就碰到她,也未免太有缘了吧为何且,就是中山北路上。”
“问题也就是在这儿,我怕我认错,若她不是嶽雨婵,只是很像嶽雨婵,这不就丑大了吗?可是,往另一方面想,找到这名酒女,让大哥见她,也许……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他们碰面,如果她不是嶽雨婵,也没关系,搞不好,她可以‘代替’嶽雨婵,在大哥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但若她是嶽雨婵,这不就更让我们拍手称快吗?”天炜说得振振有辞。
“话虽如此,不过——”天尧挥挥手,无奈道:“你们应该知道,大哥自从岳雨婵离开他,已对女人了无兴趣,我们能有办法骗他上酒店吗?”然后又坚定地说:“更何况我也不上酒店,我跟雨烟保证过,结了婚后,绝不到异色场所。虽然我以前在日本是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可是现在我可是标准的新好男人!”
“我也是。”天威举手赞同。“我原本就不喜欢到烟花场所,所以我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只要雨婕,爱就是不能背叛她。”
“你们每个人都说得冠冕堂皇,那我呢!我也只忠于雨凝,我也是不碰酒店的啊!不过,为了大哥,大家不能破例吗?一切只?大哥,只?嶽雨婵与天泓这一对有情人也不行吗?”天炜气急败坏地嚷道。
三兄弟面有难色地互视许久。
终于车子又疾驶在高速公路上,他们正往桃园中正机场前进,准备接从英国来台湾的大哥天泓。
当然,在这一路上,他们三兄弟已开始思忖这个伟大的计划。
飞机上,头等舱里。
他看起来一副贵族气派,一望即知是个身分不凡的大人物,正坐在这架波音七六七飞往台湾的飞机上。
他有着轮廓分明的五官、浓密的黑发及一双炯然的湛蓝眼珠。体型高大,英姿焕发,如古代传说中的美男子一般。
除了俊美的容?外,他还有股傲视群伦的气势,有着东方人的拘谨、老练,和精干,也有着西方人顷刻间的爆发力,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综合在他身上,虽然矛盾,他却能驾驭得很好,使他看起来如君临天下的神只一般,任何人见到他,都不由得服从他。
但他不是神祗,他只是个人,而且是一位很不平凡的世界级商业巨子。
只是,他并没有富家公子玩世不恭、嘻戏人间的轻薄样,相反的,在他脸上却常常看到一种与他身分不协调的深沈、痛苦的神情。
第三章
东王天泓这次会来台湾,可算是个不可思议的奇?。
因为,这位富甲一方、高高在上的东王家族长子,长年生活在英国,算是英国贵族名士,再加上东王家族的家族势力及足以统驭全世界的经济能力,东王天泓以长男之势,注定是东王财阀的继承人。因此他一直倍受媒体瞩目,集所有骄宠于一身。
他不应该来台湾的,第一:他没有时间,财阀里的重要决策,都需要他来决定。他是企业的首脑,他不能?弃他的身分,不能不负责任。第二:天炜、天尧、天威根本不要奶奶了,东王李雯现在是孤老无依,她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他——东王家长子的身上,尽管天泓有很大的压力,但他绝不愿让奶奶伤心。第三;他这次秘密出遊,万一不幸被媒体披露必定成为报导的焦点,他是公众人物,应该需要多多顾虑才是……但即使有千百个不应该的理由,千万个自责不已的念头,天泓还是坐在飞机上了。说真的,此刻,望着窗外霭霭的白云,他竟有如释重负的心情,是的,不管三七二一了,他真要好好休息了。为了永远忙不完的公事,和永远背不完的包袱,他太紧绷也太紧张了,两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而如今,思念雨婵的心,已是饥渴难耐,随时会像气球般,不堪一击地爆裂。
雨婵!雨婵!你在哪儿呢?
两年来,天泓从来没放弃过寻找她,不过,她仿佛从世上消失了。难道,是地球太大了?
奶奶告诉他,雨婵离开英国到美国去了,她临走时拿的那些钱,足够她另寻新生活、新伴侣……所以,天泓怀疑她应该在美国念大学,因此,他一直派人在美国找寻她,无奈,总是一无所获。之后,他又在欧洲各地找她,但还是芳踪杳然。
因为是奶奶用钱让雨婵离开的,所以,他更加忧心如焚。找寻雨婵的焦急与不安,常常让天泓失了方寸,大部分时候,天泓几乎是夜夜失眠,白天用尽精力,全神贯注地拼命工作,就是为了将雨婵推出脑海外,否则,他怕他会发疯,每过一天,他就会失望一分,如今,他是满怀沮丧地度过每一天。
台湾——已成为他找雨婵的唯一希望了。
另外,令他相当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是,为何他的弟弟们娶了妻子后,都会留在台湾呢?台湾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何他只要想到雨婵也是台湾人,这一次行动的实际目的就呼之欲出了。尽管,他早就有这种打算,不过,他总自以为是地想:雨婵拿了钱,不应该会等在台湾才是。但在知道天威娶了莫雨婕后,竟?弃最爱的沙漠及石油,与雨婕双双来台湾定居,他更震惊万分了,台湾究竟有什么非凡的吸引力?
不论如何,天泓来台湾的最大企盼,除了探索台湾的神奇之外,还是希望能找到他的妻子雨婵,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不经意看着手上劳力士表的日期。
今天——不是雨婵满二十岁的生日吗?
他还记得他的允诺。“等你二十岁时,就是成人了,到那一天,我会将满山遍野的百合花,佈置在我俩爱的小窝,就像那幅画一样,而你赤裸裸地坐在百合花上……”
如今,时光飞逝,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全非。
天泓忍住椎心之痛,暗自神伤。
天泓到达台湾时,已是下午六点了。
由于是“东王”,所以他行事特别小心,避免自己行踪曝光。当他下飞机时,还戴着墨镜、鸭舌帽,尽量掩饰自己的自份。
出关后,他看见他那三个宝贝弟弟。他们与他一样,都戴着墨镜。天炜、天尧、天威一齐向他招手,他们只喊他“大哥”,绝不喊名字,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们彼此握住双手,低声道:“先到外面,坐到车里再谈。”
他们很有默契地相拥往外走。天炜先去将一辆红色积架轿车开到天泓面前,三人随即坐进车里。
离开中正机场,天尧首先天口说话,声音充满狂喜。“太棒了!天泓,你终于来台湾看我们了。”
天威也很兴奋。“大哥,这辆车是特别?你准备的,我们知道你在英国都开积架车,在台湾,我们希望你也有宾至如归的感受,就好像在英国一样。”
“拜讬!”天泓嗤之以鼻。“你们想把我绑在台湾啊?”
“有何不可呢?”天炜嘻皮笑脸地说。“台湾很棒啊!你看大哥!你的三个弟弟不是变胖,就是变得细皮嫩肉,我们的老婆,把我们养得像猪一样——”
虽然天炜的话很诙谐,天泓却把脸一沈。“如果我也留下,那奶奶怎?办?她另外三个孙子都不要她了,她把全部希望都寄讬在我身上……其实,你们真的很自私——”他乘机责备弟弟们。“你们很不负责任,?弃奶奶,独自在台湾享乐——”
“事实不是这样的!”天尧不禁忿忿不平。“像奶奶那种‘怪物’,是道地的虎姑婆,你能和她相处,我可不行,想想从小到大,她就是最瞧不起我,只因我妈是艺妓,所以我受到种种虐待忽视,你还指望我长大后会孝顺她吗?得了吧!这是她的报应。”天尧不屑道。
“天尧,你别忘了,再怎?样,她还是你的奶奶。”天泓驳斥着。“我们要孝顺她才对。”
“话是没错啦!”天威在一旁打着圆场。“不过,有这种奶奶,是我们兄弟的不幸,因为,奶奶的心肠并不好,有时甚至很恶毒、爱计较,工于心计,又势力眼……一大堆数不尽的短处。最重要的是,奶奶心中没有爱,只有恨,她还把恨加诸在她的孙子身上,大哥,难道你不是身受其害?别忘了,是奶奶让雨婵离开你的!这对大哥您难道不是致命的打击?奇怪!大哥,你怎?不恨奶奶呢?”天威指出事实,也道出疑问。“大哥,莫非你真的如此宽宠大量?喔!也许大哥并不是很爱雨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