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施逸伦一双圆眼亮晶晶地朝同僚直放仰慕之光。
见鬼了。「妳干嘛这样看我?」
「没想到平常行为粗鲁,被大家在背后说是男人婆的妳竟然有这么纤细的心思。」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这女人……「施逸伦。」
「啊?」
「为了不让妳对『男人婆』的我失望,我就不客气了。」
「什——哎哟!」
啪!一巴掌偷袭上施逸伦的后脑勺。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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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地检署附设的餐厅涌人人潮,或三三两两结伴、或只身一人,大家都在为同一件事情而来——
「老李,一个鸡腿饭。」
「老张,我要猪排面。」
「一份咖哩饭……」
此起彼落的点餐声媲美巢中呶呶不休、嗷嗷待哺的雏鸟,忙得餐厅大厨们挥汗如雨、晕头转向。
林品尚在不知名敌人下手前保住自己的咖哩饭,回头找空位,意外发现不远处熟悉的背影,和自己一样,想找个地方坐下吃饭。
「靖翔!」
听见后头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姜靖翔半转过身。
林品尚加快脚步追上他。「我想你最近应该很忙,忙到连准备考试的时间都没有了对吧?」
姜靖翔丢给他一记疑问的眼神。
「施检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突然热中起工作,地检署上上下下都觉得很奇怪。听说施检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是因为——」瞄瞄身边人,林品尚的表情充满羡慕与不解。「你为什么不接受施检?」
眉峰高耸,表明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在何夭夭身边待久了,学得一身看人脸色的好功夫,林品尚很识趣地闭嘴,不再追问下去。
但刚跑来凑热闹的人就不一样了。豪气地拍上当事人肩头,劈头就问:
「不错嘛,刚调来这里就赢得美人上司的心,还狠狠甩了人家,看不出来。哼,你真行啊,才高中毕业的书记官,惦惦吃三碗公,哼哼。」
「陈检。」林品尚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姜靖翔则是想起自己刚到职不久,曾经在上司办公室遇见他;再加上刚才酸不溜丢的语句,不难推想个中真味。
不想惹出事端,供人话柄娱乐,姜靖翔选择能避则避的应对方式,越过陈福强,没有搭话。
该死的!竟敢看不起他、无视他的存在!
「你给我站住!」
「如果跟工作有关,我随时欢迎陈检的指教;至于其它的,恕我不奉陪。」他没兴趣应和周遭的蜚短流长。
「看上你这种人,甚至倒追还被你甩,看来施逸伦的眼光也没有多好。也许是快三十岁了,怕嫁不出去,才会糊里糊涂看上自己的下属……」叽哩哩、呱啦啦,陈福强开始数落同僚的水性杨花,至少,在他的认定上是如此。
「你说够了吗?」姜靖翔沉声问,脸色愈来愈难看。「陈检,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注意你的言行。」
任谁都看得出姜靖翔怒火中烧,也看得出两人体型上悬殊的差距——姜靖翔身形俐落的颀长与陈福强行动迟缓的矮胖——真要打,不难想见谁输谁赢。
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楚事实,活该欠揍。
「哈!我偏要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学历,乡下高中毕业的,条件这么差,有谁看得上你?真要有,看上你的人也有问题,幸好我发现得早,要不然——哼哼。」话尾的两声「哼哼」夹带令人玩味的调调。
而且,是往不好的方向联想的那种。
姜靖翔仍然决定选择忍耐,不想浪费时间与这种人搅和,但前提是陈福强没有嘴碎到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跟她睡过了吧?」这个问题,陈福强踮脚悄声在他耳畔问:「怎么样?滋味如何?想必不错——啊!」
「真抱歉,脚长一时没地方摆。」姜靖翔俯视四脚朝天的男人,皮笑肉不笑。
陈福强狼狈站起,边嚷:「你有种再说一次!你以为自己脚多长?不过就是——」站起身,两人十来公分的高矮差立见。「腿长了点……」嚣张的气焰瞬间弱了三分。
居高临下,不用太多的作态,光是端肃表情就足以让人悄悄吞口唾液、胆战心惊。
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在口水一吞、心脏一缩之后还要逞强,坚持为自己的面子而战。
「被我说中,觉得丢脸是吗?是男人就要敢做敢当,有什么不敢说的?看施逸伦那样子,就知道她不是只跟你有一腿——啊!」
一记重拳将陈福强未竟的话语打成哀号,重新跌回地上。
「姜、姜靖翔?」老天爷!他竟然敢打陈检?!早在事发时就躲得远远、怕事沾身的林品尚看得傻眼。
「你竟敢打我?!」同样的问题,陈福强颤着手指向他,咆哮问。
「我很乐意再打一拳证明我的确敢。」姜靖翔挥拳,颇有再轰上一记的态势。
拳还没挥出去,陈福强已经往后退好几步。「你、你敢!我、我会去投诉!」
「我相信施检会很认真听你投诉她的下属怎么藐视长官。」
「我、我去向书记官长投诉!」瞧见对方听见自己这么说之后表情变得凝重,陈福强感到相当得意。
怎么样?怕了吧?哼哼。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带更多的证据去向书记官长投诉,免得到时候因为证据不足无法成罪,反而让你失望。」
「你敢!」他暴吼,同时头也不回地往后连退。
一退、两退、三退——啪!背后传来轻微一响,接着是盘子落地、破碎成残片的声音。
同一时间,陈福强感到背后一股湿热,还有浓浓的咖哩味……
「陈、陈检!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品尚近乎神经质地直嚷。来不及惋惜跑到陈福强白衬衫上头的咖哩饭,他只担心会被同事牵连,一块送到书记官长面前听候发落。
吵嚷间,他们站的地方早就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陈福强这时候才惊觉,胖脸因为羞愤,再度胀红几分。
「好、很好!」火眼来回怒瞪,食指点名两人。「姜靖翔、林品尚,我记住了,你们等着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关、关他什么事?林品尚大喊冤枉。「陈、陈检,是你自己撞、撞过来……我已经在躲了,你还是——」
「闭嘴!」他厉喝,在林品尚缩肩微颤的反应里找回一丝尊严。
但,这并不表示他会放过他。
见对方好欺负,陈福强更得寸进尺,趁林品尚呆愣时将之推倒在地,不忘撂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反派一贯的经典名句。
话方出口,就见姜靖翔朝他走来。前面一拳的记忆犹在,陈福强立刻有如惊弓之鸟般仓皇逃离现场。
姜靖翔拉起还坐在地上发愣的林品尚。
「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林品尚摇头。「惹上最难缠爱记仇又小气、上个月还强迫我请他喝咖啡的铁公鸡、背地里被人家叫死大胖小心眼检察官的陈检,我一点都不好,万一他真的向书记官长投诉,我的一生清誉就完了……」
姜靖翔挑挑眉,好笑地看着这个台大精英。
林品尚边拍西装裤上的灰尘,庆幸自己没压到掉在地上的咖哩饭,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辞:
「还有还有,他不但小气、做人机车、爱记仇,又很好色。何检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曾经出手要吃她豆腐,结果被何检一脚踹到墙边,从那次之后就背里地说何检坏话、骂她泼妇——哎唷,我的咖哩饭……」
碎碎念至此,姜靖翔已经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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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
脚步声逼近,姜靖翔还没看清楚来人,对方担心紧张的声音就兜头直落下来。
「施检——」话还没起头,立刻被打断。
「我听说你跟陈福强打架,受伤了吗?伤到哪?我看看。」左看右看,仔细审视,深怕有漏掉的地方。
太多太多形于外的关注,姜靖翔很难不正视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之前委婉的拒绝后,他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但现在看见她担忧的表情,似乎余波仍在。
是他当日的拒绝不够明显?或是因为其它因素?
姑且不论其它,以她的条件、外型,追求者绝对有如过江之鲫,过去就应该是这样,如今投入工作、日渐敬业的她,更是吸引无数人的目光及好感。
她的改变,早成为署内同事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就算不好八卦、无心听闻的他,也时有所闻;原本就对她有好感、却碍于不想被人笑称和草包美人交往心态的单身男性同僚,暗地里都开始商讨起如何获得美人心。
最近当红的话题人物此刻正托起他右手,翻面再翻面,专注审视。
心口骤然一热!姜靖翔有如被雷击中一般猛地缩手,施逸伦却更快地反射性用力握住。
只是瞬间发生的事,一方惊怯、一方强留,前者揽了眉头。
施逸伦误以为自己按到他伤处,关切问:
「痛吗?你的手伤到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我没受伤。」咳了几声,顺利抽回手,姜靖翔尴尬道:「与其说我跟陈检打架,不如说我单方面打他。」
「言语的暴力一点都不输拳脚相向,你打他的原因我听小何说了。」
姜靖翔一点都不意外。事发之后,林品尚一直叨念着要先向上司报告。
见他不语,施逸伦启口:「你没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既然妳已经知道了,我不必再赘言报告。」
对于他的冷淡回应,施逸伦不以为意,再次托起他右手,小心翼翼地轻揉每一处瘀血。
从指骨传来一阵阵的柔软温热,就像电流,沿着相触的肌肤导入体内,两人过近的距离,他甚至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
姜靖翔直觉抽手,不知他感受的施逸伦抬眸,困惑地看着他,温馨的场面立时变得尴尬、诡谲。
「我太用力了吗?」
第一次,他发现她的凝视让自己喘不过气。
「不、不是。」姜靖翔朝后躺进椅背,拉开两人距离,下意识地拒绝延续暧昧的情况。「很抱歉。」
「什么?」他干嘛突然道歉?
「接下来可能会带给妳一些麻烦。」他可没忘记陈福强离开前的警告。
「不用担心,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她摇手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小何刚到任的时候——」
「林书记官跟我说过了。」
「哦。」施逸伦失望地嗯了声,那表情让姜靖翔后悔自己打断了她。
但很快的,施逸伦又找到一个新话题——
「我很高兴哦。」
「咦!」
「因为你狠狠揍了他。」更重要的是,他是为了她动手。
就算只是出于保护上司的义愤,也足以让她高兴得整颗心飞起来。
铃似的笑声飘进耳里,姜靖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那张脸,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
才启口欲问,施逸伦就抢先开口:
「换作是我,我也会狠狠揍他一顿、给他好看。」平时娇柔的小女人难得表现出豪气的一面,握紧毫无攻击力的粉拳,一副欲上战场奋勇杀敌的慷慨壮烈。「你放心,这件事如果上头有什么决定下来,我会站在你这边。」没错,色狼人人得而诛之!
那傻气的模样逗笑了他,但不代表他能释怀。
「我还是很抱歉给妳造成麻烦。」
「都说没关系——」慢!为什么不这样做?灵光乍现,施逸伦赶紧改口:「不然这样好了,请我到你家玩,我很久没见到琳琳了,可以吗?」
这是理由之一,想去探望经常透过电话天南地北乱聊的小妹妹;理由之二,则源起于自己的私心。
认识到现在,她从来不曾见过下班之后的他,实在很想看看他居家的模样。
呃?他是不是误踩了什么陷阱而不自知?
望着对方期待他点头同意的神情,姜靖翔终于明白「进退维谷」是什么感觉了。
答应?不答应?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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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伦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姜琳琳看见进门的人,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不是她家老哥,是客人,而且还是哥哥成天说不欣赏的逸伦姐!
「是不是我眼花了?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或者刚刚外头下了场红雨?逸伦姐,真的是妳?我会不会是在作梦?」
姜琳琳捏了把脸颊——噢,会痛!她不是在作梦。
「我可以把琳琳的话当作很高兴看到我的欢迎词吗?」施逸伦转身向正在关门的男主人询问道。「她的反应像是喝醉酒。」
越过施逸伦,走到小妹面前,姜靖翔轻叩她发顶,宠溺道:
「妳没有作梦,小傻蛋。」
倒是他,才真的像在作梦。
从他答应她的要求开始,这几天他都有恍如置身梦境的虚幻感。
如果不是作梦,他怎么会答应让她踏进他家,这个专属于他和小妹相依为命的私人领域?
不想让她的期待落空而答应的自己,心里究竟抱持着什么想法?姜靖翔自问,却迟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哥?哥!」在衣袖被拉扯中回神,他看见小妹抬高脸,兴匆匆地望着自己,笑说:「哥,逸伦姐说要下厨作菜给我们吃耶!」
「我想与其出去吃,不如借你家的厨房一用。」施逸伦晃晃手上的袋子。「可以吗?」
是怕被他发现她的意图,所以刚在楼下的时候,才会坚持自己提上来吗?
而她这么做,是考量到琳琳的不良于行?还是其它?方寸间,姜靖翔暗自忖度她过分殷勤的善意。
难道她对他还没死心?这疑问背后,姜靖翔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于肯定的答案竟有着莫名雀跃的期待。
这反应——挺费思量。
见他不语,施逸伦着急了!该不会是他觉得她这样的行为太得寸进尺吧?
的确,是她勉强他才得以踏进这里,所以——
理亏在先,施逸伦急忙解释:「这些是我托餐厅大厨帮我买的,我没有跷班出去买菜。」天!她在说什么啊……「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第一次拜访就借用你家的厨房很奇怪,何况我又不是你的谁,没什么资格——」
「妳想太多了。」他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解释。「那只是一间厨房。」哪来的资格问题。
「啊?」她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呴,哥真不会说话。姜琳琳白了兄长一眼,拄着拐杖走到施逸伦面前,牵起她的另一只手。
「我可以帮忙吗?逸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