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亚下巴一扬。“那当……”
“狗屎才会比妳好看。”
僵了一下,安亚立刻咬牙切齿地说:“是吗?那我还比你好一点,牛屎都比你好看!事实上,拿牛屎跟你比的话,牛屎也太可怜了一点,所以,你最好快快回房里去蒙在被窝里不要让人瞧见,免得既残害又侮辱了别人的眼睛!”
静了静,狄修斯陡然爆笑出来。
“妳……妳真的很像刺猬耶!”
安亚轻蔑地上下打量他。“至于你,很像乞丐!”
依然是披头散发、依然光着脚丫子、依然穿得一身邋邋遢遢……没错,连裤子也穿反了,狄修斯一副既落魄,又无助的模样,看得安亚直翻白眼。
“我看从明天……不!现在开始,我就得天天来帮你梳头发穿衣服了。”她受不了地喃喃嘀咕道。“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话落,她一把揪住狄修斯,硬将他扯起来。“走吧!走吧!”啧啧,她还真尽责耶!
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屋去,远远看过去一大一小,实在很像是小女儿硬拉着爸爸去买糖吃似的。
“上哪儿?”踉踉跄跄地被她拉着走,狄修斯困惑地问。
“没听到我刚刚说的吗?从现在开始!”安亚抓紧了狄修斯往大屋去。“你啊!先给我洗澡去,你不知道你臭死了吗?”
“臭?会吗?”狄修斯举起衣袖来嗅了嗅。“不会啊!我才不过七、八天没洗澡而已嘛!”
“七、八天!”安亚骤然止步,并惊声尖叫,继而回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瞪住狄修斯。“七、八天没洗澡?你是猪吗?”她瞟一眼跟在狄修斯脚边打转的粉红赛利,“不,猪都比你干净!”她轻蔑地丢下最后评论,随即继续往前走。
“我可警告你在先喔!要给我用肥皂死命地搓洗,不准用水冲一冲就给我打混过去了。还有,头发也要洗,天哪!头发那么长又不洗,真奇怪你怎么都没长头蝨!”
狄修斯耸耸肩,不晓得咕哝了一句什么。
“还有啊!以后也不准老是坐在那儿发呆,难怪你那么白惨惨的,年轻人不运动很不健康的耶!我看,我来教你打猎好了,这附近山上有很多野兽,到时候我们可以上山去打猎,很好玩的喔!”
“好,妳揹我。”狄修斯倒是很干脆,虽然干脆得有点可笑。
“我揹你?”安亚再一次不敢相信地尖叫,并且又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你用爬的吧!少爷。”
“那妳拖我。”
“我拖你?”安亚简直哭笑不得。“天哪!长眼睛没见过像你这么懒的人耶!”她猛摇头。“总之,你过去的生活实在是太散漫了,既然嘉肯把你交给了我,我就不允许你再如此糟蹋自己的生命了!”
狄修斯呆了呆。“嘉肯把我交给妳了?”
“正确极了!”安亚得意洋洋地嘿嘿直笑。“你等着吧!少爷,看我怎么整……呃不!纠正你的生活。”
“纠正我的生活?”狄修斯一脸的不以为然。
“没错!”安亚意气风发地应了一声,同时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大屋。“啊!对了,浴间在哪里?”
狄修斯立时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总算轮到他讲话了!
“太好了,我最喜欢让女人帮我洗澡了。”
第三章
安亚当然不可能帮狄修斯洗澡。
然而,她也很担心狄修斯会索性待在浴间里发呆算了,所以,虽然她曾发誓绝对不从门缝里偷看男人洗澡──要就光明正大地看,却还是忍不住三不五时去偷听一下门内是不是还有动静,确保那个男人还没有进入初级石化状态。
幸好没有!
但是,并非洗完澡后就万事OK了,他的麻烦还多着呢!
就如同嘉肯所说的,狄修斯是一个非常散漫懒惰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标准的慢郎中,在某些地方特别迟钝,有时候又天真到可悲的地步,经常是漫不经心的,就算走在平地上也会跌个四脚朝天,如果没人理他的话,他真的会一个人呆坐在那儿直到成为化石为止,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一下。
不过,他的多愁善感就跟他的人一样,也是不太正常的。
他不吃兔肉,因为兔子太可怜了,一想到可爱的小兔兔躺在盘子上,他甚至会掉下眼泪来。
但是,他却超喜欢吃松鼠肉。
一片落叶会让他惆怅大半天,一整日都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可是,当他想吃松果的时候,他会拿竹竿辟哩啪啦打得树叶满天乱乱飞,松果却掉没两颗。
如果问他为什么老是坐着流口水发呆,他会很严肃、很认真的告诉她他想不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乐趣?
然而,片刻工夫过后,他又表现得十足是个性格有缺陷的混蛋家伙,不但喜欢嘲弄她、取笑她,也特别爱惹恼她,有事没事就跟她杠上,拿她懊恼冒火、柳眉倒竖的模样寻开心,然后就一个人在那边哈哈大笑,好像那是他唯一的乐趣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
总而言之,这个人的个性天生就是扭曲不正常的。
不过,无论他如何可恶、如何教她生气、如何令人哭笑不得、如何缺点一大堆,久而久之,她也总算抓到了如何与他周旋的诀窍。因此,她至少也成功的让他在基本生活品质上有了相当的进步。
他不但天天洗澡──虽然是满心不情愿的,也不再披头散发地像个鬼似的到处乱跑,衣服大部分时间都是干干净净的,当然也穿上了鞋子。不过,以上这些,除了洗澡之外,都必须由她亲手替他打理,否则他才不甩,照旧做他的乞丐去。
至于三餐,只要有她陪着,他也会乖乖的吃,还有饭后水果加点心消夜;没事还被她拖着在全庄园走透透,白天就把他扔在太阳下猛晒,希望能晒出点漂亮的肤色来,晚上就拚命跟他聊天,聊到他打呵欠才放他去睡,免得他半夜溜去枫林喂蚊子。
但是,这个家伙好像天生就是要跟她作对似的,不论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他就是有办法让她哭笑不得。
“……好,就这样,姿势很好,但是你的弓一定要拉紧,否则你的箭不但射不出去,还会反弹回来伤了自己,懂吗?”
这日一大早,让狄修斯穿戴整齐后,安亚就带他到枫林里弄了一个靶教他射箭。可是,尽管她教得口水四处乱喷,狄修斯却始终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瞅着她,若不是她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肯定会以为自己哪边教错了。
“好,射吧!你放心,我不会笑你的,第一次能把箭射出去就算不错了,所以……咦?”她倏地噤声,片刻的默然无动静之后,才慢吞吞地走到靶前,盯着靶好半天,确定那支箭的确是射中靶心后,才把箭拔出来,再慢吞吞地走回来。
“运气好!”她咕哝,顺手把箭递还给狄修斯。“哪!再一次,如果能抓住刚刚的感觉,这次应该也能射中靶……呃?”她蓦地顿住,并且又一次静了静,再慢条斯理地走到靶前盯了大半晌,然后才把那支跟靶心很有缘的箭拔出来,再走回来。
“运气真好!”她嘟嚷着把箭再还给狄修斯。“这一次,运气应该不会再那么……唔!”她又没了声音,这回她连动也没动,“运气真是该死的好!”她喃喃道,随即恶狠狠地转向狄修斯。
“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会射箭了?”
“会啊!”狄修斯那一脸的无辜真是漂亮极了。
“见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妳没问我啊!”
“你……”安亚咬紧牙根。“好,那我请问你,大爷,你会骑马吗?”
“会啊!”
“剑术?”
“会啊!”
“掷斧?”
“会啊!”
“炼锤?”
“会啊!”
“长矛?”
“会啊!”
“你什么都会?”
“对啊!”
“你混蛋!”
“不会啊!”
本来她还想多骂几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瞧着狄修斯那张“真的”很无辜的脸,安亚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这么一破功,护身功体就全散了,抱着肚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她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直到她笑到快没气了,才沙哑着声音勉强收起笑声。“你……你这家伙真的是……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打猎了。”
“妳揹我?”
安亚没有揹他,反倒赏给他一脚让他自己飞过去。
可是,这还不是最令人啼笑皆非的状况,更莫名其妙的还在后头呢!
晚饭过后,安亚拿了一盘水果去找狄修斯,正好他又想到枫林里去发呆,安亚马上把他抓回来,并随手扔了一颗苹果给他,再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饭后来点水果有助消化,蒂丝伯母说的。”说着,自己也拿了一颗苹果喀嚓一声咬下一大口。
狄修斯皱起眉,把苹果又扔回给安亚。“我不要。”
“不要?”安亚立刻把苹果往他脸上丢过去。“你不吃我就拿它K死你!”
狄修斯叹了口气,只好坐下来拿出小刀子……
“你干什么?”
“削皮。”
“吃苹果还削什么皮?这样吃……”她又喀嚓一声咬下另一口。“就可以了呀!”
“不,我要削皮!”狄修斯就像小孩子一样,满脸固执地坚持要大人顺他的意。
安亚翻了翻白眼。“随便你,削皮就削皮!”
可是片刻过后──
“你又在干什么?”
“把核挖出来。”
“拜托,咬到核时扔掉就好了嘛!”
“我要把核挖出来!”依然是那么坚持。
“好,随你、随你,你爱挖哪儿就挖哪儿!”
再一会儿──
“请问你现在又在干嘛了?”
“把它切成小块。”
“切……切成小块?”
他不是天字第一号大懒虫吗?
“天哪!吃个苹果需要这么麻烦吗?真是没事找事!”安亚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你吃香蕉好了。”话落,旋即又追加一句,“不吃我就把它塞到你屁眼里!”
狄修斯耸耸肩,放下刀子和苹果,接过香蕉来张口就咬。
安亚见状,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你干什么?”
“吃香蕉啊!”
“你不用剥皮吗?”安亚还是尖叫。
“太麻烦了。”
太……太麻烦了?
他说太麻烦了?
刚刚削了半天苹果皮,现在居然敢给她说剥个香蕉皮太麻烦了?
真想吐血给他看,这个最不麻烦了!
“那你吃梨子又是怎么吃?”
“跟苹果一样。”
“葡萄?”
“剥皮、挖子。”
“凤梨?”
“没吃过。”
“西瓜呢?”
“大口咬下去啊!”
“西瓜皮呢?”
“什么西瓜皮?”
“……水蜜桃?”
“废话,当然要削皮!”
水蜜桃要削皮?
好吧!了解了,要让他吃水果还得经过仔细选择。可以一口一口咬着吃的不行,太“麻烦”的也不行,有皮、有籽、有核的统统都不行,而且……
算了,还是她辛苦一点,“处理”过后再给他吃吧!否则她说不定真的会吐血给他看。
* * *
拉达策赶着马车,把堆满杂货物资的马车驱至庄园前的空地上,而后跳下来稍微整理一下,便拿出一个锅子和菜铲开始用力敲打。
“锅子、盘子、衣服、鞋子、漂亮的丝巾、美美的裙子,应有尽有,要买快来喔!”
圆圆的脸,和气生财的笑容,褐色头巾、褐色眸子,宽松长袍,粗布裹腰,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小贩。拉达是在这附近方圆十里内各村庄到处游走的杂货贩,平均每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会来回一次。
他的东西不贵,货色多又杂,还可以讨价还价,甚至以货易货,所以比一般菜贩、布贩、水果贩等还要受欢迎。这是安亚第二次看到他,却是第一次接近他。
拉达的锅子一“吆喝”,庄园里几乎所有的女人和部分男人就一窝蜂地涌出来了。妳挑绸缎,我选小刀,大家一边讨论、一边聊些有的没有的,安亚自然也夹杂在当中,三不五时说上两句,同时若无其事地跟大家一样挑挑捡捡,看一下长裙、摸一摸丝巾等。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她还在那边瞧呀瞧的、摸呀摸地磨磨蹭蹭,还边用眼角瞄着拉达;而拉达则是一面整理那些被翻乱的货物,一面很自然的接近她。
“喂!妳上回怎么没过来跟我报告?”仍是一脸天官赐福的笑容,拉达的声音虽压得很低,口气却硬得很。
“报告?你以为你是谁呀?”安亚一听就不爽。“请问你是哪只耳朵听到有人跟你说我必须向你报告的?”
拉达呆了呆。“可是艾诺特说……”
“他说我有消息的时候可以透过你通知他,”安亚冷冷地说。“可没有说我必须向你报告!”
“但……但是……”
“没有但是!”安亚断然道。“你要是再啰唆,就去跟艾诺特说我不干了,顺便再告诉他说这是你的功劳!”
震了震,拉达忙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请妳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我都了解了,我会按时过来,妳有事再告诉我好了。”
安亚哼了哼。“算你机灵!”
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句,拉达才又拉出一脸笑容来。“那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报……呃!要转告艾诺特的呢?”
谨慎地往四周扫视一圈后,安亚才又低头作状翻动衣服。
“就如外围所传说的,神官已经很少离开庄园了,所以,我想他对堡里的状况应该不太清楚,至于庄园内的其他人,也都和风堡没什么关系。只有一个人,他不但是在堡里头工作,而且地位可能不低,因为他十天前要到堡里去的时候说过,他可能要带领人马出去办事,想想,能够从堡里带领人马出去的人,地位一定不会低到哪里去吧?因此我想,从他那边说不定可以探听到……”
“请等一等!”拉达忽地叫停,而且神情很怪异。“妳说……那个人在十天前到堡里去,还说过可能要带领人马出去办事?”
“是啊!”安亚奇怪地看着他,纳闷他为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五颜六彩的?
拉达沉默了一会儿。
“黑魔王……在八天前带领人马到东北边去了。”
“耶?”安亚惊呼一声,旋即慌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并紧张兮兮地左右看看后,才又低声说:“黑魔王?不,不可能的,嘉肯绝对不可能是黑魔王的,我发誓!我保证!”她拚死命地摇头。“他是个好人,真的!我想,他一定是黑魔王的部下……对,就是这样没错!”
拉达面无表情。“黑武士也算好人吗?”
安亚窒了窒。“这……他……他也不一定是黑武士啊!”这话说得相当缺乏说服力,因为……
拉达冷冷地斜睨着她。“所有的人都知道,黑魔王出堡只会带黑武士,不可能只有妳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