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临别前说的一字一句陡然跃上了他的心间,她也是这样的心情吗?虽然那时他是合着眼的,但她说话的神情他不必目视也能揣想呵!
宁儿宁儿……梅漱寒心里轻唤着,他的小傻瓜现在是在苏州,还是又回天龙寺去了?不行!他不能再耽搁了,她要是知道他失踪肯定是急坏了!
“韩……韩前辈,”他还是觉得这样称呼,比较不别扭。“我想先告辞了,有人在等我,我不能让她挂念。”
韩若风深叹一口气,有感而发。“小伙子,要珍惜眼前的幸福!”
“我明白!”梅漱寒微微一笑。“谢谢前辈!”
“总是要跟耗力助你的人道声谢吧?”他心里的波澜依旧,但好歹也过了这么大半辈子,控制自己的语气平稳已非难事。
“自然。”
※ ※ ※
“项昱,女娃娃,你们瞧……”韩若风领梅漱寒到衡洛园的正厅,打断了项昱和苏意晴进行中的交谈。
“哦?身子大好啦?”苏意睛看着原先的年轻人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显然是康复了,她的欣喜毫不隐藏地表露出来。
“你有个举世无双的厉害丈夫,这是当然喽!”韩若风就喜欢调侃他们夫妇。
苏意晴柔柔笑睨着项昱,两人间的情深意浓一如相识相恋之时,昔日的重重困阻让他们更珍惜现在的相依相守。
“啧啧啧……小伙子,看到没,就是要这个样儿!”韩若风轻轻摇着头,手指着项、苏二人,态度轻松却颇有深意地对梅漱寒说。
瞧着眼前这对夫妇,梅漱寒不禁心生羡慕,他和宁儿可以这般恩爱不渝吗?
一定可以的!他给自己一个再确定不过的答案,因为他真的这么相信着只要他找得到宁儿。
突然,他的视线牢牢定住了,眸光里隐微的笑意立时消逸,只能直直盯着---那少妇手里拿着的不是“龙翔万里”吗?
“对不起,能否借看一下。”他沈稳地对苏意睛说。
苏意睛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顺着他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扬了扬手里的玉佩,无声地问道。
“是的。”心底的潮涌似乎随时有翻腾的可能,他竭力地压抑着。
脑海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可以说明她因何一见到这年轻人就有种投缘又亲切的感觉吗?但是太不可思议了吧!隐隐有种紧绷的喜悦在空气里鼓动着,她瞧了丈夫一眼,是怯怯的期待。
项昱默默颔首。就像他曾经对宁儿说的,奇迹永远有可能出现!
梅漱寒并没有留意到项昱和苏意晴之间无声的交谈,对于他们的迟疑,他只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难不成……
宁儿曾说她要回苏州搬救兵,找人来医治他,那人指的会不会就是韩若风?因为她根本就识得韩若风,而这里,莫非就是苏州?
他沈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心里的悸动越来越强,却在蓦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呼唤时,丧失了一切感觉和思索的能力,因为,他居然听到有人在唤,不是“梅漱寒”,而是更古老、更正确、他自己都几乎要遗忘的---苏、天、朗!
“天……天朗,是吗?”意晴小小声地轻唤着弟弟的名,虽然不知已经想着、念着多少回了,现在人可能就在眼前,却发现喊出一声是这么困难呵!
梅漱寒惊诧地望着苏意睛,眼眶的热度逐渐上升,是泪水的缘故吗?他真的不敢相信呀,深怕自己的狂喜终成误会,到头来又得一个人去面对忱目惊心的血红色回忆。
“龙翔万里,凤……凤舞九天!”她可以确定了吗--从他深受震慑的神情中?苏意晴顿了顿语气,将自己澎湃的情绪缓和一下,才用定然的态度说道:“我是苏意。”这是什么日子呵?他找着了师父交代再三的韩若风,找着了失散十五年之久的亲姊姊,天,他还有什么愿望是不能达成的吗?
“姊……”十五年了,他从未说过这个字,如今对这个字的发音竟觉得有点陌生,原来以为今生今世他再没可能说出这个字的。
她点了点头,泪水熨着心脾,高兴得疼了。然而,苏意晴一时间却还没足够的勇气上前拥抱长得这么高大的弟弟,她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他七岁时的模样!
“意睛!”项昱当然欢喜,但他知道有个人也想要早点见到眼前这个小伙子,所以不得不扮演打断这感人场面的破坏者。
苏意晴了解项昱的意思,将手中的玉佩交还给它的主人,柔声地给予指点。“出了门右转直走第三间小屋,去看看吧,有你想见的人!”
※ ※ ※
唔……有一只大手正抚着她的颊,那触感跟大木头好像喔!
浣宁不愿意睁开眼,这场梦好得让她舍不得睁开眼,就怕醒来以后又是自己的幻觉,这种从云端跌至谷底的滋味儿,她尝够了、也尝怕了。
这小傻瓜,还没发觉吗?笑得这么幸福……他坐在床沿,用他的眼、他的手、他的每一丝感情在诉说着相思之苦呵!
她瘦了,脸蛋削得尖了,愈发让人心生怜惜了。他明白,这段日子以来她也绝对不好受,比起肉体上的痛楚,只怕她小身躯承载的是更难受的心理煎熬。
“宁儿!”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唤醒她,虽然他觉得她的睡容可爱得紧。
“嗯……不要吵嘛--”谁啊,胆敢来破坏她的好梦!她咕哝地发出抗议。“让我继续睡啦!”
“宁儿!”他忍着笑意再接再厉。
“讨厌!”她轻斥一声,翻过身背对着他。开玩笑,难得有这么真实的梦,她才不要硬生生被人叫起来呢!
真是拿她没法子呵!
他索性一把抱起她拥入怀中,这小家伙可神了,闭着眼睛也能立刻调整到她最喜欢的位置,他真的是彻底服她了!
呵!有史以来最美最好的梦!居然还有个暖烘烘的胸膛让她窝睡,跟大木头的一模一样咧!来,让她试试,搞不好她说句梦话都会有回应唷!“大木头!”
“嗯?”
耶?果然有耶!她再试试。“你这不守信用的大木头,我啊,一定要好好惩罚你!”
喝!这么凶喔?看来她积怨已久啰……
“要怎么惩罚呢?”要是这样一句话还没法让她相信他人就在她身边,他就真的可以去自戕了。
“嗯……要像这样……”她半眯着眼,红滟滟的朱唇就往他的嘴上袭来。
这敢情好,常被惩罚也无妨!不!最好是她能常常惩罚一下!
现在,他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哦!
嗯……不会吧?有……有反应耶?她感觉到有人在回吻,倏地张开大眼,一张超大的脸孔就在她的眼前。
“小傻瓜!”他在她的唇上轻斥着。“闭上眼!”
是奇迹吗?
不管这么许多了……应浣宁的双臂已经温柔地环上他的颈。
缘结
淮水岸的早春……
寒意还是直透透地吹着,不同于北方粗扩的是,开合着手掌去捉风,握住的会像是一团棉,软软的、凉凉的,自然也就少了一份凄迟况味。草木还是光秃的,偶缀着的星零绿意是温柔预告,没有多久,连残存在枝头的最后一点积雪都会在春阳金光的糁糁下消逸无踪的。
“大木头,你想,我以后要怎么称呼你呵?”和春风一般柔软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女子也有着和春阳一般灿烂的笑容。“应该是苏天朗呢?还是梅漱寒好呢?”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轻而坚定地环搂着她的腰,没有答话,朝她微微一笑,心里已经猜到这个问题最后的答案了。
“唔……算了,别想这么多了,苏天朗也好,梅漱寒也可,反正,你是我的大木头就没错了!”女子自己嘟囔出一个结论,和他想的完全一样。
男子脸上的表情因着她专注思考后的豁然开朗而温柔非常,他还是没有回答。
“喔,对了,大木头啊,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耶!”
嗯?语气一下子变得好谨慎……
“你……你……你会不会嫌我老呵?”
男子终于忍俊不住爽声一笑,还是没有答话,却遏抑不住地笑着。
“你说你说,会不会嘛?”
淮水岸的冬天,真的已经过去了喔,听到没,有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反覆问着,有
一个好开心好开心的笑声做了回答……
听到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