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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欢  第12页    作者:望舒

  “哦!青石胆是什么?”

  “炼丹药材有四黄入石,青石胆就是八石之一。其色青绿,状似琉璃而有白纹,味酸苦,素有解忧之效。”她娓娓地解释,声清音脆。“只是,这青石胆向来难寻,非极平地无以觅之,以前咱们若要青石胆,往往都得向来自西边的沙漠商人买,那是十分稀珍之物。如果说十数年都不缺断用以为药,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对龙襄山庄而言,倒没那么困难。”卫逐离心念一动,沈声慢道。“你莫忘了,端木家做的是马匹的买卖,向西求石,机会多如牛毛。”

  “若真的是青石胆,那可不妙!”他的想法显然可以圆说,这让薛映棠急了起来。“送来的药材里,有苍术、巨胜等木草,性俱阴寒,若是配以青石胆长年服用,可是会遗旧忘事的。”

  “看来,这龙襄山庄内藏玄机──”受困于魂体,有太多事情他是有心无力,而现下越来越复杂的情势,使他忧了起来。“你自个儿要小心点儿呀!”

  “我知道。”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适才卫逐离要她提防的话是正确的,然而,这种承认却让她觉得神伤。“卫逐离,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让我觉得……好倦!”

  世事,难道不能求个简单纯粹么?

   ※   ※   ※

  “什么?在长安城里瞧见薛映棠?”

  “是啊,当头!她和龙襄山庄的人走在一块儿。”

  “龙、襄、山、庄?”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犯得着得罪龙襄山庄吗?”当头虽然换了人,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对这个小丫头追查不舍。“龙襄山庄咱们得罪不起啊!”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他心烦意躁地挥挥手,赶部下出去,嘴里喃喃着:“这就难怪了,难怪会主近来不再急着要我找那小丫头……”

  越是这样,他越想得到那把让会主势在必得的剑。屈居人下这么久,也该是他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   ※   ※

  “嘿!你在做啥?”

  一只大手猛然拍上肩头,惊得她心跳漏拍,定了定魂,薛映棠翻翻白眼,嚷道:“喂!你不要老是从后面吓人好不好?”

  “果然厉害,一猜就知道是我。”身形一晃,端木磊俊秀的面孔正大刺刺地摆在她眼前。

  “除了你,没别的人会这么无聊!”她没好气地说。

  “看你独自从边门溜出来,我当然要跟着保护你的安全唆!”他懒懒一笑,眨了眨眼,有种轻佻肆恣的味道。

  她迳自往前走,他呢,就亦步亦趋跟着。“难道你没正事可做吗?”

  “谁说没有?”自认理所当然的情况下,端木磊提高了声音。“保护你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你说什么啊你!”薛映棠几乎急得要跺脚了,她知道端木磊没有恶意,只是这样被跟得牢牢地,有时真的会觉得很烦──就像现在。

  “没事没事。”他连连摇手。“你一个人跑来长安城,究竟要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斜睨了他一眼,表明她的不耐。

  端木磊耸耸肩,识相地闭紧嘴巴,脸上却仍是一贯的嘻哈,反正……跟着她就对喽!

  只见她乐此不疲地跑了好几家药铺子,怀里且揣满药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买这么多药做什么?是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微怒地膘了他一眼,小嘴儿一努,这会儿连话都懒得说了;看来,这些日子她和卫逐离的相识相知,不知不觉便将他的某些习惯化做自己的。

  “要是有什么病,可要说哟!”事关她的生死,他就不得不试着持虎须了,喋喋说道。“对龙襄山庄来说,要找个再世华伦来治病倒不是件难事。”

  “你再这样跟着,我肯定会窒息,原先没病的,现在也有病了。”

  就在端木磊准备继续晓叨下去的时候,前后却遭到四个高头大汉围夹,凶煞的表情显然来意不善。

  “姑娘,我们当头要找你。”

  “当头?”樱唇一抿,晶亮眸子里盛满盈盈笑意。“很抱歉,我现在没空哎!”

  “嘿!看来你身价很高嘛……”端木磊不知死活地插话调侃。

  薛映棠没理睬他,说:“是要找我,还是要我的剑?”

  “两者都要!”说完,四人手上的家伙同时往她娇小的身子招呼去。

  她心理早有准备,俐落地挡过第一波的攻势,被迫丢开手中的药包,趁个空隙掏出了怀中断情剑,和他们斗了起来。这时,不得不庆幸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练剑。当此危急才能脸不红、气不端、心不慌,见招拆招尚游刃有余。

  “喂!你们太不公平了吧?都不跟我打?跟一个弱女子打,有什么意思?”在旁的端木磊忍不住哀哀抱怨;英雄救美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当然不会放过,朗声一喊:“映棠妹子,你莫怕,我来助你。”擦身而上,不甘寂寞地加入战局,形成与薛映棠各对付两个的局面。

  薛映棠初使“擎云七式”,虽无法随心所欲、意先于剑,但这套剑法身形轻迅、剑势灵动,一时之间,两个高头大汉亦难伤她毫发。倒是那位看起来颇有两把刷子的端木磊,“哎哟”一声,左臂已被划了道浅浅的刀痕。

  时间越久,薛映棠对于“擎云七式”的实战应用就越发熟练。刷刷两声,“落霞孤骛”平膀而出,剑铎上指,似东却西,趋上击下,一招两剑,分刺对手手腕,只听得“眶当”两声,两人手上的大刀尽皆落地。

  没放松半刻。她立即纵身跃入另一个圈子,再以“秋鸿有信”逼退另两名大汉。

  “回去告诉你家当头,要他最好死心,因为我是不会议刻的。”清越的声音宣示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无论如何,绝不!”

  四个高头大汉既愕然又挫败,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输给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姑娘,然而刀在地、血在淌却是铁一样的事实,容不得他们怀疑。这下,适才发狠的气势全消,只得狼狈地离开现场。

  薛映棠收剑入怀,拍拍身上的尘灰,拾回散落各地的药包,迳自继续原先的路程。

  “喂喂喂!你就这样走啦?不理我?”端木磊手扶伤口,快步追上,嘴里叨叨絮絮不断念着。“你也太狠心了吧?我受伤了耶!”

  如今,他再也不能说她“步行、站立、吐纳没一样具有高手的内涵了。”

   ※   ※   ※

  “会主……”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么?”男人低声这,盯着躬身下属的犀利目光,似乎直要将他剖腹挖心。

  “属下知罪!”要不是知道薛映棠人在龙襄山庄将更难夺取那把剑,他也不会急着动手。“下次再出手,属下会……”

  “你的话够多了。”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表情寒若严冬、“还记得找说过──没有人会在身边豢养一条咬主子的狗,嗯?”

  “会……会主……”手脚如冰,字句颤抖着惧意。

  “如果,养在身边的狗真会咬主子,那么-一”男人缓缓地说,嘴角突兀地扬了杨,手臂也缓缓抬起。“这只狗也就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

  风刀切过火炬,瞬间焰光又合起。男人袖里倏地飞出一柄小刀,正好插在他的胸口。来不及做最后的努力,他已经直挺挺地向后仰倒,没了气息。

  “一只光明正大咬主子的狗,和一只随时准备偷袭主子的狗,腾格里和你,都没有活着的理由。”

  “既然伤了磊儿,你就带着这个理由瞑目吧!”男人阴沈地笑了笑。至于心心唸唸许多年的断情剑,以及藏放其中的绝世剑谱,如今皆已在他面前,握持在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   ※   ※

  “卫逐离!卫逐离!”

  “怎么了?”夜初上,她便急急唤他,唤得碧光自玉律流泻而出,唤得卫逐离的身形凝立。

  他的表情并无二异,如同寻常,淡淡漠漠的,她竟闪了神,呆呆地看着,欲话未成言,心底撩起迷离的惆怅。

  “有事吗?”急急唤他的人,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你………”俏容敛了起来,浮着轻愁。“你没有话说么?”

  他沈默未语。

  “用晚膳时,端木叔叔劝我嫁给那个端木磊。你……难道没有话要说么?”

  “需要我来说什么吗?”卫逐离微晒,碧光里的硕长身影透着寒意。“嫁与不嫁,在你,不是吗?”

  “那你呢?你在不在乎?”目光如电,薛映棠直直瞅进他的眼里,认真地问。

  卫逐离没有回答。凄凉在深邃的铁灰色眸光里一栋而过──他,争取的资格吗?以一个魂体的身份……“不要不说话嘛……”黯然神伤,月光在她微低的脸庞颈项刻出斑驳的影迹。“给我一个字也好。”

  “映棠……”他低声唤她的名,沈重疼痛只能放在心底,却难以成言。

  如果可以,他愿意承诺一生一世,就如同过去十三年的相伴是天经地义而绝无更改的。

  问题在于,他──可以吗?

  “算了,每次你都这样!有些话,在必要时候你要说出来。”她不是不明白他,轻轻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儿,薛映棠勉强扯动出一抹笑容,凝向他的钢水以瞳澄澈依旧。“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答应嫁给端木磊,只是我想从你口中知道……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就是这样。”

  “我……”承诺应许出口简单,能否实行遵守却不容易。他,如何能给她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确定、如镜花水月的约定呢?

  两人静静瞅着,千言万语,拼不过这一时相对。

  突然,她瞠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定视着地面。“卫……卫逐离……你………”难得的结巴破坏了原先稠浓深情的氛围。

  “怎么了?”

  “你看你看!”她手往他身后的地面一指,不可思议地说。“那是……你的影子?”

  卫逐离回头饰了个视线,确实如她所言,地上有道硕长的身影,不是旁人,是他的……是他的影。这……再与她四目相对,两人同样诧讶。

  “今儿个是十五,没错,但怎么会出现影子?以往不曾这样呀……”仰望天穹,望舒御月,在墨色黑幕纵出一轮清明;薛映棠沈吟片刻,倏然有个念头闪过,于是连声音都亮了起来。“莫非,与此地──龙襄山庄有关?”

  “你是说,就如同上回恢复之快出乎意料,这次会出现影子也是?”他的反应极敏锐,立刻跟上她的思忖。

  “嗯!”她点点头,而且绽了个灿灿的的的笑容。“上回我还不确定,这里潜藏的异物究竟是属至阴交寒,还是与你的肉身有关。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答案了!

  “哦?愿闻其详。”

  “万物求的是阴阳调和,如果长期受至阴至寒之气,绝对没有好处。而如今有影随你,既然不是因为前者,那就应该与你的肉身有关峻!”

  “嗯。”卫逐离点点头,接受她的推臆。“那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要找出来啦!这是交换条件,你忘了么?”她顿了顿,声音低弱下去,微带怯意地轻启朱唇:“这……也是我的私心想望……”

  卫逐离闻言一笑,心理满满的温暖尽是感动,语气倒似平时的沈定,说:“顺便也查一下吧,为什么我的肉身会与龙襄山庄有关?”

  顺──啊──这桶淋头而下的冷水真是让她怨无可怨,他就不能先说点好听一点的、甜蜜一点的话吗?不过,倒也是……为什么他的肉身会与龙襄山庄有关?

  薛映棠哀衷地叹了口气,嗫着声应这:“哦,这个啊……我知道了。”

   ※   ※   ※

  “快!云娘!快!”

  是谁?云娘是谁?而呐喊的又是谁?这般急促、这般慌忙,直直喊进她的心底,于是拧疼了起来。

  “快走!不要回头!”

  是谁?是谁要她快走?为什么要快走?不不不!不要不要!她直觉不愿走、不愿离开,尽管声声催促如擂鼓,击得沈重。

  “棠儿乖,阿娘要去找阿爹。”

  棠儿?阿娘?阿爹?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但是偏又只有零星片段的梦色影廓,拼不出原貌。

  为什么这几天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画面闪过?牵动她最细微的情丝,磨折她的心绪……那些人,是谁?端木夫人指尖施力,压着额角的太阳穴,试图阻挡突如其来的疼痛。

  自从薛映棠在她的药汤里加人几味材料后,她明显地感受到心底深处有些改变,像是历经冬眠后即将面对春醒……

  第十章

  几日瑞雪飘如絮,又是一年冬来时。

  端木铎几次明劝暗说,希望她能允诺嫁给端木磊,没想到均被婉言拒绝,偏偏这种事,心里失望归失望,却也无法强迫。

  至于端木磊,还是喜欢缠着她,求她授他剑法不成,就成天在她身边绕呀转的,像只烦人的苍蝇。

  端木夫人则是越来越沉静了,常常有种愁意盘旋在她眉间,挥之不去;偶尔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多半杂揉着不知名的情绪。

  而她,薛映棠,开始在偌大的庄园里寻找有关卫逐离肉身的蛛丝马迹。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在风卷落叶的宪牵幽语中……

   ※   ※   ※

  “端木叔叔找我来有什么事?”

  “棠儿,这位是觉先大师。”大厅上,端木铎一脸严肃凝重。

  “大师好。”薛映棠有礼地揖了揖,心下暗自觉得奇怪,为什么端木叔叔要引见这位觉先大师?

  “阿弥陀佛!”觉先合裳回礼。“女施主,贫僧路经贵宝地,眼见屋内妖气冲天所以特来贡献棉油之力,看看能否为龙襄山庄消灾解厄。

  “呃……那么,有劳大师了。”薛映棠尴尬笑了笑,完全不知这是什么状况?与她何干?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应。

  “棠儿,觉先大帅认为,妖气来自于你。”端木铎沉着声道。

  “我?我是妖怪?”这……不会吧?

  “非也非也?依贫道所见,女施主是被邪祟之物所迷制。”觉先说。

  “而且是刀剑之属的凶煞兵器,”

  “大师说的可是这把剑?”这样一来状况就明朗了。取出怀中的断情剑,清越的声音毫不心虚气衰,她说:“这把剑伴了我十多个寒暑,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何来邪祟之说?”

  “施主,这即是姑娘被封迷制的明证。”觉先转向端木铎。“倘使此剑不离开姑娘势必有损姑娘芳寿。”

  “棠儿,我看你还是丢了那把剑吧。”端木铎语重心长地说。

  “端木叔叔,这件事,棠儿万万做不到。”她态度坚决,下颌颐微扬,即便眼前是长辈也绝不能轻从。“这把剑,是当年我爹娘留给我的,不能丢。更何况,它确实不是邪崇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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