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冷笑微漾,字句说得利落:“要我动手、自己受缚,还是死?你自个儿选吧!”
“你!”听了她的回答,伍寅崇差点吐血:“既然你不顾念情郎,那我就先、先送他下地狱!”糟糕,这会儿连句狠话都放得狼狈呐!
她看了齐磊一眼:“请便。”
“你你你……你也太狠心了吧?”齐磊瞪着她抗议。
“哼!你们两个,一是采花大盗,一是采花小子,死一个,世上干净一分;死一双,世上干净两分。”
伍寅崇以为这是小俩口在闹脾气,益发肯定齐磊是她的情郎。嘿嘿,好话相劝不成,那就只好用威胁的手段喽!心念一动,当下使出了擒拿手,要架齐磊做人质──啊?落空?不是应该十抓九稳么,怎地会失手?
避开攻击的齐磊,向练如滟哇哇大叫:“姑娘,你真的狠心见死不救?”
“你需要我救么?”她轻轻扯动唇角。
“当然当然!姑娘,你快显本事吧,最好能将所有绝招都亮出来!”
伍寅崇先是擒拿失手,后又见两人一来一往,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禁恼羞成怒,于是拔出插在腰间的折扇,二话不说便朝齐磊攻去。
齐磊瞧练如滟抱胸而立,一副打定主意不介入的模样,于是长叹了口气道:“照这情形,我只能求菩萨垂怜、佛祖慈悲了。”说话的同时,右手的柳枝一抖,格开了扇。
两人对招,旁观的练如滟看似不经心,实则全进了眼。不消数个来回,她便已能肯定──这伍寅崇呐,绝讨不到便宜。
猛攻不下,更令伍寅崇觉得颜面有损,满是油粉的脸胀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说:“好小子,你……你……你的武……武功还可以嘛!”
“谁说的?我的武功烂得很,就快被你打死啦!”齐磊故意说得大声,动作却未稍停顿,眼角余光斜瞄了一下练如滟,她似乎仍旧不理会。这这这……好吧,他只得为自己的生命奋斗了。
这么一来,柳枝颤进,转守为攻,伍寅崇更难招架。半刻之内,他那身薰了香的绸缎衫子处处是洞缝,倘若柳枝是剑,他早不知死了几回。
“停、停──我认输、我认输了!”
听他一喊,齐磊收了招,再瞧瞧伍寅崇破败的表情,摇了摇头。“活动筋骨是好,但趣味实在不够!”
伍寅崇乘机按下扇柄机括,一团粉状物倏地扑上了齐磊的脸,一时间,浓得化不开的香味钻人鼻腔,呛得他直打喷嚏。
“哈哈哈哈,那小子中了我的‘胭脂醉’,现在……”正当他得意洋洋,要向练如滟撂下威胁时,眼前一个闪光,便全身僵直,再也动不了了。
出招点穴的人,是她,练如滟。
芳容含笑,她轻快地道:“你的话,我没兴趣,还是留到公堂上再说吧!”
“可是他中了毒、中了毒嗳!”伍寅崇犹不死心。
“那是他的事,他自己会处理。”练如滟取出备好的绳索,将伍寅崇缚绑妥当,这才解了他的封穴。
“走!上衙门去!”
“喂喂喂喂……等等我啊!”齐磊在后头喊着,急忙跟了上去。
呜呜呜,哪有这样的啦,已经被香气薰得头晕脑胀了,还得追着解药跑?天底下,可有哪个中了毒的人像他这般可怜?
※ ※ ※
府衙地牢里──“小子,你救我出来,我就跟你说解方。”伍寅崇压低了声劝诱:“想想,现下去领赏金的人是她,而你却半毛钱也没有,还中了我的独门秘毒。干脆咱们联手干掉那娘儿们。嘿嘿,你跟着本大爷,天下各种模样的女人,任你挑呐!”
地牢外的齐磊,掏了掏耳朵,懒懒一笑:“你说完没?说这么多不累啊?”
“你你你……难道你不怕死在我的‘胭脂醉’下么?”
“我说大叔啊,你那什么‘胭脂醉’,是唬人的把戏吧?”除了浓香窜鼻的刹那觉得不适外,后来他曾试着运气一周天,根本完全没有任何中毒的症状。
“我、我、我没骗你,那、那、那真的是秘毒!”伍寅崇依然嘴硬,挫败感却越来越重。过去多次生死危机,都是凭这方法转劣势为上风,然而,今日竟骗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
“有没中毒,难道你比我清楚,还是,你也中过这种毒呀?”
看他完全不为所动,伍寅崇终于放弃挣扎,喟然长叹道:“没想到,我‘摧花邪手伍寅崇’会栽在你这毛头小子的手上,枉我是个老江湖啊!”
“毛头小子?”闻言,齐磊不禁微微笑了:“如果你真是老江湖,就应该知道评断一个人的道行,不能用年纪啊!”
当年他闯出“逍遥剑少”的名号时,武林可没听过什么“摧花邪手”呀!
“你、你、你到底是谁?”
“齐磊。”撂下名后,他转身欲离开地牢。
伍寅崇猛地惊问:“等等!难道你是……传说中的‘逍遥剑少’?”
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一宗武林奇闻──听说上届擎虹剑会由一位年仅十八的年轻小子抡元,却在授剑时遭人抢走第五代擎虹剑,剑失了踪,连带地,新盟主也没了下文;而那位人称“逍遥剑少”的年轻小子,名字就叫“齐磊”。
对他,齐磊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迳自边走边喃喃着:“这一次,可不能让她甩了,好不容易又碰着面呐!”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人练如滟!
“姑娘,你不打声招呼就走了?好狠心呐!”他从地牢出来,见着的正是练如滟即将离去的背影,当下一个轻跃,来到她前头。
“我有等你的理由么?”练如滟倒不惊诧,气质沉定如钢。
齐磊嘿嘿傻笑:“现在是没有,不过理由是可以制造的嘛!”
“不用我多说,强要跟来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她始终温着声,不像威胁,也不像放狠话。
不行不行,能让他眼睛一亮的武林高手,已经少之又少了,这青衫姑娘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呐!
心意既决,齐磊豁出去了:“姑娘,你缺不缺仆人?”
“不缺。”练如滟不想多言,举步要走。
他追上去:“缺不缺书僮?”
“不缺。”她越走越快。
他追得紧:“缺不缺……缺不缺车夫?”
“不缺。”
“缺不缺……缺不缺……”老天爷呀!替他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差事能替她做的,好让她答应让他跟着?
灵光一闪,眸子蓦地亮起,嘿嘿,他想着啦!
俊容立刻堆满了笑,齐磊朗声问:“姑娘,那你缺不缺……徒儿?”
见他如此坚持,练如滟终于停下了脚步:“你非得跟着我不可?”
“没错!这些年来,我从没见过武功能令我折服的,你是第一个。”齐磊说得直快,没半分迟疑。
如今,她终于肯定这家伙迷嗜的不是美色而是武学。瞧他说得真挚,练如滟的语气亦稍稍和缓:“我和你交手过一次,又亲眼见你和伍寅崇对过招,你真正擅长的是剑术,而我对剑术所知有限,跟着我,你学不到什么。”
“剑术是以前学的,我无法舍弃,但这不表示我永远只能使剑吧?”齐磊一脸笑咪咪,大手往自个儿胸脯一拍,继续道:“收我做徒儿,不会亏本啦!我齐磊虽称不上是武林奇才,但资质好、领悟力强,练功夫很认真、很努力。还有还有,我对师父一定是尽心尽力服侍,即使要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练如滟端看着他,好半晌不说话。
被这样盯着瞧,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呐!齐磊干笑两声,带窘再问:“你、你决定好了么?”想想不放心,再赶紧追说:“好啦好啦,像我这种徒儿,打着七盏灯笼都找不着,你就答应吧!”
轻笑地摇了摇头,她终于开口:“你向来都是这般,毫不掩饰,想要什么就说、就讨么?”
“不都是这样?饿了就说饿,渴了就说渴,想小解就找茅房。”齐磊稍稍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做了如是回答。
瞧他笑意浮眼,清清亮亮恍若此际的晨星。练如滟竟有一瞬岔了神,直到瞥着了他投来的奇怪目光,这才连忙收摄心魂,刻意肃起嗓、漠起表情,飞快说:“我不想收徒,你走吧!”
“嗳嗳嗳,别拒绝得这么快,或许是你没体会过收徒儿的好处啊!”
见她要走,齐磊心一急,手便往她骼膊拉去,练如滟直觉闪身,借力使力、反手一勾,不过电光石火的霎时间,便让他仰天摔了个跤。
“哎哟,疼疼疼,疼啊!”
“我已经说了,我不想收徒,你还是另寻明师吧!”心底掠过一丝歉然,练如滟未改初衷,口吻却温和许多:“就这样,你别再跟了。”说完,转身便走。
齐磊仍坐在地上,内心倒犹豫了起来,真要这么死皮赖脸么?凝视着练如滟渐远的身形,她曾露的几手妙绝武功又在脑海重现,齐磊精神霍地一振,人立刻跳起──决定,已然下了。
“不想收徒,是现在不想收徒,可不代表以后不想收徒,我呀,非要当你门下弟子的大师兄!”对着练如滟的背影,他向天地做了宣告。
第二章
“小爷,真对不住!今儿个店里生意好,现在没空桌呐,要不等会儿,要不就得同别的客倌共桌了。”
“您生意真好!”齐磊嘴里边说客套话,脑袋边向里头探去,果然看到意料中的那位,于是笑开了眼,续道:“行行行!我不介意和别人同桌!”
说完,他迳自走到最里头的那桌,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桌,只有一人;那人,是他现在惟一想见的人。
对他的出现,练如滟完全不意外,所以,即便齐磊就坐在她对面,她还是安然若素,埋首吃面。
“客倌,您要些什么?”小二过来招呼齐磊。
他想了会儿:“现在我还不想用。”
呿!哪有客倌急着进店,又不点东西的?这年头,果然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小二心里犯嘀咕,表面上还是哈腰直说没问题。
不过,当同样的对话在齐磊和店小二之间四度演出后,练如滟终于按捺不住了:“你……”猛然抬头,眼前的景象却教她立刻僵住,连要说的话都卡在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
好近!他的脸,好近!而她,先前竟然未觉不妥、没有反应,就任他这么近距离地瞅着她?!
“你愿意瞧我啦?”一见她扬起螓首,齐磊立时绽了清爽的笑。
练如滟略过心头不自然的异感,秀眉微攒,低声斥道:“既然不想吃东西,就别在这儿妨碍人家做生意。”
“小二哥、掌柜的都没赶我走,应该是没啥关系啦!”
“你不觉得其他人全瞧着你,这样很怪么?”
“怪?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既没长三只耳朵三只眼,又不缺鼻子不缺嘴,有什么好奇怪?”齐磊不以为然地挑高了俊眉,眸光环顾四周,正巧对上隔壁桌姑娘的“关爱视线”,他顺道回了个清朗笑容。
他的一举一动,练加滟全瞧在眼底。心想他本性轻率随便,当下板起了脸:“你去坐隔壁桌吧,我不想因为你没了食欲。”
“别这样嘛!有人陪着你,有什么不好?一个人多无聊呀!要是你高兴,要我说笑话都没问题!”
“我不需要你陪,也不需要你来说笑话。”练如滟的语气冷漠:“你还是去坐隔壁桌吧,我想那桌的姑娘很乐意有你作陪、很乐意听你说笑话。”
“可是……我不乐意啊!”他满脸无辜:“我只想跟着你、陪着你,只想说笑话给你听。旁人如何,我才不管咧!”
“为了让我收你为徒,你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嗯?”练如滟取了帕子拭拭嘴几,突然绽了朵诡笑。
“那当然喽!”齐磊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呵呵,她终于明白他的坚决了。
“没原则!”脸色一沉,她霍地起身,留了银两便走人。
“嗳,等等啊──”呜呜呜,他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她说走就走、说翻脸就翻脸?
天地为证,他这句话可是发自肺腑呀!
※ ※ ※
“姑娘,您真幸运,这是最后一间房了!”掌柜的摆了笑脸:“咱们镇北天妃庙就快举办庆典了,这几天,从外地来的香客特别多,敢情姑娘您也是来参加庆典的?”
练如滟温和地笑着摇了摇头:“纯粹路过,该打尖儿了就找宿头。”
“哦,这样呀,难得见姑娘家独自在外行走!”
这时,外头匆匆跑进了一个人,插话问道:“不好意思,掌柜大叔,请问有没空房?”正是齐磊。
“哟!您来晚一步啦,最后一间房已经给这姑娘了。”掌柜的满怀歉意道。
“呼呼呼,这就好、这就好!”齐磊大大地松了口气,俊容虽有倦意,但喜悦浸透瞳眸,倒显得精神十足:“我找了镇上几家客栈,全都满房了,正担心她没地方住呢!”
“原来两位相识?”
“不!”
“是啊!”两人同时回答,答案却完全不同。
掌柜的先瞧了瞧眼光瞥向高处的练如滟,再瞧了瞧瞅着练如滟的齐磊,女的美得出尘、男的俊得绝对,站在一块儿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活该是壁人一对儿!想到这层,掌柜不禁哈哈笑了。“我就说嘛,没有姑娘家会单独在外头过夜,总该有人相伴才是。”
她不想多言,勉强维持温声细语:“掌柜的,我想休息了,麻烦你带路。”
“哦好,没问题!”他转身扯嗓唤来跑腿小僮:“小狗子,你带两位客倌到坤字七号房去。”
“掌柜的,我刚说了,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你这么说就大伤我的心了,也不想想,前些时候,咱们还是整夜在一块儿呢!而你现在竟说咱们不认识?”目光幽怨,齐磊一副委屈样。
他说的,自然是擒捉伍寅崇的那夜,只不过听在外人耳里,全成了香暖缠绵的暧昧事儿,这会儿掌柜的唇边笑容更是诡谲了。
“姑娘,我是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我看小哥对姑娘着实不错啊,还会替姑娘忧虑有没地方过夜,如果小俩口有什么口角,床头吵床尾和嘛,别计较这么多了!”
不好说什么,还不是说了这么多!练如滟没好气地想,平素的温沉全被掌柜的这番话轰得烟消云散了。她深吸口气,转对齐磊,眸微微眯起,字字问得重。
“你说呢?”
“好哇好哇!”齐磊答得快,猛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唇角斜挑,练如滟冷冷一笑:“那房间给你,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