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应付了几句,我就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还有一堆工作等着我去做呢!
星期一是最累人的一天。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时却看见我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是刚刚跟在王经理和陈特助身后的司机。
要等他们商谈结束啊?那可能还有得等。
我拿了一只免洗杯出来,倒了一杯我刚泡好的包种茶。
“先生,喝杯茶吧!”我将茶杯递给他,他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又是这样的眼神。相同的眼光出现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那么问题就是出在我身上
喽?我有哪里不对劲吗?低首打量了我的穿着,很正常啊!以前也不是没穿过这套衣服。是我想太多了吧!会觉得他们的眼光怪,八成是错觉。哪天我不堪负荷沉重的工作量,不晓得老板会不会好心帮我找一个助理?
唉,工作要紧,少作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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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最后一份企画,已经四点五十分了。收拾好我的桌面,我瞪着桌上的电话机。快下班了,应该不会再有电话打进来了吧!
漫不经心地以指甲轻敲玻璃桌垫,从办公室的玻璃窗看去,其它部门的同事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抽起笔筒里的奇异笔,在一旁的桌历上将星期一的部分,包括备忘录打上一个大X,欣喜一天的忙碌总算要结束了。
脖子有些酸疼,这种时候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泡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睡个舒服的觉。
四点五十九分,可以下班了。我高高兴兴地将抽屉上锁,电话却在这最后一分钟响起。
别吧?只剩一分钟了哪!
是谁这么不识相选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接,但是只要仍在上班时间,我就推卸不了责任。
唉,我投降。认命地接起如催魂铃般的电话,我整个人已经趴在桌上了。
“喂,总经理办公室您好。”振作振作,精神要抖擞,才能维持好形象。结束这一通电话,已经五点三十分。
十一月的天气就已经可以感受到今年冬天冷气团的来势汹汹了,据说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干冷。
除了少数留下来加班的人尚开着几盏灯以外,整个大楼几乎都暗了下来。
“施小姐,今天加班啊?”大楼停车场的管理员伯伯和我混得还满热的。一口黄牙,笑起来有点土味。
“是啊!”加半小时的班跟没加没两样。
其实我并不常加班的,工作与生活之间我区分得很清楚,只是难免有一些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事发生,例如今天四点五十九分的那一通电话。
很多人以为当秘书是为一个人工作,而不是为一个企业或公司工作,我也不例外,就像我得帮老板处理一些私人的事务;但是工作归工作,在上班时间我会尽心尽力地完成老板的吩咐,下了班之后,他说什么我都会当他是放屁。不这样子我铁定会累死。
人是得放聪明一点的。幸好我老板也够聪明,到现在为止,他只有在公司里才会把事情交代给我做,而就算是私事,他也没有让我涉入他的生活太多。
我很庆幸他这么有分寸,毕竟我只是他的秘书而不是他的管家。替他工作近两年,这能算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默契吧!
“我走了,明天见。”我挥手向管理员道别。
有点同情他,他比我还要辛苦,但是薪水大概没我多。
大楼里有空调还不觉得冷,一走出大门,迎面吹来的那阵风扑到身上,可不是一个爽字足以形容。
我抓紧毛衣的领口,快步地向前走去。纸醉金迷的城市,人们的生活向夜行性动物看齐。当夜幕低垂,有别于白天的另一个面貌的城市才慢慢地苏醒,一盏一盏闪烁的灯像猫的眼瞳,静静地窥视着所有一切的糜烂与奢侈。
在一家高级浪漫的餐厅里,昏黄的光线和桌上的烛光,与衣香鬓影构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每一个角度,每一个视野望去,莫不充满着古欧洲宫廷的气息。
二十世纪末的贵族流落民间,形成了许多贵族文化。有不结婚的单身贵族,奉独身主义为圭臬;也有以金钱为外衣,在拜金的时代站在高处受人景仰。
尽管贵族阶层的人数大量增加,但平民仍是这个社会为数最多的族群。或许偶尔也看着高处的贵族,偶尔投以不屑的眼光,但大部分的时候,那一双双的眼睛所流露的仍是欣羡的神情。
从餐厅二楼的玻璃窗口往下看,是一条行人接踵的人行道,餐厅内的小提琴手正演奏着优美的夜曲,偶尔流泻出窗口,吸引行经窗下的行人驻足。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这是一个刚从超级市场大采购出来的人。
天空下起微雨,在灯下彷佛鸟羽的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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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雨了。”施夷光撑起手边的伞,顺便将几个袋子挂在伞的勾柄上减轻负担。
回到家才发现冰箱里的储粮都吃光了,她只好拖着疲累的步伐到附近的超市买一点食物。任立渝预报,今明两天午后局部地区会有短暂阵雨,果然不假。幸亏她有带伞,下雨也不怕。
她掏出掉进领子里的炼表。七点半了,今天干脆在外头买碗面回去吃吧!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乐音,她直觉地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是一家高级餐厅,常常经过这条路却一直没有进去吃饭过。有乐团驻店表演一定很贵,幸好没进去,否则掏光她身上的现金可能还不够付款,吃一顿饭就要在餐晓厨房洗三天的碗。她移开了视线,快步向不远处的一家牛肉面馆走去。
而三楼靠窗的位置则落坐了一对男女。
“青岚,谢谢你送我这套首饰,我好喜欢呢!造型很独特,你看看戴在我身上适不适合?”江爱咪特意将头发盘起来,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也让戴在耳朵上的耳饰展现出来。
那是一对白金镶水蓝宝石的精工耳饰。宝钻配美人,相得亦彰。
范青岚举起酒杯浅酌,舒适却不随便地靠着椅背而坐,语气慵慵懒懒,也更显得魅惑十足。“很好看。”
江爱咪娇媚一笑,欣喜着特意的打扮总算没有白费。
“青岚——”她低吟一声,为他突然伸到她胸前的手,微微倾身过去。
范青岚撩开她垂落在高耸胸前的丝巾。
江爱咪穿了一件低胸的连身裙,她将今天范青岚送给她的套件首饰全佩戴在身上。一枚几何图形的蓝宝石胸针就放在胸口的正下方,在昏黄的光线中闪烁着剎剎波光,像一只眼睛。
这是第几回了?他的女人都很满意他所送的珠宝,尽管他只是出资的人,看来他的秘书可真有鉴赏珠宝的眼光。
这套首饰不适合爱咪,但她明显地不是一个喜欢听真话的女人。如果金钱可以让她觉得快乐,他绝对会是一个大方的情人。
范青岚收回手,露出若有似无的笑容。
为着他手掌的移开,江爱咪生起一股失落感。她站起来走到范青岚身边,扶着他的肩膀,靠着他低倾下身,露出无边春色,略沙哑的嗓音附在他耳边轻道:“今晚到我那里吗?”她想要他。
范青岚由着江爱咪放浪的举止,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
“就到你那边吧!”他今晚的确是需要一个女人。
他搂着她水蛇似的腰,付了帐单,一齐走出了餐厅。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两位穿着制服的男服务生恭敬地弯下了腰,齐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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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夷光发现,她愈累就愈有精神。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出了毛病,这种反常的现象。
斜躺在沙发上,电视的遥控器在她的手中被按来按去。她百般无聊地游走于不同的节目之间。
“咦?”她低呼了一声,瞇起眼注视着电视萤光幕上出现的画面。
一场激情的限制级床戏正活色生香地出现在画面上。或者说是地板戏比较恰当。
她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又继续看电视里精采的演出,脸上流露的是兴味盎然,丝毫不见鄙夷的神色。
做爱,是罪恶吗?说不定有人把它当艺术呢!
她从小茶几上拿起眼镜戴上,又将电毯拉好,专注地看电视上肢体交缠的男女。
听说演这种戏身上都要做许多防护措施。毕竟是拍戏,来真的人吃亏了。好象都是贴胶布之类的。
真厉害,完全看不出来痕迹,可能跟摄影的技术也有关系吧!但是总觉得有一些怪,怪在哪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是做戏,但是女人在激情的时候都会发出那种蚀入骨髓的呻吟吗?而且男女演员的表情都显得很痛苦,好象在压抑些什么,却又一副快要压抑不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感觉。他们的姿势也很特别,事实上这样的姿势是不符合人体工学才对。
激情十足,但是美感在哪里?在心里,所以看不见?
女演员的胸部依她看起码有三十八以上,男演员伏在她的身上,两只手不停地抚弄女演员的胸部,甚至拿嘴去吻,还一口含住乳尖。这是不是恋母情节啊?但是没怀孕的女人又没有乳汁。而女人被抚摸那里真的能得到快感吗?
施夷光轻轻将左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只感觉软软的,找不到如女演员激情演出的感觉。
电视里的地板像地震一样震动——啊不,震动的是躺在地上的人。
哇哦!真拼命,地上做完了又搬到沙发上演。是骗人的吧?听说男人来一次就没力了。不错不错,威而钢若要拍广告可以找这个男演员。
看完了一场床戏,她的脑海竟是一片空白。这样交缠的两具肉体,让她感觉人类只是欲望的动物。
猫狗交配也不过如此,可见人类的下半身仍未走入进化,而维持着原始的冲动。
性爱,性与爱,谁包含在谁当中?或者何者只是附属?恐怕,下半身的欲望还是凌驾在精神层面之上,不然全球十二亿的人口是如何产生的?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她不晓得,即使有过不少恋爱的记录——虽然是失败的,她却仍无法从中找到一个答案。
而她疑惑的是什么?她想知道什么?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电视机还开着,她却不小心地合上了眼皮。
窗外的雨势渐渐收敛,夜,却已很深了。
第二章
“早安,施小姐。”
“早安。”在电梯里遇到同事其实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据我所了解,女人最容易变成三姑六婆的地方以麻将桌排名第一,化妆间排名二,电梯里排第三。
“今天挺冷的喔!”一名平日与我交情还算不错的同事伸手替我按下了电梯。
周宝菡,十八楼信息部的课长,比我早半年进公司。
“谢谢。的确是啊!都十一月天了,今年冬天一定会很冷。”去年是暖冬,今年的反圣婴现象据说会造成全球气候更明显反常。
“你不是一向怕冷吗?想不想调到我们楼下来呀?”她侧过电梯门旁的身子让人进出。
“呃,为什么?”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大楼的空调不是一致的吗?
“高处不胜寒啊!”她一语道破。
我笑了出声。“好好笑,你真幽默。”
二十二楼的确是很高,有时候我会在十六、七楼下电梯,然后步行上楼借机运动;没办法,平常运动量太少了,不过我最多只能爬个五、六楼,而且是边爬边休息。楼梯的外是用强化玻璃建成的,稍微靠墙边一点都会有几乎要掉下去的错觉。
有时我会想起古巴别的通天塔,一步步的拾级,彷佛云雾就缭绕在脚边,如果再走一阶,是不是就能到天上去了?是通天的梯塔,连接平地与蓝天,是希望却也是幻灭。
这种错觉很像吸毒吧?那一剎那的飘飘欲仙,漫步在云端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有惧高症。
同样的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并发的症状未必人人皆相同,我并不害怕由高处往下鸟瞰,但是一看眼就花,所以我只能欣赏夜景,当脚下是一片黑的时候,我会觉得我是踩在平地上。
“每日一则笑话,包你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但是笑多了会长笑纹。”女人一旦上了年纪就要懂得保养自己。等过了年我就二十七了,事实上现在就不年轻了,什么事都无法想得太简单,脑细胞死得快,人也老得快。
“总比长皱纹好吧!一条皱纹起码让女人的身价由高级干部跌到送货司机。”周宝菡边说边从皮包里拿出粉饼补妆。
“有那么严重吗?”好夸张的说法。
如果女人都信这套,那么化妆品和保养品的市场一定扩大一倍不止。虽然夸张,却不无说服力,也许她该到行销部门去。
“不是说皱纹代表智能,说不定有人就欣赏这样的女人。”
“说这话的不是自我欺骗的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男人。”擦完了粉,她又上了一层口红暗红色的。她抿了抿唇,喀挞一声合上镜盒。“什么不脱妆的唇膏,根本就是骗人的,我下次绝不买这个牌子了。”她抬起头描了眼电梯门上的楼层,又道:“对了,你今天中午有没有空?下来和我们一块吃中饭吧!对面的大楼开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开幕期间商业套餐一客才一百五。怎么样,下来吧?”
今天中午啊?我快速地在脑子里想一遍今天例行要处理的事。
“怎么样?礼拜三总经理不是在台北分部。”
“是啊!好吧!下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今天好象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那我们就先去占位子,你就到餐厅二楼找我们。你不晓得,那家餐厅现在一到中午人有多少!不先去占位子铁定没地方坐。”听这话就知道她们打算干的好事。
“你们打算派谁跷班?”我们走向电梯旁的楼梯间。
“我,还有开发部的李慧美,那边的老大今天出差。”
“要占几个位子,两个人够吗?”我记得每次一起出去的起码有五、六个。
“其它人走不开,只能等休息时间走。要占七、八个座位呢!八楼的何兰香和吕美女也要凑一脚,要不然你也和我们一块去占位子吧!反正今天总经理不会到公司来不是吗?”
“这么多人要去?好吧!我应该没什么事,十一点四十分我下来找你好了。”星期三向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既没有重大的会议,也没有例行的业务报告,老板又不在家,是最适合摸鱼的一天。
“OK,就这样说定。”
“对了,我家里的计算机网络有点问题,你最近有没有空,能不能到我那里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毛病?”最近上网时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会用却不会修,真的是挺麻烦的,或许我该去报名一些技术性的计算机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