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等人没看过寒梅哭得这么凄惨,不禁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摇摇头,又耸耸肩,表示实在不晓得酸梅怎么会这个样子。
待寒梅哭过了,才想到要算帐,抡起拳头就往周访烟身上打,边抽噎道:“你是王八蛋,臭鸡蛋!你故意要吓我吗?”
周访烟不躲也不闪的任寒梅打,眉头却渐渐蹙起来,看来个儿小小的寒梅,力气
倒不小。
“哎哟!好痛……”没几下,寒梅便浑身痛的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周访烟先前没注意到,听寒梅这一喊痛,正觉得奇怪,仔细一看,才惊讶地捉起她,“你怎么全身是伤?”寒梅一身尘土,衣服、袖管、裤管都磨破了好几个洞,像是惨惨的摔了一跤。
“好痛,好痛!”心情一放松,寒梅便哭天喊地的叫起痛来,哭得像核桃眼的红眼睛又挤出几滴眼泪来。
“怎么会这样呢?”周访烟披上衣服。想扶她回去擦药。看她摔的严重,大概没法走路,便弯下腰道:“我背你回去吧。”
寒梅痛得眼泪直流,见周访烟弯下腰要背她,她正气着他呢,便转头对玩伴们道:“阿牛,你们谁背我回去?”
阿牛望了周访烟一眼,见他点点头,才弯下身背起寒梅。
从桥旁的阶梯走上桥,大毛正一拐一拐的朝他们走来。
“阿牛,酸梅来了没有?”大毛喊道。
“在我背上啦。”阿牛汕讪地说。
“你赢了?”大毛问。
其他人听大毛这么一问,都转头看向阿牛。对喔,刚才他们都没仔细看到底是谁赢了,不过想也知道,周访烟就算学会了泅泳,也不可能赢得了从小就跟水玩在一块的他们,所以铁定是阿牛赢了没错。
阿牛低着头不答话,忽地,他转过身对远远走在他们身后的周访烟放话道:
“以后你要是敢欺负酸梅,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丢下莫名其妙的话,阿牛背着寒梅,迅速的跑回寒梅家。
其他孩子见状,虽觉得莫名其妙,看阿牛背着寒梅跑走,纷纷跟在后头离去。
周访烟一人慢慢地走回家,回到家中,周夫人见他浑身湿淋淋的,讶异道:“访烟,你是跌到水池里了吗?”
周访烟笑了笑,没说什么,回房更衣。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学会泅水,治好了寒梅的心病,果然寒梅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老是缠在他身边。
周氏夫妇见寒梅已一阵子没来,正觉得奇怪,谁知寒梅只是在气周访烟,所以才没到周家,没多久气消了,她又到周家报到了。
问她怎么又来——“来吃你周家的饭啊。”寒梅微笑地说。
寒梅甜甜的笑容漾进他的心底,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上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你寒家没有饭吗?”他笑说。
“我阿爹说,寒家的饭等你去吃。”
第四章
三年后——
吴兴的宗祠前,几位年长的老人在大树下边煮茶边谈话。
“今年的收成不行呢。”
“你们那边也是啊。”
“雨水下在不适当的节令里,桑树长得不好,蚕丝的质色也差,恐怕跟去年一样糟糕。”
“是啊,雨水把生丝都霉坏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龙王庙的修建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就选龙王爷千秋那一天办场祭典,消消灾,祈祈福吧。”
“嗯,就这么办吧……哎,茶水烫啦,喝杯茶吧。”
这些在树下商谈的老人便是吴兴地方宗祠的长老们,老人见多识广,地方的祭祖活动往往由他们筹备。
这几年向来风调雨顺的吴兴地方不知怎的,竟然开始雨不对时,使得靠太湖水生活的居民谋生渐渐困难。
吴兴又是大宋产丝的主要地方,这一带的居民大多从事桑丝业,不对时的雨水,严重影响到百姓的生计。
太湖的居民深信管雨水的龙王就住在太湖底,龙王庙也就成了地方上香火鼎盛的庙宇之一,人们虔诚的祭拜龙王爷,祈求风调雨顺。只是最近这几年,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或许是他们无意间触犯了龙王爷也说不定。
敬畏龙王的人们无法可想,只得大兴土木替龙王爷塑金身、重建庙宇,希望能继续得到龙王的庇佑。
修建龙王庙的工程就由城内手艺极好的寒家包工,目前已经快完工了。
老人们便商议趁着庙宇重建,准备办祭典:一方面祭神,一方面大家热热闹刚一场,去去霉气也好。
有了共识,定下明确的时间,喝完茶后,老人们便散会去通知各个村落。
半个月后,庆典顺利的举行。
家家户户都到龙王庙上香求平安,参与祭典,共襄盛举。
只有寒梅没去龙王庙烧香祭拜。家里的仆人拉她一块去看看热闹,寒梅不肯;寒文要她去求个平安,寒梅当做耳边风,固执得很,不管怎么劝就是不肯去。
问她为什么?寒梅说她也觉得害怕,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大家一大早便到龙王庙去,寒梅却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无聊极了,便掩了门,一个人到大街上晃。
街上人烟稀少,因为人伙儿都到龙王庙去了,原本在街旁边摊的个贩也都聪明的
转移阵地,纷纷到庙前的广场占位置,抢做生意。
晃来晃去,觉得无聊透顶,干脆又折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来。她一个怔愣,马车上伸出一双手臂,将反应不及的她抱上马车。
寒梅低呼一声,看清楚抱她上车的是什么人后,她抿嘴道:“强抢民女啊!”她被安置在驾车人的身边,看驾年人“驾!”的一声,马车继续奔驰。
拉她上车的驾车人没有回头,却大笑出声:“抢你回去能做什么?”
寒梅低下头,仔细思考了下,才又抬起头道:“那要看你们家欠什么啊,少瞧不起我,我会的可多着呢。”
“是啊,你会的确实不少,起码会吃饭、睡觉,刚好我家饭多,床也不差你一张。”驾车人半开玩笑道。
“周访烟!”寒梅却当真起来,脸不争气的红了。“你又欺负我,瞧我回头跟你娘说。”
“这样就生气啦?”周访烟并不急着讨好,反由着她气,因为怒气腾腾的寒梅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煞是可爱,反正她气一会儿就会自动消气了。
“对,生你的气,”寒梅没好气地道,“喂,去哪儿啊?”这样强迫她上车,准没好事。
“去接我爹娘回家。”早上他们打发车夫回来,要马车夫黄昏以前去接回他们,谁知道车夫身体突然不舒服,刚好他有空,便驾车去接他爹娘。
“去哪儿接?”去接他爹娘也不必拉她作陪啊。
“龙王庙。”
周访烟吐出答案,吓得寒梅连忙吵着要下车。
“停车、停车!我不跟你去了。”
周访烟不停车,反而加快速度。
寒梅见车不停,挤身过去跟周访烟抢缰绳,周访烟将缰绳握的死紧,寒梅哪里抢的过他,只得威胁道:“快停车,不然我跳下车去。”
“哎,你真麻烦呢。”腾出一手扶住她的腰,生怕她真的跳下车,到时候断手断脚可不好。
“还不停啊?”当她说假的吗?
“你干嘛那么怕去龙王庙?”
“我上回差点死在那边,不怕才怪。”她上回去看阿爹带工人修建寺庙,结果那摆的好好的木柱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倒下来,差点把她压死了。大家都说是意外,可是她总觉得怪怪的,看到龙王爷的塑像时,竟觉得神像好像在瞪着她看,吓得她从此不敢再跨进龙王庙一步。
“那只是意外。”龙王爷是传说中守护太湖百姓的正神,怎么会伤人呢?所以听寒梅绘声绘影地形容龙王塑像的可怕,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看吧,连你也这样说,我早就懒得再解释了,省得大家以为我不敬神明,脑袋有问题。”寒梅抿起嘴道。
“我没说不信你呀。”只是寒梅说“龙王爷瞧她不顺眼”的话,实在有点难以将它当作一回事。
“是吗?”寒梅哼道。
突然,马车停下来,寒梅愣愣地问:“怎么了?”
他咧嘴一笑,拉她跳下车。
“龙王庙到了,”看见寒梅脸色大变,他先下手拉住她,不让她偷跑,“既来之,则安之,一起进去上个香吧。”
寒梅忿忿地打他一拳,周访烟含笑承受。
庙前的广场挤满了人群,摊贩云集,各项祭典活动也如火如茶的进行,已届黄昏,人潮却未散去,看来祭典是准备延续到晚上了。
“我们待晚一点,入夜后要放烟火呢。”
寒梅爱看烟火,一听有烟火可看,也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了,“好吧,可是你爹娘不是要回去?”
“待会儿把车留给他们便是了。”拉着寒梅往人群里挤,好不容易才挤到龙王庙的正殿。
两人一块进去庙中,在水槽边净了手后,一人一柱香,在神像面前拜了拜!
龙王爷的神像庄严而祥和,无丝毫异状。
周访烟笑道:“看吧,那回八成是你看错了。”
寒梅正纳闷奢,仰脸看肴一点也不妖邪的神像,半晌答不出话。
方要出殿,周济民夫妇正在殿前和人说话,见儿子带着寒梅来,出声唤道:“访烟,你怎么来啦?”
“来接你们。”周访烟笑道。
正和周济民夫妇谈话的人也看向周访烟,随即笑道:“丞相老爷好福气,公子和千金都长得这么好!”
“不……”
周济民原想解释寒梅不是他们女儿,不过看对方也不甚在意。而寒梅就像他们自己的孩子,便没多加解释。只客套道:“哪里,哪里,大人的千金才真的是好呢。访烟,来见过县太爷。”
不用多说什么,周访烟带着寒梅上前拜见道:“大人万福。”
“周公子不必多礼。”县太爷客气道。周济民虽已无官职在身,但毕竟曾经位高一时,如今虽为乡绅,尚有很大的影响力。他只是地方县令,可不敢在周济民面前摆官架子。转身引见身后的女儿,“霏儿,来见过周公子。”
霏儿早在周访烟出现时便偷瞧了他好几眼,这会自然的听父亲的话上前拜见。她眼若桃花,肌肤赛雪,闺秀贤淑的气质在盈盈步履中流露呈现。
“周公子。”声音细细的,煞是好听。
寒梅还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因为好香。
几时见过这样玉雕似的美人了?寒梅看得痴了。
仔细端详相貌堂堂的周访烟,县太爷心中有了一番计量、笑呵呵地转向周济民夫妇道:“令公子气字轩昂,相貌堂堂,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不知道要哪样的好人家闺女才有福气匹配呢?”
周夫人明白县太爷的言下之意,遂笑道:“令千金就很好啦。”
这一句话说的县太爷心花怒放,霏儿娇羞的垂下眼,一旁的寒梅则诧异地抬头看周访烟,发现他正心不在焉的捉着她的发尾玩,她噘起嘴儿,本想捉回头发,但不知为什么,见他没像她一样盯着县太爷的千金看,心头有说不出的受用,便暗允他继续玩她的头发。
县太爷打铁趁热道。“那……”
“可惜我们访烟没那个福分,因为他早就议好亲事了,”周夫人一脸可惜。
“是这样啊。”县太爷惋惜地道。
“是啊,真可惜,假如我们家再有一个儿子就好了。”周济民和妻子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霏儿听见周访烟已订亲,一双期盼的眼转为难堪与失望。县太爷和周济民又寒暄了几句,便赶紧带着有点难堪的女儿匆忙离去。
寒梅在听了周夫人的话后,呆了半晌,县太爷一离开,她收回自己的头发,口气变得不太好。
“不给你玩了。”他议亲了,怎么她不晓得呢?
“谁说我在玩,我在捉虱子呢。”
“胡说,我干净得很,哪来的虱子!”她才不呆咧。
“都被我捉完了你才这样说。”周访烟作势拍拍手、拂袍子。
寒梅正要反驳,周夫人却一把将她拉到身边,低声问道:“寒梅,我们家访烟订亲了,你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要帮你订亲呢?”
寒梅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这是周夫人在开她玩笑,刚巧见寒文和一群老人家走过来,她挣开周夫人的手,奔向寒文。
“阿爹!”
“寒梅?”寒文正和县里的长老谈事情,见本来好说歹说都劝不来的女儿竟然出现在这里,已经十分讶异了,没想到寒梅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摸不着头绪。
只听她劈头就问:“阿爹,你什么时候要帮我订亲?”
“这……什么时候要帮寒梅订亲?得先找得到婆家冉说呀,况且寒梅还小,等个两、三年再说也不迟。
周访烟不忍心见寒悔被戏弄,便道:“娘,寒老爹被你给难倒了。”
周夫人见状,只得走过去帮寒文解围,“寒梅,你爹早就帮你订好亲事啦。”
“真的,是谁?”寒梅拉着寒文的袖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教寒文更难回答了。
周夫人继续代答道:“寒梅,你看我们家访烟怎么样?”
寒文和寒梅都转过身去。周访烟正倚在石柱前站着,早已不复见三年前初见时的孩子模样,活脱脱已是个儒雅俊秀的少年郎。
原来不知不觉中,时光已过了三年啊。寒文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
他是很满意这个乘龙佳婿啦,不过再怎么满意也要寒梅点头答应才成。
不禁再多看周家三口几眼,他们个个笑脸盈盈,恍惚间,寒文竟觉得这三个人比狐狸还精,好像是来骗他女儿回家当媳妇的。
“怎么样呢?”周夫人柔声问。
寒梅扫了周访烟一眼,道:“就像个哥哥一样啊。”她忽尔转向寒文。“阿爹,你事情都办完了吗?咱们回去吧。”
“啊,好。”寒文对周家人笑了笑。“我们父女先走一步啦。”
看着寒梅和寒文双双离去,周夫人抱愧的对儿子笑了笑,周访烟笑着摇摇头。
“你几时要走?”周济民突然问道。
周访烟抬起头看了暮色的天空一眼。“明早就走,师父在等我呢。”
“嗯,你放心去吧,不必挂念我们。”访烟一心想走药师之路,几年前曾在京城与一名高人结下师徒之缘,但因当时那名高人有事在身,不便带着周访烟,只说待他云游回来,周访烟如果愿意从他学习,可以跟他一块走。
昨日那名高人正好云游至此地,周访烟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决定要跟着师父走。周氏夫妇情知留不住,也只好支持儿子的选择。只是他这一去,不晓得何时才会回来了?
“你可别等寒梅嫁人了才回来啊,媳妇留不住,到时可别怪我们。”周夫人其实是万分不舍儿子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