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若的回话让李俊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原先的预想是。她应该会有点生气、杏眼圆睁地追问他“何出此言”。女人可是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被批评的。然后,他就可凭借他天花乱坠、舌灿莲花的口才,将大美人哄得开开心心的、继而对他倾心不已——但.这计谋好像出了点意外!
若若睁大着眼,观察李俊生呆楞愣的表情。
其实,这家伙的眼神若不是这么流里流气,他的才华倒还可取;可惜呀可惜!肮脏的心绪糟蹋了整个人,让他就像一只惹人厌的苍蝇。哎呀!她不想玩了!找个理由把他打发掉好了。
“小春,取琴来。”若若招手吩咐在一旁陪侍的丫鬟。
“呃,若姑娘要弹琴?”小春讶异地问道。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呢!只是,若姑娘不是不通音律吗?
“快去呀!”若若催促着。
“若姑娘要弹琴?”李俊生也颇觉讶异,传闻中,倒不曾听说过她的琴艺如何。
若若笑道:“是啊,我不仅要弹琴,还想唱歌呢。公子不会嫌弃吧?”
“难得姑娘有雅兴,在下必定奉陪。”李俊生诞着脸笑道。莫非这女人对他有兴趣,想弹一首“凤求凰”?他又问:“不知姑娘芳龄几何?”瞧起来挺年轻的。
“八百岁。”若若笑着说,一双明眸看起来无辜又动人。
见若若笑,他也跟着笑。“呵呵,若姑娘好幽默。”
若若在心底扮了个鬼脸,天啊!谁来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她需要新鲜空气。还以为她衣上的香精抹得够浓重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抹了香料,而且抹得比她更凶。
他手中的一把扇子在那里扇呀扇的,把变了质的香气全都扇往她这方向来,都快把她给薰昏了!
“我瞧姑娘年纪轻轻的,沦落到这地方,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下见姑娘气质不俗,有意替姑娘赎身,不知姑娘愿不愿意?”如果能将她娶作自己的小妾,全城的男人都会欣羡死他的桃花运喽。
李俊生这话倒是教若若觉得意外。替她赎身?这家伙倒还有点良心,就不知是否还有但书?若若决定试他一试。
“要替我赎身啊,那可要一大笔钱呢。怕只怕,公子负担不起——”
“笑话!我爹是郡守,我怎么会负担不起?姑娘不必多虑,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行了。”他吹捧着自己的家世,却有些心虚。传闻这女人的初夜早就已经喊价到不知要几百万两了;若要替她赎身,恐怕得倾家荡产。不过,听她的口气,似乎也有跟他的意愿,只要他多花点工夫,说不定不用花太多银子,他就能尝到甜头。
唉!心口不一。看透了李俊生的心思,若若在心里直摇头,见小春抱了琴来,遂起身接琴,懒得再给他好脸色。
“李少爷,我要弹琴唱曲儿了,不嫌弃的话,就请慢慢欣赏吧!”她勾起唇,扬起一抹恶意的微笑。
接下来,若若恍若无人般的弹起比猪哀号还难听的刺耳琴音,甚至还大声唱起五音不全的曲子,果然,不消一刻,使如愿地吓走了李俊生。
李俊生甫一离开,若若就停止了那连自己都不太能忍受的噪音,满脸抱歉地向一旁捂住双耳的小春一笑,便站起身,走回楼上的房间。
哈,真大快人心!以后她就都用这方法来送客好了。
若若一步步拾阶而上,房内传来阵阵浓浓的香气,引起她的警觉。但她仍镇静地打开房门,若无其事地走进房,再关上房门、上好门栓。正当她想向不速之客道声问候之际,身后的人却已如饿虎扑羊般的扑上前,抱住了她的身子。
“臭婊子!老子可花了不少银子,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我了吗?”李俊生扑在若若身上,淫邪阴狠地低吼。斯文的面具扯下,露出的竟是一张丑恶狰狞的脸。
“不然,你要我怎么‘打发’你呢?”若若面无惧色地瞪着李俊生,语气冷淡地问。
然而,李俊生没有回答,也来不及回答,甚至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答,因为他——死了,竟连惊叫出声的时都没有。
剑落下的那一瞬间,若若往旁边一滚身,却已来不及阻止那锋利的剑刃刺进李俊生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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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黑衣人的目光相接仅为极短暂的片刻,若若仍能敏锐地察觉到黑衣人在望见她时眼里闪动的眸光。
“为什么杀他?”她问。
“他该死。”对方的声音冷酷无情,若若已知道他是谁了。
黑衣人挥剑割下李俊生的首级.剑光在未点灯火的黑暗中显得十分冰寒。
“为什么?”若若再问。
“他奸杀了一个穷秀才的妻子。”说完,他打开皮囊,将首级丢入,系紧囊口。
“一定得割下首级吗?”若若瞄了眼无头尸体,一股酸意涌上喉头。人世间非得这么血腥吗?怪恶心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用布拭浮在剑刃上的血迹,黑衣人一抖手中的银剑,锐利的剑锋直指若若的咽喉。“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窥视我的行动?”
若若立刻怒气渐升。拿刻指着她,他是什么意思啊?难怪她先前近他身时,会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想必他已习惯杀人。真是的!瞧瞧长老丢了什么麻烦给她,她要帮的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把剑拿开,这样子我怎么说话?”她忘了现在就已经能说话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下风,她皱着眉,好像有点丢脸……她是个仙耶,虽然只有八百年道行,好歹也是个“修练中、不小心被放逐”的“半仙”!这家伙……这家伙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教她怎么能忍受被他拿着利剑威胁的屈辱呢?
薛浪云原本就没有伤害她的打算,遂迟疑了会儿,收剑入鞘。
“快说!不然,你的下场就跟他一样!”
若若咬了咬唇,心里开始咒骂起白泽,但嘴上仍闷闷地回道:
“我……我是怡春院的当红台柱胡若耶。”以后还得当你的媒太婆咧!再凶我,我就找个乞丐婆配你。
薛浪云的利眸扫了她华丽娇艳的装扮一眼,若不是她给他的那股熟稳感和上午相似,否则,凭她现在这副截然不同的样貌,他实难将判若两人的她联想在一起。但他可没忘记怡春院是什么地方,李俊生终日躲在官府里,他若贸然潜进,风险太大,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李俊生上妓院。
上回被这人坏了事,没想到,这回又遇见她:而她却自称是怡春院的红牌姑娘,他该信她吗?
“那么,你为何窥视我的行动,今早又为何出现在我面前?”
天啊!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呀?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似的,偏她又不能照实回答,要想理由可是很伤脑力的耶。若若连忙编了个理由搪塞。
“算我仰慕你,成不成?”他再不相信,她也没办法啦。
“恕我提醒你一句,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你是要自己带着首级去投案,还是想等人来带入官府?”
薛浪云冷冷地问道:“你这是在提醒我应该杀了你?”说归说,他手中已人鞘的剑却不曾再拔出。
若若吞了吞口水。“我是暗示你,应该乘这没有人发现以前赶快离开。”
“来不及了!”薛浪云摇摇头。
“什么?”若若瞧向门外,难不成有人来了吗?
“我已经被你瞧见了。”他极缓慢、一字一句地吐出口,毫无预警地出掌,攻向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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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寒的早晨,清冷的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名衙役带着告示来到了县城张贴告示处,将一张绘着粗糙人像的悬赏纸张贴在墙上,渐渐地,吸引了一些人群聚集围观。
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远远望见,也挤进人群中看那张告示,随后,又急急地离开。人太多了,谁都没有人注意到他惊惶的神色与发抖的手脚。
书生慌慌忙忙地跑回家,看见端坐在屋内长凳上的魁梧男子,他急道:“爷,你们快走吧!官府已经贴出告示要捉拿你们了。”
薛浪云不发一语地喝完碗内的米粥,挽着袖管随意地抹了下嘴。
另外,若若坐在他对面,她脂粉末施、换上一袭男装,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男孩。她对于书生的劝戒恍若未闻,径自伸手拿起汤勺,香自己再添了碗薄粥。
过了一会儿,若若才冷冷地说道:“喂,你听见了没?官府的人要捉你了,知道事情严重了吧?”就算李俊生是死有余辜,但匝嗽谱鞒稣庵忠员┲票┑男形故悄岩匀贤?/p>
“你……你不逃吗?”书生结结巴巴地问。事实上,这书生正是此番拜托薛浪云杀掉李俊生的落魄秀才。
若若放下木碗。“你在跟我说话吗?”见秀才点点头,她才感到奇怪。“怪了,我干嘛逃?人又不是我杀的!”
仇恨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这秀才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量买动杀手杀人的人呢。若若又瞟了眼薛浪云。眉心不由得蹙起。这男人是个杀手,势必难逃时时被人缉拿的命运;麻烦的是,她还得帮他,这岂不代表她也得跟着他四处逃亡?
“但……但是……”秀才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他虽不清楚这姑娘是什么人,但看清形,她应是和薛爷同一伙的,昨夜薛爷扛着她到他这儿来时,他着着实实地吓了一跳;当时,她穿着华丽的服饰,一张脸蛋艳光四射,他从未见过这样天仙似的美人!今早,她虽向他借了套男装换上,脸蛋也尽去铅华,却仍是美得如一朵出水芙蓉,教人不敢近视。秀才出神地想着。
“但是什么?”若若咕噜一声,喝下碗内剩余的薄粥。
“但是告示上悬赏捉拿的人是你呀!”
一口喷出嘴里的汤水,瞪大着眼,若若讶异地问道:“你说什么?”说完,她又丢下木碗,一把揪住了秀才的衣襟。
“你看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我?应该是这家伙才对吧?”要不,就是画匠的技术太烂,画鸽成鹜、画犬类“狐”……虽然她是狐没错啦!但,怎么会是捉拿她呢?
这……男女授受不亲!若若的举动教秀才原本一张病恹恹的脸蓦地胀红;他不自在地别开脸,口中直念阿弥陀佛。玉贞才刚过逝不久,他怎能对其他女子产生异样的感觉?阿弥陀佛……
没注意到秀才的异样,若若松开扯住他衣襟的手,落座长凳,撑起手肘冷静地思索。眼角余光瞄向对面不发一语的薛浪云,随即,她放声大叫:
“原来你迫我离开怡春院,就是要我替你背黑锅!你真懂得打如意算盘!”
薛浪云正拿着葫芦饮酒,闻言,他抬头扫了她一眼,唇始终紧抿着虽未否认,可不代表他承认;说实话,他根本就没要她背黑锅的打算,而他之所以会出手击昏她、将她带出怡春院,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
当一个职业杀手,可不代表他喜欢陪官府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他犯下的案子,件件都处理得天衣无缝,官府从不曾追查到他身上来;他又怎么知道昨夜竟会冒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被她给认了出来?因此,在不确定她会不会报官,又不愿滥杀无辜的情况下,他也就只好将她掳了出来。
但,带她出来以后呢?这点倒是他昨晚没考虑到的。
李俊生死在她的房里,她又不见踪影,嫌疑最大的人犯,当然非她莫属,无意间让她担了这杀人的罪,确实也是他当时没想到的。归结总总,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已成了他的一大累赘。为了解决这累赘,最迅速的方法就是——杀了她。
若若在大发牢骚一顿后,瞧薛浪云仍无动于衷,只好泄了气,哀怨地说:“罢了罢了,谁教本姑娘命苦,就算必须陪你逃亡,我也认了。”毕竟,如果他被官府逮捕砍头,对她也没好处。
她这一番话,今薛浪云讥诮地抿了抿唇。其实,他只消杀了她,一切麻烦就解决了。但他若真不得了手,现在哪还能得到她在那边嚷嚷?!
薛浪云对自己感到气愤。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竟会狠不下心杀死一个危及他的陌生女人,当杀手岂容心软,若他总是心软,早让他死了千百次了。但现在,他又为什么心软?就为了那么一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吗?再次遇见她,虽不再感到初次见面时的那种震撼,却少了分对于初识之人应有的生疏;仿佛……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这是什么道理?
望见穷秀才痴望着若若的模样,薛浪云仔仔细细地瞧了若若一眼。这女人确实生得美,虽然她行为怪异,语出惊人,不似一般女子柔顺;但那美貌,却足以吸引泰半男子的心神,也难怪这秀才会变成这副德行。再更仔细地一瞧,他竟隐隐地感觉这女人不像人!怎么会有这种错觉?莫非是他酒喝多了吗?
薛浪云愈看着若若,眉头就愈加深锁。他摇头挥去方才那异想天开的念头,这女人虽然粗鲁了点,毕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可能不是人呢?如果不是人,还会是什么?是人、是人……他向自己强调。
勉强扯了一抹笑,他的心思却飘得老远。这世间真有非人世界存在吗?如果有,那么梦也可以真实了吧?长久以来,他总是忘不了那个偶尔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他梦境中的景象——在冰天雪地里,有一片澄澈清冷的池水,而池水边有一株傲然独生的紫色灵芝……
第四章
“我们出城了!”——坐在装满草料的马车上,悬荡着双腿,望着愈远愈小的城门,疤睑男孩开心地大叫。他的声音清清亮亮的,活像个小姑娘。。原本,他还以为亡命天涯应是很惊险刺激的,没想到,都如此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地就出了县城。真没趣!_而另一边,一名庄稼汉倚着草堆而坐,头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神情淡漠,恍若未闻男孩的话。
男孩从车尾移坐到庄稼汉的身边,扯着他的衣角摇晃,问道“爹,已经顺利出城了,接下来,咱们要往哪里去呢?”
庄稼汉一脸不耐烦地回道:“浪迹天涯,去不去?”
男孩的双眼顿时闪烁熠熠,让人瞧了,几乎可以忽略他脸上那条由右眼袋横过鼻梁、延伸到左颊的丑陋疤痕。
“浪迹天涯?听起来好棒啊!我要去、一定要去哦!”男孩大叫。
庄稼汉冷哼了一声,拿起腰间的葫芦,打开拴子,正要喝一口时,男孩见状,双手立刻迅速地将葫芦夺过来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