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讨厌数学?还是为什么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真教人难以置信。」
「其实也不为什么。」佳良换上一脸无奈的笑容。「还记得我刚刚说我现在已经渐渐不相信直觉了吧?」
康平点头。
「矛盾的是,对於爱情,我却还是很依循我的感觉。一直没有遇到我想要的人不是我的错,当然偶尔我也会觉得寂寞,所以我在想,也许我该试著找个人来谈谈恋爱,说不一定有过经验以後,我就会知道我究竟该选择感觉还是其它了。」讲完了,有些不安地看向康乎:「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笨?」
「不会。」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问了个不太聪明的问题?」
佳良咧嘴一笑。「一点儿也不会。」
她没有想到康平会问这么私人的事,但对於向别人表露这些事情,她也不十分忌讳。她很少说,是因为没有人问的缘故。
佳良的笑让康平松了一口气。他三步作两步来到她身边,给她一个好阳光的笑。「佳良,别担心,你会幸福的,我相信你会。」
佳良觉得康平那阳光似的笑暖进了她的心头。
等待是如此寂寞漫长的过程,她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这样对吗?这样真的会比较好吗?过去她也常常因为深夜的孤寂感到有一些忧伤,几番想要放弃等待,也许她表现得一向很坚强,但她也有软弱的时候……
「康平,谢谢你。」她说,同时轻轻抚上他的唇角,「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像阳光,你这样笑,真好看,要常常保持笑容哦。」看著康平的笑容,佳良觉得什么孤独呀、空虚的,似乎都不见了,真神奇。
「现在是感性告白时间吗?」康平问:「我们不是要逛街?」
甩去莫名的感动,佳良拍拍胸膛,觉得还是当她的大姐大比较自在。
「没说不逛了呀,我们先去替你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呀,要到对街。」路上车来人往的,佳良说著说著就自动拉起康平的手要带他穿越马路。
康平注意到佳良保护性的举止,笑了笑,忍不住挣开她的手掌,然後在她表示抗议前,将她的手丰牢地收进掌心,握住。
他想她一定很习惯带人过马路,所以是不是偶尔也该换换人带她「过马路」了呢?
第七章
康平认识佳良的第二十八天。
本来这个数字不算是个值得记忆的日子,但是在这一天里,发生了一件事。
这一天,康平排午班,十点以前得到酒店去。
习惯早起的他,如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起了床,弄好早餐後,刚好是隹良得起床准备上班的时间,再不起来,她就要迟到了。
今天闹钟奇迹地没被佳良按掉,已经响了很久,康平让她睡到时间最底限才去敲她房门。
「佳良,时间到喽。佳良?」
房门内没人应声。
在门外约莫等了五分钟左右,康平再敲了一次门。「佳良?」
还是没有半点回应,康平隐约觉得下对劲,再叫唤了一次依然得不到反应後,他谨慎地推开他房东卧房的门。
走进淡淡薰衣草香的房间里,康平看见佳良裹在被单里蜷著身体,苍白的脸上冒著冷汗,表情痛苦。
他吃了一惊,大步走到床畔,顺手把响个不停的闹钟按掉。
「佳良,你怎么了?」
佳良意识不清地呻吟了声,勉强掀开一只眼睛,看见康平放大的脸孔,她冷汗涔涔,嘶声著:「我……痛。」
痛?康平著急地想要搞清楚状况。「你哪里痛?吃坏肚子了吗?」昨晚人还活蹦乱跳的,怎么才隔一个晚上就变成这样?会不会是急性肠胃炎?
「不……」佳良痛得说话有气无力,揪住康乎衣领的指节都泛白了。
不?不是吃坏肚子?那是盲肠炎?
康平既担心又焦急:「我送你去医院。」
情况紧急,他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佳良,连人带被,就要直奔出大门。
急得佳良呻吟似地低叫:「不……不用,我不是……我是……」
抱著佳良冲到了门口,康平匆匆又折回来。「你的车钥匙。」在佳良床头柜上找到一串钥匙圈,拎著就走。
「康……平……等一等。」
「很痛是不是?你忍一忍,我——」
呜,「我只需要一颗止痛药……」
猛地煞住往前冲的态势。「嗄?你说什么?」
「抱我回床上,再给我一颗止痛药,还有水。」一阵折腾下来,佳良很讶异她还有力气说话。「止痛药在客厅柜子里。」
康平来来回回地走动,搅得老船长看著看著也头昏眼花了。
「佳良,你到底是怎么了?」康平百般迷惑地把她送回床铺,给她找来了止痛药和一杯温开水,同时拧来了一条湿毛巾为她拭去脸上的冷汗。
什么毛病会让人痛得这么厉害?而佳良又好像很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她其实已经病了很久,是固疾?
和水吞了药,一会儿,药效发生作用後,感觉疼痛减缓了些,佳良找回些许力气,把脸上湿毛巾捉在手里,折成大方块重新覆回脸上。
康平这才听见她说:
「没什么啦,就是女人一个月一次的那个……」
「呃?」他一时还摸不著头绪。
她只好补充说明:「月事啦。」够浅显易懂了吧,男人喔。
揭开湿毛巾,看见康平一张脸红通通的,佳良低笑一声,把毛巾往他脸上贴去。看来他比较需要「降温」一下。
原来是……那个啊。康平躲在湿毛巾後,待脸上臊意消褪後,才把毛巾捉下来。
他坐在佳良床缘,见她脸色没先前那样吓人,看来疼痛应该已经减缓了。
「你……呃,你们女人那个来的时候都会痛得这么厉害吗?」如果每个月都要这么痛一次,怎么吃得消?
「现在你知道女人不好当了吧。」佳良说:「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我自己是还好,只有第一天来的时候会痛,而且通常痛个一天就没事了;但这回特别不舒服,大概跟我最近缺乏睡眠,又多吃了一些生冷的东西有点关系吧。」
「再喝点水?」见佳良双唇乾涩,康平把水杯递给她。「你痛成这样叫作『还好』?你看过医生没有?这情况正常吗?常常吃止痛药对身体也不好吧。」
佳良一边喝水,一边忍不住望著康平问:「康平,你这是担心我吗?」
康平把空杯放到床柜上。「岂止担心,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
他有母亲,也交过女朋友,但他还是第一回看一个女人为生理期的来临这么痛苦。以往他是不是太不体贴了,居然不曾关心过妈妈和小匀这方面的情况。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太不体贴,所以小匀才离开他?
康平认真地检讨起自己来。
佳良回想刚刚那场面,还真有些兵荒马乱呢。「放心啦,我没事,再让我躺一会儿就会好多——呀,现在几点啦?」
几点?
两双眼睛一齐望向搁在一旁的闹钟。
快九点了!
佳良掀开被单,「看来没办法继续赖床啦。」过去她鲜少为了生理痛请假,这回她想她还撑得下去。
康平想都不想就把她按回枕头上。「算了,请假吧,人都这么不舒服了。」
佳良摇头。「不行,雅蝶的case还有一些细节要处理,我得去看著他们把事情弄好。」若没什么要事也就算了,偏偏雅蝶的事情太过重要,有要紧事搁著不做,就好像一块大石压著胸口一样,她哪里有办法躺下来休息。
康平也清楚佳良责任心重。「你真的行吗?不行不要硬撑。」
佳良挤出一抹看起来还不至於太虚弱的笑:「行,我行。你以为止痛药是做什么用的。」真痛得受不了,顶多再吞它个两颗,这一天也就撑过去了。
康平蹙起眉。
佳良则已经挣脱被单准备下床了。
拗不过她,也只好妥协。「你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开车送你去上班。」
佳良懊恼地瞪著又脏污了一小块的床单。「你开谁的车?」
「当然是开你的车,钥匙在我这里了。」
唉,又得洗床单了。「你今天没班?」
「有,十点的班,我迟到一下子没关系;而且如果我们快一些,说不定还不会迟到。我今天只有午班,下午你下班,我再去接你。」
她慢慢地把床单抽起来,抱著,抬起头。「不用这么麻烦啦。」
「不会麻烦。」
「可是我觉得会。」佳良很坚持。
康平比她更坚持,「绝对不会。」他如果明明知道佳良身体不舒服,还让她自己开车上班,那他就太该死了。
佳良颇为困扰地睨著他。「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好像很不中用耶。」
康平愣了愣。「怎么会?」
怎么不会?佳良暗付。过去她若跌倒了,一直都是自己忍著痛站起来。久而久之,习惯相信自己的力量後,她便藉著这样的力量建立起自己的世界。
她私人的世界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圆,这让她相信,即使不依靠外在的帮助,她一样有办法度过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难关——这其中当然包括了小小的生理痛。
康平善意地提供他的关怀和帮助,她很感动,但是让他介入她的世界,从而毁掉她的完整,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忍不住了。「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康平又是一愣。「我不对你好,难道你要我对你坏?」佳良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佳良十分烦恼。要怎么样他才会懂?她不希望他介入她的圆,她很满足现状啊。
康平猜想大概女人在生理期间脾气都会变得怪怪的吧。这很合理的解释了佳良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也许他该去找些关於生理期的保健资料来读读,这样等下个月、下下个月,甚至下下下个月的「这种日子」,他才有办法帮助她。
「佳良,你别想太多,我们是室友,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如果真丢下你不管,那我就该死了。」轻柔地收走她卷在手上的床单,准备拿去洗。「我想你现在大概吃不下饭,我去帮你泡杯热牛奶,然後你再决定要请假还是要去上班。」
佳良怔愣著看他拿走她的床单走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就知道来不及了。
她来不及阻止她的世界失衡,因为当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她已不是站在一个圆之上。
她发现,她的脚下是一块长条形的木板。
她站在跷跷板的尾端,同时正逐渐往中心点倾斜过去。
而另一端,康平坐在那边。
「怎么会这样?」她偏著头问睡在一旁的船长。
又一个受到打扰的早晨。船长张著大嘴打著呵欠,又甩了甩头。
☆ ☆ ☆
雅蝶新一季的宣传会终於顺利结束了,经济不景气,每一分预算都得花在刀口上。泛太的企画依照合约,没有超出预算,效果又超过雅蝶原来预期,业绩大幅度上升,合作的双方公司都层开眼笑。
雅蝶临时决定要多加一场宣传酒会,向媒体预告下一季雅蝶即将推出的新产品,所以主要受邀的宾客多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以及各大媒体的采访记者。
由於酒会是最後临时加进来的活动,所以让整个案子多筹画了一个礼拜。
这场酒会结束後,所有人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佳良穿著设计师所剪裁的礼服,穿梭在会场上,扮演著长袖善舞的招待人角色。
洗浆的白色短燕尾外套配上一条海军蓝超迷你短裙,足蹬印地安鹿皮长靴,及肩的卷发染成抢眼的西班牙金,高高束在发顶,让她整个人显得飞扬帅气。
而且她一直在笑。
此刻她正捧著酒杯站在雅蝶宣传部经理的身边陪著宾客谈笑风生呢。
在场每一个人都被她爽朗的笑声所吸引,领略著与她交谈时,那独具魅力的幽默,忍不住也随之心情飞扬起来。
佳良手底下的人也负责地留意维持酒会的顺畅,将节奏掌控在高扬的气氛中。
这是他们的工作。
她很适合在人群中周旋。
佳良原本只是一家广告公司里的AE,偶然出现在一场小型晚会里,她的现任老板独具慧眼,将她挖掘到自己旗下,从此她一步一步地从小公关晋升为部门经理。
她的老板认为她天生是吃这行饭的料。
佳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她喜欢人群,乐意和各类不同的人打交道,爱玩好动,剔透玲珑的交际手腕让她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她是业界著名的一匹宝马。
因此她的老板常自许为伯乐,给与她全然的信任。
佳良心知肚明,只暗暗觉得好笑。
「王经理,你这身衣服真好看,不知道是哪个名家设计的?」一个衣著光鲜的名媛问道。
佳良笑说:「哪里,过奖了,张夫人,我这身打扮哪里比得上您的雍容华贵呀!不过如果您有兴趣的话,这设计师是我朋友,我很乐意把她介绍给您。」
佳良身上这套另类的礼服是她认识的一名设计师的杰作,名气还不怎么响亮,佳良受她之托,穿了她的最新设计来参加酒会,果然今晚不止一个人向她打听设计者的大名,准备的名片发得一张不剩,充分达到宣传效果。不过私人情谊归私人情谊,今晚重点还是得放在雅蝶的产品上,给了名片後,佳良很快又把话题转向雅蝶的化粧品。
雅蝶的赵经理发现他的目光已经好一阵子无法从佳良身上栘开。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的星体,而他……也许将要做扑火的蛾。
从国外被挖角回来的他空降在雅蝶公司里,由於公司性质的缘故,雅蝶员工性别比例一直是女高於男,他不止一次在女同事的眼中发现爱慕的目光,他还透过公司E-mail安全检查部门得知原来他在公司里「号称」是雅蝶最有价值的钻石单身汉。他年轻、有才华、相貌英俊,又受公司器重,前途不可限量,是女职员眼中难得一见的优良丈夫人选……
对这项意外发现,他苦笑,原来现在女人是这样在挑选男人的。先看外表、身家和一切物质条件,至於他的个性和个人感觉,则被摆在最底层的位置。
被女人包围久了,他觉得他若不是即将要被宠坏,就是对婚姻再也提不起兴致。
然而他看见了她——
王佳良。
初次见面,是为了公司的业务,几回交手,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总是准备充足、自信满满。
工作能力强的女人他不是没遇过,但王佳良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她身上没有那股很容易在女强人身上发现的骄气,或者为了赢得男性尊重而刻意伪装出来的强悍。
他觉得……她好真实。
他觉得,当她看著一个人时,她是用她的灵魂在看著。
他觉得,她对一个男人如果没有意思,那么她真的就是那么想。她不是那种以退为进的人,而他厌倦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