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略不了她近身时,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厌恶那种感觉。
身畔游离的空气里还残存著些许女人香,他速速往旁跳开,彻底远离危险的漩涡。
但最终他还是将夏日刚刚挑起来的芋头放进购物车里。这女人倒还挺有挑芋头的眼光。
* * *
星期假日,没有女友的单身男人都做什麽消遣?
在公司里,曾睛岩是个以身作则、工作努力的主管,他一丝不苟的个性让他在商场上赢得尊重,事业也稍有成就。但下了班,离开公司,他也很懂得放松自己,尽量不将工作带回家里。然而如此一来,独居在家的时间变成了需要排遣的负担,再加上不喜欢交际应酬,渐渐地,当他意识到假日等於无聊时,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排遣时间的地方。
在超市里买完所需的材料後,他持著两大袋面粉和食物,走回距超市不远的一楝三层楼房舍。
屋里传出一阵阵扑鼻的香味。
他伸手推门。
屋里一票太太回过头来。
「阿岩,东西买回来了?」一名银发的老妇人道。
「阿香姨,甘草粉缺货,我买了其它替代香料。」
「洋菜粉呢?」另一名染了发的老太太问。
曾晴岩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掏出*包东西递给她。「在这儿。」
「芋头咧?」
「喏,也买了。」
「阿岩,你来打蛋。」另一名妇人喊道。
「好,我洗个手。」
曾晴岩将袋子放在揉面团的大桌子上後,同时挽起袖子到水槽洗手,随後接手一盆还没发泡的蛋,开始技巧地搅拌,很快地,蛋白便膨胀起来。他自动自发地接手了其它的杂务,包括揉面团、搬烤盘等需要力气的工作。
没有办法,谁教他是现场唯一一位男性。
这里是「婆婆妈妈爱心会馆」,这些来自邻近社区的婆婆妈妈经常在这里聚会,烤制点心後分送到邻近的孤儿院。
曾晴岩在半年多前因为一个巧合,认识了会馆的召集人阿香姨,两人年纪相差个几近三轮,却成为忘年之友。後来在阿香姨的引荐下,他成为会馆的常客,与会馆里的婆婆妈妈打成一片,常常出钱出力,义务帮忙。
半年下来,他普普通通的厨艺在这群爱心妈妈的调教下,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现在如果要他去考厨师执照,想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已经六十来岁的阿香姨体态丰腴,看起来就像是乡下务农的欧巴桑,一般人大概不会相信这位老妇人曾经当选第N 届中国小姐。在她当飞官的丈夫英年早逝後,她便不曾再婚,再加上自己膝下无子,所以後半生几乎将自己奉献在社区公益活动理,并从中得到安慰。
看著曾晴岩熟练地揉著面团,同时分神与其他姐妹淘聊天说笑,她温柔地看著他,心中泛起一股温情。
啊啊,这孩子多像她亲爱的丈夫啊。那刚正的眉宇、英挺的背脊,如果她有孩子,应该就是像晴岩这样吧,好孩子啊。
当所有面团都被送进烤箱里,设定好时间和温度後,大夥儿便将这间改装的厨房收拾得乾乾净净,同时抱了茶、摆上饼乾,将椅子围成一圈,坐下来喝茶聊天,顺便等点心出炉。
曾晴岩端著一杯热茶,倚在窗边听著老太太们聊天。
聊著聊著,突然有位太太问:「阿岩啊,你假日干嘛都往会馆跑,怎不出去约会看电影啊?」
曾晴岩笑道:「我来这里帮忙不好吗?」
「啊,当然很好啊。」
阿香姨插进谈话来:「我想阿满是担心你啦。阿岩啊,你年纪也不小啦,该多花点时间在女朋友身上。」
阿满嫂用力点点头。「对啦,我就素这个意思。」
阿却姨在一旁补充道:「嘿咩,阿岩唷,你要注意,要不然现在的女孩子哟,都很不好追的。你不花时间陪人家,小心人家落跑喔。」
在场诸位女士纷纷出声附议。
曾晴岩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各位就是我的女朋友啊,你们不会狠心丢下我落跑吧?」
阿香姨「哈」地一声。「夭寿喔,阿岩你吃我们豆腐。」
诸位太太们作势要打他,但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谁忍心打这样一个好青年。如果她们有女儿的话,都巴不得把女儿推销给他咧。
诸位太太们心中突然灵光一闪。阿却姨问:「阿岩,你该不会是还没有女朋友吧?」
曹晴岩一楞,接著便惨遭围攻,一时说不出话来应付,只更加今所有人一致认为他果真还是孤家寡人。
阿满姨摇摇头。「吃,这样不行喔。阿岩,虽然男儿志在四方,但素咧,也不能不趁少年时讨个老婆啊,生孩子也要趁早比较好。」
诸位都有志一同地点点头。
突然间,曾晴岩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香姨一击掌道:[这样吧,我们来替你作媒。」
诸位太太欢声鼓掌:「就这么办。」
唉!三条黑线浮现。曾晴岩低下头,认输。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到了适婚年龄了,他不能怪这群好心的太太关心他的婚事,毕竟她们都是出於善意。
阿香姨拍拍曾晴岩的肩膀。「阿岩,你放心,我们一定负责把你推销出去。」是喽,像这种有为的青年,不容易找了呢。
「好好好。」曾晴岩举白旗投降。「有劳各位了。」以为自己才刚刚通过了恩师那一关,看来他想得太美,事情并没有那麽简单。
既然相亲是躲不掉的,那麽他也只能祈祷不要再遇到像江夏日那种野性难驯的女人。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温婉善良的,能够与他共组一个恬静和乐的家庭,他不希望结婚後还得分神应付妻子的需要和无理取闹。因为他最不会应付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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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相亲、相亲、相亲。
相亲很好啊。
夏日之所以不拒绝亲友安排的相亲,主要也是因为希望能透过这种方式遇到一个她有兴趣嫁的男人。
她的确是有点想结婚了,但是身边没有合适的对象。如果透过相亲的管道能让她认识一些不错的男人,而她刚好也有空,那麽她为什麽要拒绝?
所以,好,看开了,全答应了。既然已经决定嫁人,江夏日来者不拒,一个礼拜吃七天相亲饭,外加下午茶。
把事情一次解决是她惯有的行事风格。
唉,她对这件事唯一感到的可悲之处是,她明明是个大美女,可男人呢?那些想结婚的男人都死到哪儿去了?被外星人绑架了吗?
难道还要她在身上挂一张「大美女在此,意者欢迎洽询」的广告招牌吗?
嗟,还是去相亲吧。
第四章
相亲。
夏日坐在「丽榭咖啡厅」著名的「缘缘桌」旁,风情万种地拨著头发,还不时朝小桌对面的男士眨眼睛。
传闻这家咖啡厅因为有太多对男女在这里相亲结婚成功,再加上陈设古典、景致优美,已经成为台北市观光地图上的一个景点。
曾睛岩坐在夏日对面,一语不发地喝著爱尔兰咖啡。
江夏日大美女热情的十万伏特电波电在他身上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
「先生贵姓?」夏日使出她会让一般男人听了都腿软的嗲功,立意要这男人正眼看她。
「敝姓曾。」连抬头都不。
夏日双眼几乎没喷出火。
她用力拧著大腿上的裙摆,几乎没把莱卡布料给捏皱。
「喔呵呵呵。」今日充当媒人的阿满姨在一旁观火,见男方「羞涩」、女方「热情」,想是好事有望,便站起身来,拍拍夏日的肩膀说:[小责,你们年轻人自己慢慢聊,喝完咖啡,可以去看看电影啊或是什麽的。我就不当补蚊灯了。」
「满姨!」夏日有点懊恼地看著阿满姨转头过去拍那块石头的肩膀。
「阿岩,夏日素我好姐妹的宝贝丫头,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哦,我就先走一步了。」
「满姨!」曾晴岩也不愿意阿满姨离开。
但阿满姨以为自己媒人的戏分已经大功告成,一心只想拉近这对男方「羞涩」、女方「热情」的年轻人,她飞也似的跑了。
夏日瞪著阿满姨健步如飞地奔出丽榭,不禁喃喃道:「我以为她风湿痛……」
回过神来,见到对面的冤家,她觉得好气又好笑。
怎麽会这么凑巧呢?
这回让满阿姨当介绍人,她还以为对方会是个很不错的对象呢。谁知道满阿姨口中口口声声称赞不已的青年才俊,竟然是这颗石头!
先前她一来到指定地点,看见他坐在一隅,还以为是巧合。为了避免尴尬,她自动避开他,坐到另外一张桌子去。谁知道满阿姨一来,便把他招呼到她面前来。
他走过来了,她将他眼中的讶异和鄙夷尽收眼底,她这才肯定他就是她今天要看的「对象」了。
这是冤家路窄吧!
惊异过後,被他的冷漠与无动於衷所激怒,夏日忍不住要激激他。
谁知道他左看右看、东看西看,就是不正眼看她。一点礼貌都没有!
夏日耐著性子等他正视她的存在。
满阿姨一走,他便放下端在手上良久的咖啡杯,拿起帐单,打算要结帐的样子。
他一站起来,她便忍不住叫住他:「慢著。」
曾晴岩缓缓转过身来。
「你做什麽?」
「结帐。」
他不看她,他就是不看她!她真长得那么不入他的眼吗?
「看著我。」夏日按捺著一肚子火。
他总算正眼看她,但随即开口:[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夏日双手抱著胸。「很有趣呀,什麽误会?」
他倒也老实。「我不知道阿满姨介绍的人是你。」阿满姨事前只告诉他相亲的对象是一位老友的女儿,当他发现阿满姨介绍的对象是她时,要谎称塞车迟到已经来不及了。
她今天一身火红装束,短短窄窄的裙摆只到膝上十公分,两条匀称的长腿登著一双高跟长靴,低胸立领根本遮不住雪白丰满的胸脯。天气虽然不冷,他却已经替她觉得著凉。
她太亮眼,以至於全咖啡厅里的眼神都聚集在她身上。他甚至听得见当她款款摆动那头秀发时,一堆陶醉的声音在男性的心头如擂鼓般响起,无言地产生了共呜。
她太亮眼,以至於他几乎成为在场男性亟欲用眼神杀死的对象。他根本无法逃走,然後假装塞车赶不过来。
该死!!她为什麽要一直扇动她的长睫?
她就这麽喜欢搔首弄姿吗?
眼睛有点痒,不该戴隐形眼镜的……夏日忍不住又眨眨眼。
「我也不知道满阿姨口中的青年才俊是你呀。」她压抑著怒气。听他的口气,活像是她设计他似的。设计他?哼!他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啊,那正好。」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我看阿满姨已经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他可不想浪费时间继续陪著这位小姐。
啊,想逃?夏日眯起眼。她可不打算让他这麽好过。
「你赶时间啊?」她语调软软地问。
曾晴岩摇摇头。「没有。」他该说谎的,但他向来不惯於编织谎言,所以乾脆提供事实。
「既然没有,那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聊一聊,互相认识对方,这本来不正是相亲的目的吗?」夏日挑衅地说。
「聊?」曾晴岩连将用词修饰都不。「为什麽要浪费时间?上次见面,你我已确定我们并不适合。」
夏日很意外他会这么直接。她皱了皱眉:「你真没礼貌。」
「但却是事实,不是吗?」
夏日也承认那是事实,但她一把火已经烧起来了;幸运的是,她愈生气,脑袋就愈冷静。
柔软、柔软,她命令眼神柔软下来。[不行,曾先生,你不能这样做。」
曾晴岩不明白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夏日走过他,纤纤玉臂搭住他的肩。
「我说,你这样不行,曾先生。今天是因为我的“满阿姨”、你的“阿满姨”介绍我们见面的,满阿姨是我母亲的姐妹淘,她安排我们相亲,我们却没来电,这已经够让她失望的了,难道你要她知道,她前脚才走,我们後脚就跟著出门了吗?」
曾晴岩冷静地拿开肩上那条纤细的手臂。「我不说、你不说,阿满姨怎麽会知道?」
夏日将满目怒箭全化为柔情似水的一瞥,嗲声嗲气地道:「你要怎么让我不说?人家我最最诚实了。」
曾晴岩省悟过来,眼中再度充满鄙夷。
这女人,他就知道她不是什麽良善之辈。说了那麽多,她无非是想坑。「我要怎麽样才能让你不说?」
我要你把眼睛睁大一点,解释清楚你曾先生为何老是对本美女心存偏见!夏日在心中暗暗咬牙切齿。她踩了下鞋跟,娇里娇气地用纤纤玉指戳著他的胸膛,努努红唇道:「那就请人家看一场电影喽,如何?」
曾晴岩还能怎麽办?
「我去结帐。」真不知道阿满姨怎么会认为这女人适合他?他根本不要这种花瓶。
「快一点哦,让美女久等是不礼貌的。」
「那就麻烦让开一点。」
夏日侧身让他过去,她发誓她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真是不知道满阿姨怎麽会认为他是一个彬彬有礼、待人和气的好青年。他哪里值得她青睐眷顾?
* * *
江夏日立意要曾晴岩不好过。
本来相亲这种事,合则来,不合也就算了。夏日从来没让对方难堪,而过去那几次经验,也都是对方一面倒地为她倾倒,她却毫无感觉。
两个不认识的人吃吃喝喝一个晚上,过去了也就算了,夏日很少在饭局後还同对方约会,谁耐烦搭理她没兴趣的家伙。
但是这块曾姓石头砸痛了她的脚,她不踹他几下,心头怒火难消。
「哇啊啊,好可怕喔。」在电影院,看恐怖电影,夏日频频尖叫,尖叫的同时,也不忘偎向身边的他,并且双手牢牢地捉住他的一条胳臂,硬是不让他抽手。
这花痴女,不敢看鬼片为什麽还要拖他来看这部片子?曾晴岩隐忍著。
「哇呀呀,贞子出来了,哇啊!」夏日猛往当晴岩身上磨蹭,这回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他胸口了。
曾晴岩脸色发青。他抓开她:「我看别看了。」
明白自己是做得过火了点儿,夏日抿住笑,故作天真无知地道!「呃,为什麽?正精采耶。」
曾晴岩额上青筋浮动。「可是你又不敢看。」
夏日无辜地眨了眨眼。
「谁说人家不敢看?」她最大胆了,以前大学时办迎新露营,都是她扮鬼吓人,她怎麽会怕小日本拍的这种假得要命的恐怖片?
「那你干嘛一直哇哇乱叫?」他伸手在眉心处揉了揉。
若不是他对她一直存有偏见,他会看出一些端倪出来的,但此刻他被她撩拨得只想赶紧甩掉她。
夏日笑开,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