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脾气不好,一生起气来便会随便拿东西就砸,所以他故意拿他家的宝贝来给她当随身拐杖,他想让她出糗!
喝!他好诈!
管事虽然不知这青眉现在在想些什么。但瞧她的脸乍青乍黑的,也知道她又生少爷的气了,这姑娘脾气不太好,连生气都生得莫名其妙,要知道少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她为优先考量,他先是不顾袁家的家规将龙杖交给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后又冒着龙头杖可能会被砸坏之险,硬是将它留在她身边,这一切的一切,还不是为了管姑娘的行动不便,需要一个替代之物。
而她,竟然不识好歹,还生少爷的气!
青眉将龙头杖递给管事那微微颤的手。“你们家的宝贝不要随便交到我手上。”她脾气一上来,是什么都认不得的。
管事又忙不迭地将龙头杖递还给青眉。“少爷有交代,这龙头杖是要给管姑娘的。”少爷的口气可是坚决得很,他不敢违抗。
“他把你们袁家的宝贝给我干么!”准是想害她来着。“他不怕我摔坏了它吗?”要知道她平时就喜欢砸东西来发泄怒气、闷气。举凡一切所不如意之事,她都想砸东西来泄恨的耶,袁天佑真放心把他们袁家的传家宝交给他吗?
“少爷说姑娘的脚不方便,会需要它的。”可也不需要拿他们家的传家宝当她的脚啊!这很危险的耶。管事闷闷地想。
青眉又拿起龙头杖看了一眼。
也好,就拿它当脚出门,要知道她摔伤的这些日子以来,可真是当足了大家闺秀,是大门不曾迈,二门不曾出的,简直是快把她给闷坏了。
“好!”她决定了。“我要出去逛逛。”
“不行!”管事吓坏了。“管姑娘的脚还没好。”
青眉将龙头杖拿到管事面前给他瞧个彻底。“这就是我的脚,你对它的品质有所质疑?”
你有胆就质疑你们袁家的宝贝东西看看。青眉挑衅的眼迎向管事的诚惶诚恐,她吓到他了。青眉忍不住得意,笑了一脸的春风满面。
“可是——”管事面有难色。“如果管姑娘你有什么差池的话,少爷回来铁定饶不得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有什么差池,我自会自个儿给承担下来,不劳你们为我扛罪。”奇怪,纵使是有伤,伤到的也是她,袁天佑发什么飙啊!
“好啦,”不管了。“反正我就是要出去。”她用龙头杖撑起身子。“你们少爷有什么怒气,就叫他冲着我来好了。”青眉撑着拐杖走出去。
后头,管事追着,喊:“管姑娘,管姑娘。”
青眉回眸,瞪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有事我会自个儿负责的吗?”那他还惊呼个什么劲,彷如天塌了一样!
啧啧,看来还是他们管家的管事见过世面,不会随随便便就呼天抢地。
他当然要呼天抢地的哟,他当了袁家的管事近十年,可从来没见过一位姑娘家没穿鞋便要跑出门的,而她管青眉就是第一位,真不晓得她们家的管事是怎么受得了这么一个随随便便的小主子!
“姑娘你的鞋。”管事必恭必敬地送上青眉的绣鞋。
“唉呀,我脚踵得像什么似的,穿上鞋准是更痛的啦。”她才不受这种罪哩,不穿,不穿,她说什么都不穿。
“可是一个大姑娘家——”不穿鞋,像样吗?这后头的话,管事也只敢在心里犯嘀咕,他就是不了解以他家少爷的一品人材为何会偏偏看上这个徒有外表,却没一点规矩的管小姐。
青眉才懒得再跟这个古板的管事解释,她管青眉做事一向不看旁人的眼光,他们受得了,那她会很庆幸这世上少了个对她说教的人,若他们看不惯,那很对不起,她管青眉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任何人都别想对她进行改变,纵使那人是她未来的夫婿也不可能;袁天佑受不受得了,那是他的事。
咦?青眉蓦然心惊。怎么,才想到未来夫婿,脑中就浮出袁天佑的笑脸!啧,真是中邪了。
青眉甩甩头,不愿意脑中还有袁天佑的人影在。
这恶小子就连人不在,都还要占着她的脑子不放,实在是太可恶了!
青眉像是在跟天佑赌气似的,支着龙头杖,用力地走出房门,后头紧跟着小心翼翼捧着绣花鞋的管事;真是天下一大奇景。
走着走着,青眉的眉头微微地蹙拢。
真是奇怪,袁家这块地,为什么跟她们管家的这么相像?不仅后花园像,就连园后连接着九曲桥,再搭个牡丹亭,再绕过一座莲花池,直达——“筑香阁!”青眉傻眼啦。他们袁家为什么也有个“筑香阁”?
在管家“筑香阁”是她管青眉的住处,为何袁家也有一个?
“那里头住的是什么人?”青眉指着远处的雕栏玉砌问。
这里的一切简直是仿造她的住处所建的一样!
“管姑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看来这管事是比青眉来得惊讶。”这是咱们少爷仿姑娘你的住处建的耶!”
“仿我的住处建的!”青眉瞠大了眼。“为什么?”干么要仿她的住处再建一个给她?她有一个“筑香阁”就已经足够了呀。
“少爷说怕姑娘住不惯咱们袁家,怕你思家,所以将宅子的后庭改建成管家的规模,让姑娘嫁过来后,能早点适应。”
看吧,他家少爷就是心细、体贴,这管姑娘真是前世修了福,才能遇到他们少爷这样的好夫婿。
“啧!”青眉没好气地翻脸个白眼。“我的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才从待了十八年的﹃牢笼﹄出来。这个袁天佑再建了个﹃牢笼﹄给我不打紧,他竟然还建了个一模一样的,他是想闷死我比较快,是不是?”
难道他就不能创新一点,有想像空间一点,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牢房吗?为什么还要仿她家的,连个一模一样的!
噢!袁天佑,没创意。
他就知道管家这姑娘是个没心肠的丫头,少爷的好意在她眼里竟是这般不受重视;亏少爷还命人早晚加工,要赶在下个月初时让管姑娘搬进去。哼,看来这姑娘根本就不打算领这份情嘛!没良心的丫头。袁家管事对青眉的行迳忿忿难平。
咦?青眉想到了。这里如果是仿她家的后园建的,那——“管家,这园子的后头是不是有秋千?”她这时是闲得发慌,若此时这儿真有个秋千,那她对袁天佑的没创意多多少少能忍受点。
她寻着对自家的印象,往园子的后头找去。
果然,那个没创意的家伙就连她家后庭的秋千也给她“搬”来了,在他家也弄了一个,不过,这里的比较大一些。
嗯,这也难怪嘛,因为她家的秋千是她小时候,爹爹弄给她的,当然会比袁天佑差人做的还来得小。
青眉喜孜孜地跳跳跳,跳到秋千处,屁股从那上头一坐,她就在秋千上摆荡。
呼吸,呼吸,深呼吸!第一次青眉觉得这外头的空气如此的清新,这说来说去,都怪袁天佑成天将她关在房里的错;不然,她怎么会对秋千如此怀念呢。
愈摆愈荡,她一副纤细的身子飘荡在半空中。像是要乘风而去,捉都捉不住一般。
看得管事心慌慌的。“管姑娘,你还慢点,小心飞出去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她上次从马上摔下来的伤还没好,此时又荡高了身子,她,还摔不怕是吗?
青眉就知道自己不差开管事,她是甭一刻宁静好事,而那该死的袁天佑又派他随时跟在她身后,只怕现在她开口要他走开也不可能。那不如——“管家,我肚子饿了,你可不可以去厨子那拿些小点心给我。”能差开他一时半刻,也是万幸。
“好吧,可是你自个儿得小心一点,别乱跑。”管事犹不放心,呱呱不休地直叮咛着。
青眉将她受伤的腿抬起来给他看。“我伤成这个样子,又能跑哪去?”
啧!那她现在还不是跑出来荡秋千来着,真是睁眼说瞎话;管事在心里直犯嘀咕,搞不清楚他家的少爷是看上管姑娘哪一点,竟是如此着迷?
摇着头,晃着脑,管事是一副理不清还乱的模样。
差走了管事,青眉即笑开了眉眼,她荡高了身子,让初春的凉风吹抚过她的脸颊;闭起眼来,她再次深呼吸。
好怀念飘在空中的气息,它们夹杂着青草、花香交杂的清香,还有远处悄来的气息,那是一种——一种?青眉引着颈,再次深深呼吸。
那是在远处的市集,人声鼎沸的味道,那是小贩在叫卖的气味,那是她永远都看不到的一角。
为什么她会是个女儿身呢?要是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她就可以云游四海,不受约束。睁开眼,青眉羡慕的眸光越过墙阐。停驻在遥远的那方,渴望着。
天佑着迷地望着飞荡在空中像只彩蝶似的青眉,失了神。
他一回府就往她的住处跑,见不着人。就忙着到处找她。这丫头就会给他惹麻烦,让他担心透了,他怕稍一不注意,她又摔坏了哪里,让他心疼。
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兜头乱转地找她,而她,竟然跑来后花园荡秋千!
他很想生气,很想狠狠地抱起她,毒打她一顿,谁教她总是让他担心;可是,这会儿看着她以渴望的目光注视着外头,他的心便一再地软化。
是他幽禁了她!他竟然关住一只自由惯了的野马,让她活得不自在!无怪乎她总是生他的气了。
而她现在,天佑的眼不自觉地放柔了目光,注视着乘着风,飘荡在空中的身影,层层的衣衫罗裙。飘在半空中,是她的彩翼、是她的翅膀,她像只美丽的蝴蝶,又像只高雅的天鹅,让人心醉神驰。
她好美好美,狂野而奔放,全身上下充斥着不羁的美;天佑他想:只怕今生今世,他都沦陷在管青眉所张的情网里了。
天佑不由自主地接近青眉,定定地望着她久久。
久到青眉回神,才惊诧地发现她的身旁一直有人在守候,而他,是袁天佑。
他就静静地立在她的身旁看她,不发一语。
“你想骂我!你想生我的气。”似乎他们俩的开始就是一直在吵架。而今天她没摔东西,没发脾气,他的表情却怪异得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荡秋千?”既然不喜欢,又为何在这架了个秋千引她犯罪?难道是为了——这样他才有理由编派她的不是!
喝!他好诈!
咦?也不对!她荡秋千是她的事,与他袁天佑又有何干系,她干么怕也生气啊?神经。
青眉别过头,不再猜测着他莫名的心绪。
袁天佑是个浪荡惯了的人,不是她这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可以驾御得住的,所以,她绝不让他有那个机会去扰乱她一池心湖。
天佑的手扯住秋千的绳,他定定地望着青眉的水波,凝眸深处。“你讨厌我?”不然为什么她总是不正眼瞧他?
青眉摇头,但不语。
其实她是该讨厌他的,不是吗?至少,他轻薄过她的红唇,还大刺刺的地上门提亲,不顾她的反对,还有,他总是流连于烟花之地。这些都不是她所能忍受的,而他全都做过,因此她是该厌恶着他的,不是吗?
那么,为何在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是在诉说她对他的思念,控诉着这一个礼拜以来,他的不见踪迹!这般心思,岂是对一个厌恶之人该有的?
天佑强抑住心中那股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默默不语地将两脚踏上秋千的两端,身子便宜在青眉的身侧。
“你在干么?”他站在秋千上是很危险的,他不知道吗?
青眉用手拨了拨天佑的脚,想赶他下去,然而天佑却荡开了身子,让自个与青眉随风飘荡在青天白云下。
青眉从来没有这样荡过秋千,但似乎,两个人的荡法会比她一个人独自荡着揪骅来得有趣与刺激。
天佑的双脚一屈一立地使力开来,而秋千也因此荡得更高,让坐在上头的人看得更远。
“哗!”她终于看到墙阖外的春天了:“原来外头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啊!”她的口吻中充满了新鲜与好奇。
看那戴着斗笠的农夫拖着水牛啊,原来插秧就是这副模样呢!
“呵呵。”青眉娇笑,指着远处一群乱跑的小东西,昂起头问天佑:“那些跑来跑去的小东西是什么?”
天佑有点不可思议地回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她怎么可能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
“哦喔!”她略微沮丧。“你也不知道啊!”这也难怪啦,像她这么博学多闻的大才女都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了。他一个“纨挎恃子弟”怎么会知道呢!
青眉拍拍天佑的肩,说:“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知道啊,你不用太惭愧的啦。”她是很好心的耶,虽然袁天佑的人很“讨厌”,但伤人自尊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天佑再也忍不住了,张口便哈哈大笑。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既爱又不做作的小姑娘,而她管青眉算是让他长了见识。
真的,他实在很怀疑这精通四书五经的金陵才女会——会不晓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那个小东西就叫做——鸡。
他揩起眼角边笑出来的泪水,很好心地告诉她。“是鸡,那是鸡。”
鸡!那是鸡——青眉睁大眼,又瞧了那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一眼又一眼,他们是鸡!
不信,她还是不信那东西叫做鸡。“你骗我。”这是唯一的可能。
“凭什么说我骗你。”她根本无凭无据。
“因为,”她蹙拢眉峰,张嘴道:“鸡怎么会有毛!”而且,它们又怎么可能会跑:“我见过的鸡都是没毛的,而且它们也不会像那些小东西一样活蹦乱跳。”
天佑笑得前什后仰,乐不可抑。
这管丫头哦,实在是可爱得紧,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娃,是既可以知四书,却又不解民间风情;她这十八年来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一种日子呀!他实在是很好奇。
天佑指向那些四处乱窜的鸡,对青眉说:“你以前所见到的鸡都是经过处理,给人食用的死鸡,而现在所看到的是活生生的鸡,还没被屠宰过。”
“嘎!”青眉愕然地回眸,她一双清澄澄的眼回瞪着天佑。“你是说,我以前吃的﹃鸡﹄就是那些可爱的小东西!”青眉又回头,荡高身子去看那些小巧可爱的小生命。
老天啊!她以前吃得津津有味的鸡肉就是这些小生命!她——曾经是那么的残忍。
噢!她以后再也不吃鸡了啦。青眉的脸倏然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