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无心画彩眉。
愈看,天佑是愈得意,直觉得荷包上所绣的鸳鸯就有如他与管青眉一样,相依相很,他与她本是两只的鸳鸯蝴蝶呵。
打定主意了,他今生非管青眉不娶;天佑将绣荷揣进胸口,情感有如江海一样。波涛骇浪,滚向他心头。
牧谦找遍了自家宅院上上下下,就是没一个人见到管家的千金小姐,他正打算离开去告诉书生,他家小姐青眉姑娘可能已经离开时.他又发现——那个书生及丫鬟都已经不见了!
自觉无趣,他一脚踏进天佑的房中,却发现天佑正在发楞!
“你在干么?”牧谦走近天佑,凑上头才发现好友的嘴是又肿又红!“被人修理了?”那取笑的口吻溢满了眉眼。“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竟然将咱们袁大少爷的嘴唇咬得又红又肿?”
天佑将手中的绣荷捏得老紧。“管家千金。”
“管青眉!”牧谦相当讶异。“你见到她的人了!”
“遇到她的人,可是没见到她的面。”但,在适应了黑暗后,他还是依稀可以察觉到管青眉不仅仅有副好体态,隐约蒙眬中,他亦能辨识她容貌的姣好。
“这话有矛盾;为什么你遇到她,却又没见到她的容貌呢?”
“她在我房里换衣。”
“管青眉!管青眉跑进你的房里换衣!”一个千金小姐——她?
“她告诉找她是管家的小丫鬟。”
“那你怎么如此确定她不是呢?”牧谦又疑惑了。
“别忘了,我深深领教过那丫头的脾气,既专横又霸气。”小小年纪的她,竟也懂得如何利用他人。
一想到自个儿曾经被管青眉那丫头打得头破血流,她犹不罢手,天佑心里不免又有气。
“专横?霸气!那你还对人家念念不忘,还上门提亲?”
“嘿!”天佑一拳捶上好友的肩头。“上管家求亲是我爹娘的主意,可不是我的哟。”
“可是也没见你反对啊,更何况!”牧谦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你手里揣个什么东西?”
他上前将天佑手里的荷包给抢了过来。“韩娥有意题红叶,张敞无心画彩眉。”牧谦眉眼含笑,迳是扬起手中的荷包,问:“管青眉的?”
“她不经心掉的。”说完,手是伸得笔直。“还我。”看牧谦将青眉的东西揣在掌心中,他心里便极端的不舒服。好像牧谦抢走的是他最最重要的东西。
而牧谦笑得更得意了。“还说人家专横、霸道呢!这会儿只是个管青眉系在腰间上的绣荷包都揣在手掌心中了,要是管青眉本人,那你不是捧在心口中了吗?”
天佑抢回了绣荷包,不再理会收谦的嘲笑。
大丈夫敢做敢当,他喜欢上管青眉,没什么好隐瞒的。
“上头的张敞是你题的?”苍劲有力的小隶,一直是天佑引以为傲的字体。“你打算当个为妻画娥眉的张敞?”想天佑将“入不风流枉少年”奉为圭桌,他会甘心为了一个管青眉而放弃整个勾栏院的红粉佳人?
管青眉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吗?
天佑的坚定眼神告诉了牧谦答案,他说:“我想上管家再求一次亲。”
这次,对管青眉他是势在必得。
“管青眉会答应吗?”那丫头曾经拒绝过不少豪门子弟的婚事,这之中也包括了袁家的。
天佑的嘴角扬起一抹笑,自信满满。他扬起那鸳鸯的绣荷,这:“只怕她是非答应不可了。”
为了她自身的清誉,她能不答应吗?
第五章
“不!我不答应!我绝不嫁给那个登徒子。”青眉对着厅堂上的爹娘低吼反抗着,小手紧握成拳,极力控制自个儿的怒气;她是怎么也不肯嫁给袁天佑那个轻薄她的男子。
那天,青眉回来后终于想起“袁天佑”三个字之所以耳熟的原因了。
袁天佑,他就是名满金陵、花名在外的袁家少爷!他不是已上门求亲过一次.而她也明显地拒绝过他了呀,为什么他还有这种勇气再接再励,再一次上她家来求亲?
莫非是为了徐府百花宴上。她与他——他为了对她“负责”,所以才再一次地登门求亲?
不!纵使是,她也不愿如此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更何况——那个袁天佑还不是个普通的坏胚子,他竟敢,竟敢——青眉轻抚着被自己咬痛的唇。
他竟敢轻薄了她!自己竟然被一个不爱的人给轻薄了!这该死的袁天佑,她恨他都尚且来不及了,爹娘竟然还允诺了这门亲事。
不!她宁可犯下不孝的罪名,也不要当袁天佑的妻子。
夫人为难地看了老爷一眼。
她知道老爷子对即将开口的事难以启齿,一开口,青儿会以为他们是在“卖女儿”,但是——她身为一个妻子,也不能眼睁睁地瞧老爷子身陷苦恼之中,却置之不理。
管夫人决定了,这事就由她这个为人母的来开口。“青儿——”才刚开口。却换来青眉一连串的摇头。
“不!不!不!”她斩钉截铁的怒吼,一对美目愤张注视着双亲。“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忽视我的感受,你们连那袁天佑是好是坏都不晓得,竟然就许下这门亲事,要我嫁给他!他是金陵有名的浪子、他花名在外、他无所事事,这些,你们难道都不管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太差劲,所以他们不再疼她了吗?不然,他们怎么可以许下一门她不能苟同的婚事。
袁天佑!
不!她不能忍受当那样一个男子的妻子。
像袁天佑那样,随随便便就可以轻薄一名不熟识的女子;这样的男人,要她如何心甘情愿下嫁!
“你爹已经收下聘金。”管夫人的话震怒了青眉。“袁家下个月初会来迎娶你。”
她睁大了一双眼眸,紧紧看着管夫人;怒张的双目好像是一串串的问号,似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待我?
“咱们家的船筏在下游时倾了,船筏上的木头全泡了水。”从管员外淡淡的口中说出这项令人震惊的事,分外地让人感到于心不忍。
想他一生最得意的事莫过于由木材业中白手起家,成了他们全金陵中响叮当的财主,那些杉木是爹一生的骄傲,而现在——
“我们还有别的产业不是吗?”她们家不可能说倒就倒的啊。青眉心中尚存着一丝丝的希望之光。
“是的,但袁家不要别的赔偿,他们,”说出袁家的目的,让管员外有些为难。“他们,只要你。”
夫人接下去较难开口的那一部分。“我们那些货是跟袁家的钱庄贷的款,借条中也言明了袁家得拥有那批货一半的所有权,而现在货没了,那他们——”
“要我!”青眉不可置信地接口。“袁家用那些借条来要胁咱们家!”袁天佑比她所想像的坏上十倍都不只,而她真得当那种人的妻子吗?
她能说不吗?
不!这袁家摆明了要为难她家,这会儿,她一说不,那爹就有可能吃官司,而有牢狱之灾。她可以为了反抗父母之命的婚事而不孝,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瞧年老的爹娘坐牢、受苦。
看来袁天佑也是看清了她这一个弱点,而吃定了她。
“好,我答应嫁到袁家。”青眉的眼神转为冷咧,她说:“但袁天佑得照我的规定来,我要一试文、二试武,三试才情与风流。”这是当初爹娘允诺她的招亲比试。“如果袁天佑是个有才情的丈夫,那我管青眉嫁他;袁天佑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就叫他袁家来娶我的灵位吧。”她是宁缺勿滥,若那袁天佑不成材,她宁可代父受过,以死来换取她绝不嫁给一个庸才的决心。
青眉将话给说狠了。这会儿,管家的员外与夫人到今天才见识到他们的女儿性子有多烈、有多刚。
*****
“一试文、二试武,三试才情与风流!”天佑听完管家的家丁传来那管大小姐的玉旨后,差点没笑落了泪水。
这个管青眉实在是太可爱了,怎么样的一个脑袋瓜子方可以想出这么荒谬的点子,他实在是很好奇,对她的兴趣也愈加的浓烈。
这小妮子啊,答应用比试来测验他是否能如她意,而没有一口回绝掉他这个大恶人,那也代表管员外将她们家的难处告知予她了。
在那种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她答应得勉强,他可以预知,就是不晓得她是否另有主意来击退他这个不识趣的男人。
“我可以拒绝吗?”他又好奇她是否尚留一丝余地给他。
“小姐说——”家丁面带忧虑。“如果袁少爷不答应比试的话,那她愿意以死来代父受过,她还说,还说——”家丁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袁家少爷的脸已成死灰,难看得很。
“她还说了些什么?”天佑咬紧牙关,忿恨地开口。
好个宁死不屈!好个代父受过!好个管青眉,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还说若袁少爷到那时仍执意要娶她,那也只能娶个牌位了。”
她真是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他!他在她心目中真的有这么差劲?
天佑自认为自己不曾得罪过青眉,纵使是在年幼的时候,他都还心疼她是个女娃,而处处忍让着她,被她打个落花流水,虑处是包,那为何她要如此地讨厌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嫁到他们袁家来?
“小姐说她说话算话,倘若袁家少家真是个有才学的人,那她会实践她的诺言,嫁到袁家;但如果袁少爷不能通过小姐所设下的三道关卡,那还请袁少爷高抬贵手,让我们管家用别的方法来清偿债务。”
用别的方法?是钱?还是权?呵!看来管青眉是小看了她自个儿的魅力了。
是的,或许在今天以前,他袁天佑想要得到她,纯粹是基于她那个“金陵美女”的头衔而要她,但,他可从没预料得到管青眉的性子是这般的刚,这般的有挑战性!
他好奇这样的一名女子可以激起他多少的热情,而他,又会为了她而放弃了全金陵的女子,甘心一生只守候着她吗?
他要答案,强烈的想知道管青眉对他的影响力能有多大。
“好,我答应,日子就由管姑娘挑定。”
“姑娘择定这个月中,可以吗?”
“这月十五,我袁天佑定当过府赐教。”
而且,他只准赢;因为,管青眉他是要定了。
天佑的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笑;看那眉、看那自信满满的模样,管家的家丁彷彿是看到了另一个管青眉。
看来这下小姐她是真的遇到个实力与性子都与她不相上下的敌手了。
“你真的答应管家的要求了!”袁夫人不明白这儿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那天还听他在说全金陵没一个女孩子是他想要的,这会儿又对管丫头穷追不舍。还大费周章地设下圈套让管家那批货泡了水,那批货不仅仅是对管家的财力有影响,就连对他们袁家也没丝毫好处。
更何况,他们与管家也交易了十几年,多多少少有些交情,而这孩子就是不懂事,真要娶人家管丫头也不该逼人至此,最后还让管丫头出了个难题。
这会儿要是这孩子不能通过那三试,真不晓得外面的闲言闲语又要怎么传了。
她这个为人母的倒不是看重自家的门面与声誉,只是担心天佑这孩子,他从小便好强,这会儿输了个管青眉不打紧,还输掉了自尊,那他以后——
“娘!你就别为我担心了啦,我清楚自个儿在做些什么。”他搂着他娘,清楚是谁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为他挡掉一些不必要的挫折,而他总也任爹娘用这种方式来宠他,好让他们去证明对他的爱。
但,这次不同,他不能再出爹娘去插手管他的婚事;管青眉是个不一样的女孩,他要她,就得用他的心、他的方法去获取。
“是为了好胜吗?管青眉只是你好胜之下的掠夺品吗?”袁夫人实在大操心这孩子的个性了,她也怕天佑为了一时的输不起,而误了管家丫头的一生幸福。
“娘!”天佑又去搂他娘。“你和爹不是老要我娶媳妇的吗?这会儿我真要娶了,你们又担心了,而且你们别忘了,管青眉还是你们曾经挑中的儿媳妇呢。”他曾被她拒绝过一次,而这次,不了,他再也不会给她机会,让她拒绝他。
天佑眼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彩,焟焟亮亮;是管青眉激起了他的斗志,是她让他想要她要得强烈,这恕不得他,只怪她身为女子,个性却是那么的刚烈,不似一般女性的娇柔;而他仿佛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女人化的自己,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似互补又像重合,他深深陷入了。
*****
很快的,又是个月圆之日;今天四月十五,是管青眉三试准夫婿的日子,今天袁天佑倘若能通过她设下的三道关卡。那她管青眉下个月初便下嫁做他袁家妇;如果袁天佑不成才,那——他真的会放了她一马,抑或是,真要她一命抵一命,娶了她的灵位呢?
此时青眉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如果袁天佑真能通过她的那三道关卡,那便代表他不仅仅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公子罢了,还是个允文允武的好儿郎,那么袁天佑的一切都尽如她意,她对他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青眉的手抚上自个儿的红唇。
是的,她就是讨厌他风流不羁的性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样的人纵使是有再好的才情,他的人品也有待商榷。
讨厌、讨厌。她为什么只能在嫁与不嫁袁天佑中抉择,难道她就不能有别的依靠吗?
“小姐!”蝶儿从外头跑了进来,整个脸红扑扑的,还未喘上一口气,便又急喘喘地开口道:“姑爷来了。”
“谁?”青眉挑起眉来,怒视着可怜的蝶儿,明显的告诉小侍女,她讨厌“姑爷”这三个字,而且袁天佑他尚且不配。
蝶儿她当然不傻,自小在青眉身边跟久了。当然知道小姐此时此刻是在生她什么气,改了口,她道:“袁家少爷来了,老爷要小的来问你是否要去监看?”
“我爹要我去监看?”爹他从不让自己抛头露脸的呀。为什么今天却一反常态,要她去前厅呢?
“其实这是袁少爷提出来的主意,他说小姐或许会怕老爷偏袒,或是他从中作梗,袁少爷认为由小姐你亲自做仲裁会比较客观。”蝶儿将天佑所说的话,如同倒带地重说一次。
这袁少爷真是难得的正人君子。他不愿意老爷随意地敷衍小姐所出的试题,而要小姐自个儿做裁判,看他是不是真能通过小姐的考试,光这一项,小姐就该为袁少爷的人品加个分了,蝶儿在心中直为天佑加油,她希望袁少爷能当她家的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