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一个紧急煞车,将车子停在路边,让阙东下去吐个痛快,而他自己则是点起了一根烟,让烟雾将他整个人弥漫住,让他原本就不甚开朗的脸更显阴郁。
“祖儿她还好吧?”纪仲凯试着想打开向阳的晦暗心情。其实他看得出来向阳是关心祖儿的,要不然他不会一听到祖儿出事,便飞车赶回台北,只是——
“为什么不跟祖儿解释清楚,你这些天来是出差,并非有心负她?”
向阳阴暗的面庞没有表情,只是让烟雾层层的将他缭绕住,他只回答一句:“没有必要解释。”
“怎么会没有必要?你爱她,在乎她的不是吗?”
向阳拿烟的手一颤。
爱?“像我这样的人能说‘爱’这个字吗?”他是个连母亲都不爱的人,他凭什么去爱人?
“向阳。”纪仲凯还想说些什么,但,向阳却将他的车门打开。“下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现在的他最不需要有人陪。
纪仲凯看着向阳阴暗的侧影半晌,而后下车,让向阳扬尘而去。
陆阙东还没吐完,就看到向阳的车子急驰而去;他是在后头追着跑,等追不到了,才回头骂仲凯:“你怎么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开车!你知不知道向阳心情一不好,就会开快车?”
“刚刚就见识到了不是吗?”
“那你还丢下他一个人,让他自生自灭?”
“他说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他要是说他想去死,你让不让他去?”
“他不会做那种傻事。”
“嗟,像他那种开车方法,就算不存心找死,阎罗王也会主动上门找他的。”陆阙东一双浓黑的剑眉紧紧的敛着。
纪仲凯单手触摸自己洁净的下巴,感兴趣的看着阙东。
陆阙东突然回神,被纪仲凯那样的眼神吓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干么这样看我!”
“你刚刚是在关心向阳吗?”
“嗟!”陆阙东大手一挥,一副你很不了解我的姿态。“我这哪是在关心那个臭小子啊,我是说他那辆车才刚买没多久,如果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个什么,那不是很可惜吗?”陆阙东就是心软嘴硬,硬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关心向阳的。
那样的死性子,纪仲凯是早已了解,只是闲来无事,还是会很想逗一逗这个铁铮铮的保三总队的大队长,看看他脸红结巴的模样。
陆阙东被纪仲凯看得很火,干脆手又一挥,“算了,算了,你爱看就让你看个够,但我可要事先跟你说清楚,我陆某人是长得英俊潇洒,丰姿飒爽,如果你一个不小心爱上了我,先跟你说一声,我不是同志。”说完,那个英俊潇洒兼丰姿飒爽的家伙头又晕了,赶忙蹲在路旁吐得很恶心。
纪仲凯连忙离他离得远远的,然后敛起玩笑的态度,正经八百的与陆阙东商量。
“我在想,为了向阳好,我们该不该告诉祖儿有关向阳的过去?”
“可是你以前不是说过不插手别人感情的事吗?”陆阙东一边吐-边回话。真他奶奶的,下辈子叫他投胎当畜牲也别叫他做向阳的朋友。
纪仲凯在原地踱方步,是一脸的沉思状,“原则上感情的事,我们这些旁观老是不该插手,但,我怕如果我们再不插手,向阳就要一辈子不快活了。”
说的也是,“那,谁去跟祖儿说?”陆阙东关心这个问题,毕竟那是个乱尴尬的工作,像他脸皮这么薄的人就很难开口说明。
纪仲凯脸上浮出一抹算计的笑。“当然是你。”
“为什么是我?”陆阙东哇哇叫,是大大的反弹。“为什么不是你!”
纪仲凯扬唇,皮皮一笑,“因为我是律师,你是警官。”说完,他悠闲踱步走开,留下一脸莫名的陆阙东。
跟祖儿说明向阳的过往跟他们俩的职业有何关系呢?这个——他要好好的想一想。
陆阙东答应要去找蓝祖蔚,告诉她向阳以前的不愉快之后,他才发现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不知道蓝祖蔚长得是圆是扁,更不知道她被送到哪家医院,那他该如何完成这个很尴尬的任务?
最后,他很聪明的调阅蓝祖蔚出事当天的交通事故,找出蓝祖蔚那一宗笔录,查到了医院,找到护理站然后很顺利的来到了六O三病房了然而,就在六O三的病房外,他陆阙东就是怎么都移不动脚步,开门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向阳的朋友?
陆阙东抓抓头,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进去,他就被蓝祖蔚的长相给愣傻了。
他一直以为会傻傻的爱上一个不肯许下承诺而且还执迷不悟的人,长相一定是那种楚楚可怜,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水娃娃,像是电视上演的那些遭人虐待的小媳妇;但,她不是;这个蓝祖蔚彻底颠覆了他的想像。
这不是说蓝祖蔚长得很“阿诺”啦,而是——怎么说才好呢?虽然篮祖蔚她五官也是长得很细致,是大大的眼、细细的眉、小巧的鼻翼、小巧的嘴,但在细致的五官下,却有一份精明与聪慧,不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搪瓷娃娃,倒像是走在时代尖端的新女性,独立、自主,有主见;而这样的女人竟也栽在向阳手里,为情所困!看来爱情这码子事果真是不可理喻的。
“唉。”陆阙东若有所感的叹了一口气。”
蓝祖蔚蹙拢秀眉。“这位先生?”
陆阙东不与她生分,开口便表明身分。“我是向阳的朋友。”
祖蔚一听到向阳的名字,眉字间的客套敛去,独留下一脸的茫然。她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有关向阳的人、事、物。
陆阙东看了蓝祖蔚的表情,就知道他那个“死忠兼换帖的”真的辜负人家很深,不然的话,蓝祖蔚不该会有这张悲苦的表情。
“蓝小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向阳的过往;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该有局外人插手,但,身为向阳的好朋友,我今天不得不替向阳走这一趟;”要说到重点了,陆阙东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向阳的童年并不好过。”
陆阙东才刚起头,蓝祖蔚便已接口道:“我知道。”
“你知道!”
蓝祖蔚点头。“知道;知道向阳的母亲红杏出墙,知道他有一个很爱他母亲的父亲,知道他父亲为了他母亲的背弃,最后是抑郁而终,知道向阳从此不再相信女人的感情,知道因为父母的离异,所以导致向阳的择偶条件有所偏差。”
陆阙东哑口,他没想到仲凯给他的任务一点都不难执行!因为所有他要讲的,蓝祖蔚全知道。
“那你会不会怪向阳?”
蓝祖蔚摇头失笑。“不,不怪他,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他;因为打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跟我坦承过他的心结,他说他是个不知道如何去爱的男人;他说他比较习惯一个人,他说——如果要跟他厮守终身便得先成为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你办不到?”
“不是办不到,而是——爱上他太容易,所以无法做到对他使心机。”她的爱无法建立在相互利用上,所以向阳不能接受她。
“我知道我对向阳的爱已成为他的包袱、成为他的负担;”蓝祖蔚顿了一下,而后,她开口陈述她与向阳之间。“曾经,我试着调节自己的心态,努力的配合着他的要求;但,我做不到;我的爱是很自私,是需要回报的,偏偏回报与付出全是向阳给不起的。”这些就是她与向阳之间最大的症结。
“再唐突的问蓝小姐一件事;你,打算放弃这段感情吗?”
蓝祖蔚微微一笑,“我试着走出。”
那笑容带着无奈;陆阙东看得出来蓝祖蔚心里的揪扯;想必做这样的决定,她心里一定很痛苦。
对于一个爱到已心力交瘁的女子,陆阙东不知道自己还能替向阳说些什么好话;毕竟在这一场男女战争上,是向阳站在主控的位置,他一手掌控了自己与蓝祖蔚的分与合;事情既是这样,那他这个局外人实在很难开口要蓝祖蔚等,等向阳有一天会变好,变得对人性有信心;这些对蓝祖蔚来说是不公平的。
陆阙东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不送。”蓝祖蔚躺在床上微微欠身。
第四章
“走,我们去男装部。”关静拉着手提大包小包的蓝祖蔚,一副兴致激昂的模样。
“去男装部干嘛?”
“钓男人。”关静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连一点点的害臊迹象都没有。但,蓝祖蔚可受不了了。
自从她出院以来这几天,关静为了让她走出失恋的阴影,成天替她找男人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不是叫严骏业带他公司的高级高于回敏圆家吃饭,就是成天叫她站在高楼的窗口,拿水果往外丢,看看能不能砸到一两个好男人;现在,关静则是将视野扩张到全台北市,素性拉她着出门,到处钓男人,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关静的“男人经”。
“那一个结婚了。”到了男装部,关静的嘴噘啄不远处一个西装笔挺,正在挑选袜子的男人,像识途老马似的开口评论。
蓝祖蔚特地看了那男子的手。“没戴婚戒。”
“可是就是死会了。”
“哦?”蓝祖蔚很受教的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诺,你看他挑的是超过小腿的袜子。”
“哇!”她还是不懂。
关静露出一副“孺子很难教”的表情,然后在祖蔚的耳旁小声耳语:“穿衣服的时候穿这种袜子比较好看,因为在走路的时候,腿才不会露出来;然而穿短袜在你不穿衣服的时候会比较好看,因为这样看起来才不会像个呆瓜,而这个男的……”关静嘴一撇,摇摇头,透显出没希望的表情,说:“很明显的,他比较在乎他穿衣服的样子。”
“所以,他结婚了!”
关静弹指。“宾果。”祖蔚答对了,总算近来她的心血没白花。
“那,”蓝祖蔚的眼随处搜索,找到了一个手里挑着套头衫。黄色v领的羊毛衣男土,问:“那他呢?”
“不要去招惹他。”
蓝祖蔚连退三步,小小声的问:“是黑社会的?”
关静摇头,很秘密的说:“同性恋。”所以女人无望。”不过,别灰心,看到他对面的那一个没有?”
“拿海军领羊毛衫的那一个?”
“对,那样的男人代表着稳健、曲雅、舒适而且随意。我想我们找到我们要的了,快去。”关静推了蓝祖蔚一把。
蓝相蔚才进一步,又退二步。“我才不要,别忘了,刚刚我们在咖啡店出的糗。”她刚刚听关静的话去钓一个背影看起来很绅士,把一杯咖啡倒在那名男子的身上,谁知道那个男的一回头,她们才知道他真的就只有背影还可以;虽然那个男的极力说明他的喀什米尔羊毛衣不值钱,但,她还是很坚持的花钱了事。
“你别再给我找麻烦了。”
“我发誓我这次的直觉不会错,”关静竖起了童军指,然后又使了个激将法。“除非你舍不得忘记那个负心汉。”关静现在是连向阳两个字都鄙夷的不愿意提起。
蓝祖蔚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与向阳再扯在一块,因此,她很勇敢的做了傻事,接近那个海军领。
她站在他面前,海军领抬头。
“我让你三选一,你是想让水果丢,还是被泼咖啡,或者——”蓝祖蔚将自己的手伸得笔直。“将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男子的眉弯起了感兴趣的弧度。
很好,还算不是个太八股的人;蓝祖蔚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小声的说:“其实是我朋友想替我找个男朋友,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她会叨念我半天,所以,”她又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请他帮忙。“你可不可以留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是假的也没关系,只要随便写十个数字就可以了。”
男子拿了张名片给蓝祖蔚。“看来你是真的忘记我了。”
蓝祖蔚柳眉一挑;她该记得他吗?她看了看名片。
“记忆的河!邵恩平!?”很明显的,她真的是不记得。
“你曾经到过我店里拿着一只三十年的德制老表要修;那表对你意义深重,你该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经他一说,蓝祖蔚便对他有了印象;他就是那个专程去德国视察,顺便帮她修表的男子。记忆的河是那家铺子的名。
“我记得了。”只是——“那表?”
“放心,早就修好了;只是我打了你留下来的电话号码几次,可是都没人接。
“我搬家了。”蓝祖蔚一语带过所有的过往;现在所有有关向阳的一切,都是她最不愿碰触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很努力的想走出向阳的生活,象征他存在的表又要回到她身边。
这算什么?她不懂;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虐待她。
那——“哪天约你出来,我顺便把表还你。”
蓝祖蔚点头,她试着想恢复刚刚的愉快,但,表情却已经无法有笑容。
邵恩平看得出来蓝祖蔚眉宇间的愁绪,他不以为杵,只是不经意的提起,不经意的蹙眉,问:“如果我刚刚选的是让水果砸的话,你打算用什么丢我?”
蓝祖蔚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她昂头,笑意浅露,说:“我家只剩下榴涟,很重很重的那一种。”包管会砸得他血溅五步的那一种。
“哇!好‘耸’,怎么会有人造么骚包送这么一大束的花来追女朋友的!?” 当蓝祖蔚从送花小弟接到那一大束花海的时候,关静的眼珠子就像是要掉下来一样。“邵思平真的很没创意。”关静将花海抱过来,有点酸溜溜的蹙鼻。
“可是他很有心呀。”敏圆连忙找了个小鱼缸来插花,浪漫的感觉蔓延到她的眉字间。她侧过头问祖蔚:“今天你还要跟邵恩平出去吗?”
“嗯。”蓝祖蔚点头,脸上虽有笑,但却没有幸福的感觉。
关静与敏圆对看了一眼,心里知道祖蔚嘴里虽不说,但她们都明白祖蔚还是没能忘记向阳。
“起来,起来,要去约会的人了,还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你不怕让邵恩平看了,下次就不敢再约你了,”关静将祖蔚从沙发椅上拉起来,拉进她与祖蔚同住的客房,将自己最爱的那件衣服拿出来给祖蔚。“今晚穿这套衣服去。”
敏圆也兴致勃勃的拿了一对耳环及白金链子给祖蔚。“我们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加油。”蓝祖蔚看着手里的东西,沉沉的象征着友情。她好感动,所以如果她再不争气点,那她就很对不起敏圆与关静。
她把衣服换上,戴上耳环。链子;敏圆将祖蔚的长发盘起,纤细的脖子有着优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