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一看到芽儿,表情又呆掉了。这姑娘才走没一会儿功夫,此时表情跟刚刚完全是两个模样。从来没瞧过有人心情转换是如此快速的。
“嬷嬷,麻烦你拿你们绣坊里的红蟒袍给我们挑。”
“哦,好。”店老板进去里头拿了图样,折身才走了出来,芽儿便忙不迭的接过手,揣在掌心中。
她拉著小师兄坐下,细细的翻看图样;一袭绣著银龙的红蟒袍落入眼帘,她兴奋的递给小师兄看。“小师兄,你看,这袍子的样式好不好?”
“好。芽儿好眼光。”
芽儿皱皱鼻子。“这是当然。”她笑著,又继续翻下一页,那认真挑选的态度不禁让绣坊的老板咋舌。
这准新娘子很不一样,刚刚挑自个儿的嫁衣时,还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这会儿挑她相公的袍子,倒是真有点快成亲的喜气。
瞧瞧,这小俩口多相称啊,活像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那对小金童、小玉女。
连连选了几张图样好、式样佳的,芽儿这才将那些图样交给小师兄看。“这几张,你选一张出来。”
“就绣著银龙升天的那一件吧。”那是芽儿最初的选择,想来芽儿必定是喜欢得紧。
芽儿笑眯了眼。“果然好眼光。”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铁孟秋禁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她嘟著嘴,昂头看他。
“笑你就为了一件蟒袍,瞧你开心的。”
“哼。”她扮个鬼脸,龇牙咧嘴的。只要她的身边有小师兄在,她的心情任何时候都是好的。
芽儿回头,拿著刚选出来的图样对店老板说:“就这一件。”
“这一件啊!真巧,我们绣坊里刚好有这一件成品,你们要不要试穿看看?如果满意的话,那就只需改一改、修一修,不需花费太多的时间。”
“好啊,好啊,你快拿出来。”她想看小师兄穿红蟒袍的模样。
店老板兜进里头,须臾,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件大红袍子。
芽儿将袍子接过手,替小师兄披上,系上腰带。
退了退身子,站远了看他;那一袭蟒袍穿在小师兄身上,将小师兄的身长拉拔得更为英挺。
芽儿没了喜悦的情绪,心思转到更远的未来,她想到了……日后小师兄了会娶妻,他也会穿著红蟒袍去迎接他的妻子;而好──多么想穿上嫁衣,为小师兄……
“芽儿!”铁孟秋心慌的的发现芽儿眸中含著泪光。“你怎么了?”怎么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眼里就有泪了呢?
“没事。”她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后,强颜欢笑,又笑开了眼眸。“我看这里还要再改改。”她比了比腰身。“这里太松了,不好看。”
“嬷嬷。”她转头叫住店老板。“麻烦请将──”
“芽儿!”铁孟秋伸手制止了她。“不用改了。”
“不行呀,这衣服不合身,怎么可以──”芽儿的眼对上了小师兄的沈默,芽儿领悟了。
是呀,这袍子是大师兄要穿的,小师兄只是来替大师兄选袍子罢了,合不合身该看大师兄的身量才是呀,怎么却叫店老板依小师兄的身量改衣袍呢,真是的,她实在是傻呵。
铁孟秋的心情不比芽儿轻松快活。
这红蟒袍纵使是为他量身订做的,日后他也是穿不上,因为要娶芽儿的人是大师兄,不是他。
他脱下袍子,交给店老板。“麻烦你了,就这一件。”
店老板将袍子接过手,心里纳闷著:怎么会这样呢?才一会儿功夫,这晨的气氛怎么又变了?刚刚的喜气不复存在,此时有的只是让人透不气来的沈寂。
店老板的疑惑随著芽儿与铁孟秋而去,他们俩走了,而她的目光还是移不开;她还是觉得这一对合该有个好良缘,而好良缘也该有合适的喜袍。
就照那们姑娘所说的,改了这件袍子,让这衣裳穿在那爷儿身上更加的合身。
突然之间,这店老板觉得自己像是月下老人,不同的是──月老缔造了好姻缘,而她造就了一对耀眼的新人。
而这两样工作在她眼中是一样的伟大。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工作。
“姑娘,绣坊送来了嫁衣,你要不要试穿看看。”镖局里的嬷嬷,拿著“玉绣坊”刚送来的霞帔,直要芽儿试。
“衣衫就搁在床上,不用试穿了。”芽儿一迳低头忙著刺绣,完全不理会成亲的事宜。
她得在出嫁前将这荷包绣好,送给小师兄。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想亲手做个东西给他带在身上,但总碍于面子问题,所以迟迟未曾动手。
如今她就要嫁人了,再不送,日后碍于身分的问题,更没有机会送了;所以她得赶快加紧脚步,早日绣好。
日前绣好的两只鸳鸯,现今相互依偎著,今天再将湖水的波光滟潋绣成,这荷包就可以送去了。
这剩一点点,只剩一些些……
芽儿细心的绣著每一条水光,她要让这个绣图看起来更完美。
终于绣好了!
芽儿忘情的看著自己的作品,两只恩爱异常的鸳鸯,曾是她的想望,而今──别再想了,再想,她又要犹豫了;还是快点把荷包送去给小师兄,早点了却她这椿心愿。
芽儿拿著红绳,打了个同心结,结在荷包系线上;绣针、绣线等不及收拾好,便朝著小师兄的房里头奔去。
在房里寻小师兄不著,倒是在后院子里遇到了。
“小师兄!”
铁孟秋以为那声“小师兄”是幻觉;不然,怎么可能才想著芽儿,耳边便听见芽儿的呼唤。
“小师兄!”芽儿以为小师兄没听到她的声音,轻拍他的肩头,唤著他。
铁孟秋回首。
一回首,猛然对上的,是笑吟吟的芽儿!
果真是芽儿!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芽儿拿起她日夜赶工才完成的荷包,递给他。
“送给我的?”
“送给你的。”她笑著点头。
“傻丫头,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就是为了拿这个荷包给我,你大可等到──”他的心猛然一震,心底有层疑惑。“你不会是才绣好吧?”
芽儿噤口不语。
她的沈默说明了一切。她的确是刚绣好荷包,而一绣好,她便专程给他送来!突然之间,铁孟秋觉得这荷包好沈、好重,沈重到──压著他的心,让他透不过气来。四眼盈盈对视,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是……类似于自己眸中的酸楚与……柔情!芽儿厘不清自己所看到的是自作多情的想望,还是小师兄的真心真意?
她心慌得想逃。
“芽儿!”铁孟秋攫住她想逃的身子。
可能吗?芽儿可能对他──
芽儿用手隔开了她与小师兄之间的距离。“对不起,我想回房休息……我……”她蹙著愁眉,望向他。“请你放开我。”
望进她眸中的请求,铁孟秋失神地松开手,任芽儿仓皇的离他而去。他盯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可能吗?芽儿可能是喜欢他的吗?
铁孟秋拿起手中的荷包,凝神望著、想著、思索著──
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
脑中盘旋不去的,仍是──
成婚之日就在明天;可是,芽儿却一点也不快乐。
从明儿个开始,她便是大师兄的妻子了,从此以后,她的心便不可以再有小师兄的身影在。
在心中暗暗起过几回誓,说好要抹去他的身影的?
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许了一次又一次,却也毁了一回又一回;心中怎么都抛不下爱他的那颗心。
这样的她,如何能嫁?
嫁了,可会幸福?
细细想过几回,心中没个定论,只知道──她若嫁了,对大师兄并不公平。
带著歉意,芽儿走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前。门内,低低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一个是大师兄,一个是──小师兄!
“我知道你与芽儿成婚在即,而我也没有立场来要求你答应我,但大师兄,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问芽儿一次,倘若──倘若,芽儿开口拒绝了我,那么我将亲手将她交予你。”
连日来,他想过芽儿的好,想过自己的痴。
后来,他才发现他不只是痴,他还傻。
明天,芽儿就要嫁给大师兄了,可是他却连自个儿的心意都未曾对芽儿表白过一回,连一回都不曾呀!他是怕被拒绝,是怕芽儿日后疏远了,至少他曾经努力的争取过他想要的,不是吗?他不想让自己有遗憾。他不想等到日后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连一句“我爱你”都不曾对芽儿说过。
“你都没了记忆,忘了以往,你怎能确定自己是深爱著芽儿的?”面对门外的允天诺看见了门扉上映著一个人影。
纤细瘦长的身量,是芽儿在门外。
这个问题显然是帮小师妹问的,看他这个大师兄对芽儿这个小师妹有多好。
“记忆没了,心中的想望却不曾遗落,当失去记忆的我听芽儿已婚配时心会痛;当我帮你去试穿红蟒袍时,我多希望明日站在大厅前,与芽儿拜堂成亲、接受众人祝贺的人,是我。”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芽儿推门而入。
铁孟秋猛然回头,藉著月光,盈盈而立的是──芽儿!
铁孟秋上前搂住了芽儿。“我爱你,在乎你。”他希望现在说还来得及补偿他曾带给芽儿的伤害。
“芽儿,嫁给我。”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道尽了他这几年来的呵护之情与想望之意。“芽儿,嫁给我。”
他说了!他终于说了!
她盼了两年的话,小师兄今天终于给了她!她泪蒙蒙的眼向上抬,望见他的情真意挚。
他是说真的,不是在说笑、不是在跟她闹著玩的!
“芽儿,答应他吧,这样子我才好对师父交差。”这样明天的婚礼才算完整,不会少了新娘,或是少了新郎。
芽儿跟铁孟秋同时回头看允天诺。
大师兄在说什么?
允天诺拿出芽儿刚到镇江时交给他的那封信。“是师父要我布局这一切;其实他老人家心里早明白你们两个是一对,所以扯我进来设计了明天那场婚礼,只是要让你们想清楚是面子、自尊重要,还是一生的幸福比较可贵。这会儿,你们选择了彼此,可也没失去面子与自尊,可见当初你们有多傻,白白兜了两年的圈子,真是呆。”
铁孟秋与芽儿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傻、是呆。
这两年来,他们若是肯放下身段去了解对方,那他们便不难发现在彼此的拌嘴背后,其实是浓浓的关怀与爱。
但,无所谓了。反正他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他们总有时间去补偿过往的那两年。现在他们该费心的是明天的婚礼。
“明天的婚礼怎么办?”
“当然是照常举行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允天诺对日后可能发生的闲言闲语看得淡,反倒是芽儿能寻到她想要的幸福,才是最重要。
“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
芽儿瞅著焦急的眼对上小师兄的疑惑,她问:“那你的袍子怎么办?”那袍子过宽了些,不合身的呀!
允天诺将红蟒袍双手奉上。“玉绣坊的嬷嬷早改了。”
“改了?!”玉绣坊的嬷嬷怎么会将袍子给──改了?!
这个问题允天诺也问过店老板,而店老板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衣服合身不是比较体面吗?为什么新婚之喜,还要穿件不合身的袍子呢?啧,真是的。”
原来人家自始至终就把铁孟秋当成新郎倌,衣服当然是依新郎倌的身量做的。
呵,这可真叫做“是你的,怎么跑也跑不掉。”
名言,真是至理名言。而明天,大家就等著喝芽儿和师弟的喜酒了。
尾声
“小师兄?”
“啊?”铁孟秋循声往上看,却猛然见到一个花瓶往他脑门上坠。他急急的跳开了。
“芽儿!”他在大吼。“你杨谋杀亲夫啊!”
芽儿的头怯怯的从阁楼中伸了出来,吐吐舌头后她说:“人家只是想让你恢复记忆嘛。”她是为了小师兄好,小师兄还对她这么凶,她不知道上哪儿听来的法子,说是敲敲脑子就会恢复记忆。
铁孟秋不是存心要对芽儿凶,只是芽儿若三天两头的敲他一次,只怕他记忆还没恢复,便得先去跟阎罗王报到了。
他开始在想,如果他骗芽儿他的记忆早就恢复了,那他是不是会活得比较久一些?
嗯,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机会骗骗芽儿;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逮到这个小麻烦,打她一顿屁股训训她,谁教她竟然想拿磁瓶砸他?!
他是她相公耶,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来养活她?!
不等铁孟秋来逮她,芽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了。
来找她吧,找得到,算他聪明。
后记──尉菁
“尉菁这个神经病,这个变态女人,我要杀了她!”孙玉庭手里拿著一张纸在房里兜来兜去,找行凶的凶器。
“你在干么?”季去楼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师椅上,斜睨著眼看那个沈青衣的老公,像个火爆浪子似的猛用鼻子喷气。
“你看,你看,竟然有读者写信来骂我不信任青衣,说我怀疑青衣跟别的男人有染,指责我爱青衣爱得不够深耶!”
想他爱了青衣爱了那么多年,最后没得到一些赞许的掌声不打紧,竟然还有读者写信来说他不够好!
“疯了,疯了,这些读者早晚会被尉菁那个神经病女人给教坏了。”想他一代痴情奇男子,本来还打算靠著那个叫尉菁的作者好好的拐骗一些纯情少女心,但尉菁那个疯女人,没替他找到一些亲卫队不打紧,竟然还恶意中伤他,让那些小女生对他没啥好感。
噢!他好命苦。
“啊!”管天翼在尖叫。
“你又怎么了!”季去楼将目光转移到陆招云的老公身上,只见管天翼的手里也拿著一封信,边看还边哀嚎!
“你也被骂了!”孙玉庭有些安慰;好在,总算有人也被台风尾给扫到,真庆幸他不是那个最不得人缘的。“她们骂你什么?”
“说我不该强暴招云。”
“喝!你竟然强暴你的妻子?!”这真是罪该万死。“活该你被读者骂。”
“我哪有!”管天翼大声抗议。“我什么都没做。”
季云楼将《苏门三姝之三──掠夺芳心》翻到第一百六十二页,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管天翼听。“瞧,这就是证据。”他管天翼活该被骂的证据。
管天翼涨红了脸。“那是……就那么一次啊。”读者干么那么计较;更何况,有误会才有高潮嘛,不然尉菁那个女人的书怎么卖得出去是不是!
他真是聪明,真是睿智,真是……咦?管天翼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都没有人骂你?!”他突然望著季云楼瞧。
“是喔,为什么我们两个都被数落了,就独独你没有。”孙玉庭也吃味了。
“喂,是不是没有读者写信给你?”管天翼开始得意有人骂他了;毕竟有人骂总比没人理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