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莎莎看向坐在一旁的吴阿嬷。她像失去活力一般,疼爱的孙女遭受到这样的烫伤,阿嬷的震惊和伤心不难想象。
莎莎在阿嬷身旁坐下,试图安慰吴阿嬷。「吴阿嬷,小美会没事的,妳别担心。」
吴阿嬷迟缓地伸出颤抖的手握住莎莎。「我不应该强迫祁医生来家里吃饭的,强摘的瓜不甜啊,莎莎……」
莎莎皱起眉头。吴阿嬷欲言又止,似乎想表达某件事…….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在吴家门口停下来,救护人员鱼贯进入吴家,所有人全涌向小美。莎莎扶着吴阿嬷站在小美身旁。
祁医生在表明医生身分后,精准地指示救护人员对伤口做初步的处理,再将小美送上担架。
「祁医生,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我好怕。」小美凄楚地哀求。
祁励明望着莎莎。「妳先回家,我再去找妳,好吗?」
在这种紧要关头,莎莎根本无法拒绝。
「好。」
一行人快速将小美送上救护车,救护车迅速驶离。
莎莎望着渐渐消逝的红灯,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猛然袭上心头。
她深吸口气,一颗心揪得好紧好紧……
第九章
后来,莎莎听从祁励明的话,她先回家,并静心等待。只是过了中午,到了晚上,一整天下来,她再也没见到祁励明。
接近傍晚时,她接到一通他打来的电话。祁医生说小美受到惊吓,她的母亲恳求他留在医院陪她。然后,莎莎就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情况好象有些复杂。任谁都想不到,一场简单的午餐饭局,最后竟然演变到这幢地步。莎莎吃惊之余,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手机响起,莎莎接起电话。「喂,我是莎莎。」
「妳好吗?」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似乎透着浓浓的疲惫。
「你在哪?」
「医院。」
莎莎叹了口气。「你都没回去吗?」今天是小美住院的第二天。
「我早上才过来。」
不满的情绪由心底升起,苦涩从胃部冲了上来,她摀住喉咙。「她不是你的责任,不是你害她烫伤的。」
祁励明望着病房的窗外,满天的红霞,一天即将结束。「我知道,小美的精神状况不好,小美的母亲认为我是医生,希望我能帮忙。」
莎莎疲惫极了。「我怎么感觉他们是故意的?只是烫伤有需要一个才初次见面的人帮忙看护吗?你的病人呢?昨天预约的病人全挪到今天,你今天又不能看诊,请问你贴在门口的那张公告还要贴多久?!」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她好讨厌、好讨厌小美利用祁医生烂好人的个性!
祁励明叹了口气。「我会和她母亲谈谈,明天应该就会恢复门诊。」
莎莎又生气又委屈,热热的泪水滑下脸颊。「你要不要恢复门诊、要不要继续照顾她,都是你的事!我无权去干涉你任何事!」
她忿忿不平地挂上电话。
打从出娘胎,莎莎第一次挂人电话。她一直认为挂别人电话是一件超级没水准的事,没想到,她不仅犯了自己的大忌,而且挂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人的电话,这种感觉好伤心。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爱情要这么苦闷、这么惹人心伤?
她一直以为经营爱情就像经营任何事一样,十分的付出,必然会得到十分的收获。
她很喜欢祁医生,可以为他改变很多事,甚至挑战自己的极限。她以为自己可以,也以为祁医生一定也是如此,他一定能够为她改变某些事或牺牲某些东西。人们不是常说,爱情是相互奉献,互相适应吗?
还是她错了,欧莎莎因为爱情而变得不像原本的欧莎莎,她失去了豁达的个性,变得尖锐、敏感、斤斤计较,还荒废工作。
而祁励明有了爱情,依然还是祁励明,只是生活中多了一个爱说话、崇拜他的女人罢了。
她不要这样的欧莎莎。
茶水间咖啡机的控制鸣笛响起,总机妹妹放好咖啡豆后就下班了,无法替加班的人服务。
莎莎叹了口气,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她拿出两只马克杯并将咖啡倒满,再端着马克杯,走到另一头,走进好友又心的办公室。
窗外,接近下班时段,夜幕渐渐低垂,敦化南路上的车潮开始涌现。
「怎么啦?魂魄留在方总那边没带回来吗?瞧妳失魂落魄的样子。喏,妳的咖啡。」
莎莎将手中的马克杯递给了又心。
又心最近和公司的大金主方先生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别乱说。」她心虚地别开视线。
莎莎耸肩。「这是实话,下午的会议我不信妳有听进去半个字。」
「那是因为昨天没睡好的关系,所以才有些闪神……」
欧莎莎将又心沮丧的表情仔细地看进眼底。其实在今天的会议上,不只是又心,她也没听进半个字。唉,她和又心怎会同时被感情弄得遍体鳞伤?
莎莎忧愁地望着好友。「方总很迷人、很优秀,要不是我爱惨了我家隔壁那个没良心的牙医邻居,说不定我也会倒追他。但,又心,妳太容易认真了,方总的玩世不恭,会让妳心碎的。」
又心啜了口咖啡,硬扯开笑。「莎莎,妳忘了,我暗恋的人是顾先生。我的认真和方先生的玩世不恭是两回事。」
莎莎玩味地盯着好友。「两回事?嗯,这话得好好剖析剖析……唉呀,又心,妳的手怎么抖成这个样子啊?」
黎又心赶紧稳住自己端着咖啡杯的手。
莎莎体贴地拿走又心手上的咖啡杯,放在窗台。
又心瞪着自己的双手,说出唯一想得到的理由。「这杯咖啡太浓了,让我心悸,所以手才会颤抖。」
莎莎扬起嘴角。「喝两口就心悸啦?那妳的血液循环也太好了点,两口的浓咖啡,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让妳心悸?」
她轻笑,亲爱地搂着好友的肩膀。「妳的慌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我的思绪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莎莎无言地望着她。
又心的疑问,她可以解答。总归一句话,思绪混乱、眼泪老是无法控制,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们爱上了该死的男人!
两人相视一笑,正打算来个安慰的大拥抱时,一声「轰隆」的巨响却在此时炸开。
接着是一阵天摇地动,又心和莎莎吓得立刻跑离窗边,抱在一起。两人相望,看见彼此眼中的惊恐。
「地震吗?」
欧莎莎指指摇晃的天花板,轻钢架似乎因这样的震动,开始扭曲变形。「如果是地震,至少七级以上……」
此时,大楼照明突然熄灭,办公室外传来女同事的尖叫声,而大楼仍持续震动着。
「停电了?」
「莎莎,事情不对劲,只有我们这幢停电……」又心遥指窗外灯火通明的其它栋大楼。
两人心中皆充满疑虑。就算是地震,晃动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公司门口传来让人心惧的消息--
「快跑!楼下警卫说要我们快点撤退!有个自称白米炸弹客的人,炸了十五楼的美商公司!」
「莎莎,这是在拍戏吗?」黎又心瞪大了双眼,震惊多过恐惧。没想到这种电影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莎莎开始哀嚎:「老天爷啊!有没有搞错啊?这里是八楼耶!人家今天穿的鞋子是新买的耶!要真的由八楼滚到一楼,我这双新款的高跟凉鞋不就毁了吗?」
她内心虽然为了感情的事很痛苦,但,爱美也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办公室外面,这才发现事态严重。电力全毁,整栋大楼陷入黑暗,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焦味,火警警报器嗡嗡作响,洒水器不断喷洒出冰冷的水。
面对这突发的状况,每个人都慌了手脚,一窝蜂地冲下楼梯,互相推挤着,尖叫、求助、哭泣声四起……
昏暗的视线加上浓烟,教人辨不清方向。在灰蒙蒙之中,莎莎摀着口鼻,脚踩着三吋高跟鞋,完全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小心翼翼地走下楼;她一方面是怕自己在黑暗的楼梯间摔个四脚朝天,但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她脚上这双心爱的鞋子有任何损伤!
突然一个黑影从身后撞上来,莎莎承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鞋跟的着力点因冲撞而失去平衡--
「小心!」
莎莎听到一个男人大吼了声,她的双手慌乱地挥舞着,试图捉住任何一个足以支撑自己的东西。
「啊--」
在尖叫声中,莎莎摔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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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光线由窗外投入,莎莎眨眨眼,掀开了眼帘。
她愣愣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莎莎试图起身,但腰部的剧痛让她停住了动作,她闷哼出声。
「女儿,别动啦!」
莎莎轻轻转头,看到一旁的老妈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老妈,发生什么事了?」
「妳们公司那幢大楼有家公司被炸了,逃生的时候妳摔下楼梯,跌伤了脊椎,医生说要在医院观察两、三天,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神经。」
莎莎深吸口气,想起了一切。「又心呢?」
欧妈妈轻拍女儿细致的脸蛋。唉,女儿一切平安就好,想到昨天晚上接到警察通知时的惊惶,她还心有余悸。
「妳朋友她们刚刚才走,看妳没事就先回公司处理事情了。听说整幢大楼都让浓烟给熏黑了,停水停电,妳们怎么上班?」
莎莎盯着天花板。「妈,我可不可以起来?」
欧妈妈忙着端出补品。开玩笑,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腰,她特别准备了杜仲腰子帮女儿补补身体。
「不行,至少要休息三天,妳这样乱乱动,伤口要怎么复原?」
「那我怎么吃东西?」莎莎埋怨着。
「妈妈喂妳啊!真是的,下个星期有里民活动耶,这个节骨眼妳给我摔下楼?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人家又心都没事!」
莎莎快烦死了:心情恶劣加上腰伤的痛,她简直就要崩溃了。
「妈,妳帮我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不要待在医院里。」
医院里一屋子穿白袍的医生,会让她想起某个人。在自己最糟糕的时候,光只是想到他,她就可以泪眼汪汪。
欧妈妈挥挥手,懒得理会女儿的任性。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好动,不喜欢乖乖躺在床上。
「妈,我要出院!」
「不行!」
「欧小姐?」
突然冒出来的男音,吓了莎莎一大跳。她头一转,看到床角站着一个身高不算矮,穿著挺有型,很有ABC味道的男人对她友善地笑着。
他的感觉有点熟悉……
「你是谁?」
ABC男正要回答,欧妈妈立即抢话:「他就是把妳撞下楼的『青仔丛』啊!」
欧妈妈说着,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王先生,我女儿长得不算矮小,在女孩子之中也算高的,你什么人不去撞,偏偏撞到我女儿,我看你的眼镜该重配了!」
莎莎想起来了,那句「小心」原来是这位王先生所说的,她还记得……「是你送我到医院的?」昏迷不醒时,她似乎看到他的身影。
王大维亮着满满的笑。「是的,我从楼梯间抱妳到一楼,上了救护车,再到医院的。」
莎莎缓缓地眨眨眼,喘了口胸中的闷气。其实,想到让陌生男人抱着逃难,那种感觉很奇怪,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为什么会摔下楼呢?当时她到底在想什么,才让这株「青仔丛」有机可「撞」?
对,她的水水鞋呢?!
「妈,我的鞋呢?」她为了护鞋下惜摔下楼,如果鞋子有半点损伤,她一定哭死!
大维先生好心地从床底下拿出她的水水鞋。「在这里,妳的鞋子很漂亮哦!」
莎莎原本是担心她的鞋子,但一看到她的水水鞋完好如初,她的担心剎那间消失了。
;泪放开我的鞋子,谢谢。」
欧妈妈再度开骂。「妳不要告诉我,妳就是为了这双鞋子才摔得四脚朝天!哦,我会被妳气死,从小就是这样,爱美不怕流鼻水,妳这怎么得了?!幸好这次只是小伤!」
莎莎闭上双眼,回避母亲的斥责。「这鞋子百年难得一双,我当然会小心翼翼。」
欧妈妈气炸了。「好,以后妳再给我买鞋回家,我就全部丢掉--啊,祁医生?!」
莎莎猛然一惊,她迅速睁开眼,看见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就站在床边,脸色……很难看?
莎莎的心猛地一紧。奇怪,他看着她的眼神,彷佛她欠了他几千万似的,她想下透自己哪时惹他不开心了?
而且,祁医生不是一个人来探访她。小美拄着拐杖,小鸟依人般地倚偎在祁医生身边。
那里……曾经是她的位置,几天前倚偎在他身边的女人是她,不是这个「我家小美」!
「莎莎姊,妳还好吗?我也住在这间医院,一听到妳受伤了,我就要祁哥哥赶紧带我来看妳。」
莎莎脸色很难看。祁哥哥?她还靖哥哥呢!她以为她在演「神雕侠侣」吗?!
「那真是让我感动,谢谢小美……和祁哥哥。」
莎莎的双眼盯着天花板。曾听说过「哀莫大于心死」,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修辞学上的说法而已,但,今天她总算明白了。原来她以为的伤心根本不算什么,现在这个时刻才真正让她喘不过气,她必须深呼吸,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没碎掉!
祁励明走到莎莎床侧。他凝视着她,她在哭泣,无声地哭泣,每一滴眼泪都抽痛他的心。他低低叹口气,神情柔和了。
「痛吗?我间过妳的主治医师,妳原本就有脊椎侧弯的问题,这一摔,让妳侧弯的角度加大,所以会更不舒服。」
她该感动吗?
人家祁大医生可是小美的特别看护,这会儿抽空询问她的病情,她是否应该感动到痛哭流涕?
「多谢关心,我伤的是脊椎,这个医院有神经科、骨科的医生可以照顾我,不用劳驾你这位牙科医生。科别不同,我想你的帮助并不大,哦,我忘了,您除了专精牙科之外,还有烧烫伤外科的经验!」
她不是故意要把话说得这么尖酸刻薄的,但委屈在她心里泛滥成灾,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莎莎……」欧妈妈心都快碎了。女儿是她生的,她当然能听出女儿话中的涵义,明白她心中所受的苦。
祁励明拭去她颊上的眼泪。「我很抱歉,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妳受伤的消息。」
莎莎吸吸鼻子。「我知道你忙,我无所谓。」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美,不快地嚷嚷着:「祁哥哥,我腿好痛,你扶我回病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