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生气了对不对?因为那天我妈带着露婷去找你,还说了一些有的没有的话。」
「她们说过的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你说的话那么让我生气。」
凌非一听非常诧异的样子。
「我?我说过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了?」他问。
童心妙抽回自己的手,不看他也不答腔。
「喂,呃……妙妙。」凌非小心地改变了对她的称呼。
童心妙因此稍微心软了些。
「你先回去吧!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她说。
「我不走,走了你又要开始躲我。」凌非拒绝。
「你小声点。」童心妙看了看四周,果然发现阿娇已经吃完了午餐,正躲在一个橱柜后鬼鬼祟祟的,她连忙将凌非拉到一旁说道:「我不会再躲你,反正躲也没有用,拜托你先回去,我会找时间跟你好好吃个饭并且谈一谈,这样可以了吧?」
凌非根本不相信她,打从两人在这个城市再次碰面,她就一直以闪躲逃窜着称,他才不指望她会乖乖地找时间跟他吃饭。
「那你把家里钥匙给我。」最后他说。
「你说什么?」
「我要你把钥匙给我,我回你那边等你。」
童心妙差点跳了起来。
「不可能,我怎么可以把家里钥匙交给你呢?」她嚷,但是记得压低了声音。
「不给我也行,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那还要八、九个钟头耶!」
凌非耸耸肩道:
「我无所谓。」
「你--」童心妙张大了嘴,继而怒视他说:「你愈来愈像流氓了,专门威胁恐吓善良百姓。」
「我没事,可以等你下班。」
童心妙气得咬牙切齿,但仍掏出钥匙交给他,然而在内心深处,她总有那么个不祥的感觉,好象……好象她交出的不仅是串钥匙而已。
§ § §
如果有所谓的「笨蛋选拔赛」,而且又有高额奖金,童心妙倒是很想去报名,因为她觉得自己很有夺冠的希望,至少也有坐二望一的实力。
没错,她就是本世纪最蠢的女人,乖乖把钥匙交给一个臭男人不说,最蠢得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还问了那么一句话:
「你住在那样的地方不觉得太简陋了吗?」
是的,一切的紊乱都是从这句话开始。
今天一下班,童心妙就找上了梅兰,拜托她跟自己一起回家,却遭到无情的拒绝。
「不行。」就这么两个字。
「为什么不行?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那家伙吗?」童心妙责难道。
「那家伙是你的床伴耶。」
「喂!什么床伴?说的真难听。」
「是你先这么说的嘛!」梅兰提醒她。「我陪你回去也没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你终究得跟他一起找出条路来。」
「问题是我没有心理准备。」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梅兰抛下这么两句就挥挥手走人了,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没血没眼泪!
童心妙瞪着她的背影咒骂了许久,然后颓然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尽管是怀着忐忑难解的心情,童心妙还是在路边买了一些消夜。她不懂自己何必这般替他着想,如果她回到家发现他已经留下钥匙回去了,那么她该高兴地欢呼,然后把这些消夜全吃进肚子里才对。
事情岂会真如童心妙所愿?她近来何曾这么幸运过?
一进门就看见凌非躺在沙发上熟睡着,电视机里正播放着美国职篮。
童心妙切掉了电视电源,细微的声响令凌非张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
「想睡的话,要不要回家去了?」童心妙问他。
「不能就在这里睡吗?」
「你别想。」童心妙将消夜--一袋香辣卤味递给他。「晚餐吃过了吗?」
「吃了你柜子里的泡面。」
童心妙听了大为吃惊:
「咦?那个不是早就过期了吗?」
「有什么关系?」凌非接过消夜,打开袋子开始大快朵颐。
看着他的吃相,童心妙在他对面坐下并问道:
「你平常三餐都有正常吃吧?」
「嗯。」凌非含糊地点点头,令童心妙有些担心。
「你虽然年轻力壮,但是课业工作两头忙,营养方面不注意是不行的,你该不会餐餐都吃泡面度日吧?」
「没有啦!」
「还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失礼,模特儿这一行待遇是不是很差?」
「啊?」凌非抬起头看着她,嘴里还塞着根卤鸡脚。
童心妙擅自将他的反应解释为「有点尴尬地承认了」,便皱着眉迳自说道:
「我还以为当模特儿很赚钱呢,而且他们都说你在这一行里算很顶尖的,这么说来,应该不至于过的这么辛苦才对啊!」
「辛苦?你指的是我吗?」凌非说着又开始啃鸡脚。
「不是你还会是谁?」童心妙身于微微前倾。「喂!再说句不礼貌的话,你住在那样的地方不觉得太简陋了吗?」
可怜!最后这句话简直就可以荣登今年度蠢话排行榜之首,童心妙才问出口,凌非眼里已经闪着诡谲的光芒。
「是很简陋。」他说。
「真的很简陋。」可悲的是有个蠢材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空间小,通风不良,到七、八月时怎么住人?而且没有自己的卫浴设备,又是木板隔间,万一发生火灾肯定是迅速蔓延逃生不易。」
凌非耸耸肩道:
「那里便宜啊,而且离学校又近。」
「安全舒适应该是比较重要的考量吧?所以我才问你干模特儿这一行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钱可拿?或者是因为你还在上学,是个工读生,他们就剥削你?」
凌非呛了下,开始咳嗽不已,童心妙忙去替他倒了杯水。
「其实你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她把水递给凌非,又一次擅自解释了他的反应。「现在像你这样完全不倚靠家里,半工半读自力更生的人已经愈来愈少,很了不起,真的。」
凌非擦拭着被呛出来的眼泪,抬头看她。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这也不算啦,我主要是想给你一点建议。」童心妙眉头紧锁,似在思索怎么说比较恰当。「呃……我这边还有一些存款,是为了急用存的,我想你的情况也称得一有点紧急,不如我把这笔钱先借给你用,你另外找个既安全又舒适点的地方住。这么一来,你不用工作得太过辛苦,也可以多花点精神在课业上,等你大学毕业……」
「我可以往在你这里。」凌非低下头继续解决那袋卤味。
「等你毕业后找份好工作,再慢慢……咦?」童心妙前一刻还滔滔不绝,随即就跳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我说我可以往在你这里。」凌非重复道。
童心妙张大了嘴,显然受到很大的惊吓。
「你……你……你疯了?」她口吃了半天就挤出这么几个字。
「我觉得这是个好方法啊!」凌非总算把消夜吃完,起身进浴室洗过手回来又继续说:「你这里挺舒适的,而且也不是木板隔间,万一发生了火灾,还有逃生梯……」
「喂!喂!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搬到我这里来住。」童心妙跳脚道。
「为什么?这样可以省钱,我也可以照顾你。」
「你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个人吧?」童心妙开始在客厅里绕圈子。「我说你……你也看得出来我这边地方很小,虽然勉强称之为楼中楼,其实只是间有阁楼的小套房,根本就没有多馀的房间可以给你住。」
「我们是情人,只要一个房间就够了。」
「你……」童心妙瞪着他,又是一阵口吃。「你还真是说的轻描淡写,我们两个……我跟你才不是那种关系。」
「明明就是。」
「不是。」
「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童心妙朝他喊道,然后冲进浴室并且把门锁上。
凌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怔住了,等回过神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她一定会反弹,但没有料到反应是这么剧烈,如果他们两个不是情侣,不是爱人,那么那天所发生的事究竟算什么?
他的确曾经是个私生活超级不检点的人,可她不是啊,如果她不喜欢他,只把他当弟弟,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给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爱上如此难以捉摸的女人?
凌非轻叹-起身走向浴室并敲了敲门。
「出来啦!何必躲在厕所里?」
「你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浴室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凌非颇为担心,只得顺着她的语气说:
「好,好,我莫名其妙。喂!你该不会躲在里头哭吧?」
里头没有回音,凌非更加紧张。
「喂!」他又敲了敲门。
「你又喊我『喂』了。」童心妙拉开门走出来,凌非松了口气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你怎么了?」凌非哑声问。「不要把我推开,妙妙,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我们彼此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童心妙是听见这些话才开始掉眼泪的,她忙抹去泪水并推开了凌非。
「什么心意?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弟弟。」她说。
「胡扯!我们那天做的事哪里像是姐弟了?」凌非咬牙道,很想抓起她摇晃一番。
「你何必一直咬着那天的事不放?对你而言,那根本没什么。」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只知道你很无情。」童心妙重整了情绪。「看见你毫不留情对付那个女孩,我就很清楚你也可以这么对待我,我想那个徐小姐应该不是第一个遭受这种待遇的人吧?」
凌非闭上眼睛,他气徐露婷,气他母亲,但最气的是他自己。
为什么他要游戏人间?为什么他在找到她之前不规矩点?现在,原本他毫不在意的一段段男女关系成了他和她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是他自作孽,怨得了谁?
「你不一样,真的,相信我。」凌非只能这么说,而他是用心说的,真希望她也能用心去听。
第九章
「你是白痴啊?」在装演雅致的咖啡屋里,陈梅兰说出来的话却跟雅致一点都搭不上边。
「你刚才骂我白痴是吧?」童心妙长叹一声。「最近我也常在怀疑,我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提早痴呆了吧?」梅兰又恶毒地补上一句。「还说一定要跟他保持距离,这下子人家都搬进你家里了,那屋子就那么一丁点大,我看你们怎么保持距离?」
「说起这件事,实在很莫名其妙。我明明是坚决反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他就提着行李来了。」童心妙的头都快垂到桌上了。「我果然是白痴。」
梅兰摇头道:
「你惨了,我可以想见你往后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可怜模样了。」
「咦?」童心妙担心地摸摸鼻子。「我又不是牛。」
「你去跟凌非说吧!」
提起凌非,童心妙更为沮丧,她搅动着冰咖啡向好友求援:
「怎么办?跟他住了两天,我又开始严重失眠了。」她哭诉道。
「失眠?」梅兰一脸羡慕地瞪着她。「这两天他都努力『做』到天亮,没让你睡啊?」
童心妙差点打翻了咖啡杯。
「你……你这个欲求不满的怨女!凌非他睡在客厅沙发上啦。」
「啊?你这样不会太狠了点吗?把人彻底利用一番后就赶他下楼睡沙发?」
「我没利用他。」童心妙给了她一个白眼。「我跟他没做『那件事』,你给我听清楚了。」
「这样啊?」梅兰轻叹:「那就是跟我一样喽?我老公这两天也不在,他出差去了。」
「我对你跟你老公的夫妻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的夫妻生活很平凡啦,还不就是……」
「我说了我、没、兴、趣!」童心妙咬牙切齿道。
梅兰于是不再逗她,毕竟今天是她们两人难得的休假日。
「他不错嘛,竟忍得住不碰你。」梅兰喝着她的特调咖啡说。
「其实--」童心妙清清喉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实说,这两天他都强烈地要求我,我觉得我……我觉得……」
「你这种意志不坚的女人很快就会屈服的。」
「你最近说话都很不留情耶!」童心妙哀怨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颓然叹息道:「的确,我快撑不下去了,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吧!」
梅兰瞪着她看了半晌,开口说:
「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是准备嫁给那个人才会跟他上床。」
童心妙猛摇头地说:
「我不会嫁给凌非,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可能?」
「你忘了我阿姨了?而且除了这个还有其它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的心理障碍吧?」梅兰皱眉。「不是我爱说你,你何必想这么多呢?如果真能两情相悦,根本就用不着理会别人的眼光。不是有个广告词这么说的吗?不确定的年代,能确定的只有现在。深谋远虑不是不好,但过度瞻前顾后只会让你畏缩不前。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因为害怕受伤而停滞原处是无法成长的。」
童心妙怔怔地盯着梅兰看了许久,嘴里喃喃说道:
「这……我跟他真的是两情相悦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我究竟有多认真。」
「至少你对他很认真啊!那就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不要再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躲他,我都看不过去了。」
「这真的可能吗?我跟他。」童心妙低头吸了一大口咖啡。
「谁知道呢?」
「咦?」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个什么都不确定的年代。」梅兰也低头喝着她的咖啡。
童心妙陷入沉思中,有好一阵子没有再说一句话。
§ § §
傍晚,童心妙返回住处,在客厅的桌上发现了凌非留下的纸条,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凌非终于受不了她的怪里怪气,已经死心离开了。
童心妙心一缩,直到看见他的行李袋还搁在沙发旁,她才松了口气摊坐在沙发上。
她是怎么了?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不是吗?为什么凌非才搬进来两天,她却已经离不开他的样子?
轻叹一声,童心妙看了他的留言,纸张上头写着他有工作,地点在淡水,回来时大概很晚了,要她先睡,还留下他的行动电话号码。
傻瓜!号码她早已经背下了。
童心妙换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因为和梅兰喝了下午茶,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饿。
而且一个人吃东西好闷,好寂寞,再好吃的东西都没了味道。
电视里找不到什么喜欢的节目,童心妙在小小的屋子里晃过来晃过去的,最后干脆把脏衣服都给洗了,也包括凌非的。
将衣服晾在阳台,童心妙回到客厅,抬头看了看钟,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八分,她又打开电视机,让从机器里发出的嘈杂声音陪伴她,然后她坐下来开始折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