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叙鈜自顾自的往下说:「这一切并不是大哥的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 未恨过、怨过任何人;一切只怪造化弄人……」这点是他的真心话,真要有什么,也只 有无限的感慨。
「这才不是造化弄人,这分明是那个武夫人蓄意嫁祸于你的借刀杀人阴谋!」初家 宁一点也不同意他的论点,直感心底萌生了一股浓郁的杀意,想要把那个该死的武夫人 大卸八块的冲动──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生杀人的念头!
「那又如何?难道你要我当场招出实情,置抚养我长大的武夫人于死地?再把我大 哥逼入死胡同以为如果今天是你,你又会如何面对你的丁盼荷夫人?」激动的情绪,让 武叙鈜表现得咄咄逼人,全身找不到一丝初家宁所熟悉的温柔。
「我……」初家宁再度张口结舌,说不出半个字来。久久才重新振作的反击,「没 错!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抉择,问题是丁盼荷夫人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是吗?那她又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弃她不顾的无情丈夫,而要你闯进红门帮会总部 来送死!这就是她对你的好!?」说到这点,武叙鈜绝非是无端迁怒,而是真的对丁盼 荷感到不满和气愤,她怎能自私的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一手养大的义女,到令人闻风丧 胆的红门来出生入死!?
他是心痛,是不舍这傻呵呵的可人儿啊!
初家宁无言以对,但是,并不是因为她认同「丁盼荷自私的要她来送死」的看法, 而是因为她清楚的感受到他那一番话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感情──一分赤裸裸的真心与关 怀!
她不禁失声一笑,冷不防的圈抱住眼前因她唐突的笑,而呈现呆愣状的武叙鈜,在 他耳畔既爱又怜的道:「我们两个都是傻瓜,一样傻不愣登、傻得无可救药的傻瓜,你 说是不是为傻瓜……」
说来说去,她就是心疼他的遭遇,气恼他的过份善良。
武叙鈜甚是激动,颤抖着双手,紧紧的搂抱住她不放。
「是的……我们都是傻瓜──全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言语间,尽是互怜互爱的深意浓情。
相知相惜、连遭遇和心境都不谋而合的两人,此刻的心中都激荡不已,是对命运的 无奈,也是对彼此际遇的惋惜。
「后来呢?你的双眼怎么会失明?」
「那时,夏侯岳坚持要判我死判,当场处决,武氏一族因为立场尴尬,谁也不敢多 吭一声,只能心急如焚的在一旁静静接受审判的结果。」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纪律严 明、惩处公正不阿的「红门」里,是不容有偏私情事发生的。何况,身为执行「红门」 戒律的玄武堂「四大御使」之一,居然知法犯法,以红门的门规而言,理当从重处分没 错,没有充分理由谁敢多加置喙?
武叙鈜接着说:「在夏侯岳的坚持之下,无人敢出言反对,就在死刑即将宣判成立 之际,鹰出面说话了。」
「红门门主夏侯鹰吗?」她问。
他点点头又道:「鹰他提出了另一种惩戒的方法,说我所犯的罪是如此严重,如果 就这样让我轻松的死去,只怕以后会有许多人抱持着『反正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起而 效之,后果便不堪设想。所以为了收杀鸡儆猴之效,绝不能让我轻易死去,而要将我终 生监禁在『云岗』之中,用一生来赎罪。鹰的惩戒方式,立即获得全场门人一致通过。 只有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夏侯岳,心有不甘的又提出另一项惩戒的方式,就是以红门的 独门毒药『七日追魂』弄瞎我的双眼,让我终生失明,并终生受剧毒侵蚀迫害,如此更 有杀一儆百之效。由于他的说法无懈可击,所以就按照他的方式实行了。」
说到这儿,武叙鈜脸上呈现的是无尽的悲戚与自嘲。
「从那一天起,我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一景一物,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云岗』中度 过漫漫的黑暗岁月,并且受每逢满月开始的连续七日内,夜夜遭受『七日追魂』的毒性 发作之折磨,你来的那天,正好是上一次发作后的第一天,所以你才会看见我双手和双 脚都炼着铐锁。」他顺便替她解开另一小团疑云。「为什么武夫人要陷害你呢?玄武堂 的堂主早就?生,如她所愿的由你大哥接任了,她没理由再陷害你啊!」初家宁百思不 得其解。
这也是三年来,唯一令武叙鈜想不透的一个重要环节。
「反正都已是过去式了,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无济于事,又何必多想?」
初家宁以沉默代答,接着又问道:「那红门里里外外又怎么会盛传着『云岗』里关 着一个茹毛饮血的恐怖『杀人狂』的传闻呢?」
「我想是因为三年前的谋杀事件,事关四大世族的声誉问题,所以在事件一发生, 便全面封锁消息,除了四大世族的重要成员和红门中少数重要的相关干部外,几乎没有 人知道真相之故。而谣言这种事就是如此,一旦发生,又未有人加以澄清制止的话,便 会一传十、十传百,且在传递期间还会变本加厉的加油添醋,我想那就是『杀人狂』传 说的由来吧!」
对于他的见解,初家宁深有同感。
谣言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没错,的确荒谬可笑,却杀伤力极强哪!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在这个『云岗』中虚度一生吗?」在所有的真相获 得解答之后,初家宁最关心的便是这点。
又是一个难解的难题!武叙鈜不禁沉默下来。
他又何尝愿意如此,但他又能如何呢?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银狐元元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腻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自己 的舌尖黏舐武叙鈜的脸颊,彷佛在安慰他一般。
初家宁目睹此景,不觉莞尔。「元元真不愧是你的宠物,贴心极了!」
「不,元元是大哥的宠物,同时也是象征玄武堂堂主身份和地位的世袭宠物,只是 这三年来,它因为自小就和我很熟稔,经常会跑来『云岗』和我作伴罢了!」这当然也 意味着是武瑞刚的蓄意纵容,否则身为玄武堂堂主的世袭宠物,岂有天天不在主子身边 ,而老是逗留在「囚犯」身旁的道理?
初家宁从武叙鈜的言语间,明白了他对武瑞刚的浓厚手足之情。同时也因为元元的 关系,而不再那么敌视武瑞刚,毕竟他也有难为之处没错,怪不得他。只不过,她就是 忍不住要?心上人抱不平罢了!
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之后,夜,不知在何时无声无息的到访。
然后,一场可怕的梦魇,又即将在「光月湖」湖畔上演……
第五章
讨厌!
最讨厌满月了!初家宁在如水的月光下泪眼汪汪的在心底低咒。
尤其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在月光湖畔痛苦挣扎,与死神相搏,她却爱莫能助, 更是令她肝肠欲裂。
而这锥心泣血的痛,每每要持续一个星期!
所以,初家宁最讨厌满月、恨死满月之日了。
惨绝人寰的七个黑夜过后,初家宁再也忍不住,泪眼潸潸的对劫后余生的心上人道 :「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叙鈜!我听说『风谷』有三个极负威名的『医坛三怪』,能 治天下奇病、解世间奇毒,我们去找他们,求他们治好你的双眼,除去你身上的剧毒, 好不好?『医坛三怪』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好不好?叙鈜!我不要你一直受苦 ,我再也受不了了,你一定知道逃离红门的方法,是不是为所以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
「不可能的!」武叙鈜面如死灰的说:「我身上所中的毒,是红门一位百年难得一 见的制毒奇才研制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除去我身上的剧毒的,就 算是『风谷』
名满天下的『医坛三怪』也不能……」
「那我去求那位制毒奇才,他在哪里?」明知不可能实现,初家宁就是不肯放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武叙鈜似笑非笑的答道:「他早在数年前便已脱离红门,行踪成谜了!」
「那──」对初家宁而言,这无异是一记青天霹雳,震得她支离破碎;但是她就是 不肯轻言放弃。「不会的──我们去风谷,我相信风谷那三位医坛奇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叙鈜,你答应我,好不好?」
武叙鈜抿紧双唇,并未响应她涕泪涔涔的央求。
初家宁哀哀欲绝的狂喊:「你好傻啊!红门对你这么无情,把你囚禁在这里不闻不 问,任你自生自灭,尤其是那个昏庸无能的门主,连真相也搞不清楚就胡乱入罪,简直 该死,你又何必对红门这么死心塌地!?」
是的!她恨红门!她恨红门门主夏侯鹰!她恨夏侯岳!她恨武瑞刚!她恨害惨她的 男人的一切一切!
「不要编派鹰的不是!他没有错,身为红门门主他必须铁面无私才能服?!而且, 鹰并非无情,如果鹰他真的冷血,我和你只怕早就命丧九泉了!」武叙鈜激动的辩白, 不过倒是分析得极?合理透彻。
因此初家宁哑口无言,稍顷,才幽幽怨怨的哽咽,「我知道……我全知道……可是 我无法冷眼旁观你所受的折磨啊……」她是迁怒没错,她也心知肚明,夏侯鹰真要杀他 们两个的话,简直像摧枯折腐般容易。但是她就是恨啊!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命运 的捉弄。「我们逃走,好不好,叙鈜,求你……」
见武叙鈜依然无动于衷,她拊膺切齿的嘶吼:「就算你已放弃自己,难道你连我也 要放弃,还有我们的小孩?难道你要我们的子子孙孙永远困在这个鬼地方生生世世?叙 □,你别傻了好不好?」
她声泪俱下的震聋发?,深深的撼动了他固若金汤的铁石之心──身为红门四大世 族的一员,从小在红门长大,对红门特有的那份深入骨髓的深情至爱教他如何割舍?无 论红门待他如何薄情,他对红门就是有一份无法取代的深刻挚情。现在,要他离开红门 ?这就好象要湖泊中的鱼儿离开水里一样啊!
然而,家宁的话和泪却又撼天动地的冲击着他……「叙鈜……」
「唱歌给我听……我喜欢你经常唱的那一首自谱词曲的歌『云且留情』──好吗? 唱给我听……」他打住话题,将话锋转向。
初家宁明白他的想法和个性,更知道这事并非一蹴可几,得慢慢来急不得,所以便 顺了他的意,未再多言,配合着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就唱□!」
你像一片薄云,偶然投影在我的生命领空,在我的心口写下了最美丽的奇?;
当你飘然远去,走出我的世界,带走我的灵魂;
我仓惶失措,只能望空?喊:云且留住,云且留住;
伴我同行,伴我同宿!
余音尚回荡缭绕,初家宁便又旧话重提,不过她很聪明的换了另一个方式,「如果 我们逃出了红门,我们就得改名换姓,到时候,你想叫什么名字?我只是说『假设』啦 !所以你就假设的回答我□!」她贼里贼气的诱言。
武叙鈜哪会看不透她的心思,不过他实在不想太伤她的心,真个认真的思索起来, 「费里克斯!」
「呃?」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难得的梦幻色彩。「Felix,F﹒E﹒L﹒
I﹒X,它代表幸福和幸运的意思。」言及此,他的语句中透着更?深刻的感情,「 上帝让我认识了你,对我而言,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和幸运,所以我一定会取这个 名字!」他说得有点笨拙,然而,真挚无瑕的浓情爱意却赤裸裸的潺潺涓流。
他的话彷佛世上最美丽的奇?,以令她疯狂痴迷的形影滴进她的灵魂深处,震撼得 她泪下沾襟,感动不已,久久无法平复。
「家宁?」等不到应有的回音,武叙鈜有点担心。
初家宁飞扑进他的怀中,枕在他宽阔的肩上,喜极而泣的呢喃:「我也是──对我 而言,遇见你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和幸运,所以我会取名Felicia,菲妮西亚, F﹒E﹒L﹒I﹒
C﹒I﹒A!」
这个名字是费里克斯(Felix)的女性名字形式。
「Felicia!」武叙鈜会意的赞叹。「好名字,很适合你,我们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对吗?菲妮西亚!」
「我也这么觉得呢!费里克斯!」她心有戚戚焉的妙言以对。
幸福的色彩霎时挥洒满室,将情投意合的两人紧紧缠绕。
元元和飞进「云岗」来嬉戏的鸟儿们,偏不识趣的联合起来恶作剧,一下子搔初家 宁的痒,一下子拉扯她灿烂的金色长发,把人家小俩口的甜蜜气氛完完全全的破坏殆尽 。
初家宁被「骚扰」得频频出声警告,「元元,还有你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小东西,再 闹的话,我就把你们烤来吃哦!」
早和他们两人混熟的小东西们,根本没把她气势不足的恐吓听进耳里,反而更?嚣 张放肆。
「好啊!敢不听本大小姐的金口玉训,看我怎么治你们,别逃!」
才叫着,她已蹦离情郎臂弯,以雷霆之姿参战;小东西们在元元的带领下,乐得和 她嬉闹,欢乐明朗的笑声,一波又一波的荡进武叙鈜的收听幅员,他的心情也随之鼓舞 雀跃。
同时,初家宁的「希望」,也再一次动摇他意志坚定的心……???
红门门主夏侯鹰冷着一张千年不化的冰脸,静听贴身近侍「日月双影」之一的绛月 报告,那是关于「云岗」这两个月来的近况之秘密报告。原来自初家宁被送去「云岗」 的这两个月来,都由玄日和绛月负责运送每一个星期的食物和必需品到「云岗」去── 这当然是夏侯鹰的命令。
「根据绛月这两个月的观察,武御使和初家宁确实处得十分融洽,共坠情网,而且 ──」绛月颇具深意的瞧了主子冷峻的侧脸一眼,才接着说:「初家宁最近几天开始说 服武御使和她一起逃离红门。」他把「如门主所愿」这几个字省略没提,因为他明白这 话提不得。
夏侯鹰毫无反应,依然是一副没有表情的酷样。
绛月却能从主子那缺乏人类情感表现的举止,探得主子的意向,「绛月这就按照原 订计划继续进行。」
夏侯鹰还是如出一辙的「零反应」,绛月却完全明白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