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日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局面,但他却知道绛月既然这么说,那就表 示这么做最好。因此他便不再多言,随即附和绛月,「请门主放心!」
夏侯鹰虽然未多做表示,绛月却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你们也早点休息。」他倏地想起什么又说:「把鹰王和绿儿带过来。」
「现在--」玄日才要说话,就被绛月暗踹了一脚。
「绛月这就让玄日去办!」说着,他便示意玄日照做。
玄日像丈二金刚,搞不清状况,不过冲着和绛月多年的默契,还是照办了。
玄日一走,绛月便从被橱里取出一件质地轻软、保暖度极佳的蚕丝薄被,小心 翼翼的包裹住主子和主子怀中的佳人。确定薄被无滑落之虞,他才悄声道:「请门 主早点休息,我和玄日会妥善照顾鹰王和绿儿。待明早来唤醒您时,再将牠们带进 来。门主晚安!」
绛月转身之际,夏侯鹰突然想起另一件大事而唤住了他。
「绛月--」
「请门主吩咐!」
「不--没事……」夏侯鹰愣了半晌,硬生生的召回已到唇边的话。
绛月善解人意的单膝下跪,轻声请命:「请门主恕绛月斗胆踰矩,绛月想请门 主在莫小姐脚伤未愈前,暂时别把已抓到人质的事通知正在英国的夏侯护法,好让 莫小姐安心静养,以免将来传出去,说咱们红门虐待人质,岂不有损红门一向善待 人质的清誉。」
「就照你的意思办!」夏侯鹰立刻准奏。
「谢谢门主,绛月退下了。」这就是绛月的长处,总是能适时的替主子解决说 不出口的心事。
夏侯鹰出神的瞪视紧阖的门数秒才收回目光。
他再一次捕捉住怀中佳人的娇颜,心中五味杂陈。对她究竟是怎样的倩嗉,他 已分不清楚,也不想分辨清楚。
此刻,唯一支配着他三魂七魄的是一股执着坚定的意念--好好的守护这份难 以言喻的温柔。
※ ※ ※
风谷的「沧浪湖」素以湖上风云诡谲多变著称。白天日丽风和,入夜之后,漆 黑的天幕,不时被碧落中的闪电撕裂,和「宁静湖」经常的祥和宁谧呈现强烈的对 比,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的壮烈。
不过今夜,或许是骤雨初歇,又或许是巧合,「抢浪湖」呈现出少有的宁静。 成群的鱼儿,沉潜湖底,安静地入眠。
反倒是默默地在湖面缓行的画舫上的四位访客,个个心涛澎湃,感应不到这份 难得的宁静与丰盈。
抵达湖心水岛上的「风雨楼」后,四个男人不约而同的在观景台的石桌四周围 坐下来。观景台也很静,甚至有几分慑人的静谧气息。
天边的闪电像被消音的影片,然而,尽管它因没有裂石穿云的雷声相伴而显得 格外沉默,但那忽明忽暗的璀璨,在在显示出它的不平静、它的焦躁。这和观景台 上的四个男人此刻心境,正好不谋而合。
这份令人焦躁的过分沉寂,自从武叙扬从红门帮会总部潜逃回来,证实了莫心 荷确实被软禁在红门帮会总部当人质后,便一直存在何氏父子、段仲刚和武叙扬之 间。
四个人都心知肚明,想要尽速解决这次的绑架事件,最快的方去就是再一次潜 入红门帮会总部,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莫心荷营救回来,如此双方才能在相同的基点 上坐下来对谈。
然而,红门帮会总部之神秘与风谷不相上下,岂是随随便便就可深知。
当然,对武叙扬而言是如反掌折枝般轻而易举,但是在座的人谁也不想、更未 动过要武叙扬带领他们潜进红门帮会总部的念头。这是风谷人的情义--虽说武叙 扬在三年前加入风谷之前是红门重要的一员,对红门帮会总部熟悉至极;但是大家 并不想让他进退维谷,夹在红门和风谷间难以取舍。
「我--」叙扬似是下了某种重大决心,率先出声。
何少昂后来居上的夺去他的首席发言权,「我看这件事就先搁着,等到有更进 一步的情报,或者夏侯鹰有所联络再做打算,散会吧!」
「可是……」武叙扬没料到何少昂会做这样的决定。
他才想说什么,何少昂便阻断他:「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就算风谷的情报系 统依然无法在短期内查出红门帮会总部的确实位置,我也不要从你口中知道。还有 ,我以代理人的身分,命令你不准再擅自闯入红门帮会总部!」何少昂的态度固然 如一湖止水般温和,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武叙扬深受感动,但是他的责任感让他无法释怀,「但是我们不能让心荷一个 人--」
「你应该比我们还清楚红门非常善待人质的事实,所以,你也应该比我们更清 楚心荷不会有事的。」何少昂稳若泰山的安抚他。
武叙扬顿时哑然,何少昂没说错;他又转身寻求何培夫和段仲刚的意见,他们 两人也是一面倒的支持何少昂的决定。
「心荷会没事的!」何培夫勉强挤出这句话,是在说服武叙扬,也是在说服自 己。
段仲刚了解的拍拍何培夫愁云满布的肩头,何培夫反握他的友谊之手,尽是感 激。
武政扬见状,大为激动,「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歉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何培夫在心中默念着:心荷,请原谅为父的无能,不能马上去救妳,妳一定要平安 无事,心荷……
第五章
莫心荷睡意蒙眬间,隐隐约约听到耳畔荡进鸟语啁啾。
绿儿?她顿时睡意尽褪,揉揉双眸,用力睁开眼睛,寻声望去「绿儿,真的是 妳!」莫心荷喜出望外,正想移动身子向前,一个不留神,忘记自己的右脚受伤一 事,一个动作立即换来一阵剧烈的抽痛,「啊--好痛--」
「小心,别忘了自己是个受伤的人。」夏侯鹰低低沉沉的声音,在扶住她身体 的同时,清晰的造访她的耳朵。
莫心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偎在他的怀里,「你怎么--」
昨夜的种种蓦然飞进她的脑海,害得她心跳瞬间加倍,双颊染上两抹徘红,小 嘴微张,困窘至极的逃离令她眷恋不舍的怀抱,蜷缩在距他一掌之外的另一隅。
夏侯鹰始终保持静默,用一双老鹰般犀利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怎么 看都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张大嘴向他索食的小鹰,可爱极了。这个想法让他 不经意的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意…‥一向只有他饲养的那一群老鹰才有这份幸运 的!
他也会笑!?而且笑起来这么迷人!莫心荷看得有点呆呆痴痴,才想开口说些 什么,守在门外的玄日和绛月便进门来,打断他们的独处。
「门主,时间差不多了,您该准备去主持早餐会报了」玄日提醒他。
绛月则为他们收起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蚕丝薄被,并分别给他们两人披上晨袍, 以免受凉。 「谢谢你!」莫心荷衷心的致谢。凭良心说,他们对待人质真是好得没话说。
绛月并未回话,只是微微向她点了个头,便转向夏侯鹰,「门主,请更衣准备 动身。」 夏侯鹰瞬也不瞬的凝视怀中的莫心荷半晌,才钳口离开床缘。
转身之际,他斜睨着她,以「命令+警告」的口吻道:「鹰王和绿儿会在这儿 陪妳,妳别再乱跑,否则我就把绿儿带走。」
「你好坏,竟然利用绿儿当「鹰质」来威胁我,小人!」莫心荷不服气的又是 嚷嚷又是扮鬼脸的。
鹰质?夏侯鹰感到有趣。「我只听过人质,倒还没听过「鹰质」。」
「那是你见识浅薄、孤陋寡闻,现在你可知道啦,还不快感谢本大小姐。」莫 心荷理直气壮、大言不惭,下巴翘得几层楼高。
「原来如此!」夏侯鹰被她活泼逗趣的举动,惹得嘴角再一次呈现难得一见的 上扬弧形。
在一旁伺候的玄日和绛月见状,都大为诧异--服侍门主这么多年来,除了和 鹰王及其它老鹰在一起外,他们几乎没见过门主笑,尤其是对人!
莫心荷的心再度被他的笑触动,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 她硬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回睨他,「你才知道。」
夏侯鹰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有种百看不厌的新鲜感;心中 不由得萌生一股不想失去她、想一直拥有她的执念。这股执念使他再度发出强硬命 令:「记住,不许乱跑!」
「不公平!」莫心荷天外飞来一笔。「你就可以到处走动,连吃个早餐都有那 么多人陪你,我就得一个人关在房里闷死,太不公平了。」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奇怪的是他却很想宠她。「那妳想怎样?」
莫心荷灵眸巧转,笑意盈盈的提出条件,「很简单,你中午必须回来陪我吃午 餐。」
呈现在夏侯鹰脸上的不再是没有温度的冰雕面孔,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表 情,像是激动又像惊愕。莫心荷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适切的词来描述,心却在凝睇间 隐痛不已。
「一定要回来陪我吃午餐,不可以黄牛哦!」蛰伏内心的执着,化为枪炮难毁 的央求。
此时,夏侯鹰的唇边浮现了第三份笑意。
莫心荷又陷入痴呆状态,夏侯鹰示意绛月留下来守护她后,便带着玄日翩然远 去。
* * *
当绛月埋首整理房务时,莫心荷自苦奋勇的硬要绛月把喂食鹰王和绿儿的工作 交给她,绛月拗不过她,又觉无伤大雅便依了她。
对善于养鹰的她而言,喂食的工作自是驾轻就熟、趣味横生,鹰王和绿儿又都 非常聪明而乐于和她亲近,气氛更显和谐快乐。
目睹这幅画面,绛月不禁感到意外。一般而言,鹰这种动物是非常孤傲而不愿 与人亲近的;尤其在红门,鹰是门主专有的宠物和象征,所以红门的鹰群更是孤傲 ,除了门主,绝不轻易与人接触,就算对负责驯养牠们的人也相当冷淡。牠们的首 领鹰王更是除了门主,谁也不理睬。
如此骄傲不驯的鹰王,竟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此亲昵?最令他惊讶的是, 门主似乎乐见其成:向来,门主是不轻易让人亲近鹰王的。
反复思量间,他的眼神流窜着下定某种决心的异样光芒,不过沉浸于喂食宠鹰 的莫心荷并未意识到他的审视。
喂食完毕,绛月适时上前,替她善后,「请莫小姐稍待,妳的早餐再过几分钟 便会送到。」
绛月退下继续忙他的工作。受伤的绿儿温驯的躺在莫心荷怀里养伤,鹰主则「 鹰」姿焕发的伫立在她肩上,保持适度警戒的环视四周,俨然是以护花使者自居。
莫心荷轻吐了一口气,整个人不经意的陷入凝想之境----
这究竟是怎样的缘份?
她连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 「擎天崖恩公」居然就是传说中,那个大楼 在握、威名远播,令人望而生畏的红门门主夏侯鹰!
而且他还绑架她,说义父是他不共戴天的弒亲仇人?慈祥和蔼的义父会杀人! ?不可能的,但是他的样子看来也不像是藉题发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莫心荷总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并不单纯。
好!就这么办!找个机会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她再从中查个水落石出。
夏侯鹰那对彷若两潭幽泉的深邃黑眸在她不设防的脑海乍现,霎时,她--又 是一阵心酸的悸动。
他看起来并不坏,更不像外表给人的刻板印象那般的冷漠难以亲近。相反的, 她觉得他很温柔而热情,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否则,昨夜她因逃走而 受伤的时候,他大可不必管她,甚至给她更大的惩罚,反正她是自作自受,罪有应 得,怨不得人。但是他没有,反而很温柔的呵护她,还--昨夜他吻她脚踝的那一 幕不禁浮上心头,害她羞红了双顿,唇边微扬着甜蜜的笑意。虽然他什么话也没多 说,一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然而,她却深切的感受到他潜藏在冷漠背后,那 份看不见的热情与温柔。尤其是他整夜充当「抱枕」,抱着她入眠的举动更是令她 深受感动,还有那令她心疼的深切挽留….
这不是一个对仇家深恶痛绝的人会做的事,况且他还是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 红门门主哪!
情随意转间,被幸福酩红的双烦又添加了一层红婀。
「莫小姐,请用早餐。」绛月友善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沉思。
「谢谢!」莫心荷一点也不忸怩的接过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早餐,大口大口的 吃了起来。红门的善待人质果真是名不虚传,别的暂且不谈,光是精致鲜美的三餐 就令人无法挑剔。
绛月很讶异于她的好胃口,通常被抓来红门帮会总部的人质,即使面对锦衣玉 食都会夜不安寝、食不下咽的,难道这就是风谷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对她的好感不 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你们门主好象很忙。」莫心荷实在搞不清楚这些大权在握的男人都在想些什 么,干嘛放着悠哉安适的生活不过,非让自己从早忙到晚,累个半死才高兴。少昂 哥哥是这样,这个夏侯鹰也不例外。什么早餐会报,就算工作狂也不必这么虐待自 已嘛!
「妳没听武御使说过吗?」绛月颇为意外。
「武御使?」莫心荷提防着他的企图。
绛月了解的道:「就是潜进来救妳的武叙扬。」
他知道了!?那么,夏侯鹰他也--惊愕与疑惑反复在她脑海交错激战后,莫 心荷反而展露出释怀的安然,「在风谷,没有人会去过问别人的过去和隐私,除非 那个人想说。」只不过一旦说出口,就要有「一夕千里」、「家喻户晓」的心理准 备。这便是风谷可爱的地方,当然还是依事情的重要程度来决定其「传播」速度和 范围的。
「看来武御使在风谷过得很好。」绛月平淡的说,听不出他说这话时的感情。
「风谷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莫心荷自傲的更正:「因为在风谷里,每
一个人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率性的生活,不受任何人支配。」
「门主就没这么幸运了……」绛月表情复杂的重提被尘封的惨事。「二十年前 ,何培夫在年幼的门主眼前将门主的双亲焚杀,年幼的门主因夏侯护法的掩护,躲 在柜中才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