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对何少昂毫不保留的极力维护刺激了他,逼得他说出一堆违背心意的狠话 !
「你不会的!你不是那种人!」莫心荷出奇平静,定定的凝视着他,语气是风 平浪静的温柔宁和,像清晨乍现的曙光。
夏侯鹰像遭人当头棒喝,表情复杂难解,彷佛潜藏着无尽的憎恨,却又流露奢 极度压抑的热情,「妳又知道了?」
莫心荷一双比湖水还清澈的倩眸,瞬也不瞬的停格在他面罩寒霜的冰脸上,「 我就是知道,你的眼睛和整个人都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或许真的根透我父亲,但是 你并不恨其它人,更不想血洗风谷;因为你的心里明白其它人都是无辜的,而你并 不想牵连无辜,你所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吓我的,是无心的气话。」
她真的相信如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是如此执拗的相信着他。
夏侯鹰被她彷若核子弹爆发的宣言震得无力招架,几近崩溃。所幸自小训练有 素的自制力及时发挥作用,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她带 给他的强烈冲击中回复贯有的冷静。「妳少自以为是--」
「我说对了!」莫心荷浅浅一笑,言语间有无懈可击的坚定。
夏侯鹰好不容易拾回的面具,再一次被她轻易的击碎。他左眉微挑,以一种奇 怪诡异,又掺杂着恨意和激动的复杂表情瞪视着她,久久不发一言。
流动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冻结,变得冰冷而令人窒息。
莫心荷无力承受他那像会穿透人心的视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好解除自己的窘 境时,夏侯鹰的身躯冷不防的倾身更进一步的逼近她;她慌乱的视线不经意的停格 在他那张冷酷俊帅的冰脸下半部,那两片抿紧的唇瓣。顿时,她的心脏像是被炸开 了般,全身血液狂乱的沸腾逆窜,使得原已酩红的双颊染上更令自己发窘的红嫣。
莫心荷不禁垂下头,不敢正视他。
夏侯鹰却霸道的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再一次面对他。
莫心荷拼命地命令自己逃开他目光灼灼的凝视,然而,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像 磁石似的霸气十足的吸引着她,她逃不了的,也不想逃!她的脑海清晰的刻印着这 样的讯息,就算会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停止了心跳,她亦无怨无悔。
「求求你放了我-不要杀我义父--」
义父!?她是何培夫的养女!?这才是她如此关心何家父子的主因!?他的心 霍地亮起拨云见日的光彩。
「…‥一定是误会……我义父不会杀人的……如果他真是那么残酷的人,就不 会收养父母双亡、年幼无依的我,还把我视如己出,关爱备至的抚养成人…他真的 很慈祥,你相信我……我父亲不会杀人的……他真的不会--」她不想哭的,但是 他那双沾染着无尽孤寂的黑眸,却让她的心再一次无端的隐隐作痛。
「别哭--」她的一席话,像及时甘霖,浇熄了在他体内狂烧的炽烈怒火;而 她的泪,却像硫酸似的,烧灼格痛了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最奇怪的是,他居然莫 名的庆幸着收养她的人不是自己的义父夏侯岳。
夏侯鹰伸出柔情万千的手,轻轻的、温柔的替莫心荷拭去了泪珠,一次又一次 发自内心的低唤着,「别哭--」
原来她是何培夫的养女,是何培夫一手养大的,所以她才会如此维护何培夫, 而不是因为对何少昂爱屋及乌所致。瞬间,他对何少昂的敌对意识减褪了不少。
他的柔情就像催泪剂,莫心荷的泪因而愈加无可收拾的泛滥,「你答应我别杀 我父亲……好不好?」
「我--」
「门主,时间很晚了,请让属下护送莫小姐回「留仙阁」歇息。」玄日平板的 声音,不识趣的从门缝逸进室内,惊扰了他们的世界。
夏侯鹰和莫心荷像是幽会被人发现的情侣,迅速的分开。
「进来!」夏侯鹰起身离开床缘,转身面向壁面,背对着床与门口,不让人瞧 见他此刻的表情。
进门的玄日和绛月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主子进一步的命令。玄日和绛月交换 了意见,玄日再一次请命:「门主,夜已深了,请下令让属下护送莫小姐回「留仙 阁」歇息。」
夏侯鹰终于右手一挥,准了玄日的请示。天知道他是多么不情愿、多庆憎恶自 己准了这项命令。
「等一下,把绿儿还我,你把牠怎么了?」莫心荷想起了搁在心口的另一件大 事。
玄日和绛月飞快交换一下意见,玄日便火速将莫心荷带离夏侯鹰。
莫心荷不肯死心的挣扎叫嚷:「还我,把绿儿还我!」
待她的叫嚷声远离了夏侯鹰的收听幅员,夏侯鹰才以冰冷的语气对留下来的绛 月问道:「那只母鹰在哪里?」
「回秉门主,牠正和鹰王在一起,属下已替牠上了药、包扎好伤口,不碍事的 。夜已深了,请门主让绛月服侍您更衣沐浴,好上床歇息。」
夏侯鹰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才示意绛月上前服侍。
※ ※ ※
天然温泉的特殊功效让夏侯鹰感到全身舒畅,连日来的疲劳在氤氲的雾气洗涤 下渐渐褪去。
他靠躺在浴池池畔的石头上,眺望窗棂外的夜空。没有序亮的夜,和他此刻的 心境不谋而合。他闭上双眸,让绛月用热毛巾为他热敷眼睛。
闭上双眸的剎那,莫心荷那张白皙清丽的俏颜再一次地浮上心头。
她居然就是何少昂的未婚妻,而且还是何培夫的养女?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自己的心态,他似乎很不希望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什么?以往,只要是和红门有关的事,或者是义父命令他做的事,他都二话 不说、尽心尽力的做到最完美的境界,从未有过迟疑、排拒或逃避。
而今,面对莫心荷是仇人的事,他却下意识的想逃避,不想面对,更有一种保 护她、不想把她拖下水的念头。对夏侯鹰而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他愈想愈 纳闷,莫心荷的影像却愈来愈清晰。
她睡得习惯吗?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害怕?有没有吃饱?过得好不好?
该死!他胡思乱想些什么?红门对待人质之好,向来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傲事 之一,他操什么心?再说,他为什么这么替她担心?
「绛月……」无论如何说服自己,夏侯鹰依然管不住自己多事而自作主张的嘴 。
「门主有心事?」绛月不动声色的响应。
「不!」夏侯鹰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问什么,就算隐隐约约知道也说不出口, 他一向不习惯向人吐露心事的。
绛月细细观察他的反应后,以极自然、一点也不突兀的语调说:「我们红门对 人质一向周到,尤其莫小姐所住的那间,是我们红门最好的人质室「留仙合」。绛 月也询问过负责服侍莫小姐的人,莫小姐似乎没有什么不适应之处,明早绛月会郑 重叮嘱他们,要他们更细心服侍。请门主不必担心,如此待如上宾的招待,一定不 会让您被风谷的人笑说您气度不够,待人质不够好的。」
这是绛月和玄日最大的不同点。玄日个性较耿直,做起事来版版六十四,较不 知变通,也较不懂人心;绛月则恰恰相反,他个性较为温和,处事也较有弹性,又 善于察颜观色,比较贴心。
所以夏侯鹰每每情绪较为低落时,都会留绛月在身边。这并不代表他比较不重 视玄日,事实上,他对日月双影一样看重,他们两人也对他一样赤诚忠心,只是个 性不同罢了。这一点,玄日和绛月也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两人并不会互相排斥对方 ,反而更加合作无间、各司所长的共同保护门主。
听完绛月的话,夏候鹰的心情好转了一点,但还是怪怪的。
「启秉门主!」玄日面色凝重的闯进雾气氤氲的大浴室。
「把她送回「留仙阁」了?」夏侯鹰察觉到他的神色怪异,和平常不同。
玄日和绛月交换了一下视线,才道出实情,「方才玄日护送莫小姐回房途中, 莫小姐又籍故逃走,都怪玄日不好,一个不留神让她得逞,结果她在逃脱时不小心 又伤了右脚--」
「伤得重不重?她人呢?」夏侯鹰不待他说完,便从温泉里一跃而出,匆匆抓 了件浴袍穿上。
「我把她带回来了--」
夏侯鹰话才听一半,人已经飞奔离去,留下一脸愕然,愣在原地的玄日。
玄日回过神想跟上去保护主子,绛月拉住了他,神秘兮兮的道:「稍安勿躁! 」
「怎么回事?」玄日满面狐疑的望着绛月。
绛月双眸盛着耐人寻味的色彩道:「反正我们迟一些再过去不碍事的。你既然 那么闲,就和我一起清理这里吧!」
「算了,你每次都这样,话老是说一半,真是….」玄日嘴上是叨嚷,却已着 手帮忙清理。反正绛月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他拿他没辙,只能照做。
绛月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也开始清理工作。
夏侯鹰甫踏进寝宫,莫心荷的叫嚷已盈满地的双耳。
「好痛哦!痛死我了,好痛--」莫心荷噙着泪,不肯让泪水夺眶而出,只是 不停抚着包扎好的右脚。
夏侯鹰看到这一幕,胸口莫名的疼痛,有种呕血般的苦楚。他双拳紧握,竭力 克制内心暗潮汹涌的难言激动,维持一贯的冷傲,走到她身边。
偌大的阴影罩顶,莫心荷这才注意到他的接近,把眼光移向他。
她本想先发制人,开口骂人,然而在接触到他那对闪烁着几丝疼惜之情的眼眸 时,芳心不由得轻困,骂人的话嵌在唇齿间,硬是出不了口。
夏侯鹰伸出大手,动作不太自然、有点生硬,却让人感受得到他的关心之情, 轻触她扎着白色绷带的脚,「很痛吗?」
莫心荷抿紧小嘴,硬是噙住泪水,不让它滑落,强忍剧痛的猛摇头。
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夏侯鹰的内心深处有种针扎似的痛楚,「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啊!是我自己要逃走才又受伤的,她的心在吶喊,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一片烫热。
「对不起--」夏侯鹰用低低沉沉而扣人心弦的声调,一次又一次的道歉。
他的手盛满柔情的轻执起她扎着白色绷带的右脚,俯下身躯,用自己的双唇, 一次又一次的亲吻着散发着浓郁药水味的白色绷带。
莫心荷知道自己该反抗,该立刻断然拒绝他这种过分亲昵的举动,立刻!然而 ,她的心却老老实实的眷恋着这份温柔,她没有也不想挣脱,只是放纵自己沉醉在 他的温柔中,任凭脚上的伤处,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亲吻而愈来愈发烫热,但是她 知道那并不是痛。
待她发觉时,自己的眼前早被氤氲的雾气笼罩,双颊的泪痕早已交错无数。
「放我走好不好:求你--把绿儿还我,放我们走……我不要父亲和少昂哥哥 为我担心更不愿风谷为了我而和红门起争端……我不要……求求你放我走,好不好 --」这明明是她迫切的渴求,但是想到这也意味着和他的再一次分离,莫心荷便 情不自禁的悲从中来。
「别走--」夏侯鹰抬起头,执着的逼近她,直到彼此都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对 方吐纳在自己颊上的温热气息。
在他那彷若暴风雨即将来袭前夕的沈郁大海般颜色的双眸凝视下,莫心荷迷失 了自己,一颗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好痛好痛。
一个人,怎能有如此孤寂的眼眸,如此的令她心疼不舍。
「别走--」夏侯鹰再一次低唤。
「……不走!我不走……别哭……」莫心荷无力招架,放任自己被那双盛满千 年孤寂的双眸征服、牢牢掳获,「别哭….」她伸出双手紧紧的环抱住他略嫌冰凉 僵直的颈项。
夏侯鹰亦默契十足的响应她,紧搂着她,「傻丫头……哭的是妳自己啊……」
「不是我……是你……我是替你哭的……」才说着,莫心荷的泪水便冲破堤防 ,万顷狂奔,淹没了世界。
夏侯鹰本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她莫名其妙的言语。然而,不知名的温柔嚣张放 肆的袭上心头,吞噬了他所有的武装和自制,让他的眼睛四周难以遏抑的刺痛泛红 ,鼻子也酸酸热热的。
他的情感正承受着从未有过的冲击。就算想起不共戴天的仇人时,他也不曾如 此激动、深受震撼过。今夜,因为她的泪、她的哀求,他竟然遭受如此大的冲击!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不懂,只盼能止住她的泪。
「别哭!」夏侯鹰命令道,其实他并不想用命令的口吻待她,只是,除此之外 ,他又不懂得该怎么做才贴切,只好继续以命令的语气逼:「别哭了!」
哪知他不说还好,愈说她就哭得愈凶。
莫心荷明白他不是在凶她,而是关心她,只是他不会表达。然而,就因为知道 如此,她才会更想哭,愈欲罢不能。
「别哭!别走!」夏侯鹰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命令,一次又比一次多点温柔,少 了几分强硬。
莫心荷投降了!明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想办法逃离这里,但是她偌大的决心却在 他一句「别走!」之下,彻彻底底的瓦解了。
她不逃了!就算这样会让父亲和少昂哥哥为她挂心,就算如此下去可能会引发 两大势力之间的冲突,她也不管了。因为她实在无法、也舍不得丢下他,任他继续 孤独的品尝着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单,她不能!
「我不会走的……」莫心荷梦呓似的低吟几声,便含着泪在他温柔的臂弯中逐 渐睡去。
夏侯鹰想替她拭去眼角残存的泪珠,却怕惊醒臂弯中的伊人,于是作罢,动也 不动的维持固定的姿势抱着她,像在呵护举世无双的宝贝般。
同时,他在心中暗下重誓:下一次她哭的时候,他一定要紧闭双唇,不许自己 多话;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哭了。他相信如此。
一想起她的承诺,她会待在他的身边,不再逃离他,他的心就忍不住波涛汹涌 ,是激动,更是狂喜。
玄日和绛月不知在何时挨近他身边,悄声的提醒他,「门主,时间很晚了,请 您--」
夏侯鹰冷着一张脸,阻止他们往下说。「从今夜起,她就睡在这儿,不再回「 留仙合」,省得她又逃走受伤。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