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展云决定买衣服,是在展翔找过他之后?」程步云似乎有了个谱。
「对,那天副总好象带了一个包裹给总经理,副总走了之后,总经理拆开包裹后马上做了这个决定。而且在决策中,总经理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注视着那个拆开的包裹,所以我想,总经理会决定去采购衣服,应该和那个包裹有关……」说这番话时,特助显得格外小心,不时注意董纤纤的反应。
「那包裹是一件羊毛背心对不对?」董纤纤相当激动,眼眶里有热泪打滚。
程步云和特助互看一眼,忙着安慰她,「你别这么想--」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送背心就没事了……」董纤纤万分自责。
第四章
手术后,主治医生宣布上官展云病情已趋稳定,遂送进上官家豪华的特等病房。
董纤纤始终坐在床沿看护昏迷的夫君,任谁也无法将她劝离。
上官展云在昏睡中,隐隐约约听到耳畔贯入搅乱他心湖的低泣声--
纤纤?一定是纤纤在哭,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连在他梦中也不放过他,揽得他一颗心好象要炸开一样。
「别哭……不准哭……」他费力的梦呓,虽然中气不足,威严依旧。
「相公,你醒了?」董纤纤喜出望外的万般企盼。
「我说不准哭……」该死!连在梦中也要他动怒。
他终于气得醒过来。伴随刺目的光线闯入他朦胧双眼的是泪人儿般的小妻子。
「不准哭……」老天!她不管在梦中或现实中都在哭。难不成她想用眼泪谋杀亲夫?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托展翔带背心给你就没事了……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不准再哭,听见没?」该死!哪个大嘴公告诉她这些事的?一定是杰夫那个混蛋,只有他知道这事。下回一定要臭骂他一顿!
「可是……」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为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受伤?笑话,别再说那种愚蠢而令我生气的事!」这个呆子,连他生病都还要他浪费不必要的气力。
董纤纤半信半疑的泪眼汪汪。
「我说不准再哭,除非你想让我的伤更重、咒死我!」为了止住令他心绞痛的泪,他不得不使出杀手钔。
「妾身不敢--妾身绝没有这个意思--」董纤纤哪禁得起这天大的罪名,连忙抹干眼泪。
「我口渴了,倒杯水给我。」
「好。」董纤纤不敢再多问,一心一意的侍候夫君。
在屏风后面静静「观赏」小俩口许久的上官老夫人和老爷、夫人各有所思。老夫人和夫人是对上官展云已无大碍高兴,而且对他们小夫妻的相处满意极了。
上官老爷虽然也很高兴,但所想的事却和身边的两个女人不同,「看来是该替展云纳个妾的时候了。」
「老爷?」
* * *
尽管上官展云成天吆喝东、使唤西,害得董纤纤手忙脚乱、忙得不可开交,董纤纤却从不叫苦,忙得相当甘愿而满足。
「展云少爷,你要的东西我帮你带来了。」张妈指指那个旅行箱。
「里面的东西是给你的,去打开看看。」上官展云接过小妻子削好的苹果,板着脸命令道。
「是。」董纤纤忽然想起特助杰夫说过的话,难道夫君采购衣服是为了她?她顿时酡红了双颊,小心的打开两只旅行箱,里面全是国际知名高级服饰店所出品的旗袍。相公果然是为她买的!董纤纤悲喜交加。感动的是夫君的心意,伤心的是夫君因而受伤。
「别老是哭哭啼啼,秽气!」上官展云又吼人了。真气人,无论他怎么做,好象都会惹她哭,上官展云又气又呕。
「是,谢谢相公。」董纤纤又是哭又是笑的。
每次小妻子瞅住他时,他便会浑身不对劲,脑袋一片空白,极不自在的大吼:「让妻小吃得饱、穿得好本来就是一家之主的责任,你别在那么大惊小怪,好象我平常多亏待你一样,哼!」
「是,对不起。」董纤纤早已习惯夫君吼骂式的感情表白方式,而且还甘之如饴。
张妈很欣慰而充满祝福的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主子夫妻,觉得他们一定会很幸福。
程步云可就没有那么乐观,脸色有些凝重,「展云,我有点事想和你谈。」
「你说。」上官展云见漂亮的表弟神色严肃,以为他要谈公事,便对张妈和董纤纤下逐客令,「你们两个到里面去。」
这个皇室贵族专用的特等病房,和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没两样,有好几个房间,餐厅、厨房等也全部不缺。
「展云,我有要事和你谈,」张妈和董纤纤还未回避,上官老爷便直闯而入,而且劈口就是骇人听闻的大消息,「是有关你和赵家千金的婚事。」
董纤纤闻言,脸色瞬间刷白,好象受了什么致命的惊吓。
上官展云一双X光眼自然捕捉到妻子的反应,不悦的吼嚷:「还不快回避,大男人谈事情,女人家别碍手碍脚,快进去。」
「是。」张妈见董纤纤像个木偶动也不动,连忙把她拉走。
「展云,你--」程步云就是早有耳闻此事,今天特地来向大表哥求证,没想到世伯的行动如此神速,他还未掌握状况,事情便在纤纤面前当场揭发,正是最糟且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步云,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也先回避一下。」上官展云先下手为强。
「你--随你便!」碍于有长辈在场,程步云不便当场发飙,只好忿忿不平的去安抚吓坏的董纤纤。
* * *
果然不出程步云所料,董纤纤像掉了魂一样,呆呆的坐在沙发一角,动也不动。
「纤纤,你振作一点,听我说:先不要胡思乱想,展翔明天就会回来了,我们两个会全力阻止这档事,绝不会让这种荒唐的事发生,知不知道?」凝望着她那没有血色的小嘴,程步云心中不忍极了。
董纤纤出奇平静的说:「你和展翔早就知道相公要娶妾的事了,是不是?」很意外,遭受如此重大的创击,她反而没有哭。
程步云别开视线,并未答腔,算是默认。
「那就表示这事不是今天才发生的,而是早在今天之前,爹和相公就已经有了共识,且不停地在暗中进行了,是不是?」她早该知道,在这个一夫多妻制的国家,身为政商要人的夫君娶妾是早晚的事。不,她从未进门就已经知道,只是这半年多来的幸福生活,让她不愿去想、去正视这个早晚会发生的问题。
「纤纤,你先别急,我和展翔一定会全力阻止这件事的。」程步云极力的安慰她。
董纤纤却摇摇头,了解的说:「没有用的,你们和我一样清楚,无论相公他是否出于自愿,但身为上官家当家的他,为了稳定上官家的政商关系,娶妾是娶定了。而且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妾,一个接一个的进门,是不是?」完全是认命的口吻。
「你既然都知道,难道还要坐视不管,任事情发展下去?」程步云很意外她居然对自己的婚姻危机了解得如此透彻,但却还是一副平静的态度。
董纤纤苦涩无奈的笑道:「嫁鸡随鸡是女人的宿命,我除了接受还能怎样?」百分之百的传统小女人思想。
程步云简直会被她气死,「你可以反对。现在是二十世纪,不是古代,你应该生气的。除非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我--」理智和私情在她脑海中激战。相公娶妾应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痛,而且充斥浓烈的醋酸味?
「算了,我先看看情况,等展翔回来再说。」程步云快被她的迂腐想法气炸,因而怒发冲冠的拂袖而去。
重重沉沉的关门声,震得董纤纤五脏六腑全碎了,心碎的泪水也跟着被震出眼眶。
张妈看得心酸,却又爱莫能助的劝她,「少奶奶,你就认命吧!当年老夫人和夫人也是这么熬过来的,这一切都是命哪!」
* * *
当天深夜,上官展翔便十万火急的提前回来和程步云共商大计。
然而,次日一早,全国各大报便已经以超大篇幅宣布上官家和赵家联姻的大事。由于事出突然,杀得上官展翔和程步云措手不及。
「大哥太过分了,我要去揍扁他。」上官展翔冲动地往外冲。
「别闹了,现在没那个闲工夫,难道你忘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吗?」程步云拚命阻止他。
「纤纤!」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 * *
董纤纤一直把亲娘死前所说的话当成圣旨,自小奉行不渝。她对亲娘说的,女人一定要三从四德、唯夫命是从的论调深信不疑。然而,在目睹报纸所刊载的新闻剎那,她十九年来所坚信、所奉行的信念,却在瞬间彻底粉碎。
她记起来了,报上刊的这名女子,就是上回在宴会中,对她的相公投怀送抱的不要脸女人。当时令她醋酸溢满缸的情景,此刻竟是如此清晰的浮现眼前。而那一幕幕令她心痛的景象,今后将天天在她眼前上演,而且不久的未来,将会有更多的女人在这个家中上演相同的戏码,分享原本只属于她和相公的两人世界?
「不……不要……」董纤纤痛彻心肺的低吼,「不要……」
她和已逝的亲娘不同,她无法接受和其它女人共事一夫的事。她一直以为她可以,但是,在面临真实情况的此刻,她才大彻大悟自己和先母的不同。她无法容忍这样的事,绝对不能……
「纤纤--」程步云和上官展翔上气不接下气的双双赶至。
「你们真的会帮我?」
令程步云和上官展云大感意外的是,董纤纤虽泪眼汪汪,却比他们预料的冷静许多。
「那当然!」两个大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就帮我离开这里,我想回丁家去,立刻。」董纤纤终于崩溃,心碎的哭喊:「我以为我可以接受三妻四妾的婚姻,但是我发现我不能……怎么也不能,所以我要回家,回丁家去……求求你们帮助我,让我回丁家……」
她终于明白,这半年多来,她之所以能感到幸福满足,是因为她爱她的相公,而且也感受到相公对她的爱。而不是像她一直认定的一样,是传宗接代的天职维系着她与夫君之间的婚姻,绝对不是。既然有爱,就不可能忍受分享,但她又无力改变残酷的现实,所以只有选择退让、选择逃避、选择离开。
* * *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上官展云差点把向他报告的张妈撕成八块。
「是--少奶奶她回娘家去了,请展云少爷指示该怎么做?」张妈哽咽的重复禀告。
「该死的贱人,胆敢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回娘家去,简直是造反!」上官展云有股强烈的杀人冲动。
「展云少爷,要不要小的去接少奶奶回来?」
「别理那个贱内!」
「少爷--」
「滚出去,立刻!」
张妈从未见过一手带大的大少爷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退出了。
「可恶--」张妈一退去,上官展云便疯狂的乱摔房里的古董泄恨,「该死的贱人--可恶--」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背叛我?
「可恶--」
* * *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董纤纤回丁家后,日子转眼间便匆匆的过了半年。
她的心情由期待转为失望再归于绝望--
相公不会来的,相公一定已把她打入冷宫,和新娶的二奶过着幸福恩爱的生活,早就把她遗忘了,所以这半年来才会对她不闻不问。想到这儿,她不禁又潸然泪下。
半年前逃回来时,她不就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的,现在,她何苦又在这儿神伤、独自饮泣?何苦呀……然而她的泪就是不住的淌落。
「纤纤,你决定和我们上台北,复学重念大学了吗?」应楚楚连门都没有敲便直闯入内。「你又哭了,又在想你那个无情的丈夫了吗?」
「不要说我相公的不是,他没有做错什么……一切是我自己不好……」董纤纤极力维护夫君。
「是是是,好好好,我是不知道你们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也懒得问,反正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应楚楚太了解二姊的性情了,她虽然胆小怕事,口风却超级紧,凡是她不想说的事,任谁也无法让她说出口。
董纤纤明白这是三妹楚楚表达感情的方式,心头一热,不再哭泣,免得又让自家姊妹为她担心。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你的答案呢?YES or NO?」应楚楚回到老话题。
「我答应和你们上台北,但是不是复学,而是要去工作,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不去。」董纤纤明白三个好姊妹劝她复学的好意,但她毕竟已是丁家嫁出去的女儿,怎能再花丁家一分一毫?
本来一直待在家中帮忙经营丁氏大观园也是可以,但她又怕自己经常偷偷哭泣被奶奶她们撞见,不免又替她操心,这样她就太不孝了。所以经过慎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和三个好姊妹北上。
应楚楚知道二姊心意已决,根据十多年的姊妹情谊,想说服她改变初衷是不可能的,所以应楚楚另外想了一计:「可以,不过我希望你先别到外面找工作,留在『赖着不走』帮忙看店。你是知道的,这学期开始,我和翩翩都升上了大三,会比较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看店。想靠盈盈根本是天方夜谭,何况盈盈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所以你就先留在店里帮忙,省得我和翩翩得另外找人。」要让这个不解世事又好欺负的二姊就这么到外头上班,她说什么也不放心,至少要先调教个一年半载,才能让她出去工作。
「好。」董纤纤明白三妹的心意,便一口答应了。
* * *
一晃眼又过了半年,如今,董纤纤已是「赖着不走」不可或缺的当家掌厨兼掌柜。而她的夫君依然音讯全无。不过,她已不再痴痴傻傻的期待,早死了心。现在,她只想当个能够自力更生的女人,不要再给丁家添麻烦。
「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不过你们放心,我每天晚上睡觉前,会把隔天店里要用的材料和配料都准备好冰在冰箱,你们只要在开店前,把它们从冰箱拿出来热就行了。」董纤纤趁四个好姊妹关了店,一起吃宵夜时宣布意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