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一句话?”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杜拾羽以杀人似的眼神狠狠地、狠狠地瞪着他;而袁震则是以一派轻松的模样回望着她。
十秒过去,三十秒过去……终于,她说了:
“我去换衣服。”
在这场意志力的竞赛中,她输了……
不,应该说,是她最后逼不得已,终于屈服在恶势力之下。
# # #
杜拾羽看着这个好像缩小版的凡尔赛宫时,眼睛都快被里头过多的金漆给刺伤了。她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来吃饭,还是来参观博物馆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眼见所及,全是她以前没见过的。
不提别的,刚才她和袁震才一进大厅,就看到有个女人穿着露肩、紧身、裙尾还拖地一公尺左右的黑色晚礼服,从他们面前经过。
而且还不只这女人而已,其他的,只要性别为女的,全都打扮得好像要参加化装舞会一样,有够夸张的。
反观她自己—— T恤、牛仔裤、球鞋,在一般正常世界里叫正常的穿着,到了这里简直成了唯一的异类。
“吃饭。”袁震简明扼要地回答她。
“你是说,那些人也是来吃饭的?”她以眼神示意他看向在场其他人。
“不一定。不过多多少少也会吃点东西才是。”
“不会吧?!不过吃个晚餐穿成那个样子?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妈啊!是她看走眼还是怎的,怎么她刚才好像看到有个女人,穿了件袒胸又露背的衣服?
袁震对于她的讶异,但笑不语。
“这只是另一个阶级的生活习惯,看多了就习惯了。也许等你习惯后,你就会开始喜欢它。”
带她来,就是要她习惯他的生活圈,而且也是她以后的生活圈。
“谢了,这种生活,我一点都不想习惯。”饶了她吧!全身绑得紧紧的,还吃什么饭啊。真是令人费疑猜的习惯。
在他们对话尚未结束之前,已经有个梳着油头、穿着燕尾服的小帅哥,领着他们到用餐的地方。
昏黄的灯光,摇曳的烛影,让一切都看得不甚真切,不过,只有一点,杜拾羽是可以确定的,在场的人士,有一些她都在电视里看过。
八成是什么政商名流之类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侍者把菜单递到她面前时,她傻眼了——
“你们没有中文版的菜单吗?”
“很抱歉,小姐,我们的菜单只有这一种版本。”侍者应该是头一次遇到客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因此,那亲切、但不过分谄媚的笑容,在霎时出现了裂缝。
“没关系。”袁震这厢还算镇定,他对着有点不知所措的侍者说:“我们这份菜单就可以了,等一下有需要时,会再叫你。”
等到侍者走远了,就见杜拾羽恶狠狠地瞪着他,同时压低声音,以非常、非常不悦……嗯,应该算是忿怒的声音说:
“袁震!你是故意带我来这里出糗是不是?”居然带着她这一介平民,到这种和平民没关系的地方来,分明就是要给她难看嘛。
“拾羽。”虽然她唤他的方式,仍是与温柔沾不上边,不过,至少他现在知道,在她心中,他已经是袁震,而不是众多同胞中的一个。“你误会我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在最优雅的环境里,享受最美味的食物,怎么会是故意要让你出糗呢?”
“好,那你说,这菜单是怎么回事?”她只差没把菜单甩到他脸上了,不过她过大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别桌客人的侧目。
“这真的是个误会。”袁震得要以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教自己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我真的不晓得,你不懂英文。这样吧,下回,我遇到这餐厅的老板时,一定会记得叫他加个中文版的。”
“本来就是嘛!”她不是不懂英文,她只是刚好不认识上头的英文字。“明明就在台湾,还弄什么英文菜单。”
“好,现在,既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么,点菜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他说到做到,随即又招来侍者,以快得让她连 and 这种最粗浅的英文单词都听不出来的速度点菜。
最后,她只听到那个侍者,应了他声“very good choice, sir”时,她才知道他已经点完了。
袁震才刚点完菜,那侍者也才刚走,杜拾羽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朝她的,方向袭来,随着那味道越来越浓重,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她听到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唤着袁震的名字:
“Fate,真是太巧了,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杜拾羽抬头一看——
哇,这声音的女主人,可不就是最近当红的女演员柳如依吗?若以美形观点来看的话,她其实还满喜欢这女人的。
问题是,柳如依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令人不敢恭维了;再者,这女人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将她给当成了下等生物。
什么嘛,她又没惹到这女人,那她这德行、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表情上,没明显表现出对柳如依的厌恶,可心里又开始 OOXX 个不停了。
她的小动作,落入了袁震眼里,让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得意且开心的笑。因为她的举动证明了,整件事并不只是他个人的一厢情愿。
她现在或许还没发现自己对他存在着什么样的情感,但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已经明明白白地给了他答案。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面对柳如依时的表情,比起平常更显灿烂。
“如依,坐吧,咱们也很久没聊了。”
“不好吧,万一冷落了你的女伴就不好了。”
柳如依对袁震是有意的,当然对于他身边的女伴或多或少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敌意,而眼前这个“普通”的女人——她十分有把握,她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
“拾羽,你介意我和老朋友叙旧吗?”袁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啊,当然不会,你们慢慢聊,我一点都不会介意……”杜拾羽对柳如依露出个最灿烂的笑容,显示自己压根没将她给放在眼里。“真的……哈啾!对不起,我对香水有点过敏……哈啾!”
如果换成别的女人,她或许会强迫自己要忍一忍,但是柳如依对待她的态度,让她十分不悦。想当然耳啦,她也不可能让她太快活的。
再说,柳如依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呛鼻,她只是轻轻打个喷嚏,没直接表演被她身上的香水给熏晕,对她已经算是客气了。
“真是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哈——啾!”说着,她干脆再打了个更响亮的喷嚏,引起全场的注目后,再大声地对她说:“真的很对不起,但是太浓的香水味真的让我过敏……哈啾!”
她的举动,让柳如依在面子上很挂不住,因为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变相在指责她香水喷得太浓了。
因此,柳如依冷冷地说:
“Fate,我看,你的女伴对于我的介入,似乎不太乐意,我看我还是识相点离开好了。”
她作势起身,准备离去;而在她心里,她有九成的把握,他会开口留下她。可没想到,当她整个站直时,他仍旧没开口,只见他连忙掏出手帕,给那个衣着邋遢随便的女人捂住口鼻,这举动简直就是附和那女人在羞辱她!
这会儿,柳如依气得踩着三寸的高跟鞋掉头就走。
# # #
确定柳如依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后,杜拾羽马上拉开袁震的手,用力地呼吸几口没有异味的空气。
“同胞。”她的表情真的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刚才那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这是在质问我?”袁震颇感兴趣地问着。
“不是。”杜拾羽直截了当地否认,而后想了想,好像也是,又改口道:“对!这是质问。”她颇不以为然地说:“同胞,如果她算是的前女友之一,那么你的品味实在是……”
他们的交情若真要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两年了。在这两年中,他偶尔会提到他的红颜过往,有时她听过就算,有时比较离奇有趣的 ,她就记下来,提供给江雨琦,让她写小说时多点题材。
“哦,我的品味怎么了?”
“实在不怎么好。”她一脸不敢恭维的模样。“当然啦,男人喜欢美女,是天经地义的嘛。”她自己也喜欢看美女,“可是,同胞,世上的美女这样多,怎么你还会选上她啊?”
“好吧,那你说说,我该选什么样的美女,才符合你所谓的有品味?”笑意在他的眼底流转着。
“当然就是那种浑然天成,不需要人工雕琢的美女啊。”
要真是那种美女,至少她还输得甘愿一些。
等等!等等!等一等——她刚才在想些什么?
什么叫至少她还输得甘愿一些?她不曾去比较,又何来的输赢?她又不像那个柳如依对袁震有企图。那他有了别的女人,她又何来的甘愿与否?
不会吧,自从上次被他那一番话给弄晕头后,整整一个礼拜时间,她确信自己没有特别地去想念他啊……好吧,偶尔看到他上电视时,会偷偷地想那么一下下……
可是这是很正常的啊,看到一个认识的人出现在电视上,难免、偶尔、会不小心地想起他嘛。
那,她刚才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错觉?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自从遇见袁震后,为什么她产生错觉的次数以二的平方倍数增加,而不曾有过的幻听也一再重复出现?
她生病了吗?
看着杜拾羽,袁震不禁要想,如果她是个商人,那么她肯定是个失败的商人,因为她什么话也不消说,只要从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倒也没错。”他同意她的说法,不过这不是重点。“不过,我有个问题,我的品位哪里碍到你了吗?要不然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品味不好?”
他这问题,着实教杜拾羽不知怎么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迟疑,让他再度开口。而这回,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膝上五指交缠的双手。
他发现,只要她觉得困惑、紧张,甚至是茫然时,她就会不自觉地将十指用力交缠,力道之大让指尖都泛白了。
握住她的手,他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而后让自己的与她交缠。
这般的亲密动作,让杜拾羽的大眼圆睁,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做。
“你有一双漂亮的手。”他这么说着:“实在不应该让它们活受罪。”轻轻地将手心翻转过来,此刻她的小手被他牢牢、密实地握在手中。
在没人瞧见的桌巾下,他的手指放肆、恣意妄为地划过她手腕内侧。虽然只一瞬间,却让她有了触电的感觉。
“你答不出来,是因为你不懂。”他笑了,不过还是没放开她的手。“我不逼你,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想。”
他的话让她更加地迷惘——她是不懂,可是连自己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迷惘的感觉让她好烦躁,他说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像是道士念符,念的字她都懂,可合在一起她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懂我不懂的,那——”她要答案,“你为什么不直说?”
袁震轻笑:“有些事,就算我懂,也要你有所领悟才行。”
上次,他不过是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结果是将她吓得躲到朋友家,一个礼拜不敢回去。
如果,再让他来告诉她,她其实已经喜欢上他,岂不是会将她给吓得流落天涯去?
他们真正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是他们相识的时间比起他任何一任女友交往的时间都要久。
这爱情,来得很自然,甚至在他还没遇见她时,已经先行一步在他心头进驻,那时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性……直到她突然地消失在网路上,而后又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终于明白,以前的困惑、嫉妒为哪桩。
机会来了就要把握,这是他做事一向的原则。
如今,命运让他们相遇,他当然要紧抓住它,不让她从身边溜走。
“你不说?”杜拾羽没好气地问。
“不是不说,是说了也无济于事。”他依旧带着浅笑。
“哼,不说拉倒!”
起了小孩性的她,撇开他的手,抓起刀叉,径自对盘中肉进攻,将它想成眼前的袁震,一刀、一刀慢慢地割开,再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直到食物下肚后,她的心情才算好了那么一点点。
# # #
“啊!”杜拾羽手上的刀叉在不经意地一瞥后,震惊地自双手滑落。“老天爷……我有没有看错?”
“怎么了?”
袁震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只看到一个五官清秀、略瘦的男孩和一个……他又多看了眼,在脑海里搜寻着能与那张脸配得起来的名字,好像是某传播公司的女主管。
“没事,没什么事。”虽然她嘴巴这么说,但是她的目光怎么也离不开他们。“嗯……其实也不是没事……我确实有点事。”
说着,她弯下腰,抓起放在桌下的背包,眼睛仍然盯着先前的目标。
不一会儿,她拿出数位相机和一本记事本。
就见她一脸兴奋地站了起来,快手快脚地往那桌坐着小男孩与那个袁震应该、或许似乎之前见过面的女主管的座位前去。
当杜拾羽走到他们的桌边时,她的到来已经引起两人的注意。
她连忙露出个最友善、最无害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对着男孩说道:
“对不起,打扰你们用餐了。”所谓礼多人不怪,她当然要常将“请、谢谢、对不起”这几个词儿放在嘴边,“请问,你是段之霖吧?”
“我是。”对于杜拾羽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扰别人用餐的冒失鬼,段之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他只是很简单、很直接地回应她的问题,“你有事吗?”
“啊!”双手交握与胸前,她感动地低叹了声,“我真的没认错,果真是你!”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要找之霖吗?”看起来像是段之霖的经纪人开口了。
“喔,不好意思,我只顾着感动,忘了说明自己的来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段……”她在想着一个能适切称呼段之霖的称谓。
“叫我之霖就可以了。”机灵的段之霖看出她的迟疑。
“我是之霖的影迷。”她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我的影迷?”他眯起眼,有些讶异。
他出道至今,也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而且总共只接过三个平面广告和一支 CF,怎么就有人认出他,并且说是他的影迷?
“对啊,你不就是拍那个咖啡广告的侍者吗?”讲起这个她就精神十足,“就是那个有有一堆叽叽喳喳的美女在说话,然后你就端着一杯咖啡,酷酷地走过她们面前,把咖啡送到一个只有背影的女人面前,然后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的广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