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妾身方才说的,妾身特地为夫君制造的助行工具,如此一来,夫君不必自己步行便能到外头去了。”昨儿个,她就是为了运送这座笨重的轮椅才会耽搁了行程,姗姗来迟。
“等……”
司徒竣方要出声阻止她,龙君玮已再度拉开嗓门对互靠着彼此打盹儿的司徒衍和司徒昭大声吆喝:
“二弟,三弟,你们别又在那儿偷打盹儿,还不快上前搀扶你们兄长,将他安置于这轮椅上?”
“知道了!”司徒衍和司徒昭应声合作无间地把床上的司徒竣给架上了轮椅坐定,完全无视自家兄长频频以眼神示意他们住手的暗号。
他们是存心的。
昨儿个,他们兄弟俩舍命陪着千杯不醉的龙君玮喝酒,喝得东倒西歪。然,今儿个清晨,宿醉末褪便又被龙君玮给硬生生地拖出温暖舒适的被窝,拖着极度不适的身子去搬这座笨重得折腾死人的木制轮椅,搞得更加不适。
而这一连串的倒楣事儿全是拜司徒竣所赐,他们自然不会放着他在一边纳凉,所以才会全力帮龙君玮卖命,打算也教自家兄长亲自尝尝个中滋味。
在司徒竣尚未重新掌握状况之前,龙君玮已经又对司徒衍和司徒昭发出一道命令:
“好了,现在帮我把你们兄长给推到中庭的习武场去。”
“知道了。”司徒衍和司徒昭又应声照办。
这两个叛徒,至此,司徒竣已然确定,自家兄弟摆明是偏帮着龙君玮,所以他只能孤军奋斗。
然,“病弱”的他,除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动之以口外,实在也不好有更多的动作,否则怕会露出破绽,所以只好一面佯咳、一面细声问道:
“娘子,就算你为我的身子着想想让我练练身子,也不该在这一大清早把我唤醒,难道娘子不知森寒的晨雾对孱弱体虚的病人是很不好的?”所以说笨就是笨。但,没常识是她自个儿的事,却无端连累他跟着倒楣,啧!
龙君玮大不以为然的抒发自己独到的见解:
“夫君的说法是一般凡夫俗子没见识的愚昧之见,根据妾身多年的钻研发现,愈是病弱之人就愈该早起锻炼身子,这样才能强健体魄。你瞧瞧乡下的农夫们不都是鸡鸣便起床下田耕作去。结果呢?你看看那些农夫不都个个身强体壮的吗?再者,晋朝有位名叫祖狄的人,也是以‘闻鸡起舞’之法来练身。所以妾身才偶发灵感,想出了这套‘闻鸡起武’的锻炼方法来。夫君只管把心情放轻松,妾身一定会把你锻炼得身强体健,不久的将来,夫君就不必老是卧病于床了。”
一旁的司徒衍和司徒昭闻言,险些当下笑场,憋笑憋得快得内伤。
看来这个吉祥公主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大哥怕是遇上对手了!
难得遇着能和他们聪慧过人的大哥较劲的角色,所以司徒衍和司徒昭当下有了默契:决定袖手旁观、隔岸观虎斗,看看究竟是他们大哥棋高一着,还是新进门的大嫂略胜一筹。
司徒竣已读透自家兄弟的心思,心中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忿忿不平的暗咒:
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阵前倒戈!没关系,不须他们帮助,他一样可以治得了这嚣张狂妄的笨女人。
分明是她没常识,居然还反过来说他没见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现下,他就会让这笨女人知道他的厉害。
但闻司徒竣又猛咳了数声,且一次比一次咳得厉害,存心吓坏龙君玮,好让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龙君玮见司徒竣咳得厉害,果然极为担心的问:
“夫君,你要不要紧?”
司徒竣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连忙气喘吁吁、状甚痛苦的道:
“我恐怕不太好,还是快送我回房里歇着吧……咳、咳……”话未敛口,又是一阵猛咳。
怎么样,怕了吧?看你自作聪明的干了什么好事。
司徒竣暗地得意的窃笑不止。要对付这个笨女人实在是易如反掌哪!
然,龙君玮并不若司徒竣预料般,赶紧将他送回房里去,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盯着猛咳不止的他瞧。
吓呆了不成?司徒竣见龙君玮毫无动静,认定她是见他猛咳不止而给吓着了,所以好心的再一次出声提醒她:
“娘子,你别呆愣在那儿,快将我推回房里去……咳咳……”为了促使她早早行动,他咳得又更夸张些。
可龙君玮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依然不言不语的盯着他猛瞧。司徒竣见状为之气结。
这女人简直蠢得可以!早知她这么容易吓坏,他就不该把她吓得太过厉害。现下可好了,把她给吓得呆若木鸡,反而害他得继续猛咳不止,咳得好生累人。
两个弟弟偏偏又站在一旁看好戏,不肯帮他解围。该死的叛徒……
在龙君玮还无动静之下,司徒竣为了不露出马脚,只好继续猛咳不止,为求逼真、合乎常理,还得愈咳愈骇人,咳得他都快真个儿得了肺病。
约莫一刻钟后,他着实咳累了,于是便顺势佯作昏厥不醒人事,阖上双眼喘口气,好生歇息一番。
此时,龙君玮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她伸手去替司徒竣诊脉,
一会儿才笃定的喜道: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你们大哥虽然咳得厉害,却没有更进一步的症状出现,而且脉象也不算太差,应该还有回春的希望,不致于太过短命才是。”这下子她就不必担心这病号会在一年内死去了,幸哉!
佯昏的司徒竣闻言气得七窍生烟又不便发作。
这女人文风不动的原因居然是在观察他的病情,而不是吓呆,该死——
看样子,这女人不若他预想的那般容易应付,他得重新盘算一番才行……
而一旁看戏的司徒衍和司徒昭早已暗笑得快岔了气。
这吉祥公主实在有意思,今后有的是好戏可看了……
第四章
君须惜福 贤妻难求
君应知足 有妻如我
龙君玮命令司徒衍和司徒昭将昏厥的司徒竣推回房里,安置于床上后,便趁着司徒竣尚未清醒前的空隙稍事离开,去办另一件要紧事儿——煎药。
司徒忠夫妇在龙君玮离开后,便把握间隙溜进司徒竣房里,和三个儿子关起门来召开紧急秘密家族会议。
很显然,今早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夫妇俩已完全知晓,不过他们还是要司徒衍和司徒昭再禀报一遍。
司徒竣尚未想出新的对策之时,司徒忠夫妇已先行做出决定——关于司徒竣和龙君玮之间的斗法,司徒家上下全数中立、隔岸观火,绝不偏帮任何一方,以示公平。
司徒竣虽然很气自家人一面倒的窝里反,但并不反对和龙君玮单打独斗、一较胜负。毕竟他自恃聪明过人、向来心高气傲,也不想以多欺少,赢得不光采。
司徒家的紧急秘密会议方在司徒竣的房里落幕,一股刺鼻难闻的怪味儿便自门外回廊逸入。
稍后,龙君玮便风姿绰约的端着一碗汤药这门。房里的司徒一家一见着她手上的汤药,立即知晓怪味的源头。
龙君玮发现司徒忠夫妇出现在房里,不疾不徐的给他们福了福身,礼数周到的请安:
“媳妇儿拜见爹娘。本来媳妇儿是想先侍候夫君喝了汤药,再去向爹娘请安,没想到爹娘已先过来探望夫君和媳妇儿,望爹娘别怪罪媳妇儿没能及时侍候您们。”
龙君玮教养极佳,言谈举止又极其得体,且左一声爹、右一声娘的唤着,直教司徒忠夫妇俩听得眉开眼笑,老眼眯成一线。
“好好好。好媳妇儿,快别那么拘束,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寒喧过后,司徒王爷夫人便问起龙君玮手上那碗逸着怪味儿的汤药:
“我说媳妇儿,你手中那碗可是你所说的汤药?”
“是的。”龙君玮就是等着有人开口问她,好让她能顺理成章的吹捧自己手上这碗精心杰作,“这汤药味道虽不甚好闻,疗效却属上乘,连我那人称‘药王’的四叔,都翘起大拇指致赞我这帖药方呢!”
“这药敢情是特地为竣儿煎煮的?”司徒王爷夫人深受感动。
“嗯!这药得熬上两个时辰才能煎好,所以媳妇儿特别起了个大早,先赶去厨房煎这药,再回头来侍候夫君起床锻炼身子。”龙君玮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宣扬自己丰功伟业的机会的。
“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媳妇儿,竣儿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哪!”司徒忠夫妇心中已认定了龙君玮这个媳妇儿。
“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呢!”龙君玮一点也不推却的大方说道。
话落,完全未察大伙儿的错愕,自顾自的欺近床边坐定,对躺在床上的司徒竣道:
“来,夫君,快把这碗药汤喝了。”
司徒竣给浓烈的怪味儿熏得频频作呕,肯喝掉它才奇怪,但龙君玮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立即又对司徒衍和司徒昭吆喝着:
“二弟、三弟,你们还不快过来将你们大哥扶起来喝药?”
“好的。”司徒衍和司徒昭存心恶作剧的听令行事,无视司徒竣的警告眼神,硬是逼他喝下汤药。
龙君玮在一旁满意的说明:
“夫君只要一天喝三次这场药,一定能增强体魄,体质也会慢慢变好不再那般虚弱,如此便有气力对抗重疾。”
司徒竣快被入口的汤药折腾死,根本没那个闲功夫听龙君玮的高论。反倒是一旁的司徒忠夫妇忧心忡忡,深怕那汤药会对装病的儿子有害,连忙追问道:
“媳妇儿,那汤药是治什么的?喝多了要不要紧?”
“那是增加体力、改变体质的补药,像咱们一般人也可以喝这汤药养生,即使喝再多也百利无一害,只是依据我的估计,一天三次就够了。如果爹娘有喝补药养生的习惯,我可以增加爹娘的分量一起熬煮。”龙君玮相当大方。
“不了,我和你爹没那个习惯,你只管煎给竣儿喝就行了,别分心来照顾咱们,以免累着自己。”只要确定那汤药不会要了儿子的命,司徒忠夫妇便安心了,至于亲尝汤药就不必了:没必要虐待自个儿。
眼看司徒竣给入口的汤药呛得额头冒汗、状甚痛苦,龙君玮体贴的劝说:
“请夫君忍着点,我知道这汤药不但味道怪,且极为苦涩辛辣。很难入喉,但良药素来苦口,相信夫君一定明白这层道理。不过我保证夫君一定能苦尽甘来、药到病除。”
我看是药到“命”除吧!司徒竣在心中连番恶咒。
若不是怕穿帮,打死他也不会咽下那一碗要人命的汤药。
瞧着泪滴不剩的汤碗,龙君玮满意的颔首,又理所当然的使唤起司徒衍和司徒昭:
“二弟、三弟做得很好,我看今后就由你们负责侍候你们大哥喝汤药,若是你们没尽责侍候你们大哥把药喝下,你们就得负责喝光,知道没?”
“知道了。”为了保命,说什么他们也会让司徒竣自个儿独享那汤药。
“我不喝!”司徒竣索性发起少爷脾气耍赖到底。
龙君玮一点也不意外的劝说:
“夫君——”
“我说不喝就不喝!”司徒竣佯怒的瞪视龙君玮,想吓退她。
怎奈龙君玮不为所动,坚持到底:
“你当真不喝?”
“对!”你能来我何?
龙君玮闻言,二话不说的旋身自案头拿了一幅字画,摇晃着问道:
“夫君可认得这字画出自何人之手?”
“那是晋朝‘书圣’王羲之的真迹,是一张十分珍贵的古董字画……”司徒竣惊觉的追问:“那是我放在书斋里珍藏的字画,谁准你擅自取出来?”
龙君玮把他的质问当马耳东风,诡谲的笑道:
“妾闻夫君在未染重病前,很热衷于收集天下间的古董珍贵字画和书文典籍,这厢看起来,即使夫君卧病多年,这份难得的雅兴依然没变嘛!”
“少废话,快把字画还来!”一提及他最为重视的雅好,司徒竣便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横眉竖眼的怒道。
龙君玮见状,正中下怀的说:
“只要夫君肯安份的一天喝三次汤药,妾身自然会将这字画物归原处;若是夫君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重视,那留着这字画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让妾身把它给烧了算了。”
“绝对不行!”司徒竣吓着了。
不识货的蠢女人,居然想烧那么珍贵的字画!?
“这么说来,夫君是肯喝药了?”她的《玮人录》早把这男人的喜恶全给详尽记载,让她得以知己知彼,果然百战百胜。
司徒竣铁青着一张脸,算是默许了,心中气极的咒骂不止却又无可奈何,谁教那些珍贵的字画正是他的致命弱点。
冷眼旁观的司徒一家子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治得了司徒竣,而且还是个看似温婉端庄、会奉夫为天的女流之辈!
“我累了,想歇着,你们全给我滚出去!”从未吃过败仗的司徒竣心里呕得要命,当真耍起性子赶人。
龙君玮不从的说:
“夫君,现下还不到午歇的时候,咱们待会儿用过早膳还要继续锻炼身子呢!”
“你说什么!?”
龙君玮笑得邪门:
“妾身已决定了,在夫君康复之前妾身会妻代失职,代替夫君好生照料那书斋的一切。”
“你……”司徒竣又惊又气。这女人居然敢威胁他!?
若非“请病”在身,他发誓早将这个可恨至极的女人踹到阴曹地府去见阎王。
龙君玮无视司徒竣冒火的怒瞪,继续主导一切地吆喝等在门外侍候的总管刘福:
“好了,用早膳的时候到了,上菜了。今早,老爷、夫人、二少爷、三少爷都要在大少爷房里陪大少爷用膳,听到没?”完全是一家之主的口吻。
司徒忠夫妇不以为杵的示意总管刘福照办。
“是,大少奶奶,刘福这就上菜。”
龙君玮甚是满意的点点头,如鱼得水般快意至极。
太好了,嫁到司徒王府来果然是明智的抉择。
※ ※ ※
司徒竣自诩天资过人,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也不曾吃过败仗、受过秽气,就连当今皇上、太皇太后都拿他没辙。
今儿个居然栽在一个才智有限的笨女人手上,着实令他英雄气短,极不是滋味。
更可恶的是:这个笨女人完全不知分寸,竟还想“妻代夫职”、当家作主?打自进了他们司徒王府大门那刻起,便无法无天的大呼小叫、一派理所当然的吆喝他两个弟弟,连爹娘都给她牵着鼻子走,简直可恨至极!
这种呼风唤雨的特权可是他专享的,这个笨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冲喜的,凭什么夺去他的特权?
这会儿竟还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吆喝刘福上莱,还自作主张的要爹娘和衍、昭全听她的,留在他房里一齐用膳,更气人的是爹娘居然纵容她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