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不知道,龙啸风去了西域,至今末归,你要段王爷上哪儿找人?好吧!就算『药王』现在在这儿,你想:一向和龙氏一族交恶的段王爷,会去向宿敌低头吗?」
「这倒是。咦?也不对:既然如此,他照理也不该找上那个闯祸精,她也是龙家的一份子。」
「这--唉!那些皇亲国戚做的事有几件是讲道理的?只要不连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咱们管那么多干啥?就算想管也管不着,还是干活儿去,少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对!这话最实在!啊!还有,大伙儿可得互相提醒一下,这段期间,如果家里有人生病的话,可千万别走漏风声。万一给那个闯祸精听到,可是会没病变小病,小病变大病。本来不会死的人,倒给她医死了!」
「对!对!这确实是件大事,大家得防着点、放机伶点!」
‥‥。
尽管街上处处都是谈论她的人群,龙君瑶却一点也不为所动,继续玩她的。
走呀跳呀的,忽然发现前方的人潮里穿梭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咦?那不是黑鹰的得力助手,「黑鹰帮」的副首领之一御浪吗?
有没有搞错?现在风声那么紧,满街都是触目可见的差爷们,御浪那个不怕死的家伙,竟然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广州城最热闹的街上晃!
虽说他们作案时全都蒙面,所以官爷们全然不知黑鹰率领的「黑鹰帮」海盗们的庐山真面目。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街上四处走动,可也不是件好事!她得跟上去提醒御浪一下才成!
谁知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潮时,御浪已失去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难道真是她看错人?
算了!不管他!八成是她眼花看错。
瞧瞧天色,是该回家的时候,反正今天也玩够了!
「走!小黑,咱们回家去!」
* * *
段王府是一座盘踞在全广州城最易守难攻之地的王侯宅第。依山傍水,占地面积以公顷计算的瑶宫琼阙中,雕梁画栋、亭榭楼阁样样不缺。将「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的侯门气派,挥洒得淋漓尽致。
然而,再美的山水、再鬼斧神工的园林造景,也化解不了正疾步走向段夫人所在之「留凤阁」的段王爷,脸上那般教人胆颤心惊的怒气。
他连门房都不许通报,就一脚踹进「留凤阁」。可怜的镂花雕门,因抵挡不住王爷的怒火而飞了出去,撞上梁柱断成两截。
「你们全给我滚出去!」段王爷发出惊天咆哮,吓得里头的婢女丫鬟,纷纷走避,逃出「留凤阁」。「你们母女俩也给我滚出去!马上滚!」
他怒指正站在段夫人两旁服侍的奶娘和奶娘的女儿苏倚红,她们母女俩都是夫人的心腹奴婢。
在夫人的示意下,苏氏母女俩才暂退到门外去等候,代替「殉职」的门板守住出入口,不许任何人接近。
「王爷,有何事慢慢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你教妾身如何是好?」段夫人早已准备就绪,等着夫君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就连他的盛怒,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因此她的态度十分安然、应付得宜。
段王爷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岂会看不透她这一点雕虫小技,他不屑的嗤哼:「妳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妳给我老实说,外头近日以来议论纷纷,说我段某去拜托龙啸海那老小子,要他的千金到府上来治病一事,是怎么回事?」
「是有此事!」段夫人坦白招认。
「是有此事?」段王爷瞠目怒视、咬牙切齿的咆哮:「妳还敢说是有此事!说!是谁胆敢瞒着我干下这件事?」
「王爷您又何必明知故问,放眼王府上下,除了妾身,又有谁敢随意作主呢?」段夫人索性自个儿挑明说。
段王爷气得手指几处指关节,都已握得泛白。「妳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妳最好马上给我说出个道理,否则我不会放过妳!」
段夫人眼眶一红,语气酸不溜丢的,又夹杂着几丝愤恨,「唷!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啦!妾身不过是一片好心,听说龙大人府上的千金是『药王』龙啸风的入室弟子,所以才特意去拜访龙大人,请他的千金来咱们府上,为竹林里那位公子治病的。妾身本来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没想到王爷您却--」
「够了!别再演戏了!」段王爷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虚情假意,「给我惊喜?说得可真好听,妳分明就是刻意趁我北上京城,为黑鹰的事情向皇上请命不在府里时,瞒着我偷偷干下这档事,还敢说是要给我惊喜?哼!真是天大的笑话!」
段王爷轻蔑至极的嗤哼讥讽。
「还有,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那孽种的事不准妳过问,更用不着妳插手管他的痛!妳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还是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王爷,我不是--我纯粹是--」
「妳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烂妳的嘴!」段王爷发狠的下达最后通牒,「我再警告妳最后一次,不准妳插手管那个孽种的事,更不用妳假好心的替他请什么大夫治病,他的事我自有主张,妳若再造次,休怪我无情!」
听得出他是说到做到、言出必行。
段夫人因而愤恨更甚。「反正你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
「不准妳说水姬是贱人!」段王爷手口一样快的掌了段夫人一个巴掌。
养尊处优的段夫人那爱得住他这毫不留情的一掌,当下就应声倒地。
「你打我‥‥」
「夫人!夫人!」守在门外的苏氏母女见状,双双奋不顾身的冲进门来搀扶主子。
段王爷并未拦阻她们,继续他末竟的话:「妳给我放聪明点,下次再有类似的事发生,妳就等着看我会怎么治妳!哼!」
语毕,他使怒发冲冠的拂袖而去。
房里的段夫人,嘴角擦破皮淌着鲜红的血丝,悲愤怨毒的泣诉:「我不甘心‥‥王爷竟然为了那个贱人的孽种打我‥‥」
「夫人,妳先别伤心,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要倚红替妳除掉竹林里那个见不得人的贱种!」苏大娘心疼的安慰自己一手带大,一直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段夫人。
苏倚红也一心护主的说:「我娘说得对,只要我破解进那竹林的重重机关,誓必将那个全身腐臭、半人半鬼的贱种千刀万剐,好消夫人多年来的心头之恨!」
「那就拜托你们了。」段夫人听了这些话,心情总算好转一些。
本来,她们是打算借着为竹林里那贱种找大夫治病之名,博取段王爷的信任和好感,再乘机从她们请来的大大口中,问得竹林梩那个身染怪疾的贱种真正的情况究竟如何?
虽然外头都议论纷纷,说那贱种是得了一种全身长满恶心肉瘤、烂疮、全身会发出恶臭的怪疾。但是,从那贱种出生至今,除了奉王爷之命,守在竹林照顾那贱种的玉成夫妇外,根本没人见过那贱种的庐山真面目,就连去替那贱种治病的大夫也全是王爷亲自请来的,究竟病情是真是假,很难确定。搞不好所谓的「怪疾」只是王爷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为的是保护那贱种免遭她们毒手!
不过,王爷自那贱种出生至今,从未去见过那个贱种也是不争的事实,理由是因为那个贱人就是为了生下那贱种才难产而死的。所以王爷非常痛恨夺去那贱人生命的贱种也是真的!
只是,血浓于水!何况那贱种再怎么说都是那贱人所生。虽然,王爷口口声声说他是不想落人口实,才会四处延揽名医来替那贱种治病。但谁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如何?图的又是什么?就算真是这样,谁又能保证哪一天,王爷看到那贱种时,会不会改变初衷?到那时,她和孩子们在王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
至于请来段王爷的宿敌龙家人为其诊治的理由,实乃素闻龙家人重信讲义。因此,她们只要能说服龙君瑶那个小丫头,博取她的好感和信任,让她倒向她这一边,当她的耳目即可。如此一来,她便能一探那贱种「怪疾」的真假虚实:更好的情况还能知道进入竹林的方法。
毕竟要对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对她而言并非难事--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只足,依照现况而言,想要继续进行这个阴谋恐有困难!从王爷方才那种勃然大怒的模样看来,只怕请龙家人助阵的事就要胎死腹中!她得另择良机、从长计议才行‥‥
* * *
段王爷回到平日最爱去的「养心园」里,沏了一壶远近驰名的茗品--狮峰茶享用,香味四溢的热茶一杯杯下肚,怒气褪了不少,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把段夫人暪着他擅自请龙君瑶来治病一事,仔仔细细的从头盘算一遍,发现这居然是个利多于弊的好计!
一来,龙君瑶既然是驰名遐迩的「药王」龙啸风的入室弟子,医术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来,这回他负责捉拿海盗头子黑鹰一事,虽然皇上早先有下旨命令龙啸海要鼎力协助他缉捕黑鹰。但凭龙啸海和黑鹰的交情,想要龙啸海尽全力帮他只怕没那么简单,搞不好龙啸海还会在背后扯他后腿,暗中协助黑鹰对付他。
现在可好,有了龙君瑶这个「人质」在手,他就不必担心龙啸海敢有什么大作为来和他作对,必要时,这个「大夫」就是「最佳人质」了!
段王爷愈想愈有道理,原本想取消请龙君瑶前来治病的念头当下打住,决定维持原议。
想到竹林梩那个贱种,段王爷的心情再度趋劣。
一切都是那个贱种的错!要不是因为生他,他的「水姬」也不会死!
若非那贱种身上有那么「一丁点」像他的「水姬」,他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他不禁眉头紧蹙,双眸装满各种矛盾的情绪:爱、恨、憎、恶、痛楚‥‥紧紧缠绕、挥之不去‥‥
* * *
龙君瑶这只倦鸟终于归巢。
「娘!娘!妳可爱、漂亮、美丽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在外头闹完事回家的她,不会笨到一回来就立即去找爹报到,那可是自投罗网的傻事,有辱她的智能。
还是先找娘打探一下「军情」,才是上上之策!
龙夫人杜雅筠青葱般的玉指在算盘上,灵活轻巧的拨呀拨,连瞧都没往上头瞧一眼,便以慈爱的口吻道:「下来吧!小瑶,这么大一个人和一只豹子躲在梁上,也不怕把屋子弄垮。」
「还是娘比较开通,不会像爹爹,马上就会训人家不像个大家闺秀,居然一天到晚在梁上爬来爬去,不成体统。」龙君瑶一面小人的对爹爹大肆批评,一面和小黑一块儿往下跳。
眼看就要完美着地,龙啸海不知打哪儿倏地冒出来,笑容可掬、好整以暇的看着尚在半空中的女儿道:「真是失礼,妳爹爹我就是比较不识大体。」
「爹--!」
龙君瑶大吃一惊,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持续降落中,接着便传来猪仔被宰之前的凄厉哀号--
「哎--呀--!」
小黑很想救小主子,把自己当成椅垫给即将摔落地板的小主子当垫背。遗憾的是心愿未遂,就是差了那么半步。
龙君瑶摔得好扎实,痛呼呼的直抚自己受创的小屁屁。
龙啸海则在一旁痛快的大笑,顺便鼓掌助兴。「好!好!摔得好、摔得漂亮,不愧是我女儿!」
「娘!您看爹爹啦!他居然笑我耶!」龙君瑶困窘得涨红脸,不依的黏到龙夫人杜雅筠身边去撒娇,摆明了要龙夫人助她一臂之力。
杜雅筠可聪明了,一派置身事外的态度,继续算她的帐,只回了女儿一句话:「妳别把老娘拖下水,如果斗不过妳爹,就老实一点去和妳爹讲和。」
拖娘下水的诡计显然未能得逞。龙君瑶只好另想计谋,笑盈盈的蹦到龙啸海身边,小鸟依人的把自己可爱的头往爹爹雄壮威武的臂弯一靠,甜甜的娇嗲:「爹爹,你是太想念我这个宝见女儿,特地提前回家来等着迎接我的,对不对?」
龙啸海万般疼惜的摸摸女儿的头,逗着她说:「是啊!爹是特别提早回来『疼』妳的!」
「呃?」龙君瑶听到那个特别加重语气的「疼」字,不觉心头一颤,「我说爹啊!您该不会一见面,就想对可爱的女儿动粗吧?」
「动粗?说哪儿去了!爹爹不过是想给妳一点与众不同的『疼』爱罢了!」瞧女儿那张人惊失色的花容,龙啸海就愈想逗她。
「娘--」龙君瑶见苗头不对,赶紧拔足飞奔向亲爱的娘讨救兵去。
杜雅筠正好忙完帐本的事,瞟了夫君一眼,没好气的说:「你就别再逗女儿了,都几十岁人了还玩这种把戏,还是快把正经事办一办吧!」
「好哇!」龙君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又被爹爹耍了!「爹,你真小人耶!怎么可以骗自己的宝贝女儿?」
「刚刚吓得脸色大变的人,有那个立场这样对爹说话吗?」
「爹--」龙君瑶糗得直嚷嚷。
龙啸海见状,笑得更加痛快。
在「相见欢」的戏码演完后,杜雅筠便要婢女沏了一壶绿茶珍品--碧螺春。两老一少外加一只豹子,围着八仙桌生了下来。
「对了,爹!娘方才说你是有正经事找我?」龙君瑶耳朵灵光得很,可没漏听那句话。
龙啸海和杜雅筠互看一眼,龙啸海才开口道:「是这样子的‥‥前些日子,段王爷府上的段夫人亲自到咱们家来拜访,想邀妳到段王府去玩。」
「我?不会吧!那个段王爷不是一向很看不顺眼咱们龙家的人,怎么可能邀请我们?何况还是邀我这个素末谋面的小辈?我看八成没安什么好心眼。」龙君瑶口若悬河的说个没完。
「不!小瑶,这回妳可误解段王爷了。他是听说妳是『药王』龙啸风的入室弟子,才命令段夫人专程登门来,请你到王府上去替王爷家的公子医病的。」
「医病?真的?」一听到「医病」这个字眼,龙君瑶便两眼发光,迫不及待的催促:「快说下去!」
「不知道妳听说过没?段王爷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儿子。」
「见不得人?」她一向对街头巷尾的闲言闲语没啥兴趣,所以并不知道这档子事。
「传闻那个儿子是段王爷一位已去世多年的宠妾所生,打自娘胎出生,便是个异形。从脸到脚,全身长满了像蟾蜍一样的肉瘤、烂疮,四肢还像鱼的鳞片般恶心,全身发出比鲍鱼之肆还难闻的恶臭味,而且愈长大就变得愈恐怖。或许是家丑不可外扬的缘故,段王爷从那个儿子出生,就把他关在一片机关重重的竹林里,命令自己最信赖的心腹手下,负责监视、照料他,不准他儿子走出竹林半步,也不准任何人接近那片竹林,包括段夫人在内!不过,段王爷倒是一直四处寻访名医前去竹林为那个见不得人的儿子治病。只是请去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而且那位公子的怪疾还愈来愈严重。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关系,他才不得不找上咱们。」